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你心里怎么想？”郭奇坤终于还是把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虽然担心女儿，希望她能在自己的安排下一切顺利，可还是想知道女儿心中真实的想法。

“爸！我没什么想法，只要你跟妈能好好的，我一切都好！”郭小小喝着稀粥，突然便想起了在什么地方看到过，有人把喝稀饭比做坐牢，也许这样很贴切。如果婚姻是牢笼，那么也比身在笼外，独自面对整个森林的好，有谁能说牢笼不是一种保护呢？

想着郭小小又抬起头来，看着郭奇坤：“爸！你好像变了很多！”

郭奇坤快速眨了眨眼睛：“没人是无情的，爸也不是那么混账！”说着又轻声一叹：“只是可恨爸没什么本事，没能好好保护你们！”说着抬手拉了宋艳丽放在桌子上的手，宋艳丽眼中有泪珠滚落下来，抬起另一只手，放在郭奇坤的手背。

郭小小喉中哽咽：“不！不是！是女儿无能，这么大了还要父母操心！还不能独立，还要连累父母！还要依靠父母养活！甚至是…离了父母没法生存！”郭小小越说越伤心，就这样餐桌前的一家三口，不断的自责着，陷入一片悲痛，这种情形，也许在其他家庭中，绝不会见到，可它却偏偏真正的发生在这样一个家庭。

这个家庭既不具备良好的教养，又不具备很好的社会地位，甚至是还不具备很好的智商，以至于在社会的洗礼中，渐渐的被社会淘汰出局！

郭奇坤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点燃了慢慢的抽了起来，良久方开口道：“我们把这房子卖了如何？”

宋艳丽母女同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郭奇坤，宋艳丽侧是一把把郭奇坤嘴里的香烟，夺了下来：“你什么时候又开始吸烟了！？”

“没事！心烦的时候吸一根！”郭奇坤淡淡的答道。

“爸！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跟妈都这么大年纪了，卖了房子到处租房子吗？就算卖了房子，我们就能一切都往好的方面发展吗？！”郭小小深深吸了口气：“我上了三年大学，一直上到二十多岁，我结婚、生子。我残废了吗！？我疯了吗？！我为什么就不能凭自己的力量养活自己呢！？那我算什么？！我生来就是为了折磨别人，为了拖累别人而生的吗！？那生命又有什么价值？！那人生还有什么意义！？这世上还有感情吗？！有道义吗！？有人情吗？！”

见郭小小越说越激动，宋艳丽连忙伸手抓住，郭小小的手：“小小别激动！慢慢说！”

“妈！你放弃我吧！如果我死了，你们没有那么痛苦，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让我这样毫无意义的人生，早日终结？！”郭小小说着便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起来！

郭奇坤红了眼眶，抬眼看了眼宋艳丽，宋艳丽抬手擦了擦眼泪：“看我干什么！？死都不怕，我们还怕活着吗？！”

郭奇坤点了点头：“就算你们在任何人那都不重要，在我这至少是最重要的！”

郭小小趴在桌上，一阵苦笑，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吗？在这种时候，这样一家人，竟然没有相互抛弃，而是选择了，相互扶持着走到最后！

是的，寻常百姓的生命是卑微的，是微不足道的，比不上那些大政治家，大文学家，大军事家，大科学家，不会给社会带来什么了不得的贡献，也不会在人类史上留下什么千古美名。可离了寻常百姓的社会和历史，那么这些伟人们又算什么呢？

社会是人类组成的，却是由精英份子所主宰的，这些生活在底层人的命运，便如猪狗般，等待着他人命运的裁决！猪狗吗？郭小小暗暗咬了咬下唇，猪狗没有感情，没有心！没有人性是吗？也同样不会觉得伤心吗？

这样一个清冷的早餐，天空中冷冷的挂着惨淡的太阳，说是惨淡，是因为它没有温度，也不时的隐藏到乌云的后面。

安静的餐厅里，只有低低的饮泣声。郭小小心下想着，也许自己还应该努力一把，可努力真的可以吗？想着，郭小小把吗字咽了下去，明天谁也不知道会怎样，可至少今天，郭小小觉得，还是不应该放弃！

