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高洋带着孩子回来的时候，老人已经起来了。高洋忙着热饭菜。端上前，请了二老。二老以为媳妇、孙子会陪他们一块儿吃的，一听他们娘俩已经外面吃了，脸上有些不高兴。高洋没多理会，又忙她的去了。她将老人换下来的衣服先送到洗衣房，回来还要准备晚饭。一鸣打电话回来说，晚上要和父母一块儿吃饭，让高洋尽量准备丰盛一些。高洋心想，这还用你提醒？

格雷依然不肯跟爷爷、奶奶。高洋一边做饭，一边照顾孩子。她让老人整理一下箱子，屋里的壁厨早已给他们腾出来了。可迟迟不见老人动弹。

一鸣早早就回来了，一进门就跟父母聊上了。高洋忙得浑天暗地，孩子腿下缠，屋里四个大人转。她早就想问自己父母那边的事了，看他们两个老人差不多缓过劲了，家事也讲得差不多了，就问了一句：“妈，从北京过来，我父母那儿怎么样？”

老太太没急着回答，慢悠悠说了一句：“啊，高教授啊？你父亲忙，没空接见我们。你妈和你哥到小旅店看了我们一次。”

不知到底是没有文化，还是另有含意，她用了“接见”、“小旅店”两个词，高洋听了心里特别不是味。父亲的平易近人在所里出了名，若不是公务缠身，他绝不会不热情款待一鸣父母的。

老太太又讲了：“你妈还挺好，挺能讲的，最后还派车送我们去了机场。”说着把信递给了一鸣。

高洋越听越不是味了，心想，我妈是什么人物，还能“派车”？就我老爹的职位也轮不上“派车”呀！这话说起来比骂还难听。高洋似乎感觉到一鸣父母对她不是很亲近。但从另一个角度想，自己和他们老人必定仅仅在一起生活了才几天时间，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基础，也就算了。可对于自己的父亲，她真觉得有些受到了伤害。一鸣把信递给了高洋，因为信上的落款写的是“高洋启”。他走过来解掉高洋身上的围裙，系在自己身上，接着活干。高洋自己躲在卧室里看信了。

高洋打开了母亲给她的信，信上写着：

洋洋，

你还好吗？此信让一鸣父母带去。你爸爸近来工作太忙了，近日连夜不归。我也很忙，家里无法接待一鸣的父母，深表歉意，只望你好好孝敬两位老人了，代我们多多补偿。你爸爸让我转告他的意思，凡事还要多听一鸣的，他比你成熟，遇事考虑周全。暂时中断学业不等于放弃学业。不管学什么，早晚都能用上，不要太忧虑。好好照顾孩子和一鸣，做一个好妻子也是很大的贡献。这一斤竹叶青茶叶是你爸爸在苏州开会时买的，你们俩喜欢喝，托一鸣父母给你们带去。你要的书和孩子的儿童读物我给你寄去，因为太沉了，不能让他们带去。家里一切都好，你安心在外面。大哥已经租好了车，去送一鸣父母到机场。

我不多写了。代问一鸣好，亲亲我的小外孙。

九四年七月于北京

母亲

高洋看完母亲的信，一句话也没说。她走出来把信递给了一鸣。

晚饭她没吃多少。饭桌上只听二老兴致勃勃谈家乡的事，高洋早已魂不伏附体。她听不进去，也谈不出来。晚饭剩了一大桌。她默默地收拾，给一鸣装了一饭盒，又给自己装了一饭盒，留出了一些象样的给老人明天当午饭。老人和儿子、孙子坐在沙发上谈天说地，她却是满腹忧思。

厨房收拾完了，还有老人的屋子，一个大箱子还没有打开，立在中央。高洋不知是帮着打开，还是推到一边，问到：“妈，这箱子东西现在用不用？要不要收进柜里？”

老太太一听，大声叫到：“别动！别动！”三步两步地跑了过来。

什么宝贝玩儿意，慌成这样？一鸣也跟了进来。

“这是给你三弟带的东西。三媳妇知理，怕三弟来了又麻烦哥嫂买铺的盖的，早早准备了一些先让我们给带来了。”

高洋看了一眼一鸣，一鸣没有讲话。这是怎么回事？没听说他三弟就要来呀？到底还有什么新手段瞒着太太不成？

高洋回到自己的卧室，一鸣也跟了进来。

“洋洋，我看这几天中午你还是在家陪爸妈，等他们熟悉了才好自己做饭，好吗？”

