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吃错药吧！？”小凯一只手翻看着郭小小开出去的票据存根，一面打量着面红耳赤的郭小小。

“少收多少，我赔！”郭小小鼻息微喘，愤愤的站在柜台一旁。

“你赔的了吗？！”小凯把台帐一扣，扔进抽屉。

“我一分钱工资都不要，都赔给你行了吧！？”郭小小暗暗咬了咬下嘴唇。

小凯低头轻笑，再抬头时，已经一脸严肃：“我怎么好这样欺负你？”说完轻叹一声：“看来这个店是干不下去了！”

“别！”郭小小急道：“人总是要穿鞋子的吧！没有谁不穿鞋，你只要坚持坚持，总会好转的。”

小凯低下头摇了摇：“你来了有两个月了吧！？”

“你要赶我走吗？”郭小小弱弱的问道。

“我是说，我该给你结点工资。”小凯说着伸手从身后掏出钱包，把咽叼在嘴里：“你要多少？”

郭小小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小凯：“你才是老板呀！”

“那这样，我这有张卡你拿着吧！”说着小凯便从皮夹里抽出一张卡，放到桌子上：“你看着花，放我这说不定哪天一高兴就让我一下花完了。”

郭小小伸手把卡拿在手里，打量着小凯的脸色：“你…你没发烧吧！你真的把卡放我这？！”

小凯把胳膊往柜台上一拍：“我靠！”说着从柜台后面站起身来：“我出去一趟！你好好看着店！”说完便往店外走去。

“喂！小凯，你去哪呀？天已经黑了！”郭小小情不自禁的问道。

小凯转过身来，看着郭小小：“要不你搬到楼上得了！”

“当我没说！”郭小小立马乖乖的闭上嘴，站到一旁。

小凯一扭脸走出店外，站在店门口伸了个懒腰，长长的舒了口气，方往一旁的摩托车走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外面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看着小凯穿着单衣，转眼消失在雨雾中，郭小小莫名的便生出了一种心痛感，心痛什么呢？郭小小自己也说不清楚，站在她的立场，她不是应该恨他，防着他的吗？可是看着小凯的身影，郭小小会莫名的觉得孤单，也许孤单的不是小凯，孤单的从来就只有郭小小自己，只是此时的情景撞在了郭小小的眼里，莫名的就勾起了自己心底的那丝落寞。

玻璃门被推开时，郭小小正在整理仓库，听到前门传来的声音，连忙跑了出来，拍了拍手上的浮灰，走到柜台跟前站定。

“店里就你一个人？”郭小小寻声看去，只见宋诚正站在一旁货架前，手里拿着双鞋子，抬头看向自己。

郭小小快走几步，走到跟前：“你怎么来了？家里还都好吗？”

宋诚把手上的鞋子递给郭小小：“帮我拿双43的。”

郭小小伸手把鞋按了下去：“别闹了！不需要你专门过来照顾生意，我们店生意挺好的。”

“谁说我是来照顾生意的，我就不能真心来买鞋子？”宋诚把手上的鞋子再次递了过去：“刚过完头七！哎！孩子的奶奶在照顾他们，没什么事，拿过来我试一下。”

“你真的不是冲着我来的？真的要买？”郭小小再次询问道。

“你会因为一双一两百的鞋子跟谁有什么吗？！我买鞋是穿，不是拿回家看的。”宋诚皱了皱眉头，怎么买双鞋还这么麻烦。

郭小小连忙点了点头，看了看宋诚手上的鞋子，跑进仓库，不一会儿便拿出一个鞋盒来，放到一旁的鞋凳上：“你还有两个孩子，还是节俭一点的好，不是因为其他的，你别多想。”

宋诚轻叹一声，坐到鞋凳上，把鞋换上，穿上试了试，又脱了下来，递到郭小小手上：“包起来吧！你想没想好？要不要跟我走？”

郭小小拿鞋的手一顿：“你不会真的为了一双鞋，就让我跟你走了吧！？”

