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好日子难熬 1
作者:uff08旅美uff09婴子      更新:2019-10-11 12:02      字数:4735

春季开学以后,一鸣一边忙着自己的学业,一边仍然为他三弟联系学校。高洋心里不高兴,但也不愿意多重复那些话。他三弟打来几次对方付款电话催问消息,恨不能马上飞过来。电话打得一鸣见了电话帐单也都抓头,但又不好直说。高洋什么也没说,给电话公司撒了个谎,说常有陌生人电话骚扰,于是电话公司把他们的电话号码换了。这样,他三弟的电话就再也没进来。一鸣没有责怪高洋,他也觉得三弟的电话实在有些太多余,每月那么多的电话费怎么让人受得了?再说父母很快也就来了,花钱的时候还在后面。

这段时间,苛月家有了极大的转机。老熊一开学就争取来了资助,这资助跟一般学生拿的资助不一样,他承担的是学校里成人教育部的教学任务。每周晚上三次在城外上课,也就是多跑一些路,但经济问题解决了。

没多久,他们把那辆老爷车给卖了,准备换一辆好一些的。结果老熊从堪城买车回来,竟开了一辆新的,气的苛月没把老熊打死在地。老熊是数学脑瓜子,算计了好多日子了。在这种地方,买一辆好一点的旧车要三、四千,私人间交易现款成交不说,车的好坏有极大的冒险性。而买一辆经济型新车,也就一万二,可以贷款。现在贷款利息极低,又跨了年度,年前的一大批新车大浮动降价,正是买新车的好时候。付了低金,按贷款五年计算,一个月顶多付二百。就算出了些利息,三年内保修,你可以安安心心开三年。而且明后年就要找工作,跑哪儿也不怕车上出问题,实在没必要等到有工作再买新车。也就一、两年的事,早用总比晚用实惠。实际上人家洋人都这么干的,我们中国人为什么就不能做?况且现在也移了民,准备在这里扎根的,观念上也该变一变了。苛月是什么样的人,老熊一把清楚,花这种大钱的事,他必须先斩后奏,不能和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商量。不过就是回来经受一场批判了,他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终究买新车在中国学生里还是新鲜事,老熊道理讲了一大堆,好话讲了一大筐,好说歹说才把苛月请上轿,让“首长”视察。车已经买了苛月又能怎么办?她车开起来还是一路享受一路骂。眼睛里喜,怀里头心疼。老熊会讲软话:“这是给夫人的第一件礼物,以后还有房子呢!别那么小家子气,留得老夫青山在,还怕造不出财富来?”

苛月嘴上能骂,心里还是顶佩服丈夫的闯劲。此事刚告一段落,苛月那边突然间大吐特吐上了起来。她想:怎么着?真怀上了?

时间过的飞快,一鸣父母已经开始办签证了。高洋也开始整理小家了,准备迎接二老。

留学生们的住家都很简单,有了孩子就更顾不得家的样子了。日子能过下去就不错了。老人要来了,还不能让他们看了太寒酸。每个周末高洋都带着孩子去逛garagesale,可总是碰不到满意的床、沙发。她便给苛月打电话求援了,看她有什么高招。苛月一听,容易!说星期五晚上就有一个拍卖,准能买到便宜的东西。这方面高洋很相信苛月,于是马上定下来跟她一起去。

去拍卖场那天,高洋硬是把一鸣拉上了。她是听了苛月的建议,买大东西还是两口子商量好买容易。一鸣还很不情愿去,他不喜欢那种场合。高洋急了,冲他喊上了。家里没有多少钱,又想买好些的,又想买便宜的,不想这种法子,你一鸣还有什么高招?不也是为了你爹你妈舒服一些吗?你当儿子的这点力总该出吧?一鸣没话可说,只好跟去了。

一进拍卖现场,高洋就兴奋了。今天有很多家具要拍卖,而且质量都不错。苛月帮他们登记了号码,进入了人群中。

随着拍卖员的叫声,拍卖开始了。拍卖员的嘴巴一动,一鸣就傻了,他睁着两眼发了呆。人们纷纷举手,而一鸣的手紧紧捏着,直想往口袋里伸。高洋抱着孩子在一边急了,上来捅了一鸣。

“你怎么没动静嘛!那张桌子我们也需要的。”

一鸣锁着眉头,哭丧着脸说到:“我来不及举!”

苛月跑过来了,问:“怎么样?”

