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幽昙湿地
作者:陈琢瑾      更新:2019-10-18 06:17      字数:4701

正午时分,烬楠与月影离开荆杒城,伊睨一直将他们送至西面的城门外,直至背影已远,她才又去到城楼上,极目远眺,直至刺目的日光渐渐隐没了他们的身影。

月影与烬楠始终并肩而行,却未有一句言语。

烬楠见着她始终沉默,不免问道:“眼下已离了荆杒城,何以你不再劝我继续西行?”

月影答道:“你是不会背弃与陌枷灵的约定的。”

“我们有可能二十日之内将迦叶带回荆杒城吗?”烬楠问。

“知道迦叶当年何以要离开荆杒城吗?”月影这般说着,不待烬楠言语,又接着问了一句,“陌枷灵既然知道迦叶的隐居之地,又为何不在攻打荆杒城之前去找他?”

烬楠不无好奇地问:“为什么?”

月影却没有于他说出一个答案,“此中不止有迦叶与陌枷灵的过往,还有一段与伊睨的身世有关的旧事。等到你见了迦叶,也许便会知晓。”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烬楠只觉她愈发的神秘,俨然修真者的世界曾发生的所有事她无一不知。

“有些秘密就像河水,非流经迷惘不为解脱。”月影这般说着,又转而说道,“抓紧赶路吧,趁着这一路平坦易行,争取后天正午之前能够去到幽昙湿地的边缘。”

烬楠于是也不再多问,只用力的一策缰绳,直教座下的麒云兽极力狂奔起来。

第二日,入夜不久,两人寻了一片小树林的边缘之地稍作休息。烬楠取出陌枷灵给的那只小袋,从里边取出一颗食丹来,放入口中,须臾,便觉着那食丹于口中慢慢膨胀,他于是一口将它咽入腹中,又从麒云兽鞍鞯的一侧取下水袋,连喝了几口水。这才枕着树旁一处隆起的树根仰面躺下。

月影于他的一侧盘膝而坐,问道:“你果真要去雾隐森林寻找元符荼罗的御神者迦叶吗?”

“当然。”烬楠侧过脸去,望着皎洁的月光中那张宛然雪莲一般柔美的容颜,猜测着她的秘密。

月影亦是侧过脸来,望着他,问道:“想知道陌枷灵为何不在攻打荆杒城之前亲自去找迦叶吗?”

烬楠一时只觉这目光对视的尴尬,于是又侧过脸去,将一双手枕于脑后,斜望着天空故作无所谓地说道:“你不是说,有些秘密就像河水,不流经迷惘不为解脱吗?”

月影听了,淡然一句,“既然你无心知晓,那我便不说了。”

烬楠这时又不禁稍许侧过身去,好奇地问道:“为什么?难道是她和迦叶之间为旧情所扰?”

月影微微一摇头。

“不会迦叶也是女的吧?”烬楠坐起身来,越发有了兴致,“我在荆杒城里见着不少女修真者,是不是荆杒城本就是美女如云之地?”

月影侧过脸来望着他,却依旧是默不作声。

“怎么了?”烬楠轻浮地一笑,“不会是你也于我心仪,听我方才这样说,所以心有不悦?”

“为什么?”月影问,“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于你心仪。”

“不是吗?”烬楠笑说,“不然,你怎么会始终紧随我,寸步不离。”

月影平静地答道:“那是因为我的使命。”

“算了。”烬楠只觉是这玩笑也被她的清冷刮的了无生趣,“还是说说陌枷灵和迦叶的事吧。”

月影于是又不急不缓地说道:“原本元符荼罗历来只授引于女修真者。而陌枷灵曾是荆杒城中天赋最高的修真者,所有人都以为她将授引元符。可最终上一任御神者却将元符授予了迦叶。”

“所以她于此耿耿于怀?”烬楠猜测着问道。

月影摇了摇头,“想来未必尽然如此。陌枷灵与迦叶自幼便一同修行,形如兄妹。不至于仅仅因了授引元符一事便从此决裂。何况是如今修真者正面临空前浩劫之时。”

烬楠听得愈发好奇起来,追问道:“那是为什么?”

“曾经有过于陌枷灵身世的传言。”月影话说到此,便没有再说下去。

烬楠亟不可待的追问道:“什么传言?”

“传言毕竟只是传言。”月影说,“待迦叶回到荆杒城与陌枷灵相见,自然会有分晓。”

“又是这一套。”烬楠又悻悻地躺下身去,只是转而又问道,“我一直好奇,你在羽士城之前是在哪里,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事?”

