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扬瞥了一眼林峰，继续说道：

“……你和大小姐的事情，之前我就一清二楚，但……你和白小曼的事，我却是在她丑闻的时候，才刚刚知道。哼……真是想不到，你们两个还真是有缘，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走到一起……这也算是命吧……”

孙扬的话断断续续刚说完，一辆空着的出租车终于路过。孙扬丢掉烟蒂，招手拦下了出租车。

出租车在路边稳稳停好。孙扬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峰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没再多说话，便收好自己的纸箱，上了出租车离开了。

时间已经临近中午，街道上人来人往的开始热闹起来，路人都在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只有林峰还是一个人呆呆坐在路边，还在不时在傻笑着。

见他这副模样，路人不时偷眼看向他，但他却毫无反应，像一座冰封的雕塑，似乎周围的热闹都和他全无关系，整个世界都和他全无关系。

他还在回味着刚刚得知的真相。

这一切让林峰难以置信，更难以接受。

他在脑海中检索着这段时间的回忆。最近发生的一切让他感到奇怪的事情，好像都有了解释和印证。

……

他回忆起白小曼额头上的伤痕；

他回忆起白小曼说不喜欢爱莉安娜的音乐；

他回忆起阿昭说他“阴魂不散”时，那一脸的愤懑；

他回忆起孙扬得知白小曼遭遇家暴时过激的表现；

他回忆起白小曼和他道别时，对他说的那句“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

无数的细节慢慢从林峰的脑海中涌现出来，无数的细节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孙扬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这一切都是真的。

而这让林峰的内心痛苦万分。

陆小晚曾经是他唯一深爱的女人，自从她嫁为人妇之后，好几年以来，他始终无法释怀。

而就在昨晚，就在明明温柔的怀抱中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终于，把心中那个陆小晚给放下了。

但是现在，残酷的现实告诉他，陆小晚并未离他远去。他依然忘不了她。

她现在成为了白小曼，但即便两人相隔万里，她变了相貌，改了姓名，甚至嫁为了人妇，两人却依然能够走到一起。

想到这里，他又回想起白小曼离开他时的那句话。

“难道……你是我上辈子的白马王子？”

这句乍一听俗套透顶的话，如今却让他的视线被泪水模糊的一塌糊涂。

————

——

明明正窝在屋子里，心不在焉的看着电视，突然，一阵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明明起身去开门。

她本以为是林峰回来了，却意外发现，门外站着的竟然是老树和城城。

“明……明小姐？”见开门的是明明，老树突然觉得有点无所适从，表情带着尴尬，不由自主地挠了挠脑袋。

“呃，峰子在家吗？”

明明望着他，摇了摇头。

“一早就出门了。”

“一早就……？”老树有点意外。“真是少见，他竟然不睡懒觉……那，他说去干什么了吗？”

明明看看老树，又看看城城，还是摇了摇头。

见老树突然变得不知道怎么聊天，一旁的城城便接过了话头。

“明大美女，是这样，我们听说林海的事了，所以想过来看看峰哥。他最近没事吧？”

一想到林峰，明明不由自主又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脸颊不禁浮起一抹绯红。

见几人干巴巴立在门口，明明感到有点失态，于是赶紧说：“进来坐吧。”

老树和城城面面相觑，便恭敬不如从命。

“那行，我们就打扰了。”

两人走进屋子，别扭的在沙发上坐下。

以前来林峰这里从来没有这么拘束过，也可能是明明住进来之后，两人不怎么来这里的缘故。

明明跑进厨房，冲好了两杯热茶，端到两人面前。

“谢谢谢谢！”城城不太习惯美女为自己服务，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明明莞尔一笑。“请慢用。”

两人刚端起杯子，一阵开锁的声音传来。

林峰回来了。

“峰哥！”见林峰回来，明明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眼神中有点期待，又有点娇羞地望着他。

