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作者:肖赞      更新:2019-11-01 04:23      字数:2084

庄唯低着头,看着自己盘子里的烤肉,继续说,“我妈骂我最多的就是我各色,滚刀肉,不服气,不吭气,我那一身的死犟的脾气,都扔家里了,都和家里人使了。我在外面一点都没脾气,不敢,就觉得自己应该讨好每一个人,让每一个人都别讨厌我,我生怕谁讨厌我,我有自己的母亲大哥讨厌也就够了,我有他们孤立我也就够了。我进宿舍第一天就抢着把所有活儿都干了,水打了,地拖了,桌子擦了,东西归置了,每个人的毛巾我都叠好了挂那,指望留个好印象,干多了,时间一长,反而坏了,没有一个人感激我做的,没有一句感谢的话。沙子偶尔打个水回来,一放那,这个说那个说,嘴咧到后脑,笑嘻嘻地问候人家哎呦打水去了!

我也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正常人,我没有正常的性格,失了做人的体面,气场太弱,任人宰割,穷途末路,底气不足。高中就像一个小社会,霸凌在哪里都有。家里,有家里的霸凌,我妈我大哥和我四弟围攻我,嫌我这那,能骂到后半夜,我一借钱还不上我妈就知道,我有一个月是不得安宁的,只要我对我妈说你别说了我受不了这样的话,那我妈像抓住我把柄了一样,兴高采烈的踩牢我,骂的更起劲了,我妈从来不担心亲手搞死我,对她来说,四个儿子,儿子太不值钱了,还就浪费钱。我这高中三年干不了农活,就是躲清静白上三年学,万一啥也考不上,那个年代高考本科命中率也只有百分之十到二十,我这样的条件去复读就是做梦。所以很有可能读高中就是竹篮打水,赔本的买卖,最后啥也落不着,考不上回家种地。

我羡慕朱黎,他一来,我就彻底怂了。他像一个镜子,照出的都是我的卑微和懦弱,我的贫穷和渺小。我不恨朱黎,我和他有光年的距离,我恨不着。可是,我,确实,恨你们。

我恨!我又说不出到底恨你们什么,你们对我说话的语气,你们对我不重视的眼神,你们忽略我的一切,你们轻看我的存在,藐视,轻视,无视。我熬的三年,穷尽的三年,家里没有一席之地的三年,无尽责难的母亲,挥拳头的大哥,帮着逮的四弟,无用的父亲,浮萍一样的身体,没有光亮的前路,我还没到二十,却被生活的担子压的,心境下垂的像块长满苔藓的巨石。”

沙点兵默默的听,静静的看庄唯,庄唯又低了头,沙点兵说,“你也知道你逃不过了,你虽然不确定你的疏漏在哪里,但你知道你遇到我,你的今天结束了。我用十五年来翻这个案,必是志在必得!我几乎舍命,也要找出真相,你知道我的决心。对不对?庄子。

“对。”

“朱黎的案子,你大哥孩子的案子,你四弟的案子,谋杀我的案子,你想吧!有一个漏洞你就栽了!夜路走多了,终会遇到鬼,庄子。”

“对。你说的对。”

“你肯定昨晚想了一整夜,你有什么漏洞没有,还是没想出来,所以你还是想赌一把,是吗!?”

“你说什么都对。”

“我把朱黎出事前后我们几个的动向都摸了一遍,还好十五年并不长,有些记录规定保存二十年也是有道理的,只有你在高考前还出入过医院,给你二哥配过药,肌肉松弛剂。一小瓶揣在你裤兜里,你二哥说陪你高考,可是干活拉伤了,落了一个毛病就是大腿肌肉痉挛,抽筋抽的厉害,疼的喊爹喊娘。那种药也会使气管松弛,造成呼吸无力,在水里的话更是危险,容易窒息。

你看过药物说明书,知道禁忌症,你没有想害人,只是单纯的了解。如果不是释放了你心底的恶魔,我的宝贝朱黎,现在应该还是好好的活着。”

庄唯不看沙点兵,看着空气,说,“我也想过,朱黎如果活着,肯定还是活的那叫一个风光,他不会有什么烦恼,他什么都有,他生来就是这样的命,有人疼,有人顾,什么都铺好了,等着他走,一步一步,慢慢走,按部就班,繁花似锦,不会像我,三十好几了还是住宿舍,还在挣扎评个教授,还在一分一毫的计算存了多少钱能买几尺的房。有些人,生来就是为了衬托我们的,他们不说自己过的有多好,但也深深的伤害了我们。”

沙点兵说,“庄子,你有没有想过,你和你母亲,是一样的人。”

“不对!”庄唯突然咆哮了!“我最恨我的母亲,我一辈子最不想像的就是她,我和她完全不一样,她像个恶魔,无休无止,尖牙利齿,她的脸长长的,牙齿长长的,说话别着牙缝,丝丝的像蛇吐信子,她的脸终年都是铁青的,没有笑容,总是怒气冲冲,摔摔打打,一天能挑出你二百个毛病,一百个不对,百八十来个恶习,她能让你觉得你活着就是亵渎人这个物种,你都没有塑料袋有用处。她的尖酸,苛责,黑暗,扭曲,充满了她的灵魂,那是一张地狱的脸孔,我不是。

我不是,我最不像她了,她没有文化,粗鄙,短浅,自视却高,她从来没说过谁好,一个好字都没有,她一生没遇到过好人,没遇到过好事。她像我的网罗,我的锁链,我的噩梦。她为了从我这要到更多的钱,能直接横冲直撞去找我的系主任,找我的办公室主任,找我的副校长,我的教授职称批不下来,是不是她作的也不一定。

她可以说她含辛茹苦的供我吃喝上学,全家节衣缩食为了我出人头地,也可以说我地里农活一窍不通,我锹镐不动,我油瓶倒了我也不扶,我拿走了家里最厚的唯一一床好棉被,我所有学费都是几个兄弟联合贡献,她可以说,无限量无底线的胡说,又拿了我的钱,又把我的名声败的一败涂地。

有时候,我确实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