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爱情两行泪 2
作者:兰朵      更新:2019-10-12 07:24      字数:5489

她在所住的公寓里可以两天两夜不出来,只是偶尔下楼来喝冰水,她要服务员去替她买面包和烟,然后把多余的零用钱给她。

她永远会这样不负责任地糟蹋自己。

她把手提电脑放在靠窗的桌上,白天放下窗帘,柔软的白色丝绸布,将强烈刺人的阳光,悄悄地拒绝在外边。晚上拉起窗帘,可以看到整个城市的流光溢彩和腐朽的喧嚣。那些如白沫的雾气纠缠着城市的繁华,随时老去和消失。

她用手指轻轻地敲着键盘,写着冷冷的文字,她觉得心中有块被时间支开的裂隙,需要用文字来填充补偿。

她是个健忘的人,或者说她对任何事物和感情都不会留恋。

有很多个男人都曾屈服于她,让那些烟尘中的男子成为流离失所的人,这是她感到最有成功意味的事情。

她曾经做过推销员,后发现她不喜欢与人交谈。被无意中伤,说她是没有生活轨迹,懦弱得连反抗和挣扎的勇气也没有。

她也曾去洗过衣服,一般都是男人的内衣和女人的皮袄。多数由于使用时间过久已经褪色,布上的条纹或图形早已模糊了扭曲了,少数新近买的却又满是污渍。还有汗味和腥味,闻起来令他呕吐和恶心。在工作房里工作两个小时就开始头晕目眩,有几次差点昏死过去,尽管工资不菲,但还是辞了,没有一点可惜的神情。

出生的时候,父母成天吵架,像两只蟋蟀似的没完没了。她看到父亲满脸胡须。脸上有一条两尺长的疤痕。小的时候她抱她的时候,她就去摸那条有点过于臃肿的伤痕,软软的,里面全是因溃烂而生成的液汁。

后来她无意中看到了那条伤痕不断流出液体,擦也擦不完,好几次滴到了她的衣服上,乌黑粘稠,有人说这是尸水。

她恐惧地拒绝他的拥抱,母亲决绝不跟他生活,他就这样在拒绝中推向了死亡。

他死的时候没人知道,似乎这个世界本不属于他。

他的尸体在十天后在河底被渔夫当一条大鱼而打捞上来,肉体几乎全部让吃了,只剩一堆身上有根很长的长绳牵着一块大石头,邻居们都猜测他是我的父亲。

可她已忘记她曾是否真真切切有过一个父亲。

母亲不久也离去了,说去外地工作,她那天回来拿东西的时候是深秋的一个黄昏。黑色的影子在屋里匆匆忙忙把衣服散得满地都是,她挑了几件毛衣胡乱地塞进背包,有点衰老的身子站在门边,喊到:“快来帮我拿东西。”

母亲寂寞的样子让她感到十分的好笑,母亲的话让她感到格外空虚无助。

草丛中马上出现了一个至少比大她十岁的男人,寒冷的月光照着他的脸,像隔着一层薄雾,使她看不清楚,只看到有只耳环在耳垂下晃动,透着病态的色彩。

他看着母亲跟着一个模糊的男人离去,他黑色的眼瞳里灌满了泪水。

从此她开始孤僻,孤守,她甚至怀疑漂泊将是她一辈子的情结,她觉得自己已如幽灵般在人群中闪现又隐去。他把所有温柔和热情写在脸上,把所以的痛苦与冷漠埋在心里。

他的像冰一样的思想将她的整个身体捧在手心,生怕被阳光熔化。

1999年10月,“梅利莎”病毒肆虐横行,许多人都不敢打开电脑,包括她。她大口大口吸烟,一根烟五口气就吸得只剩下滤嘴,由于长期的夹烟,手指开始泛黄。她还把音响声音调得很大,弦声和鼓声把房子天花板上的灰尘振得荡落下来,落在她有点失水分的发丝上,他一边看书一边和无聊做斗争,她在漫长的黑夜里构思联想。