林峰走进客厅，很快注意到了其他两人。

“你们怎么来了？”他有点意外。

“我们……来看看你。”老树一边说，一边关切地观察着林峰的表情，“你……没事吧？”

林峰耸耸肩，轻描淡写地一笑。

“怎么，老树，我能有什么事？”

老树和城城互望一眼。最后，还是城城决定开口。

“不是，峰哥，我们听说林海他……”

“哦，他呀……”林峰把目光移向别处，点了点头，“他是出了点车祸。不过不严重，现在伤势已经基本上稳定了。”

“真的吗？”老树有点意外，不禁疑惑地皱起眉头。“可我听说，他伤得还蛮严重的。”

“是听狗仔说的吧？”林峰轻松一笑，“放心吧，他没事的。”

听林峰这话，城城却有点不满意了，不禁撅起了嘴。“哥，别忘了你以前也是狗仔……”

“是是。”林峰呵呵笑笑，“是我失言，抱歉。”

“一大早，你这是干什么去了？”老树还是不放心，又问。

“哦，去了趟风林集团。”

林峰如是说道，却没说明原因。

见林峰虽然有点憔悴，但是神色如常，老树和城城这才放下了堵在心口的那块大石头，稍稍放下心来。

原本在来之前，两人还有点忐忑，准备了一肚子宽慰林峰的话，想不到问题并没有他们想的这么严重，反而是他们多想了。

他们当然不明白，林峰只是强装镇静，不想让两人担心罢了。

林峰的表现顺利瞒过了两人的眼睛。最后，两人又和林峰寒暄了几句，便说杂志社里还有事忙，也便离开了。

来到小区楼下走出楼道，老树又习惯性地点上根烟叼在嘴里，脸上眉头紧锁，一脸的担忧神色却一点也未见缓解。

“树哥，你怎么了？”见他又变成这个样子，城城有点奇怪。

“总觉得，峰子有点奇怪……”老树语气模糊地说。

“奇怪？”城城一头雾水，“我觉得很正常啊。”

“可就是……”老树叹口气，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就是感觉太正常了……”

城城费解的挠挠头，他没听懂老树的意思，但老树已经不打算再说下去了。

……

送走两人关上房门，林峰重重叹了口气。

随即，一股沉重的无助感迅速爬到他的身上，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见林峰一直靠在门口未动，明明无声地走过去，从后面环住他的腰，把脸蛋轻轻贴在他的背上。

“峰哥，没事吧？……”明明轻轻问。

背部感受着明明身体的温度，林峰却突然莫名其妙地感觉不自在，脸上如同针扎一样的难受。

他没说话，而装作若无其事、实际却像逃跑一般挣脱开明明的怀抱，狼狈地走到沙发旁坐下。

明明还站在原地。她感到林峰有点奇怪。她迈着无声的步伐，像只温顺的小猫，踱到林峰身边坐下。

林峰不敢和明明有目光的接触，眼睛不知道该看向哪里。为了掩饰自己的异样，他便端起面前一杯还未动的茶，不管不顾地猛灌进嘴里。

茶水已经发凉，让他的肠胃很不舒服。

明明当然不知道林峰的心事，昨晚他们已经发生了实质性的关系，她只是猜测林峰还不太适应这种变化。

所以她还是冲林峰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

“峰哥，你是不是累了？”

林峰表情漠然，机械地摇了摇头。

“你饿不饿？我给你煮碗面？”明明又小声建议道。

林峰还是摇摇头，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林峰变成这样，当然有他自己的理由。

就在昨天晚上，他本来已经接受了明明，但也许是命运刻意捉弄他，仅仅过了一天，他就得知了陆小晚就是白小曼的消息。

这十几年来，陆小晚一直都在他心里，折磨着他，缠绕着他，让他始终无法释怀。但是陆小晚始终没有消息，林峰自己也明白，他和陆小晚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可能，唯有放下她，才能放过自己。

