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陪读大妈
作者:uff08旅美uff09婴子      更新:2019-10-11 12:02      字数:5077

周末的晚上,苛月打来电话给高洋和安怡,兴奋地告诉她们,老熊的官司打赢了!她俩好一阵高兴。这不但是自己朋友的大事,也是为咱们中国同胞争气的大事。高洋立即打电话给了萨姆,谈起了这场官司。

高洋总以为他们美国人都很守法,在法律面前也人人平等的,但这件事多少让人对美国的法律有了点见识。萨姆并不认为他们的国家是十分讲法讲公道的。

“除了上帝是公正的,世上就没有绝对的公正!”这是萨姆讲的,也是西方人常常挂在嘴边的。

萨姆又约高洋工休的时候出去。她不知他怎么总是在她工休的时候既没课也不忙。尽管心里很愿意和他相处在一起,但还是犹豫总这样跟他外出会不会引起什么非议。一鸣是知道的,嘴上没有说不容许,但也没表示乐意。男人总是自私的,不愿意自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有太多的共同语言。糟糕的是,她们的住所又搬进了一个老妈妈,每次萨姆送她回来,无论是多晚,她都要等高洋回来后她才睡。每次高洋回来,老妈妈都要从头到脚地上下打量个没完:“闺女啊!没事吧?”她那神乎乎的样子,好像她面临着多大的灾难似的。高洋知道她不是恶意,可她这些莫名其妙的关心,慢慢地成了高洋精神上的负担。她不得不回避了一些萨姆的邀请,改在电话里和他一、两个小时地聊天。这样心里很舒服,也很踏实。

安怡比高洋更麻烦。店里的男伙计常常找上门来,总拒绝不好,热情了又违背心意。一轮到工休,她就东躲西藏外面流浪,最后干脆躲到她干妈特蕾西的亲妈那儿一夜不归。相比之下,萨姆却成了高洋的保护神。管他来不来,她是有“男朋友”的。哎!女孩子真是让人担心。

店里的生意依然不是很好,但气氛稍稍有了一些改善。阿基开店有些厌倦,又舍不得轻易卖掉多年心血开起来的小店。正好江老板琢磨自己单干,阿基便有意与他合作,想保留小店作为投资。江老板对此也十分感兴趣,一下干活的劲头来了,又把太太招了过来帮工,几乎成了店里的二主管。其他的伙计各有各的经念,到这里就只管赚钱。结果中间突然杀出了一个“刘姥姥”妈,有一天金口开张,一语惊人,把后厨的平静掀了个脚底朝天。

“这叫啥呢?我一个黄土盖到下巴根儿,两脚跑不过板车轮儿,双手细致不了针线活的黄脸婆子,还能抢了你们的饭碗子?”她一口浓重的唐山口音,眼睛一眯,眉毛一挑,满腹天下酸辣事的说上了。

她话音刚落,大家就都笑翻了天。

“您这位唐大妈,您老人家误解了我们大家的好意。您看您都这么大年纪了,干起活来不要命。您老干的再多,也只拿小时工,老板不多付您一分钱。我们也是心疼您老的身体不是吗?”

大家你一嘴,我一嘴的“唐大妈、唐大妈”叫,因为不知道她姓什么,却都听得出她的唐山口音,就这么叫上了唐大妈了。

“这话说得真个爱人,你们个个像我闺女、儿,知道疼人儿!”唐大妈又话多上来了,“可咱们出来打工的,就要打出个模样,凭良心做事儿!没有那个金刚钻儿,就别揽那个瓷器活儿。我这黄脸老婆子,读书不认几个字儿,干起这粗活儿,不比你们小年轻差!再说阿基老板娘吧,这闺女也不容易,里里外外一个人儿。你们这些孩子不知道,我这当了大半辈子娘的看的出,身子亏了不少。别管是谁的女儿,见了心疼!咱们人到了这座庙,当一天和尚就别光顾撞钟,是和尚干得活儿,就别留给姑子干。做和尚做俗人,做的踏踏实实、象象样样,这叫做人做出品质!”

唐大妈的话朴素、幽默、富有哲理,没人不爱听的。打那儿以后,只要有点芝麻小事,伙计们总留给她老收尾:“唐大妈,您看是这个理儿吗?”

唐大妈从来不厌其烦,活越多,手下干得就越有劲儿。阿基也是个眼里有人的女人,她深知唐大妈能卖命又能体贴人,总是隔三岔五地从外面买来她老人家爱吃的咸菜、泡菜。唐大妈感激地恨不能把命都给了她。

伙计们看不惯了,说:“您说,放着大鱼大肉您不吃,成天吃这些破咸菜,有什么营养!您老在吃上还给谁省钱啊?”

“这叫啥话呢?大妈我活了大半辈子,吃了半辈子的咸菜,生了五个孩子,个个象妈妈我一样的身子骨儿。啥叫有营养?大鱼大肉的好吃,吃下肚子咋就不听使唤?”

