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话语随着碧水上的一圈圈涟漪荡入荷塘深处，也带来了一阵阵的沉默。秦公子愀然偏过头去，满是惆怅的神色。林枫紧盯着他，眼神冷冽。白衣女子对周围情景似无所觉，凭栏向远处眺望。清冷的面容被风吹拂，她的目光游离，似要在环绕的阁楼中探寻出一条通往天空的道路来。

气氛如同凝固，夏的燥意渗透进来，在荷塘中搅起一阵虫鸣。

秦公子静默半晌，长叹一声，转头说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已经尽力了。”

林枫触及他目光中的坦诚，心中微动，缓声道：“我不知道，也许如此吧。”

“如果是为了此事，我也对你有所误会。林公子，请宽恕我胡乱猜忌，还曾以为你与魔门有勾结。后来我便知道，你这样的人物是不屑同那帮人为伍的。”

“看来我们有不少相似的地方。也罢，你的眼神很真，就相信你了。呵呵，也算了却了心中一事。只可惜这地方没有酒，否则该好好庆祝一番！”

“无需美酒，此处清雅，能共听一曲也是好的。”秦公子上前一步伸出右手，林枫用力握住，两人相互望着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惊动了蝶凌梦，她柔婉地转身，轻轻问道：“你们俩谈完了吗？”

林枫微笑道：“有仙子在场，还有什么谈不好的？”蝶凌梦唇弧微弯，用清冽的声音道：“过奖了！”

秦公子朝蝶凌梦点点头，道：“请您再奏一曲，终了此事吧！”

塘中鱼影跃动，青莲微颤，一圈圈的涟漪如浮在碧绿的翡翠之上。此刻倦鸟归巢，天色犹青，夏虫低鸣，皎洁的月白色倩影转出绝美的轮廓，映在少年幽幽的眼神中，彷如梦幻。

远处楼榭阁台已有灯光亮起，星星盏盏，点缀着斜阳的空缺，连绵成一幅繁盛的画卷。然而所有的精致、威仪与华丽，都在那个几步之外身影前黯然失色。少年痴痴凝望，眼眸如醉。

“既然已经了结，何必一定要圆满。”随着一声空谷幽兰般的轻叹，蝶凌梦微笑，款款转首，细致莹白的脖子在那一瞬间映亮了阳光。林枫眯起双眼，目送她在清荷碧水间渐行渐远，怔怔地出神。

秦公子呵呵笑出几声，似仍觉缺憾，回过头来自嘲道：“圣女的曲子，唯有缘人有机会耳闻。你我区区两个武夫，就不用奢望太多啦！”

林枫嘴角含笑，目光越过他的肩头随蝶凌梦向前延伸，直到见她窈窕的身影没入花影之后，才收回目光，发出一声悠悠的喟叹，摇头道：“美梦难觅，不知什么时候才有幸再会佳人啊！”

秦公子先是一阵愕然，随即莞尔笑道：“圣女是西莱所有人的圣女，哪容你亵渎！”

“不是亵渎，只是觉得我比较适合做她的知音。”林枫摇摇头，笑容中渐渐显出苦意，“况且从流传下来的史诗来看，亵渎伟大也是人们乐此不疲的事情！”

“但伟大毕竟是伟大，人们即使能亵渎它，也无法影响它的伟大。”秦公子噙着笑，摇头道，“你的机会很渺茫。”

林枫长叹一声，静了片刻后遥望天色，拱手道：“时候不早，我该走了！”

“嗯，我就不和你一起了，自己小心。”

“小心？”

“我来的时候看见很多家仆拿着请柬在等什么人的样子……如果有空的话，不妨先去去藏书阁看看，等到太阳下山他们也就散了。”

“不了，到处乱跑的话会引起有心人注意的……”

林枫和秦公子对视一眼，爆发出一阵大笑。他挥了挥手，转身往来路走去。

临近东门口，他动用神念窥视了门外情形。果然有七八名仆人在等待什么人，他们不住望着天色，脸上露出焦躁的神情。林枫放慢脚步，在守门卫士的注目下缓缓踱进。当他刚刚迈出门槛，夕阳沉入西山，一缕光芒残照云霞，蒙城里密集的房屋都卸去了一天的华彩，只露出昏黑的轮廓残留着古老寂静的气息。林枫的身影就在光影交换的刹那间融入那缕迅速消逝的柔光中，以虚幻的姿态顷刻掠过墙头屋顶，坠入一面残墙的阴影之内。

