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探望邹爷
作者:c撑伞人      更新:2019-10-28 07:03      字数:3464

峰山上的风,是带着一股暖流的,是温暖人心的。

贵州的山,大多一致,多数都是群山相连,多数都是碧绿的一片,像是上帝给这座弱小的县城披上了一件夏季的衣裳。然而峰山,它呈现在人们眼里的,却是一股柔情,还有一点儿钢强不屈。

在彭先生和张佑的身后,江萍紧紧地跟着。他们正在往山坡上走着,江萍不知道他们要去什么地方,她不明白张佑的手里为什么会携带一把镰刀,而且在这廖无人烟的山坡上,她不知道前面的这两个人,到底要去做什么。

“彭先生,能坚持吗?要不我们先休息一会儿再上去吧?”

张佑搀扶着已经气喘吁吁的彭先生,他在向彭先生征求意见。彭先生毕竟是年龄大了,再加上他这些年长时间在外面奔波,他的身体,已经完全不能和以前相比了。看着彭先生的这副模样,江萍的心里其实是难受的,也是不解的,因为她不知道,彭先生这么劳累地爬上这座山,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了!前面就是邹爷的墓碑了,我没事的!”彭先生喘着气回答了张佑的担忧。

从彭先生的话语中,江萍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她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彭先生口中的“邹爷”,应该就是邹燕的爷爷,而且他此次不劳辛苦地爬上峰山,其目的应该就是为了来看一眼邹燕的爷爷。

大山里的清晨,是美好的,是大城市里所没有的,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因为这里有鸟儿的叽叽喳喳,这里有微风的拂面,这里有大自然独一无二的风景。大山里的空气,是干净的,是清新的,是醉人的,是迷人的。这和城市里的喧嚣,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江萍跟在彭先生的身后,她没有说过一句话,即使是那座被杂草和藤条包围着的墓碑呈现在她的眼前,她也还是保持着沉默。她之所以保持着沉默,并不是她不想说话,而是因为她现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现在只想听他们说话,她想从他们的谈话中挖掘出有关彭先生和邹燕之间的所有信息。

“张佑,你把镰刀递给我吧!”

走到了墓碑前,彭先生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他就从张佑的手里拿过了镰刀,并走到墓碑的周围,替邹爷除掉墓碑上的那些杂草和藤条。邹燕的心里不明白,张佑那么年轻,他为什么不去帮忙?彭先生年龄那么大了,他怎能狠心让彭先生一个人走进那片比人还高的草丛里,替邹爷除掉那些杂草?

“你做什么?”张佑见江萍想过去帮忙,立刻就拉住了她的手,并阻止着,并问道着。

“彭叔他……”

“这是彭先生自己的事情,我们是插不上手的!你就不要过去给彭先生添乱了!”

江萍的心思,张佑又何尝不明白呢?但他对彭先生太了解了,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彭先生自己亲自去做,彭先生才会好过一点,他的心里才会放开一点,藏在他心里的那份罪恶感,才会减轻一些。

“为什么?彭叔那么大的年龄了,你看他……”

“看来你对彭先生的事情是不清楚的!你是杨群面试的吗?”

从江萍的回答中,张佑开始怀疑她的能力了,因为他们几个县城里的负责人在商量给彭先生招一个实习生的时候,是有明确规定的,首先的条件就是要对彭先生的事情了如指掌,其次便是这个人必须是贫困生,且还是邹燕以前学校里的学生。但是江萍的情况以及她刚才的表现,让张佑有些失望。

“面试?我没有面试啊!我把简历投了之后,他们就通知我可以过来上岗实习了啊,怎么了?”江萍从张佑的疑问中,得到了他的一些不太满意。但她也没有办法,因为她对彭先生的事情,的确是一无所知。

“那我跟你说说邹爷吧!”

“邹爷是邹燕姐的爷爷,邹燕姐在很小的时候,她母亲就离开她了,她的父亲由于眼睛出现了问题,是不能劳动的,每个月只能拿国家补助的那点钱维持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她的生活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不过还好,好在她爷爷每个月有一些退休工资,邹燕姐从小学到高中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她爷爷拿出来的。但是邹燕姐在四十年前的今天因为彭先生的原因不幸离开了他,邹爷最疼的就是邹燕姐,他最希望每年来给他扫墓的人也是邹燕姐,可是邹燕姐早在四十年前就已经离开了,而这就是彭先生为什么会在每一年的今天来给邹爷扫墓的原因。”

张佑站在江萍的身旁,他大概地讲了一些关于邹爷的情况,只是在张佑谈话的期间,江萍把视线往山下瞄了一眼,在山脚的路旁,好像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在轿车的周围,没有人影,也没有声音。它就静静地停在那里,像一位守护神,观摩着视线里的所有动静。