宋诚连忙谦意的笑了笑：“当然不是，只是我看你整天绑在这里，一点自由都没有，整个人一点私人的生活也没有。你那小老板，说走就走了，还不如跟着我自由一些。”

郭小小低下头，整理着鞋盒：“呆在这里是我自愿的，再说了，就算我们之间没什么，你前脚老婆一去世，我就跟你回村子里了，这像什么话？让别人怎么看待我呢？”

宋诚凝视着郭小小，不知心里在想什么，郭小小瞪着双眼，连忙抬起右手在脸上摸了摸：“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宋诚回过神来，摆了摆手，从口袋里掏出钱来，放到柜台里，郭小小把其中的一张一百的，退了回去，又找给了宋诚五十。

“你那上面不写着二百三吗？”宋诚拿着钱不解的问道。

郭小小得意的扬了扬头：“我有这么大的权限！”

宋诚一面把钱收起来，一面拿眼斜看郭小小：“把你小老板赔光了，看你哪呆去。”

郭小小连忙凑到宋诚跟前，低声道：“不会的，只是不挣钱。小凯他不会生气的。”

宋诚古怪的看了看郭小小：“我爱人去世的事，是你告诉你们老板的？”

郭小小点了点头：“是的呀！那天打电话，他刚好在旁边。”

“哦，难怪那天他去了。”宋诚说着，提着鞋子便准备往门外走，又转过头来看了看郭小小：“你老板是个生意人，你还是不要自己陷的太深。”

郭小小怔怔的看向宋诚：“他只是我的老板，一个纯粹的像一张白纸一样的男子，我又怎忍心害他？”宋诚眼神闪烁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点了点头：“哦…那我走了！”

“唉！”郭小小答着。心里却像是有千言万语，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郭小小把宋诚一直送到了门外，破有些恋恋不舍之意，只有郭小小自己知道，那种难以言表的痛苦，走到门口时，恰好有客人走了进来，郭小小也便止住了脚步，随客人走回了店里。

那是个温婉的女子，见跟在身后的郭小小低着头，随凑近了几分，打量了一下郭小小的脸色，嘴角流露出一丝微笑：“怎么了？妹妹，看上去挺不开心呀！”郭小小挤出一丝微笑，快速的眨了眨眼：“没什么！”那女子耸了耸眉，转伸打量一下周围：“你们这鞋店也太落伍了吧！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会在实体店里买东西的？”那女子上下打量了一下郭小小，又上前一步：“我说小姐姐，你不知道现在网络有多方便，我跟你说…”

“你若是专门到这来给我们泼冷水，说坏话的？！那么请便！我们店也不是第一天开了，什么样的话也都听过，至于顾客选择什么样的消费方式，那也是人家的自由！跟我们没关系，我们也犯不着白操心！有点消费档次的人，还是有的，也不是每个人都那么的浮躁！”郭小小不高兴的走到柜台跟前，把手臂“砰”的一声放在桌面上。

那女子一见郭小小不好说话，撇了撇嘴，又翻了翻眼，转身从鞋架上拿了双鞋子，赌气般的放在眼前看了看，又狠狠的摔到货架上。郭小小一见只好走到跟前，把鞋子放正，谁知那女子还在继续拿其他的鞋子，接着又要试穿。

本来郭小小刚刚顺出去的一口气，又堵到了胸前，郭小小皱着眉头走到跟前，不客气的说道：“这位大姐，麻烦你不买东西，也不要在这搞破坏，显得自己挺没素质的。”

那女子一张白嫩的脸上，“唰”的一下便红了起来：“你说谁没素质了？！你这营业员是怎么回事？我本来才说了一句，你倒回了我这么多句！怎么你开了个店还怕人说？！怕人说，你别开店呀？！我是来买东西的，还是来受你气的？！”

“是你先说我们店不好的吧！？怎么我说你两句就不行了？就算你是来买东西的，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

“欺负人？”那女子显然气急，指了指郭小小，向周围看了看，正好有几个经过的路人，驻足在店门口，往里张望了一下，但又很快走了过去。那女子往门外道：“你们看看这是什么素质？就这样还敢开店？！我说的不是实际情况？我说怒一个营业员你狂什么狂？有本事你别开门…”

