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前也是这般想的，心想，这么坏的人，杀了他便是最好的解决之道。”乞丐道。

“那你动手了吗？”苏程话虽对乞丐说的，眼睛却盯着他对面的人，这人他不认识，可对方盯着他的剑，眼睛一片恐惧。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看，即使换了一张脸，即使自己不记得从前之事，这些人还是恐惧他，把他当做极恶。

是了，他本就如此。

即使他是苏程，在竞技场待了两年，心中隐藏的恶也会慢慢释放扩大，更何况，最后入那地方经历了那一场生不如死、噩梦般的地狱历练。

他不是什么好人。

“动手了，我曾不止一次想要杀了他。前不久，我制定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策，一切都在按计策进行，他会必死。”乞丐头微微朝着夕阳的方向，好像在看太阳。

“你下不了手，他没死。”苏程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肯定的语气，他认为这人最后定是下不了手。

“对，最后一刻，我下不了手。他活着，是更好的解决之道。但他虽活着，可是再也回不来了。”乞丐握着碎银子的手不禁捏紧。

乞丐的最后一句话，听了让人费解，苏程一时也没有明白其意思。

他看了一眼乞丐，神情落寞，又像是失去所有的绝望，又或者是看淡一切的平静。

苏程收了剑，对方神情一松，但随即着苏程迅速上前，打昏了这人。

“你为何不杀了他？他会暴露你的行踪。”乞丐道。

若非是已经见过这乞丐黑布下的模样，苏程会一直认为他能看得见。

这人眼睛虽瞎了，可心一片澄明。

“杀不完。”苏程看了看沾满鲜血的剑，觉得有些厌恶，便丢了剑。

“对啊，杀不完，杀戮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乞丐嘴角上扬。

苏程刚想开口再问些什么，就见锦绣坊门口出来几人，正快速朝他们走来。

“青主事，属下来迟了。”其中一青衣人蹲下身来，恭敬地对乞丐说道。

无生没说话，神色平静。

原来这就是昨日见的那位青主事，难怪觉得有些熟悉。不过才过了一日，她怎么变成了这样，眼睛被挖了眼珠子，衣衫褴褛，看起来受了不轻的伤，她经历了什么？

“原来是青主事，失敬，是苏…”苏程的程还未说出口，无生就开口打断了他。

“客人，天色不早了，我天工阁不留客，客人若是想买消息，请明日再来。”无生淡淡说道。

苏程一愣，发觉青主事态度突然转变了，他快速瞟了一眼青主事身边的青衣人，似乎是因为这些人出现了，这青主事的态度才突然转变的。

苏程了然，道：“那我明日再来。”

“不送。”无生淡淡说道。

其中两个青衣人打量苏程几眼，眼中疑惑未消。

待苏程走了几步以后，无生突然气道：“竟然让我堂堂天工阁，帮他找红杏出墙的妻子的奸夫，与他说了他那妻子和奸夫跑进了寒山里，找不到了，怕不是被冻死就是被狼吃了，还非要继续找。竟然还质疑我天工阁消息的真伪，气死我了，他若再来，你们把价格翻两番。”

无生还咬重了‘两’这个字。

“是，青主事。”一青衣人道。

没走太远的苏程正好听到了无生的这番话，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

这青主事，今日她对自己说得这一番话，看似是在说她的眼睛问题，实则她是在借眼睛之事解答自己心中的纠结与疑惑吧，这人好像知道自己的所思所想。

不过脚步没停，因为这青主事似乎在提醒他尽快离开，不要再来天工阁，还有，让他去寒山门。

这青主事，到底是何人？是敌是友？苏程觉得，她总是给自己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还有她说的那个极恶极善之人，是谁？

“青主事，那人已离开城里，鹰犬在暗中保护，他隐藏得很好，没有被对方发现。”一青衣人进来，同时还拿了好几个暖炉，他放下暖炉在无生的周围，而后对无生低语。

无生这几天被冻得有点惨，又疲惫不堪。所以一回天工阁立马洗了个热水澡，而后穿着厚厚的棉衣，披着白色披风，抱着暖炉不松手。

“嗯。”无生应了一声，“追曲呢？”

“追曲已见到那人，正按计划进行。另外灰主事传信来，一切已安排好。”青衣人又低声道，同时他还警惕了四周，“青主事，要不要属下把内鬼抓出来？”

“不用，无碍，你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无生淡淡说道。

天工阁进了内鬼，这事无生早就发现了。其实说不上是内鬼，只是程青和陆判从一开始就安插在天工阁的人，那时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所以没有在意。

“是。”青衣人应道。

“出去吧，我歇会儿，一会儿客人来了叫我一声。”无生想闭眼浅眠，可发现她现在做不了这个动作，不禁无声苦笑。

“是。”

“出去吧。”