说话多是在找笑话。高洋曾听人说,唐大妈老两口出来是为儿媳妇伺候月子带孩子的,她老人家却一门心思跑出来打工赚钱,儿媳妇好不满意。她不好提,只是婉转地问:

“唐大妈,您说儿子这么孝顺那么孝顺,怎么舍得让您老出来打工呢?”

“嗨!哪个儿子舍得妈出来卖苦力?我是在家里闷得慌。儿媳妇生产的日子还有一段,烧饭做菜的老头子也能干。我就这么想,出来这么轻轻一干,一个月下来就是千八百块,这合多少人民币?说心里话,这辈子我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啊!想当初,老头子一人儿工作,我拉扯着孩子又在外面找零活干,卖冰棍、扫大街、捡废纸瓶子,风吹日晒,一个月下来有个二、三十块的,高兴的我不知咋的呢!那时的苦,就别提了。现在这活比起来算啥?我合计着,干他半年十个月的,我这下半辈子的钱就足了。儿媳妇生了孩子,我给她两三百找人伺候月子,再加上老头子管,我就放心了。”

“可公公伺候月子总不如婆婆方便吧?”高洋说。

“公公不也是爹?自打她迈进俺家的门儿,俺就把她当亲闺女一样的待。还有我儿,对她也像对他妈一样疼,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唐大妈心底善良,无论是对店里的谁,都是尽心尽力的,大家心里都明白。她老看到安怡近日无精打采的样,就开始无微不至关心上了。

“闺女呀!不是大妈嫌你抢了大妈的咸菜,你得多吃点肉。你们年轻人身子骨娇贵,从小又缺乏锻炼,还是该吃些大鱼大肉的,有营养的。”说着就往安怡碗里夹了一块油淋淋的牛肉。

安怡一看,一手捂住嘴,扭过头去,险些没吐出来。

唐大妈突然警觉起来,放下手中的筷子,用手拍着安怡的背,说:“闺女?身子不舒服?”

安怡一句话也不愿多说。

“是不是有身子了?上月啥时的例假?”

安怡无精打采,说:“谁知道?忘了!现在也没个准。”

唐大妈立即跑到杭大夫的身边,低声地说:“嗳!杭大夫,给她号号脉,看看有没有那个问题?”

这么一说,杭大夫不耐烦地呛出了一句:“号脉能号出个什么?没热没烧的又不是伤寒流鼻涕,女人除了得这病还会有什么?”

杭大夫家里不愉快,外面曾邀请过安怡又被她拒绝,情绪正低落得很。每次他工休从家里回来,都要在锅铲上叮叮嗵嗵发泄一天。每逢这一天,大伙也都很少和他开玩笑。他和太太关系本来一直很好,太太出国后没多久他就跟出来陪读了。初来时候学生家庭经济条件都不好,他一个大男人在家靠太太养活,怎么能安下心来?于是他开始打工了。一边打工,一边准备英语,两口子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可没多久,太太张罗着把父母办来了。这以后又开始忙着给她的弟弟联系学校,心思全都投在她的大家庭里,全然没有把丈夫放在眼里。家里现在快搭起上下铺了。弟弟来了,弟媳妇也要来了,哪还有他们小家的立足之地?体力上的付出,学习上的压力,加之生活上的不如意,他精神都要垮了。男人不象女人那么容易倾诉,大伙都知道他的苦,就连阿基也说:“我还预备着新锅,让他砸吧!”

杭大夫对安怡没有敌意。他曾对高洋讲过,他很欣赏安怡。他看安怡终日里闷闷不乐的样子,以为和他同命相连。本渴望能有一个相互倾诉的朋友,没想到碰上了个冰美人,搞得杭大夫里外冰凉。对安怡他倒没什么成见,俩人见面还是以礼相待。只是心情不好了,说话就有些走火,大伙都能理解。

听杭大夫这么一说,高洋心里就紧张,安怡是不是真有了这种病?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定得让安怡去查查了。

无论在曼哈顿还是在堪城,她们都曾看到过一则广告,是关于作怀孕检查的。广告上说这个测试中心实行免费,实施保密政策。高洋和安怡俩曾经还为此取笑过,美国单身妈妈一大堆,怀孕检查还用的上保密?现在事碰到自己身上了,还真得光顾一趟,没准也需要保密的。高洋和安怡商量,工休的那天去作一次检查。

这些日子安怡是有些反常,最初没大留意。经唐大妈这么一提,杭大夫不冷不热的回答,她有些坐立不安了。她很怕自己真的怀孕了。她第一次怀孕时就很不幸,因为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好,加上丈夫正复习考试准备出国,不得不去做了流产。哪一次多少对自己是打击。这次出来又因为情况的变化,迫使她打工、上学,自己奔出一条路子,不是生死之时也是危难之机。如若真怀孕了,她又不得不决定第二次失去孩子。三十岁的人了,还有多少青春能经得起折腾?孩子对于女人来讲又是多么神圣的期待。想到这儿,她心焦如焚。