当她与一个服务员正交谈的时候,编辑来了电话。她接过电话,她显得即温柔又平静,不敢待慢那些可以为她挣钱的人,不过她又常常藐视他们只是一种工具,在狂傲的商业社会奋力挣扎。

编辑问:她那个连载的小说是否可以结尾了,许多读者强烈要求看到结尾,因为文字的微妙的血腥味让人感到了死亡游戏的残废形体。

她说:结尾?结尾意味着逃离,不敢面对生活中不幸的画面。告诉那些读者,结尾就是开头,这是一个无终止的轮回故事。

然后编辑还想说什么?但是还是什么也没说,他清楚她的漂泊就是再回到原来的地方,那就是这个连载故事的结局,他只有等待。

她回到房间拿了一个黑色的皮包,里面有几张稿子。有时可以跑到一些闹区去写文字,或咖啡馆或城市郊外的某个角落里,她喜欢将故事里的战争或罪恶写在一个和平的地方。让人看到平静背后所被忽略的阴影。

她穿过几条不知名的街,转过某一个角落,她又看到了那座有38层高,除去1楼是咖啡馆上面是一个网络公司。她感觉到这种偶然来到这个熟悉的地方是否是一种预兆——开始留恋于那个有点像上海男人的温情。

由于网络公司关门,咖啡馆里很清静,只有几个老人一边翻报纸,一边喝咖啡。

她走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用托布在地板上擦脏鞋子所留下的脚印。他要擦好几遍才可将它弄去,她走到他跟前并用脚踩在托布上。

他抬起头,眼睛里是浑浊的,他对她的失望此刻又燃起了希望。

她对他不冷不热地说:咖啡,一杯。

然后转身回到服务台,坐下,拿出纸笔。他嗯的一声把托布放到浴室里,顷刻又出来磨咖啡豆。

他说:你想不想喝最新品牌的咖啡,这次咖啡是免费的。

她问:为什么?

他脸露出了微笑,淡淡的笑靥,是她以前从未见到过的。他说:你是第五次来这里,凡来了五次的就赠一杯咖啡。

她说:来一杯我经常喝的那种。

他又低头去磨咖啡豆,一会儿有抬头笑着问:最近过得怎么样?楼上的电脑全部坏了,公司老板都跑美国去了。

她吃惊地看着他问:为什么?

我对电脑不懂,听说什么什么叫“梅鬃”病毒。他显得羞涩。

她接过他的话,说:叫“梅利莎”,耶,这么写的。

她在一张白纸上迅速地写了这三个字,字迹散乱,但他却不住地说:对,字写得漂亮,就和你人一样……

一样什么了呀?她有点焦急。

一样漂亮,柔美,亲切。他说话时满脸通红,显然从未谈过恋爱,心里只有那么一点纯真和少得可怜的勇气。

他麻利地去泡了咖啡,然后送到她面前,又顺手从椅子上拿了一个棉大衣递给她,他说:天气冷了,外面树叶黄得都掉了下来,你看你还穿套这么薄的衣风里来雨里去的,万一病了,你的小说什么时候才能结尾呀!

她并没有接棉衣,她冷冷地说:结尾又怎样,结尾了又有一个新小说的开始,结尾了就没有谜底,不结尾又怎样,不结尾时间也不能催促。

他依然平静地说:不结尾生活就没有小憩,现实永远不会给出一个美的答案,思想永远不会有个新的抉择和新的改变。

她更生气地说:结尾了主人翁就会死,被罪恶刺死,故事中的人都得死,死得使人很容易地忘记。

他依然平静地说:死是必然的,时光这把镰刀对伟人和凡人都是一样的,将所有那些会直立行走,会表达说话的人都收割掉,包括你和我。而如果你把他们的死写成是为正义事业的话,那么他们完全可以永远生活在人们的心中。

她站起来说:你懂我写的故事吗?你看过吗?你理解我的思想吗?你知道主人翁的命运吗?

