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很难熬，不过郭小小仍然坚持着，到了最后就连郭小小自己都觉得，这样无谓的坚持只是一种折磨。

“钱老板，还是算了吧！谢谢你的好意收留！”郭小小走出了店门，内心一阵轻松，手机另一头一阵沉默：“这样吧！晚上我请你吃顿饭吧！”

“饭就免了，有什么好的工作机会，请你记着我！”郭小小颓然挂断电话，心中默念也许人生从此不相见。一个小小的插曲，如此而已。

走在马路上的时候，身后的阳光暖暖的照在后背，把人的身影拉的老长，像极了漫长的人生。走在自己的影子上，穿梭在人群中，心中有几分茫然。

头顶上不时的有落叶飘然落下，被人踩在脚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郭小小莫名的觉得心痛。

手机恰在此时很突兀的响了起来，多少让郭小小有些懊恼，思想永远与现实生活，有着天壤之别，漂浮在空中的思绪，终究会落进尘埃。

“喂！”

“小小，我有一个哥们是跑车的，他家里有事，你要不要去给他卖下票？”电话那头传来牛万利的声音。

“算了吧！万利，谢谢你！”郭小小很突然的说道，这样的拒绝就连郭小小自己也吓了一跳。

“你不是正着急找工作吗？还是你已经找好了？”牛万利不由的追问道。

“没有，就是突然觉得好累！好累！让我想想吧！”郭小小轻叹一声。

“也好！”

“嗯！”

“没事过来玩！”

“好！”

“小小，你朱姨给你介绍对象了，你要不要去见见？”宋艳丽站在郭小小的卧室门口，看着趴在床上玩电脑的郭小小问道。

“不了，妈，我不想去！”郭小小眼睛盯着电脑。

“哦…”宋艳丽站在门口，张了张嘴，终究还是走了出去。

听见宋艳丽远去的脚步声，郭小小抬起头来，心中轻轻的说上一句：“对不起！”

“小小！吃饭吧！”

“不吃！…我还不饿！…”

“陪妈出去买菜吧！”

“前天买的不还有吗？别出去了，天不好。”

“小小…哎！”

“你姥姥那边有人给你介绍对象了，你要不要去见见？”

“不了！别耽误人家！”

“小小，我今天在街上碰见你同学了来着，孩子都好大了，一家三口看上去挺幸福的。”

“哦！”

“我跟她要了电话号码，你要不要出去见见？”

“不用了，人家的生活好好的，就不用去打扰人家了吧！给人添麻烦。”

“哦！”

“小小，你要不要跟妈出去走一走？”

“妈，我不去了，你自己小心点。”

“哦！”

玻璃许久没有擦了，就连透过来的阳光，也让人觉得不是那么的干净。阳台上一盆干枯的小花，被郭小小随意的扔在角落，早已布满了灰尘，枯寂的生命，还在苟延残喘着什么？！

郭小小脑海中，不经意的回想起，一些自杀的名人。可他们都是名人，而自己呢？自己死了，只不过是宋艳丽流下的几滴清泪，很快便消散在空中，连一捧泥土也不会剩下。趴在阳台上的时候，郭小小想像着自己站在高楼的天台上，纵身一跃，有一种飞翔的感觉，郭小小想着，感觉好像真的有风不断的从耳边掠过，甚至自己还会带着笑，然后永远的离开这个对自己充满恶意的世界。可是郭小小家是二楼，摔不死人的。想着，郭小小关上了窗，把风雨挡在了玻璃外面。

秋季的雨说来就来，带着丝丝凉意，让空气很快的冷了下来。又一个冬季要来临了，让这孤寂的人生，变的无限的漫长。

房门突然被打开了，郭小小趴在床上，双眼怔怔的看着窗外，没有回头，甚至是眼中的热泪也已干涸。

“小小！”

郭小小无力的转过头来：“爸，你回来了！”

“唉！”郭奇坤坐到了郭小小床头，眨了眨眼睛：“小小，爸卖了卖老脸，给你找份工作，你去跑跑，工资多少的无所谓，别闷在家里，你妈看着着急。”

