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作者:秦维桢      更新:2019-10-19 18:05      字数:3496

苏雯丽咬着笔头,拧着眉头和数学题死磕,半晌,她终于放弃,问姚纤纤:“纤纤,这题你会做吗?”

姚纤纤看了一眼,无情地摇了摇头,她一向不擅长数学课和化学课。她残酷地张嘴吐出两个字:“不会。”继续低下头看英文书。

苏雯丽“啊”一声泄气地趴在桌子上,从前有两个免费的家教摆在她面前,可惜她不知道珍惜,等到失去时才后悔莫及。

她嘴里嘀咕道:“不知道小蝶这会在做些什么,要是有她在就好了,她的数学一直学得很好,这道题她肯定会做。”

姚纤纤闻言,依旧八风不动。

“算不出来就留着明天问先生吧!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听姚纤纤提起回家的话题,苏雯丽更加垂头丧气了,她大伯母最近跟疯魔了似得,没完没了地念叨早点把她嫁出去的话,说得她那个母亲都心动了。若不是父亲发话,她都不知道这学还能不能继续上下去。

苏雯丽苦恼地皱了皱眉头,却一句抱怨的话都没说。她抬头偷偷瞧了姚纤纤一眼,虽然看她整天没事人一样,但是苏家也是住在飞仙路,大家彼此同一条街上,多多少少也听说了姚家最近的一些传闻。

拜她那个大喇叭的伯母所赐,苏雯丽也听了一耳朵姚家的流言。

此时,苏大奶奶正坐在小板凳上,一边嗑瓜子一边对苏二奶奶闲话道:“姚家二小姐整天泡在舞厅里,都不知被多少双眼睛瞧见过。这种不要脸的女人早就不清白了,哪有人家敢讨她进门。你也长点心,雯丽天天和姚家的姑娘一起耍,保不准哪天就学坏了。你啊,该早点就替雯丽相看了。她年纪小不懂事,你得多替她打算,万事想在她前头,不然等到姚二小姐那般年纪了,说不定给你惹出什么难堪事来。”

苏二太太面露担忧地点了点头。

“可是我都不大出门,我让雯丽父亲多上点心,他又骂我多事。雯丽也怨我呢!”

“她这会不懂事怨你,往后年纪大了嫁不出去就更怨你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苏大奶奶吐了一块瓜子皮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祖宗几千年流传下来的规矩,总不会出错的。”

苏二太太对她顿时大生知己之意,央求道:“这件事我只能麻烦你了。你见识广,多帮我留意。”

苏大太太嗑完瓜子,拍了拍她的手背,一脸笑意:“自家侄女的大事,用不着说麻烦。你尽管把心放回肚子,这事包在我身上。”

苏二太太顿时喜笑颜开,总是下垂的眉眼也舒展开来,泄露出一点年轻时的风采。她未出阁时也是一朵娇花,嫁人后多年操持家务,心里装的都是丈夫孩子和老人,早没有自己的位置了,成了一个死鱼眼睛。

这厢姚秀才终于顶不住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松口让施荣登门,他让姚曲曲尽快带人给他看看。姚纤纤也很好奇施荣究竟是谁。

如果说姚秀才对待季东林的态度是殷勤的,想来他对江淮亦是长辈似的亲近,只独对这个大有可能成为自家第二个女婿的施荣,态度奉欠,就差抡起棍子把他打出去了。

施荣是个炒热气氛的熟手,姚秀才的冷漠态度并没影响到他。他热情地说十句话,姚秀才也未必肯搭话一二,他也不恼,十分自在地转头陪姚太太说话。

姚太太看他一脸笑,长得眉目也清楚,瞧着是个品行端正、行为正派的人,再一问,听说他在印染厂上班,一个月工资也有一百块,她顿时把满意度一下子抜高了不少。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姚太太此刻差不多就是这个心态了。

席上施荣一直在照顾姚曲曲,又是替她夹菜又是劝她多吃点,忙得很,他对姚太太笑着说道:“我瞧她总是嚷着要减腰身,不肯多吃,其实她现在这般已经很好了。再变得更美了,我都怕她看不上我了。”

“所以啊,我总骗她多吃点,这也是我的一点小私心,您不会怪我吧!”施荣笑得十分温柔,话中带着狡黠的小得意。

姚秀才鼻子里一声冷哼。

姚曲曲当做没听见,拿筷子拍开施荣的手背:“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她幽幽的眼波如水般斜横了施荣一眼,含羞带怯,施荣看得心旌摇曳,眼睛都直了。

姚太太十分捧场地捂嘴低声笑起来,只有姚秀才至始至终都阴沉着脸。

这次怕出意外,除了姚曲曲,姚家的其他女儿们都不曾上桌,故姚纤纤对饭桌上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听刘小丫告诉她的。

她听过也便不放在心上了。

她要去鹿城参加复赛,只是这次领队的先生不再是道斯夫人,而是一位高年级的男教师,戴着圆框眼镜,蓄着时下流行的两小撇胡子,面色刻板严肃。

出发前的晚上,姚纤纤在刘小丫的帮助下收拾了一个简单的竹藤箱。这趟行程只有三天时间,所以她就带了几件衣服和一些洗漱用具,背包里放了一些英文书和材料。

姚簌簌很舍不得她,晚上还缠着和她睡同一个被窝。

她贴着姚纤纤的胳膊,热气呼在她耳边低声问:“四姐姐,你什么时候回家?”