“我开我的门，关你什么事？你不乐意你可以不来呀！…”

“住口！”一声断喝突然在门前响起。郭小小往门前一看，正见小凯由门外走了进来，小凯走到郭小小跟前，皱了皱眉头。

那女子一见小凯进来，连忙向小凯道：“你是这个店里的老板吧！？你这的员工怎么这么嚣张，敢这样对待顾客？”

小凯扶着女子的肩头，边说边往门外走：“对不起！本店今天有事，歇业一天，请你改日再来！”说着不由分说的把那女子推了出去。

那女子站在门口，看了看店铺的招牌：“唉！你们就是这样开店了！？这也太欺负人了吧！？卖鞋的多了去了！谁还稀罕你这破店！”在门口站了一会，见郭小小跟小凯既不出来，也不说话，只好自己诧诧的走了。

小凯一屁股坐到柜台后面，从抽屉里拿出烟来，叼在嘴里，也不点火，只是抬起右臂狠狠的挥动了一下，而后又把手臂放在柜台上：“闲的发急了？”

郭小小看了看小凯铁青的脸色，考虑了一下：“对不起！”

小凯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冲着门口，搓了搓自己的脸颊：“放你一天假，出去玩玩吧！”

郭小小一怔，看了看小凯的脸色：“我走了店怎么办？”

小凯低头笑了笑，猛然从柜台后站了起来：“那郭老板，您辛苦了！”说着大踏步的走了出去，留下郭小小一个人站在原地发愣。

郭小小心里所有的气，像是一下子便消散了，浑身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在小凯走后，郭小小坐到小凯刚刚坐过的位置上，看着门外，那条宽阔的马路，虽然不时的有人走过，但所有的人几乎都是行色匆匆，这个在闹市中的小店，反而成了城市中的一叶孤舟，承载着郭小小所有的情感和孤独。

这个城市于郭小小来说是陌生的，从最开始的徒步而来，到后来被宋诚和小凯两个人安排在这里，便像是关进笼子里的鸟，只是关进来了，再也没出去过。郭小小从来没有想过要逃离这里，这里是她暂时的避风港，可以歇一歇她疲惫不堪的身心。有人想要竭力把她从这里赶走，这只会让郭小小心里升起无限的恐慌。她不是没有想过回去，可是去哪呢？回宋艳丽那吗？这个世上唯一一个还有可能收留自己的地方吗？可是原本宋艳丽伤的那么的重，原本自己还不想守在老人身边，孤独终生。郭小小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小凯再次回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小凯手上提这个袋子，往柜台上一扔。郭小小闻着那扑鼻的香气，连忙把袋子拉到跟前，从里面那出饭盒，一份吃残的羊肉锅，里面除了有不少配菜，还有不少羊肉，还残留一丝温度，另一个盒子里面装着洁白的米饭。郭小小也不嫌弃，连忙坐到柜台后面吃了起来。

小凯看了看周围的货架，又转过脸来看着正吃着饭的郭小小：“你不闷吗？”

郭小小嘴里噙着米饭，抬眼看了看小凯：“我真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要不要喝口？”小凯说着，突然从脚步拿出一个瓶子，放到桌子上。

郭小小狐疑的看着小凯：“我没恶意！”小凯说着，从饮水机下面拿出一个杯子，倒了一杯，自斟自饮。

郭小小站起身子，也走到饮水机前拿出一个一次性杯子。一转脸，见小凯已经半杯酒下肚，郭小小连忙把一双一次性筷子递了过去：“你吃点菜吧！”

小凯摇了摇头，端起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你这样喝很容易醉的！”郭小小急道。

“天不早了，把门关了吧！”小凯说着人已经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郭小小一愣，上前一步想要扶住小凯的胳膊。