李姨的电话在下午便打了过来，宋艳丽拿着电话，不停的道谢，那态度刺伤了郭小小的心，这样的卑躬屈膝，这样的放低姿态，就算真的能够幸福，郭小小又真的能够安心吗？

放下电话，宋艳丽把目光投向郭小小，郭小小很想骄傲而又任性的说上一声：“不去！”可当看见宋艳丽那张充满笑意的脸时，郭小小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她不能这么自私！晚上的见面看来非去不可，可见了面怎样应对，郭小小还得好好的想一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郭奇坤抬头看了看客厅里的时钟：“时间不早了，快去梳洗一下，换身衣服出门吧！”宋艳丽也侧脸看向郭小小，不放心的叮嘱道：“小小，妈只想说一句，人没有十全十美的，做事不能太冲动。”

郭小小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妈，我知道了！”说着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在自己的床上坐了一会，郭小小方才起身换了件干净的外套，在这样的冷天走在外面是有点冷的，可是看了看衣柜，郭小小终于还是关上了衣柜，因为她别无选择。别人不一定看的上这样的自己，可就算看上了，又怎样呢？没有工作，没有财富、美貌，没有家世，这原本便是一次没有任何希望的相亲。

临出门时，宋艳丽特意把郭小小叫到跟前，把那把束在脑后的头发松了下来：“这样看着温柔一点！”郭小小惨白着小脸，无力的笑了笑：“妈，那我出去了！”说完长叹一声站了起来。

郭奇坤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郭小小没有坐车，一来时间还早，二来，郭小小还不想那么早到地方。

餐厅里正放着轻音乐，听在耳里似乎很能抚慰人心。

郭小小并不认识那个叫张晓然的人，走进大厅时，郭小小也没有看到，有谁长的能对的上这个名字。

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听着音乐，这样把自己隐在暗处，感觉有着一种莫名的心安。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郭小小拿起了手机，一条短信：“你到了吗？我已经到了，在大厅！”

“到了！在16号桌！”郭小小瞟了眼桌上的号码牌。

郭小小觉得眼前一暗，一个人影在郭小小的对面坐了下来。

郭小小抬眼打量过去，一身便装，一米七五的个子，那双长腿自然的伸到郭小小跟前，挺匀称的身材，只是看上去时不时的皱皱眉头。

“你好！我叫张晓然！”男人似乎不爱说话，说完这句，便不时的往过道上看去。

“李姨她下午说过了！”郭小小坦言道。

“哦！那叫东西吃吧！”男人说着便拿起桌上的点餐单，冲服务台招了招手。

等待是漫长的，尤其是这样两个相互感觉尴尬的人。

男人不时的看向服务台，间或看上郭小小一眼。

“我没有工作！”过小小决定直接了当。

“我知道！”男人端起服务员刚送过来的茶水，喝上一口，接着便把服务员放下的一份粥，推到郭小小面前，自己侧直接低头喝起自己面前的粥来。

“我结过婚，有个小孩！”郭小小打量着对方，继续说道。

正低头的男人抬起头来，看了郭小小一眼，夹起面前的鸡翅，吃了起来。郭小小见对方不答，疑惑的问道：“你不嫌弃？”

对方把筷子上的骨头，放到餐盘里：“你看我还行吗？”

郭小小一愣，看着对方那双黝黑的双眼：“你挺好！”

男人鼻中轻叹：“快吃吧！”说着便不再多说什么，弄的郭小小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得依言端起粥碗，慢慢的喝了起来：“这的粥还挺好喝的！”郭小小决定打破沉默。

“嗯！我们有时来这里吃饭！”男人说着一擦嘴，把餐巾纸放到桌上，看着郭小小喝粥。

被人这样盯着，郭小小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可能是对方很快发现了这一点，只见张晓然把头转向走廊的方向：“等下我送你回去吧！”

郭小小含着一口粥，抬眼看了看对方，没有马上开口，见对方没有话说了，方答道：“你晚上没事吗？”

“相亲要算的话，就有！”张晓然说着，抿了抿嘴：“我顺路！”

“哦！”郭小小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睛不知该往哪放，答着还是低下头细细的喝着自己的粥。

“你光喝粥？”张晓然指了指面前的两个盘子。

郭小小舔了舔嘴唇：“我一碗粥就好！”

张晓然抿嘴笑了笑，冲服务员招了招手，要了个食品袋，把盘子里剩下的东西装了进去，放到郭小小面前：“你带着吧！”

郭小小一愣，把袋子往张晓然面前推了过来：“不用了！我不饿！”

张晓然没再说什么，直接站起身边，往椅子后面找了找，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冲郭小小道：“走吧！”说着直接往前走了出去。