我知道,他从柜台的抽屉里捧出一沓杂志,说:这里的故事我读过两遍,你的性格和主人翁的一样,在美好的天堂里行使堕落的,傀儡的,背叛自己的行径。

她没有想到这个男人对人生看得如此透彻,对她又那么的了解。她一时都想不出用什么来为自己辩护,第一次被人揭穿心底的伤疤的心情是如此的令人恐惧,她以为知道她内心的人除了自己,其他的人都已死去,可是这个看似简单平和的男人背后还这么有心思来敲开这个行为腐败的女人。

她提起黑色包落魄似的朝外面冲去,寒风将她衣裙掀来翻去。在她心里,慌乱占据了所有,那些曾经如幽魂的人依然纠缠着她的现实世界。他们似乎都化做故事里的人物,让她感觉到原来她一直都未曾离开那个停留在十岁以前那个受重伤的岁月里。

那天夜里,天空突然飘起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狠狠地把人的脚冻住了,那场大雪把城市里的交通都堵塞了,所有废墟都被铺上了装饰,但不会太久。当太阳出来的时候,那废墟里溃败的尸体的味道会更加的浓烈灼人。

她想到了“瘫痪”这个词,是的,她也会很快老去,并且那时也只能躺在床上,或许会像半个尼采,除了阴沉地面对世界,她什么也不能做。她细想着,人生的旅程是无限的,可以自己来调配这里的酸甜苦辣,可以拥有不让人留念的过去,可以穿越一个一个城市的角落。

她还记得第一次到达的那个没有很宽的马路,没有落地玻璃,没有咖啡屋的城市。有个路人问她:孩子,你去哪里呀!北方有雪,大朵大朵的雪砸得人生疼,南方有海,潮起潮落的时候可以在沙滩上捡贝壳。

她看到那个路人脸上似乎蒙着大堆大堆的灰尘,让人看不出他的世界里藏有多少虔诚,也许很多很多,只是不让人轻易地知道并把它们堪破。

她说:大伯,我想找妈妈,我要告诉她我很孤独,我也想找爸爸,告诉他我其实离他很近很近,就像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

大伯要他去南方,但她去了北方,因为一个人必须要学着去背离陌生人的语言,背叛熟悉着的世界。

苏格拉底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段繁华。被微风抚摸过的宁静世界里,尼采是一个正常的人,我们才是一个疯狂的人。他是一个充满暴动,洒满毒液,被野兽攻击过的人,他看待世界就是这样,没有永远的公平,亦没有永远的不公平。世界除了公平与不公平外,还有第三个世界,那就是处在公平与不公平的事态中,而这个抽象的解释,人类不会理解,正如她无法理解生存与死亡一样。

她突然觉得,北方大朵大朵的雪的确可以砸得人生疼。像针灸刺进未麻醉的人的肉体里那般,撕心裂肺。

雪一直下着,城市的颓废和寂寞都在白色的雪里隐没,她知道,她真的该走了,该离开这个长满杂草的地方,这个冬天过后,杂草都会死去,因为它们本就不属于这个地域,只是风不小心,为它指明了错误的方向。

1999年11月30日,她穿着黑色的蕾丝裙,长发里散发着茉莉香味,她像一位陌生的过客,像刚到这个城市的人一样眼里有着很多空洞和迷茫,买一包红河。为和老板争得少5毛钱,她和他足足呆了半个小时,最后她说:“……就会欺负不懂烟价的人。”