“我还记得,

那是一五年的初秋,

您倚靠在桌子旁,

那是长辈们特有的模样。

您最真诚的教导,

是听从党的号召。”

彭先生在自言自语着,他以最大的力气爬上了墓碑的上方,他在使劲地除掉坟墓上的每一根藤条和杂草。在这个时候,他想起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邹爷的时候,邹爷给他的劝告是要听从党的号召。

“我还记得,

您被病魔毁了样貌,

床榻上还留有您与恶鬼的煎熬,

我送您一箱的坚守和赞扬。

多年的寒风岁月里,

还藏有您数不尽的不能服老。”

在江萍的耳旁,她又听见了从墓碑那边传来的声音,这个声音,是从彭先生的口中说出来的,这个声音,她总觉得好像之前在哪里听到过,但她就是想不起来,总之就是非常地熟悉。关于彭先生口中的这些字句,江萍有些弄不懂,她不知道彭先生想表达什么。

“我还记得,

您去了远方。

您心头里的那只幼小冬瓜仁儿,

她在我的世界王国里,

发芽,茁壮成长,

还冒出了那顶天真的小黄帽。”

在江萍疑惑的时候,彭先生又在墓碑旁说了一句。墓碑上的那些藤条和杂草,已经被彭先生除掉一大半了,他一边拿镰刀割着,一边念着,她虽然不知道彭先生在唠叨些什么,但彭先生朗诵这些短句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因为他把每一个字的音律和节奏,都掌握地非常好,再加上他那苍老的嗓音,这些短句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给人的感觉只有享受,只有渴望,只有陶醉,以及无限的感动。

“是不是听不懂啊?这是彭先生在福建得知邹爷去世的消息之后所写的一首诗,这首诗叫《还记得》,那个时候,彭先生是很想从福建赶回务川来见邹爷最后一面的,但是那几天刚好是彭先生要办理实习手续的时间,而且邹燕姐也不同意让他回来,所以彭先生只能以这首《还记得》来悼念邹爷。”

张佑应该是看出江萍脸上一脸懵懂的表情了吧,于是便自言自语着。关于这首《还记得》,张佑虽然谈不上能够倒背如流,但是他多多少少还是可以跟着朗诵一两句的。因为这么多年了,彭先生每一次过来给邹爷扫墓的时候,他都会一边除着草,一边朗诵着这首让他违背了誓言的诗。

“彭叔的心里,到底承受了多少罪恶感啊?”

江萍已经被彭先生的声音带进了他的世界里,她能够看得见彭先生的不易,以及他心里的悲伤和罪恶感。要说放下,其实江萍能够看得出来,彭先生早就已经放下了。我们在这个社会上活着的人,是可以放下一些东西的,比如一根发丝,比如一座城市;但与此同时,有些东西,我们永远都是放不下的,比如爱人的一根头发,比如爱人生活的一座城市。所以江萍知道彭先生放不下的,是邹燕生活过的这座城,还有和她有关的一切。

“我还记得,

您就要入土为帐。

那些哀鸣的哭泣声里,

或多或少地有了一些悲凉。

她的声音,不知道您……

您是否早已猜到?”

江萍已经在彭先生的朗诵声中沉迷,站在她身旁的张佑,他轻声地在跟着彭先生的节奏朗诵着,彭先生朗诵的,是他自己的故事,而张佑朗诵的,也是他自己的故事,因为张佑在婚姻方面,也是不顺的。

“我还记得,

您放不下的那位冬瓜姑娘,

她已走进您心中的那个梦想。

您赐她永远顺畅,

感谢今夜的福建风雨无恙,

您一路走好。”

“您一路走好!”这是有多浓的情感和舍不得?从这些诗歌当中,江萍仿佛看到了彭先生在写这首诗的时候的那颗沉重的心,因为对于邹燕来说,她这一生中最舍不得的男人就只有三个,一个是把她抚养长大的爷爷,一个是让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父亲,还有一个,便是陪她走完余生的彭先生。然而现在其中一个人走了,那个让她衣食无忧的男人走了,邹燕心里的难过,也唯有彭先生能够理解,以及感同身受。

“唉!四十年了!您和她在下面应该过得还好吧?那个时候,您最疼爱她了。”彭先生依然还是对着脚下的墓碑说着话。

峰山上的风,依然是温暖的,也是让人喜爱的。在彭先生和邹燕的故事里,江萍的大脑里开始回忆她和陈勇这六年的感情和经历,她的脑袋里有一个想法,倘若有一天她和邹燕有了同样的遭遇,陈勇会做出什么选择呢?他也会像彭先生这样吗?江萍保持了沉默,她在彭先生的故事里保持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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