郭小小站起身来，低头看了看食品袋，终于还是拿了起来，跟在张晓然的身后走出了大厅。

外面的风很凉，本来在大厅里吹暖和了的身子，站在冬天夜晚的街头，只是忍不住的打喷嚏。

郭小小很想忍住，但显然没什么效果，在接连打了四五个喷嚏后，郭小小已经毫无形象可言了。长长的清水鼻涕流在外面，郭小小一顿手忙脚乱，连忙拉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卷卫生纸，揪下一截擦去鼻涕。

这样做时，郭小小心底泛起了小小的虚荣，是的，一个连手帕纸都吝啬的人，又能有多大的出息呢？抬眼偷偷的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张晓然，没想到对方正背对着自己，弯着腰把一把钥匙插进一辆摩托车。

看来是自己多虑了，郭小小一阵苦笑，一抬头却见身边走过两名年轻女子，亲密的挽着对方的胳膊，从自己身边走过，那眼神那动作，明显的有意远离郭小小。

郭小小一阵苦笑，这样的自己还会被刺痛吗？

张晓然把车子推了出来，骑了上去，一抬头看见郭小小还远远的站在台阶下面，头一甩：“走啊！”

郭小小连忙快步走了过去，爬上摩托车：“你…把我送到小区门口就行！”车子开动了，张晓然开的十分平稳，但夜晚的风，仍是从外套的针眼里、领口、袖口，无孔不入的钻进郭小小那已经有些冰凉的身体。

郭小小小心的坐在后面，努力的抱着自己的双臂，尽量的不靠近张晓然的后背。

“我等下直接回乡！”张晓然突然开口说道，可能是感觉到郭小小的颤抖，张晓然突然开口道：“冷吗？”

“冷！”郭小小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车子开的更慢了，那个叫张晓然的男子并没要求郭小小抱着自己。

“出门还是多穿点！”这也许是对方能说出的最暖心的话了吧！郭小小想着，可能是为了打破着这沉默，也可能因为其他，郭小小突然再次开口道：“你家是农村的？”

“是！”张晓然坦然道：“我没有能力在城里买房。”

“农村很落后吗？”郭小小犹豫着问道。

“有些地方！”张晓然回答的很干脆。

“那你上班离你们家远吗？”郭小小看着对方那踏实的后背。

“姚集乡离我上班的徐家集有几十里。”张晓然回答的很淡，但在郭小小耳里听着，却有着莫名的伤感。

“那你等下回哪？”郭小小开口问道，说话间已经到了地方，张晓然把摩托车停了下来：“回去值班！”

郭小小抬起一双大眼，悄悄的打量了一下对方：“你不是说晚上没事吗？”

“我住在所里！”张晓然说的理所当然。郭小小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进去吧！我这就走了！”张晓然把取下的手套重新戴好，说着便骑着车在小区门口转弯了。

“你…”郭小小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没有把要说的话说出口。

在门口顿了一下，张晓然终于还是骑着车走了，临走前却又停下：“等有空接你去农村玩，去吗？”

郭小小心头一跳，脱口而出：“去！”

骑在摩托车上的张晓然抿嘴笑了笑，很快便消失在街头。

上楼梯的时候，郭小小觉得自己的脚下轻飘飘的，耳边还能听见自己加速了的心跳声。郭小小有点责怪自己的轻浮，这不过才见第一次面，何况自己又不是没有感情经历的人，怎么在喊出那个“去”字时，心跳就不可遏制的加速了呢？

为了让这段路程变得漫长一点，郭小小走到很慢，这也是为了调整自己的情绪，不想早早的在父母面前表现出什么。

看了看手上的食品袋，郭小小在昏暗的楼梯灯下打开了，捏起一块放在嘴边，吃了起来。还真是贱啊！郭小小不禁嘲笑自己，在人家面前不好意思吃，现在却又在这毫无教养的，用手捏着吃。那又怎样呢？郭小小笑了笑，为了增加自己的实力，自己是不是得尽快找份工作才是？郭小小心里想着，可马上又看不起自己起来，又没怎么样，怎么就想着在他面前表现自己了呢？

用钥匙开房门开到一半，房门突然被打开了，害的郭小小一个踉跄，差点栽进房间。

郭小小站直了身子，看着手上还拉着门把手的郭奇坤，和坐在桌子后面的宋艳丽。

“爸，妈，你们在等我？”郭小小说着走了进来，换下外出的鞋子。

“怎么回来怎么早？”郭奇坤首先开口道，郭小小一冷：“回来的早？”郭小小说着走到桌前，坐到宋艳丽身边：“妈，你们吃饭了吗？”