检查!一定要检查!工休这天,她和高洋借助地图,找到了这个怀孕测试中心。号称“中心”的地方却坐落在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里。她们两天前就在电话里预约了时间。

到了测试中心,一个和蔼可亲的老人接待了她们。这里很像一个普通人的住家,只是客厅里多了一张办公桌。老人核实了一下安怡的姓名,然后引安怡去卫生间取样。之后便和她们一起坐在沙发上。她的神态十分高雅,穿着一套花而不俗的长裙,胸前配着一条长长的白色珍珠项链,眼影和指甲都打着相近的颜色,看起来十分协调而富有美感。她说有一些简单的问题要问安怡,于是拿起笔来。

“你结婚了吗?”她问。

“当然!”安怡说。

“好的。有没有其他孩子?这是第几次怀孕?”

这是一个十分难受的问题,她真不想再提起。但面对着这样一位和蔼可亲的老人,她还是如实说了。老人同情地点点头。

“如果这次你怀孕了,你高兴吗?”老人问。

安怡低下了头,她很难过。

“没有关系!”老人不再让她回答了,安慰着安怡。安怡在上面签了字。

老人把她俩带到另一间屋里,一个很小的会客室,也如同家里的书房一样,很多书籍杂志。角落里放着一台彩电,她走过去拿了一盘录像带放了进去。

“你们在这儿看一下电视,希望对你们有所帮助。我一会儿就过来。”说完,她微笑着出去了。

这是一部反映婴儿在母体内生长全部过程的科教片。是用显微摄影镜头伸入子宫内拍成的。她俩从来没有看过如此逼真的录相片,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这简直是一个神秘的世界,从卵子与精子撞击的那一刹那,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诞生了。一天,一天,水晶般的精灵神奇地长出了眼睛,又长出了耳朵,又长出了手。八个星期,所有的器官就都出现了。她将成为一个活生生的婴儿,在母体里享受着温暖。高洋还从来不知道,胎儿在母体里四个月时,就像真正的孩子那样含着自己的手指。她那么满足、那么幸福地蜷在妈妈的怀里,还娇滴滴的活动着四肢。高洋突然想到流产,是如何将一个活生生的小生命撕裂,然后排出体外。想到这儿,她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回头再看了一眼安怡,她已经完全进入了那个神奇的世界,似乎把周围的一切都忘掉了。

胎儿九个月的生长过程全部讲完了,安怡的眼睛还直呆呆地望着电视。随后播放的是社会各个阶层包括大学生、中学生怀孕之后各种复杂情况的自身阐述。他们呼唤人们珍爱生命、珍惜胎儿……

录象结束了,她俩都默不作声地进入了沉思。安怡紧闭双目像是在默默祈祷。

不一会儿,老人进来了。她走过来,微笑地拉起安怡的手说:“祝贺你,你怀孕了!”

安怡呆呆地望着老人,半晌说不出话来。随后泪水哗哗淌了下来,她哭了。

她们记不清老人是如何为她们作了最后祈祷。她是由高洋搀着出来的。高洋开着车,一路上她俩都默默无语。无论是高洋还是安怡,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实打得晕头转向。脑子很乱,乱的理不出头绪;心又很空,空的虚无缥缈。就这样昏昏然然地回到了住所。安怡倒下了。

连着两天,安怡滴水未进,高洋在住所陪着她。唐大妈有空就从餐馆打电话询问情况,她让高洋给安怡熬点粥,晚上她再从餐馆里带点凉拌菜回去。还告诉高洋不必太担心,不吃饭暂时没关系,主要是怕脱水,一定让她喝水。听起来像医生似的,尤其是“脱水”二字。她想到了杭大夫。管他是谁呢,就照她说的办了。

安怡一下子变得十分虚弱,她开始呕吐了。看这样子,绝对不能再打工了。高洋唯一可以做的,也是必须要做的是电话通知建法。

建法得知了情况,放下电话就要往来赶。他说一定要当晚把安怡接回家。这样高洋也放心了。

唐大妈晚班回来带了凉拌清丝,清凉爽口。可安怡还是一口吃不进,只是一个劲儿地闷声抹泪。唐大妈见状,心疼得左一个闺女,右一个闺女地叫,像对自己的心肝宝贝似的。

“闺女呀,哭啥?这是喜事啊!别怕耽误了学习。我儿媳妇都三十好几了一样念书。念书本子啥年龄都能念,生孩子可赶早不赶晚,不是啥年龄都能生。闺女,听大妈我的话,别哭,啊?”

一席话说得安怡一嗓子哭了出来,怎么也止不住了。

夜深的时候建法急匆匆地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