高洋说:“不行!帮我一下吧,一鸣不熟。”

“行!床、沙发的,你们要的东西最高出到多少?”

高洋急忙和一鸣商量了一下,告诉了苛月。苛月挤到了家具现场。拍卖员叫着价,讲话如拨动算盘珠子,一串串的,高洋听得很费力。苛月那边已经开始举手了。当她压了最高价买下的时候,就朝高洋他们点一下头。而高洋他们连出到多少价都没有听出来。两个小时很快过去了,家具部分也拍卖完了,苛月满面红光、兴高采烈地出来了:沙发十五块,双人床二十五,椅子两块一把。一鸣睁着眼睛,简直不敢相信会这么便宜。难怪苛月会对这个上瘾。

这一下,该买的几乎都齐了。苛月又帮他们十块钱租了一辆车,把家具拉了回来。

家具置办齐了。来了三、四年没舍得买一个电饭锅,这次也买了一个。床单、被子、枕套也买了一套新的,铺在床上,屋子一下变了样。孩子兴奋地爬在床上直打滚。这下可让老人们享受到了洋人软绵绵的床铺了。一鸣说老家潮湿,这里太干燥,怕老人受不了。高洋又把潮湿器配上了。一切都准备就绪,剩下的就是等待了。她想,她做儿媳妇的算尽到心了吧?

老家这阵子的信也频了,高洋看了又是欢喜又是心凉。欢喜的是,二老出国成了村上的一大喜事,街坊邻居还办了大宴,亲戚朋友的都打了礼,村上的干部都登门拜了访。凉的是,二老左一个孙子骄傲,右一个儿子自豪,想孙子想的夜夜难眠,念儿子念的望眼欲穿。千嘱咐万嘱咐儿子要保重身体,结果儿媳妇一个字不提。高洋心里不平,当初生你孙子的时候,你老左一个功臣右一个功臣的叫,现在养孙子的时候功臣也就告终了。可没了功劳我也该有苦劳吧?你儿子在这儿辛劳,你儿媳妇在这儿就享福了吗?

“我说,你们这个陆家还有我这个儿媳妇吗?赶情我是你家的老妈子,养孩子、伺候人是活该的事?”

“又不是我写的信,要问问他们,别问我!”

一鸣突然回敬了这么一句,一下把高洋顶到了墙角儿,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她想,这话问你还问错了吗?每次家信几乎都是你写的,你是怎么向家里树立起你媳妇的形象的?看看你家里的信,除了儿子就是孙子,要么就是你哥你姐你三弟,就连你三姑大姨家的事都不怕费心问了来,我一个你身边的大活人,他们就当不知道?问过几句?我跟着你一鸣受尽了苦,对你家也算尽心尽了力,现在向你讨一个公道还犯了上吗?我管着你吃,管着你穿,整天你闹了鬼似的没一句话,好容易开了金口,就是这?你放出火了,我的火还没处发呢!咱们看谁的火盛!高洋叮啉哐郎就砸了碟碗:这日子过不下去就算了!

一鸣见高洋发起疯来,冲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连推带抱把她弄到卧室里。孩子也大哭起来。

一鸣把高洋压在床上,苦苦哀求着:“洋洋,别闹了,是我不对。别……”

高洋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又哭又喊又挣扎。

一鸣急的也要哭了,大喊一声:“洋洋!我求求你了!别把孩子吓坏了。你给我一分钟好不好?”

高洋松了劲,委屈地扒在床上大哭起来。孩子也爬上来扒在妈妈身上哭。一鸣用手扶着她的肩,伏下身来。

“对不起!洋洋。最近我的心情不好。老板准备换课题了,就是说明年秋季前我必须结束实验毕业。事情来的突然,没有周旋的余地了。趁着机器还在,我得抓紧时间取数据,否则就再没有这个机会了。写论文全靠这些数据。这学期我的压力更大,除了要毕业,还要争取找到工作或博士后作。”

高洋一直没听一鸣提过,他这个人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听他这么一说,高洋止住了哭。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鸣叹了一口气,说:“说了又有什么用,让你着急。再说你也挺累的,能把家管好,孩子管好就不容易了。我这边已经开始想办法了。”

“现在情况怎么样?”

