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霸王别姬 1
作者:昆大的仑      更新:2019-10-22 17:41      字数:3810

两人转头望去,秦飞光正踱着步进来,手背在身后,一脸促狭地笑:“你师姐没空。”

绯渊挑眉道:“哟,终于舍得回来了?”

“小师妹此言凉薄,你师兄很是伤情。”秦飞光用手捂住胸口,颇为夸张地道,“华阳成亲这事我估计是全沧浪最后一个知道的。”

绯渊撇撇嘴:“谁管你,反正贺礼赖不掉。”

秦飞光又跟她贫了几句,眼看着她耐心要磨完了,便道:“行了,师傅刚托我告诉你,皇上明天在宫里设宴,提前给华阳庆祝一下。没请多少人,让你和柳浪也去。”

神川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秦飞光毫不在意地对他扯了笑,转头对绯渊道:“没准皇上是想好事成双,给你也配个如意郎君呢。”

看到神川的表情顿了顿,秦飞光躲着绯渊的拳头志得意满地溜了。

等马车停到山海楼门口的时候,绯渊才明白原来秦飞光还真没骗她。

于是赶紧收拾了一番,扯着柳浪就走了。

皇帝设这个宴,为华阳庆贺倒是其次,里面弯弯绕绕的心思多了去了,李薇再没存在感,她也还是大理寺卿的女儿,李修缘再不喜欢这个女儿,现在她嫁给华阳了,那所有的感情都要重新算一算了。这次宴席除了李薇不方便出席外,跟婚礼扯得上关系的人都到了。

绯渊和柳浪落座的时候,她发现席上竟还坐了何瑜父子。自打那天他莫名其妙走了之后,绯渊一直没再见到他,今天一见,发现他仍是一副蔫蔫的样子,整个人都不对劲。平时这种场合,他的座位一定是离华阳最近的,今天倒离华阳远得很,直接从靠近皇帝的上席位搬到了绯渊对面。

这顿饭吃得很慢,不过出席的人心思都不在饭上,故而也没什么影响,一顿饭下来大伙的主要目的就是把要传达的意思都传达清楚,要给的暗示都夹在玩笑话里说出来。

进行到后半程绯渊觉得实在闷得慌,她推了推一旁认真啃肉吃菜的柳浪:“我出去溜达一圈,你去吗?”

柳浪正往嘴里塞着鸡腿,摇摇头:“你去吧,我在这看着。”

华阳将军的一双弟妹刚出席时,席上众人都例行公事似的将他们从头到尾夸了一通,还有不少如秦飞光说的那样,想为华阳锦上添花,令好事成双的人,但都被华阳不着痕迹地推了回去。能在今天的宴会上有一席之地的都是混迹朝堂多年的“老江湖”,华阳的意思很明显了,皇帝坐在上位也没发话,他们也就不再自讨没趣。没过多久便没人再注意这两人的动静,绯渊轻而易举地就溜了出来。

这会已经不早了,人都堆到举办宴会那块去了,宫殿外边的小花园里虽然空无一人,但还是尽职尽责地点着灯笼。

绯渊犹豫了一下,转头看看站满了侍卫的另一边,还是决定到清静点的花园里去。

花园里有个小池塘,四周种了树,围着池塘的小径上光影斑驳,她绕着小径准备转两圈,谁知绕到一半的时候,前面的黑影晃动了一下。

绯渊脚步一顿,她现在正在烛光笼罩下,前面刚好是两盏灯之间照不到的阴影,她抚了抚胸口,心想大概是看错了,再不济就是什么小动物在那儿躲着。

绯渊随手折了根树枝,准备继续往前。

黑暗中突然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活像一个老太太有气无力地拉扯着破风箱:“这是华阳家的小姑娘吗?”

绯渊一个激灵,差点拿着树枝往前劈,好在她还残存一点理智,不远处就有看守宫殿的宫人,她这边动静大了就得惊到殿里的人,她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华阳惹事。她低声道:“阁下是?”

对方哼哼两声,似乎是在笑,但他那把嗓子实在笑得绯渊难受,绯渊正要让他别故作玄虚,面前的黑暗又开始晃动。绯渊仔细一看,这才发现那人穿着黑衣,与黑暗融在一起,因此她刚刚没能发现。

可怪就怪在哪有人穿个黑衣就能融进黑暗里,绯渊自信在这种还有灯火的情况她是不可能看漏的。等那个人转过脸,向她迈近两步后,绯渊这才明白自己刚刚没能发现他的原因:那人从头到脚都裹在一件黑袍里,连鞋子、头发丝、手指尖都没漏出来,手上也裹着厚厚的黑布,头和脖子也罩在黑袍里。脸上则戴着一个奇怪的面具。

绯渊头皮一炸,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那人肩膀微耸,估计是在笑,绯渊有点恼火:“你到底是谁?再不说我就喊人了。”

黑衣人声音里带着笑意,更加剧了他那嘶哑嗓子的可怖程度:“我听国师说,你和你弟弟武功都挺好的,我还以为你要同我打一架。姑娘果然还是胆儿小了点。”

绯渊没好气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动手?到时候不清不楚的,我还没地儿解释呢。姑娘脑子没你那么蠢。”

黑衣人听后哈哈大笑,笑得绯渊莫名其妙:“你是不是有病,现在故弄玄虚的人都喜欢这么笑吗?”