家仆见证了这一幕，只如黑暗沉下来的一个错觉，未必有多惊愕。亲眼见到活人凭空消失的卫士们却感觉到那种寒彻骨髓的骇然、直欲喊叫的惊怖。他们互相望着，一阵阵地恐惧。

光线慢慢暗下来，林枫喘息几声，呼吸渐渐平稳。这种追风逐电般的速度太过耗费心神，那一瞬间就像有一道电流通过身体，骤然平息下来后肌肉还突突地颤抖。

他伸了个懒腰，舒缓了身体，踱着步慢慢走回家中。大门的锁已经坏了，只能虚掩着。他推开门走进去，看见琦灵端端正正地坐着临摹字帖。

小女孩全神贯注于笔下，对他的归来一无所觉。林枫放轻了脚步，心中浮起担忧：小女孩如此缺乏警觉，白天一个人在家是否不太安全？而且总是独自呆着也可能会憋出病来。得找一个护院！他脑中迅速闪过鸟妖大奸若愚的黑色身影。只是近月来一直没见过那家伙，也不知道跑哪儿逍遥去了。

还未走进书房，就听到里面急剧的劲气流动的声音，夏竹兰正在里面拼命苦练。林枫静悄悄地进去，但立即就被夏竹兰察觉到了，他立即停下来躬身行礼：“公子！”

林枫点头：“练得怎么样了，使出来看看吧！”

夏竹兰应声挺直，凝视前方深深吸了一口气，手中银光倏地暴发，将一套完整的扇法使了出来。虽然身形不大灵动，该迅猛的地方威势不够，该轻盈的地方不够柔韧，但动作姿态比较到位，招式衔接非常连贯。

之前练功耗了很多力气，这一套打完，他累得气喘吁吁，不住擦汗。

林枫由衷地赞赏：“你只看了一遍就能练到这个地步，实在是难得。这一百九十七招你居然都记住了，即使在怒焰学院中也称得上人才了！你再打一遍，我给你矫正一些细节。”

不同于艾丝纱，夏竹兰的基础很扎实。虽然他自己说只受过了一些很粗浅的训练，但出招的动作都比较到位，下盘也很稳当——仅从**姿态上来说，至少比林枫稳当。林枫一边回答夏竹兰的一些疑问，一边暗暗脸红。他的基本功就不怎么好，全凭自身感觉指引行动，剑术也都从场场战斗中领悟而来，出招风格实在有些肆无忌惮。等到他学会熟练运用剑意之后，便更加不把正统剑术基础放在眼里了。这样下来，也许战斗比拼技力时没觉得什么，但真要指导一位初级剑士从头练起，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毕竟夏竹兰的内力太弱，很多林枫觉得可以凭借强悍的力量和霸道的速度一晃而过的招式，对于他这样的平常人则成了极为棘手的地方。一套剑法练下来，夏竹兰打得束手束脚，大汗淋漓，但这些难度极高的动作未必能够实用。

相比起来，还是教导艾丝纱更轻松些，她可以完全接受林枫那种肆无忌惮的剑术风格，只需要花时间纠正一些不好的习惯就行了。

林枫有些沮丧，他有一袋金子，却不能递到真正需要它的人手中。他摇摇头，道：“今天就练到这里，明天上午和我一起去找老师吧！”

“您的老师……是圣羽大人吗？”夏竹兰隐藏在面具下的面容也显露出激动的弧线。

“嗯。明天营里有要紧的事吗？”

“没有没有，都是些琐事。还是去见圣羽大人最要紧。”

林枫点头，两人一前一后朝外走出。林枫看到琦灵仍在聚精会神地写字、全然忘了周围的一切，不禁有些疑惑：莫非这就是她修炼的一种方式吗？

他随口问道：“灵儿吃饭了没有？”

夏竹兰的语气立即惶恐起来：“啊！我忘了——真该死，小姐中午吃得很少，现在一定饿坏了吧……”

小女孩忽然掷笔起身，快步走到两人身前，不满地道：“没错，我都快饿死了！你们俩个怎么搞的，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能饿着吗？”

夏竹兰满头大汗，匆忙往厨房的方向转去，却被林枫拉住：“算了，你也累了一天，我们到餐馆去吃。”

泰姆所选的住处也是幽静的所在，饭馆这类喧闹的地方离此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小女孩被两个人牵着走在中间，在傍晚的街道上惹人频频回头。

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儿被两个大男人同时牵着，没精打采地垂着头，脚步显得凝涩，看起来怎么都像是诱拐儿童的作案现场。林枫很快发现他们被一位裹在黑袍里的矮个子人物跟踪了，对方远远吊着，在他们走进餐馆几分钟后也跟了进来，就坐在他们隔壁的桌前，低着头点了一壶清茶——连伙计都悄悄向这个抠门且装神弄鬼的家伙丢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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