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博弈
在惠州，因为其独特的地貌结构，造成了该地域大部分都被那厚重的戈壁和漫天的黄沙所覆盖。只有极少数的地方，是依靠着极为稀有的绿洲而繁衍生息。毕竟惠州地广人稀，植被较之大华其他地域那更是少得可怜，而又因惠州多石山、多峡谷，这也造成了此地诸多战事隘口依山而建，然后将官道顺山而行。所以，但凡的依靠着绿洲而建立起来的城市，那都是异常繁华的。
而明都，便是依傍着整个惠州地界最大的一片绿洲边上，用无数先人的智慧和汗水一砖一瓦在这贫瘠的戈壁滩上建立起来的生命之墙。而作为护卫这座生命之墙的左膀右臂，龙蟠关与凤霞关便紧邻明都，分别依山而立。
正因为明都在地域上的特殊性，在粮草供给上的可持续性两点，这也造就了明都这座城市，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但凡占领，便属于占领方一处极具战略性意义的哨岗。
而此时，这座被大华统治了近百年的城市，换了主人。
天越来越热了，但是即便是在这股令人无法心静的燥热空间内，杨爵依旧一身戎装的带着自己帐下的黄苍和李彤，一身傲骨的骑着骏马，顶着烈日来到了紧邻明都城外的一处地处较高的山坡之上。
只见此刻杨爵顶着这无比毒辣的烈日，然后紧抿着双唇，凝重的眯着双眼，一手紧握着马鞭，指向数里开外的明都，朝着李彤大声的吼道：
“老李。”
“你来看。”
“眼前的，便是咱们的明都。”
“而那边，则是紧邻明都的龙蟠关所在。”
“这边呢，便是凤霞关。”
“此二关与明都互成漏斗之势，若一方有难，则只需一天，另一方援军便可抵达战场。”
“同时这明都，恐怕也是窝军不少啊。”
“老李啊，你切说一说。你这身为左路先锋将军，你可有这破城之策？”
杨爵说完，便将马鞭收回自己的怀里，期间还不忘的用手遮住自己的额头，然后瞄了一眼此刻的烈日，继续说道：
“这眼看着就要入夏了。”
“若还不能够将明都三城夺回，这仗就很难打了啊。”
杨爵说完，便忧心忡忡的扭头盯着跟自己一般岁数的老将军李彤，静等着他的看法。
“哎。”
“老杨啊。”
“眼下咱们确实是被这被国人占尽了了先机。”
“若想强攻，并不是不可。”
“只是若是强攻，咱们定会损失极为惨重。”
“而若想保存实力的拿下此城，实在太难。”
“而且我听探子回报，此次焉国领军的，便是那个之前和咱们数次交手的夏志杰。”
“而此人一向都以有勇有谋著称，其手下的狼虎骑和劲弩营，那可是放眼整个天下都十分有名的存在。”
“焉国得此虎将，乃我大华不幸啊。”
李彤听完杨爵的话是，无奈的叹着气回应到。
“是啊，杨老。”
“这眼看着就要进夏了。”
“到时候夏耕一旦开始，将士们就更无心战事了。”
“而他焉国本就游牧惯了，此刻又占着明都这块水肥草美的地方，这越拖越对我们不利啊。”
而黄苍，也面露焦急之色的说道自己的看法。
“说得有理。”
“所以咱们这战事，一定要控制好时间。”
“断不可拖战太久。”
“而且现在整个右路军对于咱们而言，也是一个不小的隐患。”
“咱们不可不防。”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你们看。”
杨爵说到此处，便再次扬起手中的马鞭，然后指向明都，继续说道：
“这明都城高六丈有余，估计其厚更是坚实。”
“而且每个城垛上射口无数，那夏志杰定是再此早已安排妥当。”
“若是强攻，极有可能会损失惨重。”
“同时咱们在进攻的时候，还要提防来自龙蟠和凤霞二关的焉国军。”
