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蹲下身子，视线紧紧锁住面前几尾摆得正欢的金鱼。鱼儿身上遍布着红色鳞片在阳光下呈现出美丽奇幻的色泽。孩子动了心，想要探出双手触碰金鱼。不过只是想想又捂了捂自己的口袋，里面装着妈妈早上才给他的五元零花钱。

孩子想到妈妈最近疲惫的神态，终于下定决心，咽了口水，紧张兮兮的望着守摊爷爷。

“爷爷，我想舀金鱼。”

守摊爷爷这才回过神，将目光从不远处吵起架的水果摊子，移到了面前的孩子身上。看到孩子莫名紧张和埋着深切渴望的漆黑眼眸，好笑的接过孩子双手呈上的五元钱，扔进一旁的纸箱里，然后又拿过五个纸勺子递给孩子。

“你可以舀五次，舀上多少，多少就是你的。”

孩子接纸勺子，望着盆中游动的生命，心跳如鼓。

一群雀鸟并排着划过天际，霞光将云朵染成一片锦色。

“张嫂，今天这么忙啊！”妈妈推着自行车走进巷子，巷里的张嫂一直在自家的锅旁忙活，来回推动擀面杖推出一个个面圆，锋利的刀刃下，带出一片片薄片，扇开面前的白雾，张嫂朝着妈妈爽朗大笑。

店里客人满堂，喧闹不休。

“是啊，今天客人特别多。铭铭也快回来了吧，到时候让铭铭端碗面回去吃。”

“张嫂，这桌再添一份豆腐脑！”屋内有人半探起身，朝张嫂招手。

“来了！”张嫂回头大声一应，在围腰上将双手擦干，揭开锅盖想探查一下锅里的情况。腾起的白雾袅袅婷婷，呛得张嫂一阵咳嗽，抽空对妈妈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妈妈无奈一笑，重新推起自行车，微微摇头，“真的不用再麻烦你了，谢谢啦张嫂。”

卖金鱼的爷爷将钱箱和坐的小板凳收好，准备收摊回家。

孩子拿着五个破了洞的纸勺子，怔怔的，抓紧自己空了的口袋，望向一尾鱼没少的水盆。又悄悄看下一旁自顾自收拾的爷爷，鼻头发酸，眼珠子蒙上一层雾色。

慢慢泡上一杯滚烫的茶，放在茶几上。茶杯中的嫩绿沉沉浮浮，一抹白色缓缓攀升。房间内忽然传出一串急促的咳嗽声，妈妈急急忙忙踩上脱鞋，走进房间。

“老公，抱歉啊，今天回来的有点晚。”

屋里的爸爸被妈妈摆在身体后，一双眼睛正对着妈妈，眸子明亮透彻，眼珠一动不动，妈妈含笑点头。

“铭铭今天还没回家，也不知道这孩子去哪玩了。”

爷爷抱着木盆走在前面，盆中的水偶尔因为颠簸晃荡着淌出来。

孩子慌张的停下，待爷爷抱稳后，又悄悄跟上。

爷爷停住脚步，回头。只见那孩子紧张一低头，盯着自己鞋面。

爷爷叹气，水盆里的金鱼跃得更欢了。

妈妈将饭菜端出厨房摆在爸爸所在房间里的小桌子上。

“老公，准备吃饭了。”

爸爸的目光直直望着窗外，天边最后一抹橘色被吞噬，路旁的灯点起微茫的光。

妈妈将饭菜摆好，顺着爸爸的视线一看面色立即难看下来，搁下筷子，走出房间，走出门。

“我去找铭铭回家。”

孩子捏紧书包带子，蹬着光蹗蹗的脚走过小巷口，一旁路灯打下昏黄的光，将孩子影子拉的老长，像一个成长快速的怪物。

“这么晚才回家，鞋呢？”

孩子抬头，看见妈妈站在那边，兴奋的奔向妈妈，小跑了两步，停了下来。察觉到妈妈不对劲的神情，想说的话被堵在喉，下不去。上不来。

“妈妈，我……”孩子声音软软的，“对不起。”

天瞬间黑了起来，空气中湿润了些，像是洒了水汽。孩子小跑着跟上妈妈，但妈妈未再瞧他。

杯中的茶早凉了个透，妈妈倒了冷茶，又重新砌了两杯，一杯放在茶几上，一杯端进了房间里。

孩子穿上拖鞋，盯着不再理自己的妈妈兀自苦恼，抱着茶杯舔了舔，有些烫口。又将书包拿过，抱在怀中。

孩子拖曳着脚步，凑到爸爸妈妈门前，偷瞥见妈妈正在喂爸爸吃饭，沮丧垂头，挠上自己的小肚子哀叹今晚没有饭吃，复又开心的紧紧手中的书包，脸上笑出花儿，眼里淬出星星。

孩子偷偷在碗柜中拿出两个透明的大碗，接上水，抱进房中。而后埋着脑袋写写画画，完后愉快的一阵蹦跳。

孩子一双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

偷偷起身走出自己房间，将头靠上爸爸妈妈房门，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孩子挨上把手，心跳的极快，门被扭开，门内没有什么动静。

悄悄探入房间，蹑手蹑脚离开，再探入，再离开，关上门。

天色渐白，妈妈被什么东西反射的光扰醒。

渐渐移开自己放在眼睛上的手，入目的是映射着光的剔透物什，其间生命游得畅快。微微眯眼，瞧见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妈妈半撑起身体，扯出纸条，上面是一段歪歪扭扭的文字，瞧着瞧着，轻轻一笑，又满含泪光。

――

妈妈卖金鱼的爷爷真是个好人，送了我两条金鱼。

对不起，因为太高兴了，铭铭弄掉了鞋。

这两条，小金鱼一条送给爸爸，一条送给妈妈，这样就算铭铭不在时你们也不会孤独了。

妈妈起身走进孩子房间，孩子捂着被子睡得很沉，被子下稚嫩的小脸，白净天真。

爸爸目光随着赤红的金鱼，看翻滚着吐了串泡，猛地挣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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