郭小小扬了扬嘴角：“爸，让你操心了。”

“自己孩子，都是应该的。你明天就去，我跟人家说好了，先去适应一下。”郭奇坤长叹一声。

“爸，我怕我干不好！”郭小小把脸贴在床上。

“胡扯！又不是傻子！有什么做不来的！”郭奇坤皱眉轻喝道。

“爸，我可能…就是傻子！”郭小小觉得干涸多时的双眼，突然湿润了起来。

郭奇坤正欲开口说些什么，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压抑的哭泣声。郭奇坤站起身来：“明天去上班！”说着走了出去，房门在身后轻轻的带上了。

这样的一个晚上，郭小小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着直到凌晨，仍然毫无睡意，慢慢的便觉得两侧太阳穴，一阵阵的胀痛着，脑海里不断的回想着这短短的小半生经历过的种种，那感觉如此的清晰，却又遥不可及。

胸口的憋闷提醒着郭小小，这样的抗争徒劳无益，从床上轻手轻脚的起了床，穿上衣服、鞋袜，机械而又一丝不苟，带着克制的理性。

经过宋艳丽卧室门口时，漆黑的房间里，突然传出宋艳丽一声含糊不清的说话声，声音压抑而又饱含着痛苦，随着一个翻身，急促的呼吸声，平静了下来。郭小小站在门口静静的听着，走到门厅时，提上了自己随身的挎包，打开房门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夜晚的风带着深秋的寒意，在街道上肆虐着，阴冷的雨丝，不断的飘落在郭小小的脸上，让原本自以为清晰的头脑，清明了许多。此时回头还来的及，可是郭小小有回头路吗？

郭小小的双腿变成了走路的机器，在这样的夜晚，她走过了，所有带给她最深沉记忆的许多地方，这里有恨，只有恨。在这样的一个城市，这样的一个夜晚，郭小小紧攥着自己的双拳，走在这个寒冷的街道上…黝黑的巷道，弯弯绕绕，通往不知名的远方，在夜色的掩映下，变成了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随时准备飞身而起，给人以致命一击。

“嗨！”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音，郭小小冷漠的转过头来：“有什么事吗？”

“坐我的车吗？”一个看上去不错的男生，带着一种难言的魅惑。

“我不认识你！”郭小小转过身去，沿着街道继续自己的路程。

“那就没办法了！”身后传来拉开车门的声音，郭小小狐疑的转过身来，看着对方。那男生把胳膊搭在车门上，一张明媚的脸上，带着微笑。为什么是明媚呢？郭小小也说不上来。

“我们认识？”郭小小试探着问道。

“不但认识而且很熟！”那男生，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口香糖塞进嘴里，若无其事的嚼动着。

“我不认识你！”郭小小皱了皱眉，肯定的说道，说着转过身来，抬腿便要离开。

“我醒了以后，到处找你，可惜我家里人，跟我说，你已经走了，嫁人了！”身后有个声音坚持道。

郭小小再次转过身来，仔细的看着对方，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我可以带你去见你最想见的人！”那男生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还能更糟吗？郭小小试探着抬起，已经有些麻木的双腿往车旁走去。

车里很温暖，开了暖气。有音乐缓慢的流出，车厢里甚至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若有若无，有一种清晨站在花圃旁的错觉。

“谢谢你！”郭小小木然的说道：“不论因为什么！”那男生扭过头来，把头靠近郭小小，刚嚼过口香糖的嘴里，带着一股暖意，扑在郭小小的脸上，让郭小小本来紧闭着的毛孔，舒展开来，郭小小就是莫名的这么觉得。

“我挺想你的！”男人突然开说，见郭小小皱着眉头，紧接着转过身去：“当然我不会强迫你！直到你真心的再次接受我！”话音一落，车子在马路上开了出去。

夜晚的街道，夹杂着湿漉漉的空气，让人的心情莫名的安静下来。郭小小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手臂上。