“若战事开打，届时咱们一旦深入战局，他夏志杰定会在此安排二关的焉国军对咱们实施包夹，若真如此，其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你们俩也一起分析分析，眼下咱们除了强攻，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没？”
杨爵说完，便俯身从马背上去下自己的水囊，然后一把拧开上面的木塞子，仰头猛灌了自己几口清水。
这惠州的天，是越来越热了。
“老杨。”
“眼下哪还有更好的办法啊。”
“我就纳了闷了。”
“每年皇庭给他们都护府要拨多少钱银，这明都说丢就丢。”
“这丢的也太快了吧。”
而李彤，更是无语的说完，也同杨爵一样，将自己随身带着的水袋子拧开，赶紧的抿了好几口清水。
至于黄苍，早已在这暴晒的日头下大汗淋漓。只见他用手抹了下自己脸上的汗，然后拧着眉盯着明都说道：
“要不然今夜我率部夜袭吧。”
“趁他们夜里困乏之际，我三更出发，天亮争取占了明都。”
黄苍说完，也赶紧猛灌自己一口清水。因为他感觉自己此刻的嗓子，干哑难言。
“断断不可。”
“黄苍，你若趁夜夜袭明都，若他夏志杰早有防范，那你不就危险了。”
“眼下老杨正是用人之际，你可断不能出现任何问题。”
“夜袭这事，我不同意。”
而李彤，则听到黄苍的建议后，急忙阻止。
“老李说的我赞同。”
“黄苍，你若是夏志杰，你会不会针对夜袭而留一手？”
而杨爵，也同样不支持黄苍夜袭的提议，只见他看着数里外的明都，然后问道黄苍。
“我会。”
而黄苍，则斩钉截铁的回答到。
“那不就对了。”
“你会，那夏志杰也会。”
“而且会比你做的更好，更妥善，更隐秘。”
杨爵看着明都说完，便猛地扭回头期许的看了眼黄苍，继续说道：
“黄苍，你现在是我中路先锋将军，不再是以前神火军帐下的大头兵了。”
“你要切记，身为将者，需勇莽无谓。”
“而身为帅者，定要透析事件根本，拨开迷雾，看破本质。”
“这夜袭的事，不是你要考虑的。”
“你要考虑的，是如何以最快的时间去打赢这场战事，然后带领众将士凯旋而归。”
杨爵说完，便看到黄苍朝着杨爵拱手说道：
“受教了，杨老。”
而黄苍说完，便更加忧郁起来。因为他能感受到杨爵此刻话中的那股失落、无奈、倔强和不甘心的味道。他也能感受到，来自杨爵自身所背负的那股无形的压力和责任。
“算了，眼下咱们再此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回帐里在细细讨论吧。”
“这狗日的天气，简直热死个人。”
“快随我回营。”
忽然，杨爵看了眼早已满头大汗的李彤和被晒得面色发红的黄苍，无奈的说道。
杨爵说完，便率先拽动了手中的马缰，然后朝着响塘的方向疾驰而去。而黄苍和李彤，则彼此看了眼对方，才纷纷跟着杨爵往响塘奔去。
而此时，不仅大华在计算着这场战事，焉国同样在针对这场两国之间的战事在火热讨论着。
明都，都护府内院。
“夏大哥。”
“你就从了我把。”
“这整日的呆着龙蟠，我都快被窝成娘们了。”
“要不是这，我只带一万步足，你再借我三千狼虎骑，一千劲弩卫，我便即刻进军玉林山，然后抄道进入祁水，断他大华后路，直插他大华咽喉。”
只见此刻张翔站在夏志杰的面前，然后手舞足蹈动作夸张的快速说道。至于焉国其他大将，则纷纷保有深意的看着此刻的张翔。
“好了，翔子。”
“这建功立业也不能急于一时。”
“这跟大华的战事，咱们还需好好的商议一下。”
“毕竟在这军力之上，咱们只有十万之数，这还是出发前的。”
“眼下为了这明都三城，咱们早已损失超过两万有余。”
而夏志杰说到此处，难免的有些伤怀。只见他独自幽幽的叹了口气，然后才继续说道：
