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血

药王蹲在床前，指尖搭在苏锦的脉腕上听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才起身对夜轩墨施了一礼：“阎君大人，苏姑娘的状态不是很好。”

“本府君想听的不是这句话，我要的是让他醒过来的办法！”夜轩墨怒道。

他平日里不是个爱发怒的人，这地府之中诸事驳杂，最无力的办法便是发怒。可此刻苏锦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他什么都做不到，就只能以发怒来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安。

药王也知道夜轩墨的脾气，连忙揖了揖手：“阎君大人，苏姑娘的情况不是很好，老夫才疏学浅，前思后想也就只有一个办法可以一试，但也不能保证，便一定会有效。”

夜轩墨闻言，心底的烦躁感终于退去了些许。

而今苏锦沉睡不醒，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只要能救苏锦醒来，他又有什么办法不能尝试的呢？

“什么办法？”夜轩墨开口问道。

他起身走到床边，俯下身将苏锦的手臂收回到锦被之下，无限温柔的望着她，就像是在望着这世间最重要的珍宝。

若天地万物一定要分个三六九等的话，苏锦在他的心中，便是僧人眼中的佛经，太上老君眼中的仙丹，是最不能舍弃的东西，也是最珍爱的人。

见到夜轩墨这番形容，药王便也知道，而今夜轩墨是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要救苏锦醒来了。

他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开口道：“老夫也是在一本上古流传的秘闻录上看到了，医上记载，神血能够活死人，肉白骨。苏姑娘现在沉睡不醒，若是有神血一试，或许还能有办法。”

“神血？这还不简单？”夜轩墨刚要割腕取血，却被药王按住手腕拦住。

“阎君大人，这神血可不是普通的神血，而是要神的心头血。只有常年供在心尖儿上的那么一点，才是真正神血之精华啊。”须发皆白的老头一本正经的说道。

夜轩墨毫不怀疑药王的话，神血能够滋养天地万物，而神的心头血的效用，更是不用着墨去说。莫说是活死人肉白骨，便是让一域枯木逢春，自此人杰地灵也不在话下。

神与仙不同，神乃是天生地造，不用修炼便有大因果大福祉，亦不用摒弃七情六欲，可以自由婚配。

而仙者，都是由凡人或是精怪苦修上来的，因为打破了生老病死的定律得道成仙，所以要遵循着天地之间的守则，无爱无欲。

在一次次的历劫和大战之中，神的数量日渐减少，尚且存世的就只有那么几尊大神。

九重天上的天帝，昆仑山上避世而居的西昆仑君，蓬莱仙岛常年不问世事的蓬莱仙长，西天梵境内吃斋念佛的佛祖。

再有，便是掌管冥府一域的夜轩墨。

想要取别的上神的心头血显然是不可能的，温养在心尖尖儿上万年的心头血一旦取走，损失的不只是成百上千年的道行。若是稍有不慎，仙根都可能会受损。

若不是顶顶重要的人，谁又会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去取心头血救人？

可现在的苏锦对于夜轩墨，不就是那个顶顶重要的人么？

真正将一个人放在至关重要的位置是什么感觉？她伤心，自己也会觉得难过。她痛苦，自己也会痛不欲生。

而今，即便是去了心头血，也未必真的能救苏锦，夜轩墨也不愿放弃这个机会，一定要亲自试一下才能安心。说不定，上天就真的眷顾他，让苏锦醒过来了呢？

夜轩墨望着沉睡不醒，面色苍白的苏锦，突然转过身去，开始解自己的衣带。

药王一开始就提防着夜轩墨听到了这个办法要拿自己下刀，连忙过去按住夜轩墨的手臂：“阎君大人，万万不可啊。若是您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整个冥府乃至于整个三界都要大乱，到时候老臣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夜轩墨二话不说拂开了他的手，脱下自己左半边外袍，一拉衣露出心口处光滑的肌肤，抬手又换了柄闪亮的尖刀来。

药王见之，险些急哭出来，连忙抓住夜轩墨的手腕儿，死活不让他动手：“阎君大人，您就当是老臣求您的，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老臣可真的担待不起啊。”

“不过取血，本府君这么一点儿伤都受不得了？”夜轩墨沉着眉头望着他：“药王，你有几分的本事本府君再清楚不过，你既然说出这个法子，就一定有保本府君平安无事的办法，没错吧。”

向来清冷自持的阎君一旦强硬起来，真的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药王低下头，长长的叹了口气，几乎是默认了夜轩墨这句话的可靠性。

