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舒花君子      更新:2019-10-31 06:15      字数:4753

走了一段路,雨势不减,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隐隐发疼,花喜支撑不住,跌倒在地,陶昕月见了,赶忙上前将她扶住,她一手抱着花喜的脖子,一手抄着她的膝弯处,将她抱了起来。

“阿月,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还会被雨淋湿”,花喜伏在陶昕月的怀里,口里微微喘息着说道。

陶昕月听了,未发一言,只是抱着花喜往回家的路走去。

“阿月,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报仇呢,为什么……要在人间逗留这么多年”,花喜迷迷糊糊地说出了自己心中久存的疑虑。

陶昕月一句话也没说,花喜早就料到她不会给回应,因此只是自说自话,说了一会儿,花喜觉得累了,便停止了话头,不知陶昕月淋了多久的雨,雨水浸湿了她的衣裳,衣裳变得微微透明,她看着陶昕月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尤其是胸口的那抹伤痕,虽不及其他伤口来的狰狞,却可以看得出来当时是怎样的凶险,陶昕月,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么疼,为什么,为什么却没有怨恨呢?

“这是我心甘情愿的”,花喜头上传来了陶昕月的声音,虽只是一句话,却没有什么起伏,好像是在说着与自己不相干的事。

花喜这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的将心中所想的话讲了出来,“为什么不报仇呢”,花喜还是纠结这个问题,虽然她是千年女鬼,可是花喜好像不是那么怕她了。

“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不舍得吧”,陶昕月看着花喜,接着说道,“我,不舍得”。

花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大概是因为身上很疼,大概是因为刚刚脑子被撞坏了,她脱口而出,说道“既然不报仇,那你为何要在世间徘徊,去投胎不好吗”。

花喜说完,突然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有立场生气,自己又不是她什么人,自己于她……什么都不是。

好在陶昕月并未怪罪她,但是接下来的路,花喜尴尬的一句话也没讲,也不敢再讲,她伏在陶昕月怀中假寐,心中却不平静。

到了家中,由于花喜受了伤,又淋了雨,到了夜半时分,她便发起了高热,脸色惨白,满口胡话。

陶昕月忙进忙出,给她打水擦身,她缓缓将花喜的纽扣打开,脱下了她的衣裳,她看似平静,可是微微发抖的手还是能看出她不如面上的平静,她拿着帕子,给花喜擦胸口的时候不禁怔愣,花喜的胸口有一处伤口,同陶昕月的一模一样,时至今日,她仍清清楚楚地记得花喜的这处伤怎么来的,那是她亲手刺伤的。

“傻瓜,你若是想起了这一切,你会……找我报仇吗?”陶昕月看着花喜不禁神伤,“花喜,为什么命运待我们总是如此不公呢”。

“我要杀了你,我要报仇,我要报仇”,花喜的表情很是狰狞,此时的她身陷梦魇,似是想起了爷爷被残忍杀害的情景,满头大汗,只是高喊着我要报仇。

陶昕月不忍心看她如此,因此翻身上床,紧紧地抱着花喜,低低的在花喜的耳边喃喃说道,“阿喜,阿喜……”。

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太阳总是会如期升起,东升西落,无情又无私,在公鸡晨鸣,阳光透过窗子照进屋子的时候,花喜便醒了,她睁开双眼,便看见了陶昕月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脸,此刻陶昕月紧紧抱着花喜躺在床上,而花喜则是浑身赤裸躺在她的怀里,若不是因为感觉不到她胸膛的起伏,花喜真的会以为此刻抱着自己的不是只鬼,而是一个人。

花喜看着她的脸庞微微出神,并未注意到陶昕月睫毛微微颤动,睁开了眼。

“看什么呢,这般出神”,陶昕月看着花喜一大早便盯着自己发呆,心情大好,便笑着说道,“看来病是好了”,她伸手摸了摸花喜的额头,放心的笑了。

花喜本来被她抱着感觉有些不自然,现下看见她的笑颜不觉恍惚。

陶昕月缓缓起身下床,说实话,她本是想要多抱花喜一会儿的,可是听见花喜腹中叫如鼓鸣,便下床去给花喜做吃的,“我去给你做些吃的,你再歇歇,不要下床”。

待陶昕月出了屋子,花喜坐起身子,在坐起身子的那一刻,她仍有些头晕,陶昕月开怀的笑颜和她冰冷不苟言笑的容颜重合在一起,叫花喜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其实花喜并未说,昨晚她在梦中好像看见了陶昕月,她骑在高头大马上,身着戎装,居高临下,冰冷的看着自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花喜坐了一会儿,便坚持不住,又躺了下来,听着窗外传来的声音,她知道是陶昕月在劈柴的声音,“陶昕月,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花喜抓过被子蒙住头,觉得心烦意乱。

