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叙世中事
作者:楚侨      更新:2019-10-16 21:47      字数:5648

纪严一年。

放眼望去,街道上有形形色色的各种人物,官员们骑着马前呼后拥,威风凛凛,蛮横无理的从人群中穿过,妇人则坐着小轿,轻摇团扇驱热,小孩在街上嬉戏打闹,四处乱跑。

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有人挑担买卖,有人驾车载客,亦有人使船渡河,人群之中一名男子格外引人注目。

只见男子身穿深蓝色素衣,乌黑的头发梳妆整齐,套在普通的发冠之中,清秀的面孔在太阳的照耀下,显出偏黄的侧脸,一双修长的双手不时遮挡着阳光,偶尔轻拭额头上的汗水。

不多时,迎面走来一姑娘,清澈明亮的瞳孔,弯弯的柳叶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粉红,一身白色素衣,显得清新脱俗,最重要的是她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

女子望向素衣男子,露出灿烂的笑容。

好一个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蓝衣男子一眼看见她,大步向前,笑道“婉儿。”

“宁公子。”女子莞尔一笑。

这名蓝衣男子叫宁子世,是个寒窗苦读的穷书生,年纪尚且在十六岁,年纪轻轻才貌双全,目前在全力备考,急需一笔重金进开宝院就读。

开宝院是书生的聚集地,他们均会在此处备考,此处衣食无忧,且有名家良师指导,只是想进入开宝院代价是惨重的,每人需交二十两白银方可进入,而宁子世乃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根本干不了粗活,更别说上交二十两白银了。

在关键时刻还是他身边的女子,徐婉出手相助,徐婉是个普通农户的女儿,父母健在,因为路上跟他偶遇,且目的均是皇城,故此结为挚友,后来徐婉听说他要进开宝院,可是他的身上除了几枚铜钱,连一两银子都没有,故此徐婉把身上仅有的三两银子,全部给了宁子世。

本来宁子世不愿接下,但被徐婉以长途结伴为由送给了他,剩下的十七两银子,宁子世一直在想办法筹备。

时日一长,两人之间生了异样的情愫。

宁子世正视她的双眸,深情款款的说道“婉儿,你跟我走吧,我一定好好对你的。”

此话一出,徐婉明显一愣,她尚未过及竿之年,对于男女情愫仍是懵懵懂懂,她见宁子世满脸真诚,不像是骗她的,当下轻点颔首应允了。

随后宁子世便跟徐婉回破旧的草屋了,那是他们的暂时栖身之所。

皓月当空,群星璀璨,漫天的星空令人流连忘返。

论皇城最繁华的是什么,无疑是青楼,至今有很多青楼均是有名字的,唯有此处就唤青楼,正是因为名字独特,招来广大男性的好奇心,青楼里的女子个个正值碧玉年华,才艺双全,又懂得讨男人欢心,老鸨的银子一向源源不断,从未间断过。

青楼里歌舞升平,放眼望去一片莺莺燕燕,耳边女人的娇呼声绵绵不断,其中还夹杂着男人的淫乱声。

只见一中年妇女挽着发鬓,笑容满面,身材略显臃肿,穿得花枝招展,极尽谄媚夭邪,她的手上还拿着一把团扇。

她便是青楼的老鸨。

不多时,一龟公跑到她的身边,轻声说了几句。

闻言,老鸨脸色大变“你说什么,那丫头自尽了?”

