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作者:苏子眠      更新:2019-10-31 15:27      字数:2960

五个奇怪的客人在漆行转悠了足有小半个月,终于来喻家递了拜帖,次日正式登门拜访。

因为已经有严老三在后头使了劲儿,加上喻家漆行的东西质量的确过硬,加之最近填漆的东西着实红火,所以喻老太爷很快就跟来人谈妥了这笔买卖。

今年匠作局外包漆器的买卖归了喻家,签好契书之后,来人将订单册子交给喻老太爷。

直到将人送走之后,喻老太爷还有种踩在云彩上的感觉,狠狠翻了两边订单册子,又把契书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这才算是落了地。但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这么一大单生意,居然不到一个时辰就谈下来了,简直像是在做梦一样。

这回的单子事关重大,喻老太爷亲自回漆园坐镇,喻家漆园顿时又忙碌起来。

孟戟带着一肚子气回到晏阳城,看到的就是喻家漆行日夜忙碌的样子,差点儿没气炸了肺。

但是现在阮东林没有找回来,跟喻云海那边算是彻底闹掰了,如今要怎么把漆园弄到手,他觉得自己需要从长计议。

喻君跟着漆园忙碌了两个多月,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终于下了今冬的头一场雪。

喻家照比往年,在漆园旁边搭了棚子舍粥和馒头,每人一碗粥,一勺咸菜外加一个馒头。

喻君路过远远地看着,见秩序还算良好,裹紧身上的大毛衣服,忍不住想,晏阳城都已经这么冷,北狄那边怕是早就呵气成雾、滴水成冰了吧?

白绍离开已经两个多月了,半点儿音讯没有,也不知如今是否已经踏上了归程,也不知路上能否吃上口热乎饭菜。

此时的北狄早就冰封千里,白茫茫一片看不到边际,只能看着太阳的方向,沿着前人留下的车辙印往前走。

白绍裹着个乌漆墨黑的皮袄,头上扣着个狗皮帽子,吊儿郎当地坐在头一辆车的车辕上,一条腿曲,另一条腿垂着,随着马车的行驶微微晃荡。

他右手抓着鞭子,偶尔抽打两下,确保着整个车队的前进方向。左手缩在皮袄里,捏着只小珠钗把玩。

狗皮帽子扣得有些低,下巴又缩进皮袄的毛领子里,只有个笔挺的鼻子盖不住,露在外头被冷风吹得通红,一个没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换了个姿势道:“也不知是谁想老子了!”

马车里传出个男人的声音:“呸,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一想二骂三念叨,准是有人在背后骂你呢!”

“那肯定是你骂的。”白绍向上推推帽子,看了眼太阳的方向,又懒洋洋地缩成一团。

“我骂你从来都当面骂。”里头那人窸窸窣窣地似乎翻了个身,笑着说,“背后骂有什么意思,你听不见我不是白骂了。”

白绍揉揉冻木了的鼻尖,轻哼一声道:“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

“怎么,又想你那小后妈了?”车内的人跟白绍很是熟络,掐指算了算日子,“算日子应该生了吧,咱们邵小爷独苗这么多年,终于要当哥哥了啊!”

“严老二你找死呢!”白绍腾地坐直身子,一把扯开车厢门,冷风顿时呼啸着灌进去,“滚出来赶车,老子要睡觉。”

严老二正张个大嘴乐呢,冷不丁给灌了一肚子冷风不说,还呛着了,咳得眼圈都红了,气还没穿匀乎,就被白绍掐着脖子扔了出去。

眼看着白绍缩进车厢里,砰地一声关上门,严老二这才悻悻地抓起鞭子,裹紧皮袄,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才道:“这胡马果然名不虚传,这样苦寒的地方,换别的马来早冻傻了。”

白绍在车厢里也不吭声,展开一卷羊皮,又从怀里掏出几张零散的纸片,摆弄几下确定了位置,将纸片上弯弯曲曲的线条描到羊皮上。

马车忽然一个急停,白绍身子向前一冲,笔在羊皮上拖出道长痕。

“严老二我|操|你|大爷!”白绍气得爆了句粗。

“我大爷不就是你姑父。”严老二在外头欠揍地撩骚了一句,然后又道,“滚出来活动活动伸手吧!”