“我发了一些信,十月份还有一个学术会,再跟外面的教授面谈一下。不是没有希望,你不要太着急。”他搂着高洋安慰着她。

一鸣的事摆了上来,高洋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学业问题。系上的老板曾答应她,如果需要资助,他会先考虑她。高洋没有接受,一个原因是,拿到资助以后,必须给老板没日没夜的干活,家和孩子就没时间管了;第二个原因是,如果有了资助,他们的家庭收入就超过了贫困线,孩子的医疗保险要自己花钱买,托儿费要涨,所有的补助都要取消,并且还要上税。这样算下来,经济上还不如现在,所以还是不能申请资助。现在情况不同了,一鸣明年毕业,自己是留在这里继续读书,还是跟着一鸣走?如果留在这里,就要马上申请资助。

她责怪一鸣怎么不考虑一下她的问题。一鸣一口咬定,全家不能分开!这就是说,高洋必须在明年秋中断这里的学业。而一鸣能够保证明年找到事做吗?反过来,如果她秋季拿到资助,一鸣毕业以后在这里陪她一年,她也就毕业了,可以直接出去找工作,有了工作,要比一鸣干博士后稳定的多。这是十分可行的路啊!但一鸣坚决不同意,他不愿作陪读,也不想在此期间选读其他适用的课作退路。他坚信依靠自己现在的专业,完全可以在美国干下去。

这样,只有高洋作出让步了。她这边的学业已经进行了一大半,如果跟着一鸣转到其他学校,她所学的课就要浪费很多。因为转学只能带走一部分学分,这边再学也是白交钱,白浪费了。这样秋季以后就没必要上学了。一鸣还不同意高洋放弃学生身份,他觉得只要学了就一定会有收获。但对她来讲,做太太的不能不考虑家庭经济问题,一门课总共加起来要几百块学费,对他们的家庭来讲,不是一个小数目啊!而专业上的课,充其量就是攒学分,她实在不愿意读了。一鸣建议她秋季开始选修计算机的课,这是最适用的。高洋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只有读计算机,没准以后就靠学的这两门课吃饭呢!

她真为自己感到悲哀。别人讲起来,都说自己学了一个好专业。专业好又能怎么样?一个女人,总要跟着丈夫走。丈夫跟着女人,似乎就难以接受。安怡不就是一个样板吗?建法迟迟没有联系转学,不就碍于面子?自己明明是死路一条,偏就放不下男人的尊严,这叫什么?眼下自己的情况也是一样,再坚持一年,就可以开辟一个新天地,一鸣愣是不给她这个机会。她也知道,即便她违背一鸣的愿望拿下这个硕士学位,找到一份工作,对她的家庭来讲,也没有多大的好处。第一,一鸣绝不可能在家做“家庭夫男”依赖她;第二,就算俩人都找到事做,家必然得分开。因为两个人的专业都是专业性极强的,很难在同一个城市找到两份合适两人的工作,家也就没有家的意义了。这也就是一鸣最有理由说服高洋的一点。在美国,他们活的已经够苦的了,不就是渴望有一份工作,一家人幸福地过日子吗?仅有钱,没有家庭的温暖,那又有什么大的意思?想到这些,高洋默默接受了一鸣的安排,可心里却无限的失落。家啊!就是因为这是一个家,有一个孩子的完整的家,她就必须这样放弃?还为什么?就因为自己是一个女人吗?

一鸣父母的美国之行必须按期进行。他不想让他父母感到失望,他认为经济上能够支持下来。如果运气好的话,他明年初就能毕业,进入博士后研究,经济上比现在要宽余。高洋相信一点,一鸣不会讲不负责任的话,他一定是有了一些把握才这样说的,所以高洋听从了。

安怡得知高洋准备放弃学业却极力反对。她连打了两次电话给高洋,让她好好权衡权衡再作决定。她觉得高洋学到这种程度再放弃实在太可惜了。打了那么长时间的工,拚了命读上书,孩子都带这么大了,最艰难的时候都熬过去了,剩下最后一步就挺不过来吗?高洋委屈啊!不是自己不能挺,面临的现实就是这样,她能怎么样呢?高洋也不是没有犹豫过,她想到自己的家,从家的角度考虑,她宁愿让一鸣撑起来,自己没有勇气撑起这个家。而如果现实所迫,又有一鸣的支持,她完全可以闯出去。现在的处境,是被迫的,也是她自己选择的。安怡最后一次电话还在劝高洋,她劝高洋先把资助争取到,有备无患。安怡分析,一鸣父母来了,高洋可以全身心投入学习,最快明年底就能结束。即便一鸣找到事干,暂时分开一段,父母带着孩子,要么留在这边,要么跟一鸣走,不过就是半年时间。不管找不找工作,学位先拿到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