龟公点头哈腰,唯唯诺诺的回答“您快去看看吧。”

语毕,老鸨连忙跟龟公一起上了阁楼,推门而入。

抬眼间便瞧见一条醒目的白绫,白绫之下悬挂着一女子,容貌姣好,身穿红色的衣裳,面色惨白,两眼睁得大大的,典型的死不瞑目。

“晦气,晦气。”老鸨望着那具尸体,连连唾骂道“有好好的花魁不当,偏偏要爱上那臭男人,现在还死在老娘这里,晦气,真晦气。”

“如今花魁没了,我们是不是该重新选一个花魁啊?”龟公提议道。

如今哪个青楼没有花魁坐镇,现在他们青楼的花魁悬梁自尽死了,当然应该是在选一个出来,不能让其他青楼看笑话。

老鸨气呼呼的说道“先把她丢到乱葬岗,其余的以后再说。”

“好。”

话音刚落,龟公便去处理女子的尸体,老鸨用厌恶的眼神撇了她一眼,一脸嫌弃的捂鼻,转身离开了房间。

第二天午时,宁子世留下徐婉,一个人在破旧的草屋里,而他则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什么生计可以让他做的。

恰巧路过青楼,却见一辆马车突然驶来,马车在青楼面前停了下来,这时青楼里面走出一穿着花枝招展的中年妇女,马车里走出两名男子,他们使劲浑身解数,从马车之中拽出一名女子。

女子正值碧玉年华,出落的亭亭玉立,从她的抗拒中便可看出,她的性格刚烈不屈,他们为了防止她大声呼叫,居然把她的嘴给封上了。

中年女子笑的甚欢,凝视女子说道“这丫头长得挺俊,就是性格太烈,带进去好好管教管教。”

“是。”

两名龟奴合力把她往青楼里拖,女子怒视两名龟奴,身子不断挣扎,望向青楼的大门又充满了深深的恐惧感。

宁子世本想出手制止的,可是一想到他乃是一介贫穷书生,根本没有资格去管这等事情,他只有金榜题名考上状元,才能让别人看得起他!

话说回来,这青楼倒是个好去处,既不用干重活,还能得到丰厚的银两,倒不如借此好好的询问一番。

壮着胆子,宁子世上前询问老鸨,彬彬有礼的询问“小生莽撞,敢问这女子是何方人士?”

老鸨看他穿着一身素衣,身上一股穷酸味,显然是个穷小子,故此眼中布满不屑的神色,对他嗤之以鼻“你一介书生,也敢管这件事情?”

“是小生对此感兴趣,不知卖掉一个人需要多少银两?”

“女子姿色平平三四两银子,容貌尚佳者二十两至三十两,男子身强力壮者招为龟公,只需三两银子。”老鸨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俯视他。

宁子世一听当即不悦皱眉,思索万千。

照她这么说,他岂不是没有希望进青楼打工了,罢了罢了,权当他没问过。

讪讪一笑后,宁子世狼狈离开。

老鸨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一笑置之。

不知不觉间,宁子世来到了梦寐以求的开宝院,开宝院门口站着两名威风凛凛的侍卫,他们是林峯将军的人,负责守护这里的安危,同时给人震慑的感觉,从而让人不敢随意侵犯此处。

宁子世失落至极,斜眼看向一边的明黄的告示,瞬间被告示吸引过去,看清内容后,顿时脸色铁青。

告示上写着,开宝院是历代挑选文人墨士的聚集地,明日申时将是开宝院招生的最后期限。

作为寒窗苦读的书生,宁子世深知他一旦错过这个机会,他便再也没有机会可以进入开宝院,因为那时已经是科举的时候了。

备受挫折的宁子世,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开宝院,继而走回原路,路过青楼时,他抬头仰视那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咬紧牙关,意志坚定,毅然决然的踏入青楼的大门。

黄昏的晚霞,如同一片赤红的落叶,坠到铺着黄尘的地上,斜阳之下的山冈变成了暗紫色,好像云海之中的礁石。

徐婉在破旧的草屋中准备好食宿,两眼巴巴的等宁子世回来,谁知等来的不是宁子世,而是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在男人的身后还有一名中年妇女。

“你们是谁?”徐婉心中涌起一股不详的念头。

老鸨上下打量徐婉,欣然一笑“果然是个美人胚子,拿来当花魁正好,不过年龄太小,只要好好管教,一定能替青楼好好的赚上一笔。”

徐婉一听花魁两个字,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你想干什么?”