也正是一辈子自持，夜轩墨才更想要不羁一次，为了自己爱的姑娘做一回自己，什么后果都不考虑的放纵一回。

他生怕若是这一次他妥协了，便会后悔一辈子！

夜轩墨掌心里的尖刀直指着自己的心口，刀尖儿距离心头不过半寸的距离。他的手丝毫不抖，不像是取自己的心头血，更像是在断案时轻飘飘的拍一下惊堂木。

药王望着他那坚毅的神情，便知自己无论如何都已经劝不住了，只好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好吧，阎君大人，老臣尽力而为。”

锋利的刀尖儿刺进皮肤，痛的凛冽且尖锐。

这种利刃划破皮肤的感觉尚能忍受，只是那种刀尖儿求生的感觉，叫人大气难出。

夜轩墨甚至感觉得到刀尖儿下经脉之中缓缓流淌的血液，甚至感受得到心脏每一次跳动时撞在刀刃上新添的伤口。这种千钧一发的感觉，叫他不敢大意。

药王小心翼翼的拿了一只宽口杯盏，接了数滴心头血后连忙叫停：“够了够了，这些足够了。”

夜轩墨未急着抽刀，面若金纸的确认了一遍：“真的够了么？不过是几滴心头血而已，本府君再修便是。可苏锦的性命，本府君一定要救！”

“真的够了。”药王连忙强迫夜重华抽刀，施了个止血决制住他心尖儿上一寸长的伤口，叹道：“阎君大人这又是何苦来？”

何苦来？若是人人都知道何苦来这三个字该如何写，世间便不会留下这么多的无奈之事了。

夜轩墨面无表情的捻去刀尖儿上那点微不足道的鲜血，背过身子整理好自己的衣裳：“药王，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就算是天地都不可知晓，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药王早知夜轩墨会有这样的吩咐，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数滴心头血也不过是一调羹，喂到苏锦的口中，那潋滟着流光宛若红色琉璃的鲜血转瞬便顺着喉咙滑入腹中，消失不见。

血量虽少，却是夜轩墨全部心头血的三分之一，刚刚若是抽刀再晚一息的时间，怕是便要伤及根本了。

夜轩墨的脸色有些发白，沉默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调息养神。他不敢去看苏锦现在的模样，生怕自己见了便会忍不住心疼，想要以身相替。

要有多无能，才会连自己最珍爱的姑娘都保护不了。这样的他，还有什么资格来管理整个幽冥地府？

药王一直在给苏锦试药，几乎尝试了所有的办法，可即便是饮下了夜轩墨的心头血，苏锦也没有醒来的意思。

她就像是一尊没有感情，没有情绪的精致的雕像，不会动也不会笑，瓷娃娃一般的躺在那儿，永远的精致下去。可夜轩墨更想要的，却是当初那个会笑会恼，有血有肉的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桌子上的沙漏转了几遭，瑞兽香炉内的香也填了几遍，可苏锦依旧在昏睡。

“药王，她为什么还没醒过来？”夜轩墨近乎急切的确认道。

药王轻轻地搭住苏锦的手腕，听了好一阵才松开了手，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苏姑娘的体质，似乎极为特殊，阎君大人的心头血饮下虽说已经有了改善，却还不足以支撑她醒来。”

一句话，夜轩墨便已经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就像是当时他将自己的法力输送到苏锦的身体里一样。

磅礴的法力进入她的身体之中，就像是添进了一个无底洞动，丝毫不能滋养她的身体。她身上蕴藏着的秘密之多，就连夜重华也不能尽数点数的清。

可让苏锦就此不是不活的沉睡下去，夜轩墨也是心有不甘。

“幽冥禁地内的灵气虽盛，却只能滋养，世间灵气最盛之处，当属昆仑山的洞天福地。”夜轩墨站起身来，开口道：“本府君去西昆仑走一趟。”

“阎君大人疯了不成？”药王眼疾手快的将人拦住，劝慰道：“阎君的损伤已经够严重了，且不说西昆仑的灵药是否真的能救醒苏姑娘，阎君大人自己又消受得了么？”

夜轩墨一阵沉默。

现在的他真的已经是强弩之末，就连他自己都不能保证，走一趟西昆仑回来还能不能掩饰住自己的外强中干。

夜轩墨望着沉睡的苏锦，突然想到了许久之前，在凡世陈侯府，苏锦取血喂给他时的样子。

当时她初来冥府，也是什么都不懂，可她还不是毫不怀疑的将自己的血喂给他了？

而今他所做的一切，又何尝不是还当初欠了苏锦的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