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九 军器庙算(一)
作者:浪迹东篱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621

茅元仪发完感慨,随即又问道:“马兄弟,我查看了卷宗,发现你去年虽然战绩不错,但也只是摧敌先锋而已,怎么今年就大创建夷,功劳直追李成梁李宁远呢?有什么兵法谋略,可以教我?我好记下来,传给后世,永远传颂!”

马佳笑了,捞起一满瓢羊杂,自顾吃起道:“我学的是戚继光、俞大猷的兵家正fa,打仗从不靠侥幸。止生兄,管仲八无敌、戚少保的称比之术、孙子的庙算之法,你都熟悉吧?”

茅元仪也夹起牛杂,捞了一满口,点头道:“这是治军备战的正途,我当然知道。我也晓得,你去年十月作出线膛枪,外号‘来福枪’,是军士利器。但是,我疑惑的是,这种枪,打疏散的游兵可以,能对付万人齐冲、万马奔腾的大军吗?”

马佳呷了一口羊汤,感觉十分舒畅,悠然地答道:“阵法,惟密,密集起来,以多打少,是必胜之法。别的不说,我用的阵型就比戚少保要密,因为我的鸟铳够多,够好,还有大炮补助更番。我的阵型,平均两三尺就有一名铳手,没有骑兵可以比这更密集,再加上严格的射击训练,自然能狠狠打击精锐骑兵的密集冲锋。而且,我还有百子炮、弗朗机、三将军炮助阵。去年下半年,我造出了米尼弹线膛枪,论远、准、狠,是鸟铳的两三倍,装弹又快上近两成,凶狠是鸟铳的两倍,总计是五六倍。我算算给你看,在平原旷野上,对付骑兵大队,我的列阵铳手在两百步就可以发射;如果敌人每前进十四步,我就开一枪,三排轮射,则每个铳手可以打五发;而实际上,没有能够两百步连续冲阵,不整队,不换阵的;所以,我军至少可以开五枪。线膛枪打得准,打大队的平均命中在七成以上,就算两发打中同一个骑兵,那也是在骑兵接近前,就打倒一倍零七成五的骑兵。远战过后,就是近战肉搏,我把自己算弱点,密集步兵只能和敌人骑兵二比一的交换,那也是可以灭掉两倍零二成五的骑兵。这还是最低值,试想,哪家的骑兵能承受这种伤亡交换比?”

“但是,实际还会更好,因为我还没把弗朗机和三将军炮的威力算进去。只要将军炮的改良取得成功并且装备大军,无论东虏西虏,都难以用密集骑兵冲击了。元仪兄也许见得不多,将军炮只用一个实心铁球射打,比用散弹更远,更能摧毁敌人的锋芒。综合以上,我已经做到了工无敌、制器无敌、服习无敌,能以步兵阵拼掉四倍以上的精锐骑兵。试问,哪家的骑兵还能让我忌惮?”

茅元仪仔细聆听,不禁问道:“将军炮打实心弹也听说过,不过野战不常用,因为嫌击宽不够。马兄弟的实心弹如何?”

马佳得意道:“实心弹的杀伤面的确不如霰弹。但是,它对敌人阵型的破坏,是数百散弹所不能比的。一发四斤的铁球,打在一百丈内步兵的阵型上,常常能连续打穿四五个人,敌人连补上的时间都没有!你知道,近战肉搏,多数就是密密的第一行的事,后面的插不上手。所以,实心铁球多轰几次,就使敌人步兵阵列比我们稀疏得多。至于骑兵,更不用说了。而且,实心弹主要适合是八十步外远射;到了八十步内,正好又是用散弹的好距离;两不相扰,不是恰好的搭配吗?”

茅元仪连连称是,又问道:“我问最后一个问题,马兄弟率一万战兵和三千车营兵,去挑建夷大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遭奴酋拼死报复,全军覆没?因为奴酋那时的战兵杂役,总共有六七万人,还是可以做到的。”

马佳笑着颔首道:“茅兄问得好,我也不瞒着。局外人看来,确实有可能。但我算的,一分一毫都没可能。我们沈阳主客两军曾抓获大量建夷俘虏,都说鞑子的镶蓝旗炸营东奔了,多半直接回赫图阿拉。我还有线报,镶蓝旗的确逃跑,奴酋的确派人去追。这样一来,建夷的兵马就少了五六千,此其一。其二,最关键的是,奴酋的能用精兵武士就只剩两万不到了。而弱兵杂役,在我军突然逼近的情况下,他很难仓促派上场;一是因为绝大多数没有盔甲,上也白上;二是浑河两战,鞑子精兵都炸营了,杂役早已胆寒,强行驱赶,反而有反冲己军的可能。其三,奴酋要让我全军覆没,要死相当于两万精兵的力量,这是由前面四战的情况总结得出的。那样一来,奴酋靠什么和蒙古喀尔喀、插汉他们对峙?更不要说威慑收伏了。如果努尔哈赤现在是三十岁,也许还会有一丝勇气从头再来。但是,他现在已经六十三了,他不会舍得的。

“其四,我还在五里外的沈阳留了副总兵尤世功他们。万一建夷要孤注一掷,我可以派人到沈阳求援。反正真打成那样,也不是一天能打完的,有时间调整部署。”

茅元仪听到这,击节赞道:“妙,壮哉!马总兵有勇有谋,胜算在握,元仪拜服!”说着起身抱拳。

马佳雄坐虎皮大椅上,伸手按道:“坐下,元仪兄坐下,厮杀汉子,不来这些繁文缛节。就象你说的,有谋还要有勇。‘傲藐当世、横行天下’!世人多以为我挑鞑子大营是侥幸,他们哪里懂得,两军对垒,关键时候,比得就是气势,我要在气势上压倒一切敌人!置之死地而后生!勇气,是一个男人最可贵的品质!”

“好,说得好!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誓不还。干!”茅元仪豪兴大发举杯大醉。

亥时初刻。

马佳命人安顿了茅元仪,便回小院休息。刚到门口,家丁头子、耿一德低声来报:“禀大帅,家里来贵客了,说是北边有信。”

“嗯。”马佳安稳地挥手道:“知道了。通知帅府文书,明天我会晚起,有事先压着。各营的小事,让陈、毕、包三将先自行处理。”

“遵命!”耿一德抱拳应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