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作者:君卿love      更新:2019-10-17 05:08      字数:3325

洛阳纸贵

昔年进京赶考,花效虽不算是万众瞩目,却也是一中学子之中脱颖而出的那匹黑马。

洛阳赋一文道尽当今朝堂上的外强中干,且目光远见,早就看出了国之将乱的本质。只是当时的皇上看不惯这种反对自己政策的说辞,硬是对才子降罪罢了。

当初的学子弃笔从戎,扎根西北竟一步步的坐到了大将军的位置,这不就是啪啪啪打皇帝的脸么?

而今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将这件事拿出来说,个中含义颇为引人深思。

文武百官都在看着花效,目光像是刀子一样的落在他的身上,像是恨不得将他扎出几个洞来。花效的脸色变了变,只是向上座的人拱了拱手:“昔年是臣不经事,仗着手上有一支笔,什么话都敢说,什么字都敢写,现在想来,实在是惭愧。”

陈年旧事再拿出来说,未免有些咄咄逼人。

更何况,花效已经完美的从文官转行做了武将,这一番回京述职之后,再回西北边疆,便之不惊几年不会回来了。即便是昔年的一纸洛阳赋惊才绝艳,也不对对在座的众多官员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赶在二人名声正盛的时候下手,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恩科讨文之事,就这样雷声大雨点儿小的被人揭了过去。

琉璃金殿上,夜轩墨和苏锦站在漆金的宏伟宫殿上,将一重人心看的真切。

那些丑恶的嘴脸和满怀算计的心思,一幕幕自然逃不过苏锦的眼睛。那句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不就正应了这句话么?

苏锦倚靠在正殿的红漆木柱上,侧脸望着花效。他现在的样子与作为地府渡魂使花想容时的容貌相差不多,只是皮肤上被风沙雕琢出来的沧桑浓重了些,可见距离他的死期已经不远了。

“我倒是没想到,他这人能铁石心肠到这种地步,云裳的心意已经表达的如此明显了,他就一点儿回应都没有?”苏锦说道。

这三年从军的光景,都是苏锦一眼眼的看过来的,回溯的场景虽说多数是花想容的视角,可其中很多不为人知的细节,二人却看得清楚。

就像三年前,众人行军时大雪封山,花效被冻的双手生疮,几次高烧不退,都是云裳一口口的喂他喝药,将他的身子捂在怀里降温。

当时为了让他的体温退下去,封冻的大雪中,云裳甚至脱了棉衣只穿着单薄的中衣站在雪地中,让自己的身子凉下来。

自此,她便患了严重的寒疾,每逢冬日见风,就连骨缝都会丝丝的冒着冷气。

可饶是如此,也没能让花效动一丁点儿的恻隐之心,等到病好了,甚至责怪云裳宽衣解带有辱斯文。

两年前,他们已经初有规模的大军行过雨林,花效走错了路,一不小心踩到了一条五步蛇,当时便被毒蛇在脚腕上咬了个对穿。

也是云裳,不顾自己的安危和他人的劝说,硬是用嘴给他吸出了毒血,又宰杀了那条五步蛇,将蛇胆混合着草药给他灌下去,这才勉强保住了一条性命。

他倒是几日之后便能活蹦乱跳了,可云裳的嗓子却被毒的哑了三月,若不是有史老仔细调理,怕是这辈子都不能出声了。

这样恩将仇报的行径不止一次两次,也就是苏锦现在没法动手。她若是碰得到花想容,早就上去给他两拳头了。

苏锦自认为自己不是个冲动的人,她只是看不惯花想容这样的行事作风,明明不喜欢,为什么就不能干脆利落的拒绝呢?

一次撕心裂肺的痛苦,也好过这样吊着人的胃口,一味地贪图对方对自己的好吧。

殊不知,那种钝刀子磨肉的残忍,一次次燃起希望后又希望破灭的感觉,才更让人痛苦。

夜重华却不同,他身为地府阎君多年,看过太多人的一生,对于这样求而不得的爱情早已经不感冒。

他伸手指了指坐在一等席位上,一个目光一直望着花效的女子道:“你想要等的结局快来了,那位青城公主,便是二人的转折。”

苏锦闻言,顿时明白过来夜轩墨的意思了,顿时一声冷笑:“所以说,花效最后还是舍弃了云裳,做了驸马爷?”

“尚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算是身无官职,也能一世荣华富贵。像花想容这样对朝廷秩序还没死心的生,心思自然不会一直放在边关之上。”夜轩墨道。

很多时候,在感情之中女子都是处于弱势的。

就像是花想容的云裳,二人若是和离,花想容便完全可以再娶一个姑娘回家。而云裳若是二嫁,便会被人戳断了脊梁骨。

苏锦自知这是她无能为力的事情,错的不是花想容,也不是云裳,而是这个秩序。

若是这世间的感情都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爱也要分个先后顺序,你先我后,你多我少,那感情与交易又有什么区别?