黑衣人朝绯渊虚一拱手,扯着嗓子道:“在下青官,姑娘大约听说过我。”

绯渊的确听说过他。

青官这个名字在蔚城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都说瑄帝能安安稳稳在皇位上待这么久,除了朝堂上的各大官员忠心效力外,还有个见不得人的心腹

。这心腹叫青官,替瑄帝挡了许多不怀好意的人,也杀了不少瑄帝明面上动不得的人,人们不知其名,不见其人,不闻其声,甚至不知道这人是否真实存在。

蔚城的人都知道青官这么号人,提起他都讳莫如深,有心人是避如蛇蝎,生怕哪天就轮到自己跟这位青官打交道了,无心的就当茶余饭后的谈资,随便说两件不辨真假的事,吓唬吓唬小孩子而已。

绯渊自己是不信的,瑄帝看上去倒像是个光风霁月的人,虽然当权的人难免带上些玩弄权谋的复杂气质,但就他对待容玦几人的样子上看,他或许还保有几分赤子之心。

青官这种杀人工具能安然待在瑄帝身边,还美其名曰“心腹”?她有点难以想象。

对面的青官见绯渊一脸不信的表情,笑道:“确是你听过的那个青官,不是女人们胡乱编造的鬼怪。”

绯渊轻轻皱了皱眉:“你怎么会认识我?你在这儿带着干什么?”

她问了一连串的问题,青官显然没打算回答。

他在绯渊面前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极轻地摇了摇头:“我原本是想杀你的,可惜有人不让,我怕真动手了,会给我带来点麻烦。”

他说这话时非常风轻云淡,绯渊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青官继续道:“你不用紧张,现在还轮不上你。”

绯渊松了松咬紧的牙,冷冷道:“轮不上?”

他笑起来:“真会抓重点,是个聪明的姑娘。”

绯渊心中的不适感越来越强,她硬着头皮站在原地,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好,这个青官言行诡异,若他真是瑄帝身边的人,他所说的话就可怕了。

可她待在山海楼十几年,连个屁都没在外边放过,若不是偶遇,那青官特地等在这里干什么?他为什么想杀自己?又是谁不让杀?华阳吗?还是国师?还是……

正在她飞速思考的时候,青官歪了歪头,伸手准备摸一摸她,绯渊心中警铃大作,本能地向后撤,同时抬起右手,用树枝狠狠地将他的手挡开。

青官迅速反应过来,将树枝握住从她手里硬生生抽走,他看着已退出十几步远的绯渊,有些无奈道:“你头上有树叶,我想帮你拿掉。”

绯渊警惕地看着他,没有作声。

青官将手上的树枝扔到一旁,拍拍手道:“我没特意等你,遇上了便同你多说两句,你反应这么大,天是聊不下去了。先告辞。”

说完这人便转身走了,再度融于黑暗。

四周只剩下树叶摩挲,虫鸟微鸣的声音,夜风穿过绯渊微微汗湿的衣服,背后一阵突如其来的凉意,终于拉回了她的神思。绯渊抹去脑门上的冷汗,定了定神,开始往回走。

刚一出去,便见柳浪小跑过来:“正找你呢,去这么半天,人都散了。”

绯渊心不在焉地嗯了声,柳浪没注意,继续道:“兄长说在宫门外等我们,我们快点吧。”

“师傅呢?”绯渊问道。

柳浪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脑门:“差点把他给忘了,刚刚他有点累了得缓缓,让我找着你后再叫他一块儿。”

绯渊扯出一个笑容,轻轻扶着他脑袋摇了一下:“什么破记性。”

“那你等我会儿,我现在就进去叫他。”柳浪不好意思地笑笑。

绯渊按住他的肩膀道:“我去,你在这儿等我,我渴了正好进去找点水喝。”

柳浪没再坚持,就停在原地:“你快点啊,兄长等着呢。”

宫殿里此时仍旧灯火通明,但静悄悄的,绯渊在走廊上走着都能听见自己脚步的回声。她不太喜欢这种感觉,因此放缓脚步,尽量不发出声音。快到正殿的时候,她忽然听见里边穿了隐约的人声,除了容玦还有其他人?

绯渊站在原地想了想,决定继续往里走,走了两步她就停在原地了,没干透的皮肤上又开始冒冷汗,她的心跳如鼔。

那个嘶哑可怖的声音再次出现了。

青官和国师你一言我一句地说着话,在空荡荡的大殿里显得非常诡异。绯渊瞥见前面不远处有扇没关严实的窗户,她深吸一口气,走到窗户边上,偏着头往里望去。

黑衣人背对着她这边,对面坐着国师。

容玦推开青官递过来的酒,叹了口气道:“我很多年不喝酒了。”

“怎么?”青官不刻意提高声音讲话时,声音就稳得多,虽然还是喑哑难听,不过不至于四处劈叉了。

容玦伸出食指在酒坛上点了点:“怕喝醉。”

“国师大人也会怕?”青官闻言一笑。

“怕。”容玦点点头。

“我这样的,”容玦苦笑着指了指自己,良久,才低声道,“我怕酒壮怂人胆,喝醉起兴了,我就该去死了。”

青官愣了一下,绯渊似乎看见他的背瞬间绷紧,但一眨眼又恢复了他懒懒散散的坐姿:“堂堂沧浪国师,山海楼之主。您怎么能死呢”

他的声音忽然尖锐起来,刺得绯渊耳朵疼。

容玦沉默了一会,忽然道:“青官大人最近都在蔚城吗?”

绯渊这个位置能看见他四分之一的侧脸,面具上的一小截眉眼显得非常邪气,青官道:“自打皇上登基以来我便守着他,他一直在这儿,我还能去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