白绍手脚麻利地把羊皮和纸片收好,在车厢底下暗格中抽出两把长剑,一个矮身钻出去,左手的剑丢给严老二,右手的剑挽了个剑花,直指车前拦路的人。

后头车上的车夫也都亮出兵器,几辆马车上还跳下来十几个壮汉,却并没有一窝蜂上前,反倒是组成了个什么阵型一般,两三人一起持刃警戒,把整个车队守得滴水不漏。

严老二得瑟地问:“不知前头拦路的是哪位兄弟,画个道道爷陪你比划比划。”

这回拦路的劫匪不过十来个人,穿得破破烂烂,前头几个举着生锈的铁刀,后面几个人连兵刃都不趁,手里抓着烧火棍,镰刀把什么都有。

白绍扫一眼就没了兴致,自己收了剑,冲严老二屁股就是一脚,把人直接踹劫匪堆里去了。

“邵白我|操|你……”严老二还没骂完,十来个人扑通通跪了一地,就他一个傻大个拿着剑还严阵以待呢!

严老二后退几步,背靠车辕后才问:“哥几个什么意思啊?”

打头的那人膝行两步上前道:“两位小兄弟,我们是从胡子手里逃出来的,看你们应该是回大梁的吧?求你们带我们一程,我们有力气,苦活累活都不嫌,只要给口吃的,能把我们捎带回去就行。”

严老二没吭声。

那人也有些眼力价,看出白绍是领头的,连连哀求。

白绍不置可否地挑挑眉,勾着嘴角道:“既然都是大梁人,出门在外相互照应也是应该的,你们要是不嫌弃我们走得慢,就跟着走吧。”

打头那人喜出望外,连声道:“不嫌弃不嫌弃,我们跟着走就成!”

“那倒不至于,一辆车带一个还是能带上的。”白绍皮笑肉不笑地说。

严老二看到他这表情就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虽然这回被算计的不是自己,但还是觉得后背冷飕飕的。

车队里陆续有人说自己车上还能带个人,十来个人拆散了往车队里一塞,瞬间就被淹没不见了,只剩领头那人孤零零地站在前头。

白绍抬抬下巴问:“老哥怎么称呼啊?”

“您叫我阿力就是了。”领头那人搓搓手,努力做出一副憨厚的表情,连声道谢。

“别客气,出门在外谁没有个难处,上车吧!”

白绍让严老二回车厢里,自己跟阿力并排坐在车辕上,扬起鞭子甩了个响鞭。

“驾!”车队又重新踏上了行程。

白绍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阿力说话,抽冷子问一句老家哪里,怎么过来的,怎么逃出来的之类的话。

大冬天的,阿力愣是被他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问出一脑门子汗,被冷风一拍嗖嗖的,不久便觉得连太阳穴都跳着疼,也不敢不理白绍,只能打起精神小心翼翼地回答,只是他的左手一直揣在褡裢里没有拿出来。

白绍却像根本没发现一样,拉着他说了一下午的话。

当晚在雪地里停下休息,自己带的木柴生了火,菜干和肉干拿出来切了,跟米一起丢进锅里,再敲击几块干净的冰丢进去,不多时便煮出一锅菜干肉丝粥,众人凑过来盛了粥,各自从褡裢里拿出干粮,掰掰泡进粥里,没多久就响起一片西里呼噜的声音。

白绍端着碗找了个车后背风的地方,也吸溜吸溜大口喝着粥。

“你倒是会找地方。”严老二端着碗过来,硬给自己挤出半个身子的位置,蹲下道:“今晚你前半夜我后半夜。”

白绍往外挪了挪,轻松地说:“没事儿,他们今晚肯定不会动手,应该是瞅准明天进山了,先提前缀上咱们。”

“得,这一下子来了十来口子呢!”严老二一边喝粥一边看其他人吃饭,“得费老子多少米多少干粮啊!”

“舍不得干粮套不到狼。”白绍毫无形象地伸出舌头,把碗底儿里的米粒和米汤都添了个干净,然后一把丢给严老二,“谁吃得慢谁收拾。”

“你……”严老二压迫的都没脾气了,任劳任怨地找个干净的雪地,捏了团雪把两个碗擦得干干净净。

当天晚上果然一切正常,阿力那帮人还主动提出帮着守夜,白绍来者不拒,轮到他守夜的时候,抱着剑睡得呼噜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