“我这一生最后悔的就是嫁入帝王家,若是早知今日,我当初一定不会爱上孟千佑。”苏锦信誓旦旦的说道。

站在身边的夜轩墨微微摇了摇头:“错的不是嫁入帝王家,而是没能真正嫁给一个非你不可的人罢了。这世间,就算是身为帝王也不乏真心只给一人的。”

苏锦冷笑,一脸轻蔑的反驳道:“或许阎君大人说的是对的,只是我没有撞到罢了。阎君也算是幽冥地府的王?我倒是好奇,阎君会不会为了自己所爱的女子,舍弃世间所有的环肥燕瘦?”

“会!”夜轩墨几乎是不加思索的脱口而出。

他一双明亮的眸子悠远,晶亮的像是谪落了万千星辰。这一瞬间的惊艳,让苏锦险些忘了他是地府之君,而是一个注视着自己心爱女子的痴情男子。

在那样几近于虔诚的目光之下,他硬朗的轮廓都变的柔和。

“若是有朝一日,我爱的女子也能爱上我,那别说是这世间的环肥燕瘦,就算是地府的规则都不重要了。为了她的笑容,我宁可堕成魔,只为她一人的欢心。”夜轩墨斩钉截铁的说。

他的神情专注,就连苏锦都不敢调侃他这句话的真实性。

泥土捏成的胸膛之中,左侧第三根肋骨下那早已经空荡荡的地方,像是再一次的注入了活血,心脏应该存在的位置,就这样猛烈的跳动了起来。

那声音是那样的急切,一声声震耳欲聋,一遍遍的提醒着她刚刚夜轩墨说出口的话。

若是有朝一日,我爱的女子也能爱上我,别说这世间的环肥燕瘦,就算是地府的规矩都不重要了。

为了她的笑容,我宁可堕成魔,只为她一人的欢心。

仙者很少会这样信誓旦旦的发愿,因为苍穹有眼,他们所说的话,都会被当成大宏愿。不能完成者,便会应验在天劫之上。

地府阎君不老不死,与天地同寿。若不是天地将倾,他便会在这世界上长长久久的存活下去。

苏锦原本以为,向他这样的仙者已经将男女之情看的很淡了,两个人的感情也不过是凑在一起搭伴过日子会方便一些。

她却不知,夜轩墨也是个如此长情之人。

回想起天柱山的那些日子,他温柔地给自己上药,指导自己如何使用红莲之火。

在凡世,他陪她一起进入黄泉之镜。在冥府,她犯下滔天大罪,在迷失心智的时候甚至伤了他。可饶是如此,他都没有对她下杀手,而是一直在为她开脱。

他口中的女子,说的会不会就是她呢?

在想到这个可能的时候,不知为何,苏锦的心竟然猛烈的跳动了一下。

她抚住胸口,突然会想起那一日她咬破了夜轩墨的肩头,那弥漫的血腥味逸散在唇齿之中时的味道。微微的腥气之余,是更多的甜。

苏锦突然站起身来,向远离夜轩墨的方向走了数步,以防看到他的目光。

“能被阎君大人喜欢,那名女子一定很幸福吧。只是可惜,我因仇恨而生,也终将会因仇恨而亡,怕是看不到那位能让阎君大人倾心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模样了。”苏锦如是说道。

她在心中一遍遍的告诉着自己,她重生的目的是为了杀孟千行,是为了让如妃不得安生,她不能再与夜轩墨有一丝一毫的瓜葛。

可是越是这样告诉自己,她便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罢了,罢了,她并不是个被世界宽恕的人,她若是迈出了这一步,只会牵连到夜轩墨,让他堕成魔。

与其给他这个希望,倒不如由自己先一步扼断他所有的想法,也免得这样的感情日后一发不可收拾。

夜轩墨望着苏锦落荒而逃的背影,一阵沉默,一张沉静的脸上古井无波,甚至没有一丁点儿的表情。

就好像,苏锦的话,丝毫不能激起他心中一丝一毫的涟漪。

可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一瞬间他心中经历了怎样的惊涛骇浪,又是怎样剖心般的痛楚。

他想告诉她,只要有他在一天,就算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绝不会让她的魂魄消散。就算是她化作厉鬼,她也愿意为了她得罪不周山神女,愿意为她堕成魔。

可苏锦没有听他表白哪怕是一个字,便径自的走开了。

或许,她的心中从来都不曾有过他吧。

这一瞬间,他竟然也有了心痛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