“热吗？”旁边的男子敏感的问道：“热的话，我把空调开低点！”说着便真的把空调降低了温度。

郭小小只觉得一阵疲惫，双眼发酸，闭上双眼靠在椅背上，随着车子的缓缓移动，一阵困意袭来。这样毫无保留的把自己交到别人手上也好，郭小小昏沉的脑袋里，最后想到的便是这个。随这个世界怎样对待我吧！

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郭小小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宽大的窗户，此时大开着，有风不时的吹动着窗帘，让靠在窗户上的背影，显得有几分疲惫。那身影此时看来，还真的有些像某人，只是…

“醒了？”那人转过身来，关上窗户：“熟睡的你，有些像婴儿，看上去对我很是信赖，让我有些不忍心。”那男人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郭小小双眼直视着对方，像是要看穿对方的心底一般。

“其实你从来都看不透别人的内心，又何必徒劳呢？”男人把头靠在床沿上，脸上带着深深的倦意。

“难道你可以吗？”郭小小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可她就是觉得也许自己就是可以这样。

男人睁开眼，看了眼郭小小：“我也不能！”说着闭上双眼躺了下来：“休息一会吧！等一下还要赶路！”

“我们去哪？”郭小小决定刨根问底。

“去一个能接纳你的地方！”男人已经昏昏欲睡。

“哪里能够接纳我呢？”郭小小小心的躺了下来，靠近身边的男子，男人身上特有的温度和味道，让郭小小觉得莫名的安全。

“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郭小小撑起脑袋，看着对方的脸。

“人是善变的…”男人已经睡了过去。

放在包里的手机，还在关机，不知道宋艳丽该是怎样的着急。郭小小想了想，从包里摸出手机，按下了开机键。

看着屏幕上那一长串的未接来电，郭小小心头一热：“原谅我这样的任性。”郭小小心中默念道，说完便给宋艳丽发去一条报平安的短信，随即便关机了。

余生若不能给你幸福安稳，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郭小小只不过是这世间的一粒尘埃，随风在空气中飘荡，可即便是一粒尘埃，在风起的时候，也愿意乘风而起，飞往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郭小小再次醒的过来，眼前仍是那个房间，身边的男人已经醒了，双手枕在脑后，在想着什么。

似乎是感觉到郭小小的动作，男人站起身来：“走吧！”说完，拿起放在床头的随身物品，便往房间外走去。

郭小小一惊之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四下打量了一下，确定了卫生间的位置，连忙跑了进去。等到郭小小迎着刺眼的阳光，走到门外时，才发现这是一家高速路上的宾馆。男人背对着自己，靠在车门上，少了初见时的玩世不恭，一夜之间似乎成长了不少。

郭小小迎着落日的余晖走了过去，弯腰钻进了车里。男人也侧身坐了进去，随手关上了车门。

高速路边的风景，很是赏心悦目，这让郭小小原本灰暗的心情，也觉得有了一丝明快。绵延起伏的果林，沿着高速路的干道，一直延续到很远，树梢上挂着丰收的喜悦。红艳的果实，点缀在满眼的翠绿中，灼烧了郭小小的双眼。

突然之间很想很想，就这样种上一片植物，任其生长，不问收获，就这样自然的生长着，在林下安一处茅舍，与这林、这果、这岁月，安度人间无数的春夏秋冬，到最后归于尘土，安了这世间无尽的芳华。

车厢里再次响起了音乐，带着淡淡的忧伤，让身在车内的郭小小，心情跟着也低落了下来，心中很是配合的回想起过往的种种。

“能不能换首音乐！”郭小小看了看一脸阴郁的男子，忍不住开口问道。

男子笑了笑，看了眼郭小小的表情：“你还真是个水晶玻璃，人肉心。”郭小小皱了皱眉头，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怎么讲？”

男子摇了摇头，笑了笑，换了一首《天鹅湖》。郭小小见男子不答，便又转过头来，看向车外。可惜车外那片果林，已经被甩在车后，淡去了身影。郭小小失望的转过身来，看着前方落日的余晖，给高速路上染成一片晕黄，很快就要天黑了。