有个比她小很多的男孩,身上背着大大的旅行包问:她附近有没有咖啡馆。

她看看阴霾的天空,有只鸽子正从天空划过,消失在建筑的后面。她说:等一下,先借个火。

年轻人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双手捧着举在额头上给她,并说:姐姐,打火机。

她从他手里拿过,说:噢,其实我也刚从火车上下来,对这个城市一无所知。

然后匆匆地离去,她本能地知道这个城市,可她像以前一样渐渐恢复她残缺的世界。

她到达那个有了38层高,除1楼是咖啡屋上面是网络公司的地方。黄昏的时候,人特别多,依然有个穿着坑脏长袍的男人在磨咖啡豆,淡淡的夜灯从天花板上打下来,照得人暖暖的,那个男人没有抬头,问小姐要什么样的咖啡。

她说:和以前一样的。

他本能抬起头说:你来了。

她说:恩,不过是最后一次,今晚8:00就走,这个城市让我感到很疲惫,我离开北方去南方,那里的海一定很漂亮,还有海鸥和沙滩,我想我会喜欢那里,并深深地爱上它,你相信吗?

他说:相信,可是你得要保护好自己,生活是无情的,一旦你无法从现实中索取什么,那现实就会从你的身上索取它想要的。思想无法跟得上脚步,当思想疲惫的时候,脚步就无法动弹,哪怕颤抖,也需要从苍老中找到青春里休眠的往事。

她说:我的小说结尾了,我应该像你说的那样,寻找一个新的起点,让受伤的身体痊愈。

在地铁站的时候,她正想提起行李上车,却被一双手抓住。他依然那身不变的打扮,给一种陈旧的感觉。

他说:你已经打算离开,我不阻止,就像我无法阻止这个季节轮回一样。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第一次被人送的感觉让人格外苦涩。女人除了无语的感动就只有流泪。她知道自己的眼睛已干涸,再也找不到眼泪里那种痛快的人生,因此她只有无语的感动。她上了车,这车开向哪里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它会回来,而她可能永远回不来。

火车启动那刻,她伸出头来,双手支成一个小喇叭,对他喊:喂,我觉得你的咖啡馆应有一个名字呢?

他也用双手支成一个小喇叭,对她喊:我知道了,它就叫做《一个季节的女人》。

然后地铁顷刻安静,像刚摄下的照片,瞬间凝固成形。他知道她会走的,或许以后再也无法重逢,所谓的缘分,只不过是一场虚实不分的游戏,等到彼此都苍老,等到彼此都陌生,那就是缘分,一切都成为过去。

时间不会为等待的人负任何责任,只是当你在等待中忘了地点,忘了自己,忘了身后游走的人,也忘了时间,苍老会提醒你那些短暂的离别以后再不会出现,因为那不是谁的错,那是命中注定的。

也许点点的依恋会在无知觉中得到安慰,那些放荡的思想会成长,然后让彼此都淡忘掉曾真格地发生过的感情。

叶子雅奇

叶子和雅奇是在考试中认识的。

叶子是本地人在外地读书。因为外地的教育设施要发达,而本地全是落后迂腐守旧的教育工作者。

她打算在这里高考,因为这里的高考录取分要低。

雅奇是一个纯朴厚道的农村男孩,但也有几分娇涩的性格。每次在全校都拿全校第一名。老师把这所学校名誉全寄在他的身上,准备把他培育进入清华。

那次在数学会考中,叶子碰到了一个拦路虎,趁老师不注意赶紧向雅奇扔来了一个纸团,上面写着:告诉我解28题,我请客。

雅奇把答案扔过去的时候,叶子向他投了一个微笑,灿烂而无暇的。雅奇心里琢磨着那个笑。思考着以前怎么从没见过这个陌生的女孩。他总觉得要揣摩女孩子的心是非常困难的。因此他又默默地回到了试卷。很容易的题目。

当他坐在栅栏边看书的时候,他又看见了那个女孩,似乎早已遗忘,又似乎隔了很久,他忍不住偷偷仔细瞧着那个女孩,全身通体明亮。穿着白色丝绸裙子,从身体侧面斜背着书包。在雅奇眼里都显得与其他女孩不同。有一种朦胧的感觉横在他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