过来一会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陶昕月端了一碗粥,虽然花喜侧躺着身子,面朝着墙壁,但是陶昕月知道她未曾睡下,“阿喜,粥熬好了,你来尝尝吧”,陶昕月走到床边,将花喜扶起靠着床沿坐着。

“好喝,嗯,好喝,没想到你还会煮粥”,其实花喜挺意外的,本还以为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没想到她竟然会煮粥。

陶昕月听了她的称赞,更是开心,“你若喜欢,我以后日日给你做”。

说完这句话,她们二人同时僵住,花喜扯了个牵强的笑容说道,“好啊,那以后厨房让给你,我也好偷个懒”。

“我可是只会煮粥的”,陶昕月说道。

“水缸里的水见底了,我去挑水”,陶昕月说着便起身。

“屋里闷的很,你将窗子打开吧”,花喜看着陶昕月说道。

“嗯,好,今日天气不错,你若嫌闷,中午便去院中坐坐,可好?”陶昕月边拿木棍支着窗格边转头对着花喜说道。

“嗯”,见花喜点了点头,陶昕月便将碗端着离开了屋子。

这一上午,花喜透过窗子,看着陶昕月一人在院中忙碌,看着她劈柴,看着她喂鸡喂鸭,看着她浇灌菜地,明明是一个美得不像凡尘俗世的仙子,现在却做着凡人才会做的俗事,明明是那么不协调的一幕,花喜却看得有滋有味,好像只有这样,她才会觉得她们之间的距离没有远的那么遥不可及。

花喜轻轻抚摸着自己脸上的红色胎记,看着陶昕月美得没有丝毫瑕疵的脸,平生第一次恨自己的丑陋,恨自己的平凡,恨自己的命格,命运安排她们相遇,却也注定有缘无分,呵,一人一鬼,要什么缘要什么分,花喜不禁暗暗自嘲。

到了正午时分,也许是因为昨夜淅淅沥沥下了一夜的雨,因此此刻即便是正午也感觉很是清凉,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惬意,这样悠闲的日子花喜已经记不清是多久以前才有的事了,她坐在躺椅上,陶昕月坐在一个矮凳上,就靠着躺椅坐着,以前都是陶昕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这次好像还是她第一次这样看着陶昕月,花喜看着她手里认真的折着什么,等东西渐渐成型,她才知道陶昕月是在做蚱蜢,原来她也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

“给你”,陶昕月像是献宝一样,把刚做好的蚱蜢献给花喜,她原以为花喜会好奇,会很喜欢,就像是以前一样,可是花喜毕竟是花喜,是从小在乡间长大的花喜,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郡主了,因此,花喜接过了蚱蜢,只是平静地说了声,“谢谢”。

这一刻陶昕月才清楚的认识到她是花喜不是她的婉君,一切都回不去了……

休息了两日,花喜身体大好,但是家里米缸里的米却要见底了,不得已花喜只能重操旧业,出去装大仙,花喜拿了吃饭的家伙,便出门去找合适的人家下手,不过下手前,她要去找她的老搭档,那个被地主林柏才还是的死鬼林依依。

待花喜出门才发现身边跟了个大麻烦,就算是个死鬼,可是一看就知道生前是个正直的木头,她可不敢去试探陶昕月的底线,也不想被她看不起。

“家里要没米了,你在家里待着,我出去买点米就回来”,花喜转头对跟在她后面要出门的陶昕月说道。

陶昕月并不想要离开花喜一步,可是最近镇上不太平,她并不想给花喜找麻烦,只能说道,“知道了,你早去早回,我在家里等你”。

花喜离开家拐过家里的那条小巷,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陶昕月一直都在她身后看着她,那一瞬间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胸口闷闷的,很是不舒服。

只是这种时候,生计大于天,家里马上就要断炊了,她必须要出去赚钱,养家糊口,她来到了一处乱葬岗,很是简单粗暴地,大声叫喊着,“林依依,林依依”,等到她嗓子都快要喊破的时候,林依依才慢慢悠悠的在一块大石头上现出了形。