“你不饿吗？”郭小小忍不住问道。

男人扭过头来，看了看郭小小，伸手从台面上拿过一盒饼干递了过来。郭小小接在手里，没心没肺的吃了起来，只是吃着吃着，眼中的泪水便止不住滑落下来。一抬手倔强的擦干腮边的泪水，郭小小把手上的一块饼干，整个塞了进去：“谢谢你！”话说的含混不清，男人摇了摇头，看了看车外。

“不要想太多！”男人突然开口说道。

“想的多吗？”郭小小不禁反问。

“没有谁会一直有耐心，把时间浪费在安慰别人身上。”说完男人不再说话，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放我下车！”下了高速，郭小小突然开口道。

男人皱眉把车猛的停了下来，转过脸来看着郭小小，一把把郭小小正抓住车门的手拉了过来，让郭小小靠近自己：“你以为我放下工作跑到这，是听你发脾气的吗？！嗯！？你以为你是大小姐？以为自己很清高，很了不起吗？！嗯！？”男人说的很压抑，语调中难掩愤怒。

郭小小一把推开男人的双手：“我怎么有清高的资本？我只不过是一滩烂泥，扶不上墙而已，就请你放手让我自生自灭吧！”说完，郭小小猛的拉开车门跑了出去。

男人坐在车内，无比的懊恼，把车开了出去，直接把郭小小甩在了公路上，自己独自驾车进了市区。

郭小小在马路上坡行着，双腿像是灌了铅，越走越慢，到了最后直接倒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看着远方的落日无能为力。这样的自暴自弃，这样的自我惩罚，郭小小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她只是觉得很痛苦，无法言说的痛苦，也许只有肉体上的痛苦才能缓解来自心灵的煎熬。

人生有无数个可能，这话是对别人说的，她的人生只有灰暗，她自己的人生，自己却感觉无能为力，只是感觉像被抛在命运的激流中，随意沉浮，毫无人生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空气变的十分湿冷，是要下雨了吗？郭小小不禁苦笑，老天爷就爱跟自己作对，这样的惩罚，何时才能到头呢？想着郭小小站了起来，艰难的往城市的方向走着。

“你到底上不上来！？”身后传来一声怒吼。

郭小小一转身，便被刺眼的车灯照的睁不开眼。

“我都要被你逼疯了！你到底要怎样？！要怎样才肯乖乖的听话？！”男人的声音里充满看了愤怒和不甘。

郭小小倔强的扬起了头，不让自己的泪水流下来：“不！绝不！是你自己逼疯你自己的，你还顺带着逼疯了我！”郭小小拼尽了全力，大声哭喊着，说完一转身，沿着公路继续往前行走着。

突然便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人已经被人抱了起来，直接扔进了车里，郭小小还未反应过来，车子已经快速的开了出去。男人面色阴沉，车厢里的音乐开到了最大，听在耳朵里，震的人耳膜生痛。马路的两旁，路灯已经亮了起来，马路上的车辆也已经多了起来，男人显然已经平静，车子平稳的开进了一棟公寓。看着车外熟悉的街景，郭小小眼中一热：“我又回来了！王伯当，你还能接受这样一个身心残破的郭小小吗？”城市淡去了喧嚣，渐渐沉睡，当然不会有人回答郭小小，那个逝去的人，此时正在另外一个世界，看着郭小小一个人的悲欢离合。

右手被人抓的生疼，郭小小一从车上下来，便被男人抓在手里，一路拖拽着走进一个单元。郭小小抬头看着四处的摄像头，会不会有人看到这一幕，前来拯救自己呢？

看来这只能是一种奢望，郭小小被甩进了房间，房门便被重重的关上了。男人在房间里走动着，苦恼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再转过身来时，双眼中充满了哀伤：“听着，我不欠你什么，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去接你，还要管你。只是看着这样的你，我实在是无法控制自己，想要去扶你一把！这个地方没人知道，你在这里住着，直到你心情好了，想清楚了，再联系我！”男人站了起来，转身往门外走去：“你这样的状况，真的不是我所愿意看到的！”说完，男人走了出去，房门一关，把郭小小一个人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