“而咱们这余下的七万多人，还要分别派于明都、凤霞和龙蟠，以作战备，相互策应。”
“这么一来，咱们每个人手中的兵马，那是远远不够的。”
“翔子，就拿你的龙蟠关来说，驻守兵马尚也才委派于你八千步足。”
“而那杨爵所率的大华神勇军，可有二十余万之多。”
“哪怕你天神下凡，也远远不够大华看的。”
“若是他杨爵不计军损，恐怕此刻咱们早就城破人亡了。”
“所以，眼下我们的压力还是很大的。”
夏志杰说到这，便抬眉看了眼此时依旧被青安静的推着椅子的蒋艮，然后继续说道：
“蒋艮啊，眼下你有何良策啊。”
“畅所欲言。”
夏志杰说完，便等待着蒋艮的答案。
“眼下虽说我军占据了绝对的地利，可是就如夏将军所言，那大华的杨爵，其军力确实是高于我军数倍有余的。”
“若是硬拼，定是我方败走的下场。”
蒋艮说完，在场的别的将军就开始有些鼓噪起来。而夏志杰，则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
“哼！”
蒋艮看着堂内鼓噪的众人，无奈的轻笑一声才继续说道：
“各位将军也不要太过悲观。”
“眼下我们硬拼，肯定是拼不过大华的。”
“毕竟此次杨爵带领的，大部分都是当年的神火军旧部。”
“所以，我们若想要突破这困局，只能智取。”
而蒋艮说到此，便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夏志杰。
“蒋艮说的不错。”
“眼下我们的确只能智取，才有可能打赢这场战事。”
“昨夜我已于大华的右路军统帅李锐将军见过面了。”
“只要大话来攻，他愿配合我们，将杨爵斩于此地。”
“所以，诸位将军，夏某今日让诸位前来，也是为了此事。”
“我们究竟该不该听这大华李锐的话？”
夏志杰说完，便猛地将这个爆炸性的消息扔给了在场的所有人。
大华的李锐竟然串通焉国的夏志杰，要将杨爵置于死地。而此时在场的除了蒋艮，每个人在听到夏志杰的话后，均表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神情和状态。
“夏将军，此人可信？”
“会不会又是大华的策略和诡计？”
“自古大华人便诡计多端，我焉国在此上一直吃这亏。”
“夏将军，咱们还是小心为妙。”
只见军械监的房将军疑惑的问道。
“是啊，小夏。”
“此人能背叛大华，保不准也能背叛咱们。”
“万一咱们听他的出击，说不定他也能串通杨爵一口气吞下明都啊。”
“毕竟若咱们坚守不攻，长久下去，待到了夏耕，这战事，可就打不成了。”
“杨爵定要赶在夏耕前要完成战事，否则要是杨爵还是执意要打，那届时大华军心必乱。”
而粮草监的林老将军也顺着房将军的话继续说道。
“没错，林老将军说的很对。”
忽然，蒋艮接过了林老将军的话，然后大为恭维的赞扬道：
“这眼下我军粮草充盈，将士斗志高昂。”
“而反观他大华部队，人困马乏不说，肯定都因为咱们占了明都而军心不稳。”
“此时他们的战力早已没有往日那般彪悍。”
“所以我觉得，咱们只需静等，然后等到夏耕，那么咱们也定可不战而胜。”
“不过若真的要按这般战略进行下去，我担心可汗交付于咱们的任务，在入冬前就不好完成了。”
蒋艮说完，便听到在场的几位将军纷纷的唉声叹气。
“叫你们想办法，一个个都在叹什么鸟气？”
“眼下咱们已经拿下了明都，而现在咱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如何抵挡下这即将而来的大华的第一波进攻。”
“至于可汗交付的任务，也只能等战事平息了才能去办。”
“但是，咱们又不能不考虑这个时间，毕竟留给咱们的时间本就不是特别宽裕。”