林依依极没有形象的侧躺在一块大石头上,用手指掏着耳朵,“别喊了,耳朵都要给你喊聋了”,虽是责怪的语气,但是她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倒是丝毫看不出不悦的感觉。

林依依戏谑地看着花喜,说道,“你又来找我做那缺德事?呵,我已经改过自新,决定往后的日子要做个好鬼了,你莫要再来找我了”。

花喜听了林依依的那番说辞,只想将她掀翻在地,别人不知道,会被林依依那副楚楚可怜的皮囊欺骗,她同那林依依搭档了几年,可是知道那个表面美丽动人的家伙,实际上心肠有多黑,黑的能滴出水。

花喜嗤之以鼻,说道,“怎么,你大仇得报却因为坏事做尽无法往生,如今在这人世间徘徊,无人供奉,难道你不饿?”

“……”,这丫头果然还是那么坏,林依依虽这么想着,却笑着说道,“我不饿,我再饿,也可以忍过这段时间,可是你肉体凡胎的,几顿不吃,就差不多可以来陪我了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花喜有不好的预感,接下来林依依告诉她的绝对不会是个好消息。

果然林依依用帕子捂着嘴笑着说道,“镇上来了个厉害的人物,将这镇上五里以内的怨鬼游魂都给除了干干净净,若不是我聪明,逃得快,你现下怕是就见不到我了”,林依依说着还装模作样的捂住胸口,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

只是现在花喜心里着实是心烦,并没空陪林依依玩,她转头往去镇上的路走去,心事重重,要知道,现在家里有两个人,可不是她孤家寡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想到这里,她又突然觉得自己倒是有几分像是赚不到钱,不敢回家的丈夫,想着想着竟还不知觉的笑了出来。

路上一群玩耍的小孩看见花喜阴恻恻的笑,吓得四散开来,边跑还边喊着,“鬼又来啦,鬼又出来了”。

这喊声惊醒了花喜,她又快速恢复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低着头急急往前走去。后面胆子稍微大些的孩子,远远跟着花喜身后,随手抓过路边的石块,便朝着花喜砸过去。

“啊”,花喜被砸中,痛的呻吟出声,又无计可施,只能狼狈的逃开,这群天真的孩子此刻像是地狱的魔鬼,天真的伤害着他人却尤不自知,只是觉得好玩。

花喜狼狈地进了石原镇,她本是不想引起他人的注意,因此一路上只是低着头快速朝着米铺而去。

“老板,给我称三斤米”,花喜低着头,声音小的可怜。

“不卖”,花喜听了这话猛地抬起了头,一脸惊讶的表情吓了老板一跳,可是老板还是坚持着说道,“求姑娘快走吧,莫要再来老朽这里了,老朽这里只是小本买卖,家里还有一大家子人等着我养,我不能出事啊”。

花喜听了老板这话觉得很是奇怪,从前她都是在这里买米,老板都会卖给她,何以这一次会有此一说,她自问自己也没有对那个老板做过什么,“老板,你就卖我几斤米吧,不然我就要饿死了,老板你行行好”。

老板看见花喜死赖着不走,一副不买到米就不走的样子,无奈之下便给她称了几斤,“老板,你真是个好人”,花喜拿到米便习惯性的说了这句话。

不曾想往日慈祥的像是爷爷的老板,这次却是冷漠的说道,“花喜,这是我最后一次卖你米了,今后,你不要再来了”,说完便挥手示意花喜赶紧离开。

花喜想不明白这一切怎么好像一夜之间就变成这样了,从前会指着她说三道四的路人,此刻也是离她远远的,不敢靠近她一步,就好像她是个会吃人的怪物。

花喜拐进一个胡同的时候,听见了一户人家坐着几个妇人晒着太阳,闲聊着石原镇近来发生的‘大事’。

“那王癞子死的可真惨,听说四肢都被折断了,眼珠了也被挖了,一看就不是人杀的”,那妇人东张西望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说道“肯定是被那个天煞孤星给克死了,死得可真惨”。

“是啊,小小年纪就那般不得了,等年纪再大些,那不是看她一眼都不行了,不过还好,近来镇上来了位张天师,听说那张天师很厉害,捉鬼本事可是一流,干脆叫那张天师去治治那姓花的小鬼”,说着说着,那几个妇人都笑了起来,“说不定连那张天师都治不了她,她可是专克人的妖怪”。

花喜浑浑噩噩的走着,身后的调笑声也变的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