月影没有回答,只立起身来,对身后躺在树旁的烬楠说道:“你睡吧。此地休息一夜,等进了幽昙湿地,恐怕便不得片刻小憩了。”她这般说着,却是转身面朝西方那片茫茫旷野远远望去,眼神里溢着丝丝的迷惘。

翌日的清晨,在黎明时分一场大雨之后,雨云随风而散,一轮朝阳冉冉升起。不多时,便已退去这片草原上雨后的清爽。待到日上中空,阳光的热力蒸发着潮湿的草原腾起湿气,愈发的叫人觉着闷热。

月影令座下的九尾银狐渐渐放缓了脚步,指着前方说道:“前边应该就是幽昙湿地了。”

烬楠循着她指尖所指远远望去,一汪一汪的水潭映着天空碧蓝的倒影,错落于灌木与芦苇丛生的地表,模糊了水陆的界线。他见着眼前那一片越来越近的风景,不禁一句,“俨然天国。”

月影却接过话来说道:“极美之地往往也是极恶之地。”

烬楠却不以为然地说道:“所以如此,不过是世人的欲望纷争所致。何况,有些欲望只是为了求得一席生存之地。”

月影听着他这番话,便也不多争辩,只平静地望着他,待他转过脸来,她却又转过脸去,望向前方。

进入幽昙湿地时,月影从九尾银狐的背上侧身跃下,烬楠也从麒云兽鞍鞯的一侧取出水袋,走去一处小河流经的水潭边取了水。这才站起身来,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又辨别着雾隐森林的方向,远远望去,一片繁密的灌木与乔木俨然望不见尽头。

“我们得尽快穿过那片树林。”月影说,“否则一旦入夜,在树林里我们极易遭到炼术师的偷袭。”

烬楠踏了踏脚下松软的土地,厚厚的苔藓随处都是,有些地方脚踩下去甚至会从苔藓中挤出许多水来。

“我们只能徒步前行。”月影说,“骑着坐骑步履反而愈发艰难。”

烬楠点了点头,将水袋挂去麒云兽鞍鞯的一侧,拉起缰绳,朝着远处的那片森林走去。

就当他走近一片芦苇丛时,月影又叫住他,“不能从这里直行。”说着,在那芦苇丛的边缘侧身轻轻一踏,一只脚便已没入淤泥中,“我们得沿着芦苇丛的边缘走。”说着已然让九尾银狐走去前边,引着两人循着干燥的地方前行。

此间,那片树林几度已近在眼前,可是随着绕行又一次次的渐远。

烬楠不时的抬头望着天空,一轮骄阳已渐渐升上天空的额顶,不禁向月影担心地问道:“以我们这样行进的速度,入夜前能穿过那片树林吗?”

“如果树林里没有泥沼,也许可以。”月影说着,令前边引路的九尾银狐又稍微加快了脚步。

这原本直行只需一刻便能穿越的距离,两人一路绕行却是直至下午才到达那片树林的边缘。只是这树林的地貌却也依然不如人意,一条条的小溪在林间逶迤错落,流经之地于许多地方聚起一片片的水潭。且密布的水松遮挡着烈日,直教这林间宛然行将入夜的幽暗。阵阵的风过,甚至叫人觉着几分潮湿的寒凉。

烬楠踏着脚下厚厚的泥炭苔,只觉就像是踏在堆积的毛皮上,不时的脚下一沉,宛然要陷入地下一般的松软。

月影寻着两棵相近的粗壮水松,于两棵树之间交错的跳跃着去到一棵水松近于顶端的地方,朝着前方树林的尽头望去,却也只见着一片茫茫的林海。

烬楠抬其头来,一面避着纷纷落下的树皮的碎屑,一面问道:“这片树林有多大?”

月影并未急着答他,只寻着侧枝盘旋着向下一阵轻跃,直至立在烬楠面前,这才说道:“我们也许需在树林外宿夜,这片树林没有一日的光景只怕是走不出去。”

烬楠抬头看了一眼枝叶缝隙间的天空,寻着日光说道:“时日不多,如果等到明日再穿过树林,此间就得白白耗费,还是继续走吧。”

“如果在这林间遭遇炼术师,只怕是很难应付。”月影说,“如今你虽已解除元神的第一重禁锢,可你依然未能完全掌控第一重元神的源力,万一失控,第一重元神暴发,于你自体的损耗又将会令你陷入深眠,不免又是一日的光景。”

