第四百四十五章横拦

山涧中水雾飞扬，德赛尔江在山壁间竖立的法阵中奔腾咆哮，不时激起大片水浪。江水被千年的法阵禁锢，落入平原之时，已被分割成几条驯服的支流，顺东流下，润泽着祖龙城周围的大片土地。

穆罗杰站在山间大坝上，默默注视着江水远去。光和煦，他一身金甲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却没有了往日的威风，反而显出落寞的意味。山巅冷风流动，气氛凝重。几位亲随站在十几米外的地方，不敢离他太近。

站在群山之间往东方眺望，似乎可以望见祖龙城盘踞的轮廓。青龙道上挤满了士兵，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溃败，衣甲破烂，神情慌，拥攘着急切地向都城逃去。

这就是魔华帝国最后的军队。在夜斩的追袭下，他们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激起一场混，乃至哗变。

帝国的屏障已经丢了，现在只剩下这样的军队……

副官龙池杰喉中哽咽，布满血丝的眼睛也有些湿润了。

向西已经望不到十二星关，那里的夜斩军队大概在养精蓄锐，有或许正在集结，就待长驱直入，一举拿下祖龙城。黑云在北，千年的古都已然摇摇欲坠。

“大江东去……”穆罗杰的另一个亲信，楚离将忽然朗声yín道。

龙池杰拭了拭干涩的眼角，回过头低声道：“楚将军，现在可不是yín诗的时候。”

楚离将大概认定大势已去，现在反倒放得开了。他笑道：“在下只是有所感慨。龙将军，像我等几人昔日也算权倾朝野，在京城中横行无忌，纵使伊莉娅也得避让三分，如今想来，就像浮云一般。无论权力和财富，都有腐朽的时候，唯有这条大江，滚滚东流，亘古不变，不知笑看了多少英雄啊！”

龙池杰道：“我是个粗人，没楚将军那份雅兴。我想，只要祖龙城还在，总还有机会的。离虚殿下、龙斩凌元帅正在赶来，只要我们多坚持一些时日，未必不能报今日之仇。”

楚离将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其他几人也各自心事重重的样子。见他们反应冷淡，龙池杰唯有苦笑。他这番话，只怕连自己都很难相信吧。但有些话，还是必须得说下去。

“这次失利，实乃大势所趋，人力无法阻止，非战之罪，大帅不要灰心。”说到这里，龙池杰拔高了声音，“青龙道虽一马平川，却也可打造成夜斩人的墓地。大帅还是早些前去主持大局，这等粗鄙的活儿就交给我们几个吧！”

他注视着穆罗杰落寞的背影，却等不到他的回答。须臾的沉默之后，穆罗杰终于开口：“你们都不用再劝。这个决定既然是我下的，就由我来执行。那些要枉死的人，只能怪他们自己投胎的时候没擦亮眼睛，既生为帝国的子民，又摊上我这么个元帅，肯定是上辈子损了阴德，才有现下的报应。何况，死也就是一下子的事，有什么好痛苦的呢？”

“元帅！”听得他语中不祥，诸亲随急欲上前。

但只见穆罗杰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继续说道：“但我身为元帅，既然做了这个决定，就有责任亲眼看着它造成的后果。我是个败军之将，却不是个懦夫。我不在乎再多背负一些，就不打算让旁人为我承担了。何况……”

“何况，你们都还年轻，帝国将来就指望你们了……”这句话只在他心里打转，终究没有说出来。他抬头看看天色，又见溃败的兵群大都走远，只剩下一些走不动的老弱伤残，便知道是动手的时候了。

“大帅！”龙池杰高叫。

“尔等后退！”穆罗杰肃声下令。军令之下，亲随们无论多么不情愿，也只得往后退去。

再也没有人干扰了。穆罗杰抓起背负的大弓，搭上粗如人臂的巨箭，对准山涧中法阵之眼，猛一沉气，拉至圆满。

事到临头，握箭的手竟还有一丝颤抖。这一箭下去，十二星关前未及撤离的千万百姓都将丧命。史笔如刀。本就是败军之将，再加上这一笔，这骂名或许将累及子孙万世……

然而无路可退。管他娘的骂名！

手臂再度力，愈绷紧。弦落，箭驰，如惊雷霹雳，直射阵眼中心。只听几声轻微的碎响，随后无比剧烈，带动着整个山体都震动起来。沉郁千年的江水的愤怒乘机爆，霎时间万涛翻涌，瀑流奔腾直下，直击辽阔的平原，激起千丈波涛。

平原上原本挣扎着奔行的残兵们甚至来不及惨叫就被卷入了巨浪之中。滚滚浪潮吞没了一切，一直往落日之处冲去。

穆罗杰注视着江水泻下，仿佛体内所有的力气都随着那一箭射了出去，身体摇晃了几下，几乎站立不稳，大口喘息。

这些日子来，他几乎没能合眼，已近油尽灯枯。这将带来无边杀戮的一箭，反而让他安下心来。至少，他已经尽到了一个魔华元帅的责任。

史载：幻星历5o3o年1月，魔华东路军元帅穆罗杰凿穿德赛尔江堤坝，导致青龙平原成为一片汪洋。幸而夜斩法师施术开沟凿河，引导江水南下，方才避免了更大的灾祸。自此以后，德赛尔江改道，不再与祖龙城相连。

夜斩军驻扎在山岭中，隔着一条江水与莱斯军队相望。每日两方都派遣嗓门大内劲足的壮汉轮番骂阵，又或驱使轻功高手在江上大战，热闹喧腾，却没有更大的动作。

离虚与沁阳都在等待一个契机。

四大禁卫队中，第四禁卫队的营地离帅帐最远，因为有野xìng难驯的一队的存在。林枫掌管第四禁卫队不久，第一队已经为他惹下了不的麻烦。几次以强硬的手段为第一队擦屁股之后，他的名头在军中越来越响，也越来越臭。

那时候低估了这群家伙的惹祸能力，现在，他已经有些后悔了。

他待在空荡荡的营地中，看着天色渐晚，已经过了归营的时间，而那群人还不见踪迹，便知道今天肯定又不是个安稳的日子。

白凡毕竟还是太年轻了，管不住这群老兵油子。

不远处另一座营地的操练声早已经平息，不同于一队这些大爷，其他二百多人在梅丽的训练下已经有了几分禁卫队真正应有的模样。令行禁止，纪律严明，只怕第一队一辈子都做不到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