“你的男人因为三十两,把你卖给了我,现在你已经是青楼的人了。”

原来宁子世在踏入青楼的大门时,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把徐婉卖掉,这样他就能拿到三十两银子,如此一来,不但能入开宝院,更是拿到了几个月的生活费,何乐而不为。

后来,他还把徐婉的藏身地点告知了老鸨,好让她去抓人。

“不可能。”

语出惊人,徐婉简直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情。

她印象中的宁子世是那么的风度翩翩,彬彬有礼,一切均是谦谦君子的模样,怎么可能会是她说的卑鄙小人。

这不是真的,一定是假的!

“我要去找他。”徐婉正欲离开此处,想去找宁子世质问。

老鸨挡住她的去路,懒得在跟徐婉废话,大手一挥“带走。”

两个大男人点点头,连忙去拉扯徐婉,徐婉拼命反抗,誓死不从,结果就被他们给堵住了嘴,并且五花大绑,随即丢到了马车里带走了。

自那日起,徐婉就成了青楼的头牌花魁,老鸨对她一直好吃好喝的伺候,同时还找了皇城最好的艺人,传授她琴棋书画,跳舞等专长,徐婉自知暂时不会有危险,故此便先顺从老鸨,等有机会在找宁子世当面讨个说词。

因为先前还有个女人,但是那女人长得不如徐婉美艳,于是就沦为了最低贱的妓女,她生性刚烈不屈,宁死也不肯接客,老鸨怕她伺候不好客人,到时难免会影响青楼的声誉,最终狠下心来,当即就让几名大汉破了她的清白身子,断了她最后的念头,最后女子乖乖听从她的话,由于她自身的本领深受嫖客喜爱,一时间竟替老鸨,挣了不少白花花的银两。

这些日子徐婉一直跟着艺人勤学苦练,老鸨见此大喜过望,平日的一些事情样样都随她,徐婉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而宁子世拿着白花花的银两,成功进入了开宝院,进入开宝院以后他才发现,这里跟他幻想的完全是天差地别,这里面没有跟他一样寒窗苦读的书生,有的都是豪门公子,还有一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他们在开宝院来去自如,不受他人管控,想拿到功名无非是一句话而已。

开宝院所谓的良师根本管不了他们,他们只能视若无人的讲课,完成他们的任务罢了,这些人当中,只有宁子世一直在细心听良师讲课,同时他也知道了,想要拿到功名,一举夺魁,单凭文才那是远远不够的,最重要的找一个靠山,一个可以罩住他的靠山。

如今朝廷最有势力的就是林峯林将军,再加上忠勇王上官过。

林峯为人正直,自然不会接受他这种人,而忠勇王贪财好色,无恶不作,像他这种无权无势的人,一定不会接受的,如此他只能先蛊惑这些教书先生,讨得他们的欢心。

世间男人皆好女色,虽然徐婉跟他在一起很久了,可是他对她从未碰过半分,如果让她来伺候这些男人,必然能讨得他们的欢心,到时不用等他去自己去考取功名,荣华富贵就会主动送上门来。

晚上,宁子世来到了青楼,经过老鸨的许可,他成功见到了徐婉,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老鸨根本不放心他,因此偷偷的跟了上来,偷听他们的对话。

等宁子世看见徐婉时,她的眼神淡漠,身穿鲜艳的华服,脸上涂了一层淡淡的妆容,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徐婉再看见他时,发现他还是跟从前一模一样。

满身的穷酸味!

“你来的正好,我有话问你。”

“我来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

两人异口同声的脱口而出,顿时气氛尴尬不已。

徐婉气势凌人,振振有词的质问“我想要一个解释,你为什么要把我卖入青楼,你为了前途选择进开宝院,我不怪你,可是你有什么资格决定我的一生,你知不知道,我的父母还在家乡等着我回去尽孝!”