青衣人离去，随后响起了帘子被撩起和放下的声音。无生发现，看不见后，她对声音格外敏感。一丁点小动静就能吵到她，以至于她根本睡不着。

外面想起了一阵轻浅的脚步声，看起来来的人数量还不少。

门外响起了说话声，隐隐还有争吵之意。

“让我的陆判进来。”无生朗声道。

很快有人走了进来，无生依旧抱着暖炉半躺着没动。

“等你好久了，陆判。”无生笑道。

“游乙，看看她的眼睛，是否还有救。”响起了一道不男不女的略微有些冰冷的声音，无生看不见来人的模样，却还记得这人的声音，这就是她那亲爱的陆判陆主事。

无生没动，任鬼医上前来解下她的蒙眼黑布，查看她的眼睛情况。

待黑布解下，陆判倒吸一口凉气，原本明亮黝黑的眼珠子不翼而飞，只剩下了两个血红的空洞。

“耽搁太久，这眼怕是没救了。”游乙道。

“换眼。”陆判命令道。

“鬼王，属下未学换眼，换眼之秘法只有游甲会。”游乙低头道，神色难看，会换眼这一秘法的只有游甲，但游甲的尸体下午被发现在某一家医馆里。

陆判眉头皱成一个川子，神情冰冷。她不敢想象日后若那人得知这一切后，会勃然大怒成什么模样。

“好了，陆判，别发火，息怒息怒。”无生轻笑。

“你还笑得出来，能换眼的鬼医死了，你这辈子都看不见了，还笑？”陆判没好气地说道，她对无生真地有点朽木不可雕也的感受。

这人永远是自己不在意，让别人为她瞎操心。

“我知道，那鬼医就死在我面前，所以我早就知道我再也看不见了。不过我这一辈子也没剩几天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生坦然道。

孟婆对她恨意不浅，换眼之后就杀了那鬼医，以防自己的眼睛复明。

其实孟婆想多了，就算鬼医活着，她不会去挖别人的眼睛给自己安上。

她活不了几天，何必还要祸害别人。

“你的眼睛去哪里了？”上午属下来报，地牢里的无生失踪，无生那时的情况自己是无力逃离的，所以只能是有人带走了她。外人不可能无声无息地带走她，所以只能是内部的人。

而孟婆在得知古灯情的下落后，也失踪了。

思量过后，她立马派人去寻几人，结果见到了复明的孟婆，而她的眼依旧如从前的妖瞳一样惑人心魄，不过多了几分干净。

这不是她的眼睛，陆判不傻，很快猜到了孟婆做了什么。

可是为何无生的眼睛也没了，孟婆换得又不是她的眼睛？

“在我的心里。”无生摸了摸胸口。

“你就贫吧。”陆判真是要气炸了。

她虽然目前不会站在无生这一边。可她也不会伤害无生，毕竟殿主曾交代过，她的首要任务是保护无生。

可是现在，她却让无生在自己的眼皮子下瞎了，陆判不知该如何跟殿主交代。

“你来得正好，有点事想问问你。”无生对陆判招了招手。

“什么事？”陆判走向无生，无生却没说话。

“你出去吧。”陆判对游乙道。

“是。”游乙立马起身出去。

无生一笑。

“要问什么？先说好，有些事我是不会说的。”陆判问道。

“唉，陆判真是不可爱，我能问你什么，不就是你们的计划是什么？”无生伸出手在空中摸索了一下，却没摸到陆判。

陆判看着无生的模样就火大，可还是往无生那边靠了靠，右手往无生那边挪了挪，让她摸到了自己的右手。

无生摸到了陆判的手后，一喜，竟侧身，头靠在了陆判右肩上，双手更是抱着陆判的右手臂。

“放手。”陆判不喜欢被人这么抱着。

“不放。”无生越抱越紧，头还在陆判的肩上蹭了蹭，“就喜欢这么抱着你。”

陆判一阵恶心，可还是没有推开无生，但她绝不会认为无生心里想的是她。

在外边听墙角的阎殿和天工阁一众人听见里面的说话声，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殿主呢？”陆判问道。

“送走了。”无生道。

“这话你骗骗影魔和河神就行了，跟我别来这一套。”陆判道。无生真要想送走殿主，就不会把他带到寒江州来。

无生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跟我说说你们的计划呗，寒山门现在早已做好防备，集结江湖剩余势力，再有常足的带领。就算是你们，要想攻下寒山门，也得费不少力气。况且，你们对寒山门，怕不是只是想要寒山门臣服于阎殿吧。”无生淡淡道。

无生一直没想明白阎殿会以什么方式攻打阎殿，若是真要硬拼，八成会落个两败俱伤的结果。以程青的性子，他不会做这种亏本买卖。

“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啊？”陆判装作吃惊。

“我只是个普通人，又不是天神，哪里会什么都知道。”无生该撒谎的时候绝不诚实，该诚实的时候绝不撒谎。

“无生，基于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奉劝你一句，不要插手寒山门的事情。从前别的门派，你插手，殿主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不仅是因为你对他很重要，还是因为那些门派于他而言无甚意义。可寒山门，于殿主，于先殿主祝垣，意义不同。他们是一定要毁了寒山门的。”陆判谨遵程青留下的命令，首要保护无生，所以她不想无生再牵扯进阎殿与寒山门之间的事情了。

无生已经大概知道青爷为什么会憎恨寒山门，可祝垣呢？是为什么？他当年为何会叛出寒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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