“吃过了！”宋艳丽说着，一面看着郭小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郭小小马上明白了宋艳丽的意思，端起桌子上的杯子：“没事的妈，我们聊的挺好的！”

郭奇坤也跟着走到娘俩跟前坐了下来：“聊的挺好！这刚去了没多久，能聊什么呀？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了吗？”郭奇坤不放心的问道。

宋艳丽也一脸期盼的看着郭小小，郭小小低头笑了笑，把牙齿咬在杯子上：“人家话不多，不过看着挺踏实，是个过日子的人！”

郭奇坤紧跟着又问了一句：“那约了下次见面时间吗？”

“他说会过来接我，接我去农村玩！”郭小小坦陈道。

“好！好！”郭奇坤深叹一声，冲宋艳丽道：“艳丽，你看我就说我们小小肯定能相上，你看我没说错吧！这样就好，明天我就卖出我这老脸去，看看给小小找个什么工作！”

“是！小小这都结过两次婚了，只要人家不嫌弃我们，我们还有什么说的！”宋艳丽长叹一声，一面把手放在郭小小的手上拍了下。

“妈！”郭小小刚想反驳，却发现宋艳丽说的不错，最起码自己现在连工作都没有。

这一晚，郭小小睡的很不安稳，迷迷糊糊的做了很多梦，那真实的感觉，让郭小小在梦中恐惧不已。等郭小小从噩梦中惊醒，才发觉自己浑身无力，身体烫的厉害。

郭小小从床上勉强起身，用手机的亮光，从床头柜里翻出感冒药，直接吃进嘴里，重新躺回床上，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希望能发出一身汗！

在床上辗转了许久，郭小小终于再次睡了过去，等到郭小小一觉从睡梦中醒来时，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已是洒了一地的斑驳。

真奇怪，看起来时间已经不早了，怎么爸爸妈妈没来叫自己起床？

郭小小从床上起身，发现身上虽然还有些疲软，至少不再像昨天那样浑身无力，摸了摸额头，好像已经退烧了，从床上下来，郭小小接连打了几个喷嚏，从衣架上拉过衣服，披在身上，便出了房门，想要先去一趟卫生间。

房间里很安静，窗外的阳光，静静的洒在餐桌上，菜罩下面放着宋艳丽他们吃剩的油条和咸菜，郭小小一头钻进卫生间。

从房间里穿好衣服再出来时，郭小小抬头看了眼头顶的时钟，上午九点四十五分，宋艳丽他们出去了，可能去了菜市场，也可能为了自己而寻找人情去了。

吃过饭后，无所事事的郭小小，开始打开网络浏览网页，想要寻找一些招聘信息，这样也会多一些希望。

正看着，qq的头像突然拼命的闪了起来。郭小小皱了皱眉头，有多久没登陆了，是谁这个时候会给自己发信息呢？

看了看上面一长串黑暗的昵称，郭小小抿嘴笑了笑，那些曾经活跃在自己生活中的人，终究慢慢的退去了色彩，消失在郭小小的视线里。

点开那个跳动的小企鹅，对话框里不断的有信息涌入。

“昨晚睡得好吗？”

“有想我吗？”

“怕你感冒，夜里睡觉不要蹬被子！”

“晚上一个人，好冷。这个时候就希望你能陪在身边！”

“你是不是在找工作？”

“有考虑过来找我吗？”

……

郭小小皱了皱眉头，把自己的拇指放在牙齿间不停的咬着。这个昵称很陌生，而且也还不是好友。可对方怎么感觉跟自己很熟识一样？而且已经先入为主的认为，郭小小一定认识他呢？

想了想郭小小在对话框里敲下这样一行字：“请问你是哪位？”

“昨晚我们刚刚见过面，你不记得了吗？”

郭小小心头一惊，难道是张晓然，可自己并没有给他qq号呀？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qq的？难道是爸爸妈妈给他的？不对呀！妈妈他们也不用这个呀！难道是张晓然自己查到了？

“张晓然？是你吗？”郭小小在对话框里敲下这样一行字，心中想着昨晚看着还冷冰冰的，刚一分手没想到却这般热情。

“你终于想起来了？怎么样？昨晚睡的好吗？”

“不多好！不说我了，你怎么有空上网，没上班吗？”

“上着呢？不放心你，给你发信息看看你好不好！”

“哦，昨晚上发烧了！早上还有些头晕。”

“那你注意多休息，我先上班了！”

“好的！”

“多喝点白开水！好好休息！”

“嗯！”

“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