但就在他将要放弃，下定决心让另一个女孩子——一个同样真心爱他的女孩——走进自己内心的时候，他却发现，陆小晚其实一直在那里，一直在等他回来。

他还是忘不了她。

何况，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她在哪里。

即便她的记忆已经不在，她的相貌已经改变，但是陆小晚终究是陆小晚。

没人能替代她在自己心目中的位置。包括明明。

但明明当然不会知道这些。

见林峰还是有点魂不守舍，她只当林峰还是在担心林海的伤势。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得默默守候在他身边，安静地陪着他。

“你去休息吧。”见明明还在自己身边，林峰含混地说，“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峰哥，你到底怎么了？……”明明有点担忧，他对林峰这样的状态显然放心不下。“是不是林海他……”

林峰突然莫名其妙感觉有点烦躁，便没再说话。

他现在一点开口的心情和耐心也没有，只是抬起手，扶住皱紧的眉头，一脸的心事重重和不厌其烦。

这段时间，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对他造成了一连串打击，这一切已经远非他能承受的范围。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明明还试图安慰他，“我们……一定会一起，扛过这个难关的……”

明明说着，伸出纤纤玉手，搭在了林峰胳膊上。

原本只是一个试图安慰的动作，却没想到在两人接触的那一刻，林峰却像是触了电一般，全身一阵激灵，迅速躲开了明明的碰触。

一切发生在一瞬间，不知道是因为动作过猛还是别的原因，林峰竟然微微有些气喘。

看着如此不正常的林峰，明明感到大为惊讶，睁大着双眸，全身僵在那里，茫然无措地看着他，表情却像只受伤的小鹿。

而林峰只是低着头，像是个懦夫一般，自始至终都在刻意躲避着明明的目光。

明明的动作僵住了，心也渐渐沉到了谷底。她伸出去的手还颤巍巍悬浮在半空，却永远也感受不到林峰身体的温度了。

林峰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抱歉……我有点不舒服。”

半晌，明明勉强一笑。

“没事的，峰哥，你可能只是太累了。……既然你想一个人待会，那我就不打扰了，先回自己房间了。你也别太勉强……”

“嗯……”林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艰难地点了点头。

明明无声叹息，站起身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正要迈进自己房门的时候，林峰突然又开口了。

“明明。”

明明回过头。从表情来看，她似乎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峰哥？”她语气平静地问。

林峰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

“昨天晚上的事……对不起……”

听明白了林峰的意思，明明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扯了一下，她的眼眶渐渐发红。

她当然明白林峰这道歉，意味着什么。

明明呆呆伫立在原地，紧紧抱住自己单薄的身体。她努力的仰起头，却还是有一滴眼泪顺着脸颊，不争气的划了下来。

“你什么意思？”明明脸上挂着泪，嘴角却还保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我……不太明白。”

“……昨天晚上的事情，还是请你忘掉吧……”林峰一直低垂着头，全身一片晦暗，看不到半点表情。

“我明白了……也就是说，你是不打算……接受我了？”明明还想故作坚强，但此刻，她的眼泪却像是决堤的洪水，止不住的淌下来。“还是说，这只是我一厢情愿，昨晚你只是逢场作戏，玩玩而已？”

“明明，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她已经放弃了抵抗自己的情绪，任眼泪顺着脸颊流淌。

她的视野早已经模糊成了一片，林峰那张脸也渐渐变得模糊，在她的视野里晕成了大片不真实的光斑。

“峰哥，我承认我喜欢你，我知道你能看得出来。但你也不能仗着我的喜欢，就这样对我……这样对我太残忍，你知道吗？”

“我……”林峰感觉如鲠在喉，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不忍心看到明明这副样子。但在她和陆小晚之间，他只能选择一个。而另一个，他即便再感到不舍，也只能说对不起。

晚一天下定决心，对两人来说都是多一天的伤害。

所以对于明明，他只能说抱歉了。

他突然想咒骂自己，这就是所谓的渣男吧……

“对不起……”他最后对明明，有气无力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