“所以，我认为，若将这战事拖至夏耕，实乃下策。”
“蒋艮，除了这个，你可还能想出别的策略？”
而夏志杰，则在看到众人此刻都在唉声叹气的，顿时一阵火大，即刻便瞪着双眼有些不客气的骂道。
“办法，有。”
“只不过这办法，就看夏将军你敢不敢用了。”
只见此刻的蒋艮略有些神秘的看着夏志杰，然后轻轻一笑，然后说道。
。。。。。。
几日过后，明都的城门面前早已千疮百孔。双方无数的战士都在这场血的冲突中永久沉睡过去。
而此时望着眼前不远处的明都，杨爵的心中倍感凄凉。这里曾经被先祖们历代守护的城市和地方，此刻却在那写满了历史的砖瓦上扬起了敌人的帆旗。苍凉的戈壁滩上，毒辣的烈日头下，两军就这般遥步相望，而在这两军之间的距离中，却早已永久的沉睡了数千儿郎。
这明都，太难攻了。
其实就在那日杨爵跟黄苍、李彤三人从山坡回到大营后，随着黄苍的再三劝说，杨爵最终还是同意了黄苍夜袭的请求，并任黄苍针对明都进行了一次小规模的试探性进攻。但是似乎焉国针对此次黄苍的夜袭早有准备一般。直到此刻，杨爵都还能记得当时黄苍夜袭明都的情景。就在黄苍刚抵达明都城垛下的时候，便看到当时的明都，猛然间整个城垛上火光四起，杀声一阵。若不是黄苍即使撤军，恐怕当夜黄苍便一辈子交待在明都的城下了。
而杨爵针对那夜的突袭结果并未太在意，他真正在意的是就能焉国这次来了多少人，有有多少他不清楚的情况。焉国能那么快的打下明都三城，肯定不是靠着普通的手段。
但是，杨爵还是失策了。
因为他发现，似乎几日双方在博弈之中，杨爵并未发现焉国有哪些令他担心的异样举动，反而焉国的行为特别正常。大华来进攻，他们焉国就防守。大华一退军，他们焉国就派兵追击。
但是越是这样，杨爵内心的疑惑就越重。因为焉国这看似平静的表面之下，杨爵始终觉得焉国人好像一直在策划着什么。但是任凭他怎么如何的去推算猜想，他都一点头绪都没有。
而随着昨日黄苍的第二次中路军进攻时，还未等黄苍将大华的那些登云梯带至明都的城垛之下的时候，两股焉国军忽然从龙蟠、凤霞二关方向杀了出来。焉国的这一波援兵，顿时让大华军连退数营之远。
至此之后，杨爵便只能无奈的望着不远处的明都，时不时的唉声叹气。
同时，杨爵此时心中还有一件事，是他放心不下的。那便是身处右路军李锐帐下的赵淮了。此刻的他，应该也准备好要出发了吧。
而杨爵不清楚的是，此时的赵淮，也刚从李锐的大帐出来。
李锐再次催促赵淮进军了。并且这次，李锐甚至直接掏出了当时赵淮在杨爵面前签字画押了的军令状，督促着赵淮。
终于，赵淮顶不住来自李锐的压力，答应李锐隔日便拔营进军。
而李锐，则在赵淮走后，快速的吩咐过来一名传令。
“你再去明都，找夏将军，就去问问我上次的提议他考虑得如何了？”
“顺便把这个务必要交到夏将军的手中。”
只见李锐说罢，便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份较为精致的竹筒，然后交给了跪在自己面前的传令，继续说道：
“你依旧继续走小路，一定切记，避开杨爵的眼线。”
“快去快回。”
李锐说完，朝着传令便挥了挥手。而传令，则快速的将这个小竹筒藏在自己的怀内，领了命快速的跑出了李锐的大帐。
但是，命运有时候就十分的有趣，就好似现在，李锐万万没有想到的，便是赵淮竟然在李锐的大营内悠哉的闲逛了那么久，也没有想到他所委派的传令，被赵淮当场看到。
只见此刻的赵淮，十分疑惑的看着从李锐帐内跑出来的那位贼眉鼠眼的传令，然后自己皱褶眉快速的思索了阵，便悄声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