小凯却猛的转过身来，扶住郭小小的肩膀说道：“我叫冯俊凯，冯俊凯记住没？”说着裂嘴笑了笑，又转身往门外走去，一面嘴上含糊道：“无聊的人生！”

郭小小再次一怔，他这样的性格会觉得人生无聊吗？不是应该精彩绝伦才是吗？

“记住！记住我的名字！”说着小凯人已经走到门前，再次转身叮嘱道，说着摆了摆手：“进去吧！”人便脚步蹒跚着走往店铺后面。

郭小小站在街面上，看着灯光闪烁的街道，还有零星步行回家的人流，这就是生活的全部意义吗？

为了生计，为了生存，为了动物的本能，每天这样穿行在城市里，消散在夜幕中，这就是生活全部的意义吗？郭小小从来就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跟小凯一样，每天也只会为了生计而发愁，唯一的存在感，也许便是那吃进去，能给身体带来能量的饮食，和穿在身上能带来温暖的衣服吧！人就是这么的现实，饿了要吃，渴了要喝，困了要睡，当这一切都得到了满足时，那么才有了更高级一点的欲望，也只不过是欲望罢了！

夜晚的天空看着有些低沉，郭小小莫名的便觉得压抑，一种身为小人物的悲凉，萦绕心头。

那些个大集团，大公司，大企业，那些个大明星，大人物，新发明，新发现，那些个大成就，跟郭小小又有什么关系？！郭小小只是希望一日能吃上三餐，能吃饱吃好，只是希望有几身好衣服，只是希望自己爱的在乎的人，都陪在自己的身边。

可是这样的一个小人物，她的眼泪可能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成为他人生活中的调味品，成为他人眼中的笑料。这样的一个小人物，她的伤她的痛，跟别人又有什么关系？她只不过是一条流浪的狗，在别人不高兴时，可以大声冲她喊一声：“滚！！！”因为担心她身上携带着不可知的病菌，而远远的冷落她，避开她，赶她走！人生对于她来说，只不过在一个白眼中，转入另一个白眼中，在一个失意中，进入更深的失意中。

郭小小扬起头，看着那看不见星辰的星空。有人说，扬起头只是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的眼泪，这一刻，郭小小感觉他说的是对的，这样就真的能不让眼泪落下来。上帝！你赢了！你狠狠的惩罚了我！惩罚了我的贪婪，惩罚了我的任性，惩罚了我的所有的一切。

所有的基督教徒，都唱着往生的歌，希望在死后回到天堂，在天堂中得到主的庇护，回到天主慈爱的怀抱。因为人世的绝望和寒冷！是的，郭小小说了绝望，因为在这个孤独的人世，她被所有的神灵唾弃了，她被上帝抛弃了，她成了这世间的游魂，卑微的只是想要活着。

听着在高楼间呼啸而过的风，没有任何的声响，只有在吹动树枝时，才能发出一阵细碎的“沙沙”声，就连这在自然界不可一世的风，在这里也会消失的不着痕迹。

“还不进去吗？”身后突然传来小凯的声音。郭小小眨了眨眼睛，把在眼角凝固的泪水，收回到眼眶里：“马上就进去，你怎么又出来了？”

小凯抬起右手把一串钥匙在郭小小眼前晃了晃：“会开吗？”郭小小摇了摇头，小凯叹了口气：“那你去给我拦辆车吧！”

郭小小为难的看了看小凯：“你喝成这样还出去？”

小凯皱了皱眉头，摆了摆手，自己走向马路边，伸手招车。郭小小连忙把店门关上，走到小凯跟前：“这么晚了，你去哪？我陪你去吧，你喝醉了！”

小凯转过脸来，低头看了看郭小小：“你跟着我干什么？我女朋友把我甩了，我去看我女朋友，你跟着我干吗？”

郭小小脸上一僵：“你喝多了，要是她来接你，我就不去了。”说着郭小小转身便要回去。

小凯一把拉住郭小小的胳膊，把郭小小拽到马路边上，自己一屁股坐到地上，冲郭小小道：“叫到车喊我。”说着便裹着身上的衣服，靠在灯柱上假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