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没办法想象这么倔强逞能的人，会是个姑娘家。姑娘家做事哪会这样？

“你们都出去吧，看好门，别让人来打扰我。我要给她施针，把断掉的筋脉重新接回来。”

宋景摆手赶人。

文珠有心留下打下手，宋景却是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理由是，不想在救人的时候还要分神来照顾一个小丫头，本来一个就已经够费事的了。

文珠还想再说什么，宋景却搬出了十六来威胁她，她没了法子，只好跟着君墨一道出去。

因着宋景说了不能让人打扰，他们两个也不敢走远，就站在院子里小声说话，时不时留意一下屋子里的动静。

从天亮到天黑，再从天黑到天亮，屋子里始终静悄悄的。

途中卫里派了人过来给他们送饭菜，都被文珠给打发了回去。

“多少还是吃点吧。”君墨出了一趟院子，回来的时候给文珠带了几个粗面馒头，“这个味道还不错。现在情况特殊，将就一下吧。”

文珠还是不想吃，可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她叹口气把馒头接过来，道：“我没那么娇气，又不是真的大户人家娇养出来的小姐。”

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扭头去看了看身后仍旧紧闭的房门：“这都一天一夜了，怎么还不出来啊？他们两个可都没吃东西，这样下去能行吗？”

君墨心里也没底，但面上却淡定自若：“宋景有分寸的，别担心。”

文珠小声嘀咕了一句，声音太小语速又快，君墨没听清。想要开口问，就见文珠已经张口在啃馒头吃。

馒头刚吃了没几口，两人就听到屋门打开的嘎吱声，忙回头看去。

果见眼底挂着两片青黑的宋景从屋子里飘了出来。

“有吃的吗？快给我拿点过来。”他一垂眼就看到了坐在门前石阶上的两人，索性也顺着门框滑下来坐到地上，手朝着两人的方向伸着，“我快饿死了。”

一天一夜不曾进食，还要做施针接脉这样极其耗损精力的活儿，要不是神经紧绷着不敢放松，宋景早就撑不住了。现下情势稍缓，他自然就出来找吃食补充体力了。

最好啊，还能让他好好泡泡睡个觉。

文珠将自己手里的馒头分给宋景，问道：“十六怎么样了？”

“断了的筋脉都接上了，咦，怎么吃这个？”看着手里的粗面馒头，宋景满是嫌弃，“你们还有没有人性啊？我劳累了这么久，出来就让我吃这个？我要吃肉，最好是那种羔羊肉，切成薄片，再架上一口锅子，里面放上牛油花椒辣子做底熬汤。等到红油在锅中滚沸，就把羔羊肉片丢进去烫一烫……”

他说着说着眼底就焕发出了光亮，脑袋半仰着往天上看，好像天上就有他说的那锅子和羔羊肉片。

喉头还不自觉滑动了几下。

眼前蓦地罩下一片黑影，紧接着脑袋被人一拍：“没有！只有粗面馒头，你爱吃不吃！”

“嘿，你这小丫头——”

宋景挣扎着就要从地上站起来和文珠好好说谈说谈，文珠却径直抬脚走进了屋子。

面色苍白嘴唇干裂的十六仍旧规规矩矩的睡在床榻上，仿佛半点没受到外面的影响。

文珠就这样在床边站着打量她，不知不觉间就红了眼圈。

“哭什么？”

略显沙哑的声音忽然在屋中响起。

文珠吓了一跳，忙抬手抹去眼角湿润，这才往床上看去。

原本闭着眼睛的池鱼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干裂的唇瓣因着她说话又扯开了好几道口子，鲜血渗了出来，文珠忙去给她倒白水喝。

这是宋景先前就交代过的，说池鱼醒来后不要给她喝茶，只喝白水，至于是什么原因，文珠不懂。

照做便是。

池鱼拒绝了文珠的帮忙，自己撑着床板慢慢坐了起来：“客栈一切都好吧？”

“嗯。”文珠点头。

看着她咕咚咕咚喝完一碗白水，又问她还要不要再喝一碗。

“不用了，够了。”池鱼道，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什么重物狠狠碾压过般，疼得人只想流泪。她深吸了几口气，待自己适应了那样的疼痛后，才又看向文珠，“一路过来吃了不少苦吧？”

她晕过去的时候就在想，军中的大夫肯定束手无策，君墨和卫里着急，铁定会去宛县把宋景找过来。天寒地冻路途遥远，她的身体也一刻耽搁不得，只能苦了赶路的宋景。

倒是没想到，文珠也跟着过来了。

池鱼微微一笑。

“没吃苦。”文珠摇头，见池鱼面色苍白得厉害，额头上还挂着豆大的汗珠，心知她定然是疼痛难忍，便伸手要扶她躺回去，“你快躺着吧。我去喊宋景进来再给你看看。”她向外走了两步又停下，“对了，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我去给你准备。”

她在宛县的时候闲来无事，也会跟在胖厨娘身边学些手艺。

胖厨娘说她的手艺都快赶上她的了。

想来应该是不差。

屋门没关，屋内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外面两人的注意。

不等文珠喊，两人就进了屋。

看到靠坐在床头的池鱼，宋景的眼睛亮了亮：“不错不错，看来我的手艺还是很好的。这才过去多久啊，人就醒过来了。”他拍拍池鱼肩膀，“嗯，再按我的方子好好吃两副药，就差不多了。只是……”

他忽然而来的转折以及忽然严肃的神情，引得屋内几人皆是心中一跳。

“莫不是还有什么问题？”

这几个人里，耐心最不好的就是文珠了，一看到宋景这样，她就连忙问出了口。

“身体倒是没有大碍，只是这以后，能少动手还是少动手。”宋景这样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她这一身功夫差不多全废了！”察觉到文珠语气里的焦躁，宋景也烦躁起来，“以后再也不会有什么春风楼第一杀手十六，只剩下一个与常人无异的兵马大将军！”

或许，比常人还要体弱多病。

不过这些尚且可以慢慢调养。

只是可惜了那一身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