此话一出,宁子世瞬间哑口无言。

“为了一己私欲,你断然选择抛下我。”徐婉怒目而视,更多的还是心寒。

面对她的质问,宁子世的面目突然变得狰狞,阴冷笑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反正你已经是烟花女子了,也不怕多赚一笔。”

“你说什么?”徐婉脸色大变,不明所以。

事已至此,宁子世没必要再装着正人君子的模样,冷冷说道“实话告诉你吧,只要我拿你去给他们取乐,到时不用我考取功名,功名它自己会送上门来,你必须去接客。”

闻言,徐婉瞬间呆愣当场,她对他最后的一分执念,彻底被他无情的打碎,自嘲自讽。

原来,她一直心心念念的男子,居然是个披着羊皮的狼,当初她真是瞎了眼了,居然会看上他。

门口的老鸨,把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全听进耳朵里,当即怒不可解。

这宁子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竟然敢到老娘眼皮子底下抢人,徐婉是老娘的掌上宝贝,岂容他说抢就抢,再者而言,当初把徐婉卖入青楼的是他,现在还要强迫徐婉去做皮肉生意,让他得已平步青云,好一个人皮畜生!

遐想间,老鸨利用手势,悄无声息的叫上来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她让他们在门外等候,而她则要会会这人皮畜生。

嘭——

老鸨气的一脚踹开门,对着宁子世霸道的宣布“今时今日,徐婉已经是老娘院子里的人,没有老娘的许可,谁也不能带走她,包括你!”

很显然,这句话就是冲着宁子世来的。

徐婉见老鸨出面讲话,立刻躲到她的身边,毕竟现在能罩着她的只有老鸨了。

老鸨把徐婉视若珍宝,不管是谁,现在对她有非分之想的,她都会好好的收拾他们一顿。

宁子世见事情败露,他竟耍起无赖来,说道“当初你用三十两买了她,现在我把三十两还给你,你把她还给我,我们两不相欠。”

“笑话。”老鸨嗤之以鼻,阴冷笑道“徐婉已是我院子里的花魁,身价何止三十两,纵使是三千两亦无法买走她,你想从老娘手里抢人,老娘倒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话音未落,老鸨拍了拍手,紧接着走进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在老鸨的指令下他们磨拳擦肩,不怀好意的走向宁子世。

宁子世乃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想都不用想,一定会被他们打的半死不活的。

当时宁子世害怕极了,瞳孔放大,嘴中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双手不知所措,两只脚哆哆嗦嗦。

“慢着。”徐婉喊了一声。

闻言,宁子世大喜过望,老鸨更是诧异不已,几个男人也是用不解的眼神看着她。

这个男人都这么对她了,她还要包庇他吗?

正当宁子世想要求饶的时候,徐婉淡漠的吐出一句“要打出去打,在屋里容易把东西打碎了,我不想买新的。”

话音刚落,宁子世仿佛从人生巅峰,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失望透顶,几个男人对视一眼,拖着瘦弱不堪的宁子世就出去了。

徐婉注视他离去的背影,刹那间脑海中回想起了之前的种种,眼泪悄然而至。

终是她的一片痴心,托付错了人!

见她落泪,老鸨轻轻拍了拍徐婉的手臂,好像在安慰她似得。

后来宁子世被他们毒打了一顿,并且当众丢出青楼,严令杜绝他再次来到青楼。

第二天,宁子世的事情传入了开宝院,开宝院那些人均是纨绔子弟,早就看宁子世不爽了,纷纷在良师面前告他的状,碍于纨绔子弟们的权势,最后良师决定把宁子世逐出开宝院,并且上告朝廷,当朝皇帝年纪尚小受于蛊惑,当即严令禁止宁子世终身不得入朝为官,永世不得赶考。

可怜十余年寒窗苦读的宁子世,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仰望蓝天,内心追悔莫及。

他到底做了什么,既弄丢了心上人,又亲手毁了他一生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