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谁？”无生转头看着身边这人，不禁升起了一丝戒备。

面前的人有着她熟悉的容貌，甚至性子也极为相似，可她总觉得面前这人有些不一样。是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就好像她看到的程青，就是她想要看到的程青，或许是他想让自己看到的程青。

群龙会大火，她之所以诈死，是因为想用她的死刺激程青，刺激忘川术。

都说她是程青的弱点，因为她，让完美、无懈可击的程青有了瑕疵。

其实无生不相信自己竟成为程青的弱点，因为她觉得在他心中，自己没有那么重要。他们虽相伴十年，多数时间形影不离，看似亲密无间，关系甚好。可是无生认为，程青只是因为和师父做了什么约定，才来她身边保护她。她于他，没有那么重要。

程青其人，话少，理智沉稳，温文尔雅，对不熟的人甚为冷漠，对相熟的人却是温柔又友好，武功深不可测，为人低调又神秘，其身上藏着无数的秘密。

这十年，不，准确地说是十一年了。程青很尽责地保护自己，无论自己玩得多放肆，他总能保证自己的安全。无生必须称赞程青，是一个非常合格的保镖。

有个词，叫日久生情，都说两个人相处久了，很容易生出感情来。无生很遗憾，也很难过，程青没有对她生出情来。

可即使如此，她也愿意就这样的关系，保镖与雇主，一直与他相处相伴下去，一直到白发苍苍、皱纹层层。

“我是程青。”程青眼神平静，神色平淡无波。

“你是哪个程青？”无生原本握紧的手，在听到程青二字，不自觉松开了。

“无生，你希望我是哪个程青？是哪个保护了无生十年的程青？还是那个心狠手辣杀死无生后又爱上古留一的程青？”程青话里多了一分探究，还有淡淡的嘲讽。

“我…”无生语塞，是啊，她也在问自己，她到底想要找回的是谁？

“无生，你想要的是保护了你十年的程青吧，因为他一直保护这你，陪伴你，你很喜欢他吧。”程青肯定地说道，手不自觉地把玩着黑色镰刀。

“那时，你说有事要回寒山门，我就很不安，很害怕你离去了就不回来了。其实不止那一次，以往我们每次冬天分别时，我都有这种感觉，总觉得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无生自顾自地说些，像是话家常般平静。

程青的心却不平静，心潮涌动，原来在她心里，那么不舍得自己离去，甚至把每次分别都当做是最后一次见面。

“虽不舍，但我知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你总有一天会离开我的，只是我希望那个日子来得会晚一些。我被竞技场追杀时，遇到了鱼龙，从他处得知你出了事，我很担心，想去找你，但意外进入了竞技场。后来，好不容易在揽月台与你重逢，不料见到的不再是那个保护我的你。”说道这里，无生捂着胸口，苦笑一声。

“疼吗？”这时，程青的目光从黑色镰刀转移到无生胸前，那一剑，他没有留情，一箭穿心。

“说不疼，那是骗你的。我可疼了，心都要疼死了。”无生一笑，但是笑容极为难看。

“哎哟，青爷，你这冷漠的表情，我现在心也疼，咱们好歹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你都不心疼心疼我？”无生有点委屈，一双大眼泪汪汪地盯着程青。

“我不会心疼。”程青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总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可最终他什么也没做，他不仅仅是没有味觉。

无生眼中的光亮瞬间黯淡下去，不过她很快恢复成无所谓的模样。

“现在看来，在南城重遇的青爷才是唯一爱我的人。”无生失笑。

“，南城时，我真心对你，但是你骗了我，你早就恢复了记忆，却装作不知，不仅利用我对你的感情阻碍我的事情，还暗中调查我，最后竟诈死，你不知道我当时…”程青说着，就有些生气。

“你不也调查我，还囚禁我，给我施忘川术，唉，等等，你当时怎么了？”无生本专心吐槽程青的所作所为，但是突然黯淡无光的眼睛又燃起了光亮。

“无生，你以后能不能别这么爱折腾。”程青无奈。她性子极为不安分，不仅折腾自己的命，还折腾别人为她担忧。天知道，那十年，他担心她了多少次，生怕自己没能来得及救她。

“青爷，除了你，没人能让我死。”这时，无生身体一动，下一瞬，程青的镰刀到了她手上，而她也将镰刀横于程青脖颈处，她语气不禁冷了两分，“你什么时候再杀了我？”

