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次间，每天晚上，福珉夫妻和福满多总是会在这聚一聚，说说话什么的。
一开始的时候，只是林氏一人。
那时候多多还小，林氏在哄多多睡着以后，会将负责照顾多多的人叫过来一一问过，看看有什么不妥。
那时候福满多还没有获准亲自照顾多多，他还没从失去妻子的悲痛中自拔，每次只要一见到多多总是忍不住大哭，日日只有多多睡着以后，才能见她一见。
这一见总是拖到夜深，福珉每每在外书房想等福满多说话等不到，自然也就找过来，次数多了，干脆将说话地点改在了多多这。
这一点多多直到遇见许如彦，开始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以后才知道，却从未放在心上。
不过这一世，她却想好好利用这一点，听听大人们日常都在说什么。
自然是一些多多在的时候，不能说的事情。
福珉先说：“老四，你以后少抱多多，老跟娃娃似得端着她，像什么样子？还骑牛牛，多多都八岁了！”
今日这开场出人意料，就连林氏都有些惊讶，看一眼自己的丈夫。
果然，福满多愣住了，随即直接说：“八岁怎么了？八岁那也是我的福娃，我抱抱怎么了？至于骑牛牛，前几日大哥你不是还让她骑牛牛了？”
福珉不喜欢留长须，只用八字眉点缀一下应景。多多没有胡子可以抓，很少来闹他，倒是他老担心多多和他不亲，日常用骑牛牛的方式，哄着多多和他亲热。
“那都是过去的事，我是说今日起，你不要再和她玩骑牛牛，也尽量少抱她。你看看人家卫家的小娘子，今天被你吓成什么样子！”
适才吃完饭以后，外面男子那一席已经闹成一片，福满多领着一群孩子在外面发酒疯，兴头起了又把多多顶在头顶上乱跑。
卫家母女正好吃完出来，准备随着林氏避去一边喝茶，差一点和他撞个满怀。
卫婉当时脸直接就吓白了，差点没扑通一声跪下来，还是林氏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最后由几个仆妇扶着下去的。
“那也是她自己没见过世面，小地方来的人就是上不得台面！从多多会走起我就那么带着多多玩，这么多年了谁没见过，就是在皇上也没有多说什么，凭的因为她而不能那么做了？”
福珉见福钰顶嘴，有些上火。他是四兄弟中的老大，长兄为父，自然是处处提点着自己的弟弟。
往常这自然是没什么，那时候多多也还小，家中也没个外人，闹成什么样都是家里的事。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不说眼下卫家母女要在府上长住，就说了尘见天儿的往府里跑，有些方面自然要改一改。
“男女七岁不同席，你若是改不过来，以后咱们家就如今日这般分席！”
福满多刚要顶嘴，林氏抢先一步压住他，随后埋怨丈夫：“小声点，多多还在睡觉呢！又不是什么大事，怎的还吵起来了？”
福珉的声音放低了一些：“今日朝中又有人说起多多的婚事，说堂堂大周礼仪之邦，这般逼着一个方外之人有未婚妻的事，委实说出去都让人笑掉大牙！”
福满多的别过头，假装没听见，但是他的不出声，已经是最好的反应。
“又说起老四为了一个女子守了八年，搞得好好的世袭罔替的镇远侯府，竟然连个世子都没有！”
林氏见此，过去拍了拍自己丈夫的手。
福珉长叹一口气，说：“你还没看出来吗？朝中那些迂腐的文官，之所以拿着这些个事出来说道，无非是因为我们福家恩宠太盛，尤其是当年多多她娘……”
“大哥你别说了，”福满多打断大哥的话，“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纵然要计较，那也不是蓁蓁的错，是皇……”
林氏急忙纠正他：“老四！”
福满多没有说下去，福珉也意外没有开口反驳，只有林氏对着屋内的婢女使了一个眼色，婢女们纷纷退了下去。
眼见门外安静下来，福满多又往下说：“婶娘，多多已经见过她娘的画像，这事儿注定是瞒不住的。”
屋内一时间默然良久。
而另一边，西厢房，卫婉正喝着一碗薏仁汤压惊，眼泪哗哗的往下流。
张氏似无所见，依然专心做着针线。
“母亲，那镇远侯……这镇远侯府，怎么会是一个如此无礼的地方，做子女的，怎么能……”
她都说不出口，做子女的，尤其是女儿，竟然能够在当爹的头上骑牛牛？这种事情她简直想都不敢想。
张氏依然淡淡的，似乎自己女儿说的事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情。
“这有什么？”她忽然笑了一下，“当年镇远侯夫人还在的时候，比这样夸张百倍的事，镇远侯都做过。”
卫婉满脸惊讶都收不回来，一双杏仁大眼呆呆的，在她看来这已经是世间最夸张的事了，竟然还有更夸张的？
“那时候你刚出世，我带着你回京来探亲，侯夫人挺着大肚子，手里拿着一根长棍，直接把镇远侯追的跑完了京城的四大街八大片，谁都拦不住，最后还是皇后娘娘降下懿旨，侯夫人才答应算了，当夜回家，也就一个时辰，生下了如今的福小娘子，母女安好。镇远侯为此逢人就说，之所以生产如此顺利，都是白日里这一场嬉闹的好处。”
卫婉是结结实实的呆住了，她的认知无法接受这样的事。
“母亲，那后来呢？”她问道。
“后来？”
张氏终于放下手上的针，抬起头望着煤油灯有些失神。
“后来侯夫人死了，原来名为福钰的镇远侯，改名叫做福满多，据说就是为了纪念亡妻，顺带告诉天下人，他此生有小女多多，足矣！”
她闭上眼睛回忆，其实一开始，家里给她定下的夫婿，是如今的福满多，当年的福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