“这我明白。”烬楠说,“不过自从解除了第一重元神禁锢,我的魂影也随之有所增强。即便遭遇炼术师,或许魂影足以应付。何况还有你。”

“未必如此。”月影说,“你的魂影之力本就源自元神,在你能够完全控制第一重元神之前,魂影的愤怒也极有可能诱发元神的暴发,甚至破除第二重元神的禁锢。”

“你不是希望我破除元神的禁锢吗?”烬楠问。

“但时机未到。”月影说,“在你足以完全掌控第一重元神之前,如果破除第二重元神禁锢,你极有可能堕魂魔化。后果不堪设想。”

烬楠于她这话里不禁又想起曾经的那个夜晚所发生的一切,只是片刻,又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总之,我会小心控制的。”

月影看着他问:“你确信要冒险吗?你曾经有过一次侥幸,但未必还有第二次。”

烬楠听了,不禁片刻的忧郁,却终是坚持道:“我宁愿超越命运,也不愿坐等命运的安排。”

月影见他执意如此,于是便也不再多言。

日近黄昏时,林间便已然幽暗得不见多少光影。且越往林间深入,湿气便也越重,阵阵阴风吹在身上,直教人觉着入骨的湿寒。

夕阳终是沉落了,一轮弦月升上天空,清冷的月光零星的散落在林中,即便是定睛而视,也仅仅只能是分辨出一点树影的轮廓。

月影忽然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着四周的动静,分辨着每一阵风过带来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烬楠听着她那话,心里蓦地一紧,看了一眼身旁的麒云兽,见着它颈上的鬃依然只是浅浅的赤色,于是又稍许的放松下来,说道:“也许是你听错了,连麒云兽都没有觉着威胁。”

月影摇了摇头,这时她身旁的九尾银狐似雪的皮毛渐渐泛起了银色的微光。片刻之后,麒云兽颈上的赤鬃也燃起了细微的火焰。

烬楠见了,不禁问道:“难道是炼术师?”

“十之八九。”月影警惕的环顾着四周。

这时,一阵风过,烬楠依稀辨出那风里宛然钢甲的声音,于这声音他并不陌生,“好像是座狼机体奔跑的声音,难道这里也有机甲师。”

月影并没有回答,细听着风声,分别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蓦然转身望去,只见远处的树影间一道暗紫色的光影闪过,却也只是一瞬,就仿佛是视线的错句。

“刚才那紫色的暗影是什么?”烬楠这样问着,忽然另一处方向又闪过一道紫色的光影。

那些俨然机体在急速奔跑中钢甲震动、摩擦的声音渐渐的越来越频密。

随着那些声音从四面越来越近,麒云兽蓦然昂首一声刺耳的嘶鸣,颈上的赤鬃腾起一片火焰,瞬间的燃遍全身。

怒焰麒云兽身上燃烧的火焰散发出的光影映着四周。烬楠借着火光不住的扫视,忽然望见远处的林木之间,一个黑影穿梭而过,随着一片积水飞溅的声音也传来钢甲的摩擦声。“在那里”烬楠这般说着,定睛一看却又不见了那黑色的身影,但那身形他却是并不陌生,“是机甲师的座狼机体。”

月影依然没有说话,只于沉默中令她身着的一袭白装泛起金属般的银光,那衣装上道道的暗纹在这幽暗的森林里愈发的显眼。

烬楠望着她衣装上的那些密布交织的暗纹,猜测着说道:“你衣服上的是符文?是炼术符文?”

“小心。”月影突然一声,拉着烬楠侧向一旁。

与此同时,从林间的幽暗深处射来一团泛着紫色微光俨然胶体的东西,在烬楠躲过的瞬间,冲击在身后一棵树干上,只是却也没有炸裂,而是形如一团黏胶,有的飞溅,有的依附于树干缓慢的向下蔓延。

“那是什么?”烬楠转身朝那树干望去,伸手要去触摸那树干上的粘液。

月影及时的阻止道:“别碰。”

“那是什么?”烬楠这时又看着她那一袭银装上的暗纹,又问道:“难道你也是炼术师。”

月影无暇顾及回答,只四下的望了一眼。

紧接着,一团团紫色黏胶般的球状物从四面密集的射来。

月影拖拽着烬楠敏捷的一次次闪躲,然而不多时,那些黏胶爆开的粘液便已然四处都是。

这时,月影又引着怒焰麒云兽于身前开出一条路,燃烧着火焰的四蹄践踏着脚下遍布的粘液,直教那些粘液于燃烧中化作灰烬,随着阵阵的风过,于黑暗里俨然赤蝶纷飞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