姚纤纤静静望着幽暗的屋顶,两只手交叉放在肚子上,低低回答:“你看外面的日头升落六次,我就回来了。”

姚簌簌从被窝里拿出手指头,一个个掰着算。

“笨蛋,是三天后啦。”姚端端在一旁插嘴道。

姚簌簌不满她一下子把答案说出来,非得自己掰着手指头亲自算出答案:“一升一落是一天,再一升一落是两天……”

“我算出来了,是三天后。”姚簌簌兴奋地叫了一声。

姚端端气得嚷道:“我早就说了是三天,这还用比划半天才能算出来,你真是笨死了。”

“安静点,”姚纤纤呵斥了一声,“再吵就出去站梅花桩。”

姚端端吓得赶紧用被子蒙住头,整个人裹成一条虫子。姚簌簌捂着小嘴拼命偷笑。

“睡觉吧!”姚纤纤一锤定音,屋里顿时恢复了寂静。

鹿城位于出海口,是几条大河的交汇处,南北的货物人流亦在此处交汇,自然比青城热闹了不少。姚纤纤一行人刚从火车上下来,都是一脸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鲁先生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是怕几位女学生不知轻重走丢了,一直嘱咐她们千万跟紧在他身后。

车站有许多人,来往送行的人,还有卸货的人,以及一车车运走的货物,不时还有脚夫游刃有余地穿梭在蚂蚁般的人群里,不停询问是否需要服务,各种兜售食物香烟零食的小贩也是不甘落后。

姚纤纤觉得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人,她被吵得耳朵疼,恨不得把自己敏锐的五官暂时关闭上。

一行四人提着行李,好不容易挤出人群。鲁先生找到来接应的人,带着三个学生坐上了黄包车去旅馆。

旅馆和房间已经事先定好了,鲁先生办理入住后,把钥匙给了几个女学生便让她们去修整了。他本人年事已高,早就一脸掩饰不住的疲倦,毕竟从青城到鹿城的火车并不让人好受。同行的一个女学生还一路晕车直到落地。

学校经费有限,三个女学生住同一个房间。姚纤纤拿着木质门牌和钥匙走到二楼去开门,推门而入后,发现房间并不大,空荡荡的,没有电话,只有一张旧桌子和一盏拉线的电灯,而且只有两张床。

三人面面相觑。

年纪较大的林月来建议说:“晚上把两张床拼在一起,应该就够我们三个人睡了。”

一路晕车至今还是奄奄一息的连笑,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投了赞成票。姚纤纤面色淡淡,没有多话。三人算是暂时达成一致。

林月来先扶着连笑上床休息,又看屋子里没有开水,竹藤暖水瓶里也是空的,铁皮茶壶里还有茶叶残渣,便招呼姚纤纤一起下去提热水洗茶具。姚纤纤放下行李箱,跟在她身后下楼了。

提了热水,互相照应着洗了把脸,又收拾好行李,三人之间也慢慢打开话匣子,聊了几句。

“纤纤你和连笑都是第一次来鹿城吧?”林月来抖了抖床上的棉被,用手拍打着,想把棉絮拍松一点,晚上好睡的舒服些。

连笑喝了热水,精神看起来恢复不少,她是个戴眼镜的内向姑娘,听见林月来的问话,只是抿着嘴点头微笑。

“嗯,以前没来过。”姚纤纤淡淡回答道。

林月来铺好床被,一脸侃侃而谈,干脆就坐在床上盘腿说起来:“去年我来的时候,刚好赶上在市政广场举办的集团婚礼,那场面可热闹了,连报纸上都登了照片。”

“集团婚礼?”连笑疑惑地歪了歪头。姚纤纤也抬头朝她投来了视线。

林月来见引来了两人的关注,越发得意起来,兴奋得像台上的说书人,就差一块惊堂木拍案而起。

“请的都是西洋乐队奏乐,新娘都穿着白色婚纱,有人穿的是旗袍。所有新娘手上都拿一把鲜花,新郎就穿蓝袍黑褂或者西装礼服。最后这些人都站在一起拍照。”

“这样就算结婚了?”说起这种话题,连笑还有些害羞地微红了双颊,但又忍不住好奇地追问。

“对啊,新人鞠躬之后领了结婚证书就算礼成了。现场还发纪念品呢!”林月来回忆后说道。

“真是新奇,鹿城果然大不一样啊。”

连笑说完这话,与一直默默当听众的姚纤纤齐齐发出一声叹息。

“三月份和五月份的集团婚礼都已经举办过了,今年想看就得等十月十号了。”

林月来说着也是一脸可惜,可惜比赛的时间不凑巧,不然可以带两位同学一起开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