高洋一算，中午跑回家做顿饭，再跑到学校上课，三个小时就进去了，我还有多少时间看书啊？

“你就再辛苦几天好吗？”一鸣哀求到。

高洋尽管心里不高兴，但还是答应了。这时，格雷突然大哭起来，高洋转身跑过去，孩子正迎面扑过来，紧紧搂着她的脖子，没命大哭。一鸣也吓得左右检查，孩子还是哭个不停。爷爷奶奶站在一边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高洋把孩子抱到卧室里，说：“别怕，别怕，妈妈在。告诉妈妈怎么了？”

孩子小脸贴着她的怀里，小手指着外面，哭着说：“火！火！爷爷，火！”

高洋朝爷爷那边一看，爷爷手指里夹着一根烟，全明白了。她转过身不让孩子再看爷爷了。一鸣也才放心地拍了拍孩子。高洋搂着孩子，说：“咱们请爷爷到外面抽烟吧！好吗？”

一鸣一听，忙说：“洋洋，你就带孩子先出去一会儿。”他把高洋拉起来。

奶奶笑呵呵上了：“孩子没见过抽烟，慢慢就习惯了。饭后一只烟，赛过活神仙！”

屋子里本来就够味的了，现在有来了一个放烟的。高洋心里不高兴，带着孩子出去了。出了门口，狠狠朝屋里挖了一眼，留儿子守着他二老好好享受享受新鲜空气！

一开学，高洋注册了两门计算机课。学费自然少不了，还要进一次书店。有一门“c语言”是基础课，课本又厚又贵，复印一本书都要花二十多，买本旧的也要五十块。一算经济账就令人头痛，可要上学，这些事都得硬着头皮干。

一进书店就碰到了老熊。他是来买书的，也是来卖书的。书店提倡课本循环使用，学生们常常把上学期用完的书返回书店。高洋知道老熊上学期学“c语言”，手上肯定有一本书，可以问他借了去复印。可转念一想，他能买书，肯定也不喜欢复印书，于是话到嘴边就咽了下去，除非老熊主动借给她。高洋顺便打听了一下别的情况，问到：“卖一本书大概能拿回多少钱？”

“大概半价。”老熊回答到。

高洋想，如果是这样，能从老熊手上买下一本书，要比在书店里买一本书便宜得多。于是她问：“你手上有‘c语言’吗？”

“有！”老熊点点头。

“太好了！干脆卖给我吧！咱们取买书和卖书的中间价，这样，你卖书，我买书都不亏，怎么样？”

老熊一听，一点没犹豫，说到：“痛快！”

说着，高洋就在书店里给他开了支票。

“我请你吃午饭！咱们去吃pizza！”老熊走出书店时对高洋说。

“算了，太贵了！一顿下来，书店的账就白算了。”

“今天是星期二，特价。你就敞开了吃吧！俩人交一人的钱。”老熊说着就带着她往书店附近的小饭馆奔去。高洋没在这儿吃过饭，也不知道星期二有什么花招。听老熊的，跟着他就进了小饭馆。

老熊递了一张coupon，端了两大盘子过来了。高洋想，准又是苛月安排的地方，他还懂得用那东西？老熊满心欢喜地坐了下来。

“转到计算机系感觉不错了吧？”高洋问。

“唉！”老熊叹了一口气，沉下脸说到：“在哪儿都一样，没有感觉上舒服的。别的不说，就这个，”他手指点着刚买的书，“今天这个人借去复印，明天那个人借去复印。都是中国人，你是借还是不借？挺体面的一个大姑娘来找你，你说让我怎么驳她的面子？复印课本，没见人家来追究法律责任的，咱也干过，差不多就行了，悄不声拿一边看去。你看这一进教室，洋学生手上全拿的是买来的课本，中国人手上全是复印的课本，感觉上能好吗？”

这一点高洋很清楚。每学期一开学，复印中心大都是“老中”在复印课本，自己感觉也挺不好意思的，可一想这课本的价钱，就硬着头皮干了。

“是啊！我也觉得挺不好的，可又挺难下决心买。要是十块八块的差价也就不费那功夫了，可一下就是好几十块。”高洋说。

“不见得吧？看什么书了。绝大多数课本没有自己保留的必要。教材更新的比较快，一两年就过时了，即便是你想利于那个课本，完全可以在图书馆里查到，为什么还要自己存书呢？我保证你复印的课本，没有哪本重读第二遍的。就是说你保留下的书，所花的复印费用，与我买书再返回书店的书，价钱上没有多大的差别。”

高洋听了，的确也是这么回事。她曾经也想过是否保留教材的问题。在国内时，每个人都有存书的习惯，也是因为国内的图书馆信息量没有这里这么广，检索手段没有这么方便，利于效果差。现在生活在这里，完全可以改变这种习惯的。也许是一种习惯，也许还是一种观念、思维意识。总之，高洋很欣赏老熊，同时自己也受到了启发。她突然觉得今天买的书，让她感到那么的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