她已经大致知道程青要做什么了，恐怕到时候整个江湖都不能幸免。而所有阻拦他的绊脚石，都会被他一一除去。而自己，就是其中一块，必须除去的一块。

“想杀我？”程青不顾脖颈上锋利的镰刀，脸朝无生倾靠，脖颈已经破皮，殷红色的血缓缓流下。

无生握着镰刀的手不禁一松，程青见状，手指一挑，随后镰刀就落入他的手中，下一瞬，回到了他的腰间。

无生暗道失策，同时右手连忙去取背后的恶尽，可手还没碰到恶尽，便被另一只手握住了。

随后眼前一道巨大的黑影朝她压了下来，无生背靠地，程青的身体与她很近很近，两人的姿势很怪异，又很让人浮想联翩。

“你干嘛？”无生用仅剩的那只手推了推程青的胸膛。

程青抬起手，无生下意识瑟缩一下，程青脸一寒，有点受伤。

“我说过，不会再伤你。无生，保护你安好无虞，是我最深的执念。”程青的手落到了无生额头，替她将额头的乱发整理好，动作极其温柔。

“青爷…”无生心念一动，这一刻她很想抱抱他，什么都不去想。

因为不论他在其他地方去何身份，但在她面前，他永远是程青。无论是什么时候的程青，都对她很好，对她，他一直没有变。

“无生，你爱我吗？”程青此时却是问了一个问题。

“我不爱你。”不，我爱你，我特别爱你，青爷，没有人知道你对我的意义有多么重要。

我是涸泉里的一尾鱼，即将干渴而亡，是你的出现，拯救了我。

我一直很爱很爱你，即使你不爱我。

但是，爱情这东西，于你，于我，既廉价又奢侈。

“很好，我也是。”程听见这个回答，程青看起来竟有一丝轻松。

无生努力扬起一抹笑。

程青起身离去，无生看着皎洁的月，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就这样吧，挺好的。

山门前，程青回头，看着赎罪梯前的无生，目光幽深。下一刻无生抬起了手，抹了抹眼角。

唉，口是心非的傻姑娘。

程青扶额，随后告诉自己别再多想，转身就往山门里走，可走了没两步就又转身朝赎罪梯走去。

无生捂着眼睛，想让眼泪不流出来。可是越哭越凶，她早就知道答案了，也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很难过，觉得心又死了一回。

“没了你，我该怎么活？”这时，无声无息走到一半路的程青听到这句话，顿了一下，随后不过三十尺的距离，他用上了轻功，几乎是眨眼间到达了无生身前。

“谁？”无生感觉到有人来到她身边，下意识坐起来了身体，戒备问道。

不过当她看到程青的那一刻，愣住了：“你…你怎么回来了？”

无生的眼睛都哭红了，泪水把脸上的易容都浸坏了一些，此时她难看极了。

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委屈了就一个人哭，也不说出来。

程青没说话，只是弯下腰，双手伸入无生腋下，像抱孩童那样抱起她，就想十一年前在寒江州古家，那样抱着她，左手托着她的双腿，右手扶着她的后背。无生很瘦，即使已经是成年人，程青抱着她，不费力气。

无生呆愣，任由程青抱起她，熟悉的梨花香萦绕于鼻，心里的难过与苦楚加深，无生趴在程青肩头无声哭泣。

“无生乖，别哭了。”程青哄着无生，他感觉他的肩头都湿了。

“我就要哭，要你管，你自己当你的江湖霸主去，管我做什么？”无生发起小孩子脾气来，没好气道。

“你才是我的霸主，小霸主，保镖带你去买糕点吃，别哭了。”程青失笑，无生不理他，程青又接着诱惑她，“我们在糕点铺子吃一天。”

“成交，走吧。”无生立马破涕为笑。

“谁在那里？”这时，突然有巡逻的小和尚朝这边看来。

“快走。”无生催促程青，程青便抱着无生下了赎罪梯，朝山下而去。

很快，两人到达了山脚，程青看了一眼埋首自己肩上的人，道：“下来把脸洗一洗。”

无生自己做的易容不是人皮面具，而是用不同色的药用性胭脂化妆后的结果。这胭脂不防水，所以她一哭，脸上的易容毁坏得差不多了。

“嗯。”无生应了一声，随后从程青怀中下来，走向净尘水，不过马上停下来回头看向程青，道，“你过来，不许离开我视线之外。”

程青觉得好笑，不过还是走向她，无生这才捧起一捧水开始洗脸，不多时，无生原本的容貌露了出来。

“古留一。”程青这时叫了无生一声。

“嗯？”无生一愣，抬头看他，接着唇上落下一物，无生身体一软，差点没掉水里，好在程青即使扶住了她的腰。

良久，程青才放开无生，无生怒着脸，刚要说什么，程青来了句：“糕点铺子吃两天。”

无生便把刚要说出来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程青一笑。

“看本大侠不把你吃穷。”无生见他笑，便恶狠狠地说道。

“吾之荣幸。”程青轻声道。

不过最后到底是谁把谁吃穷，这还不能下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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