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半尧村一片寂默，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言语，这一刻，即使是那将要哭泣的天也没有他们的悲怆。

默默的扶起那些躺在地上的熟悉的人，闭上他们那不肯闭合的双眼，或许会有几滴清泪落下，打湿他们的衣襟。

那白袍人无声的到来，怔怔的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

来晚了！真的来晚了！

那一身绿袍孤零零的躺在冰冷的土地上，仿若白袍人的心情。他与自己的师弟斗了百年，每日想的都是如何战胜师弟，如何让师弟回归正道。可是他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看到的不是熟悉的身影，而是一具陌生的尸体。

“因果啊因果，天理循循报应不爽。师弟，你造了太多的杀孽，所以才落个没人收尸的下场吧！你终究还是先我一步离去。”白袍人站在绿袍人的面前，一时怅然。

不知何时，村里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静静地看着那白袍绿袍。

“对不起！”白袍人郑重的弯下腰，“众位节哀！我知道即使我做再多也难以偿还师弟造下的罪孽，但人死如灯灭还请宽恕。”

村民们依旧是不说话，只是纵然是愈黑的天空也难以掩住他们仇恨的火焰。

看到这种情况，白袍人暗叹了一声，他也没奢望这些村民会这么容易就忘记这仇恨。目光一转，当看到那被众人护在最后的身影后，白袍人便再也挪不开了眼睛。

“这是……”白袍人感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他都快记不起心跳的感觉了。可是在这一刻他的心脏的确是在快速跳动，砰砰砰，好像要跳出胸腔，没人可以想到到此时他那巨大的激动和惊喜。

难道巫神怜我巫门特将他赐下！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他…他是谁？”白袍人的声音都微微有些颤抖，让他如此失态的事情不多，百年来也只有两次而已。第一次是遇见师尊，要他入巫门；第二次是师尊坐化，传他掌门之位。而此时却是他一生第三次如此激动。

顺着白袍人的目光，可以看到全身乌黑散发着难闻气味儿的阿虎正在人群后方，躺在他母亲的怀中。

阿虎自绿袍人给他吃了那莫名的丹药后，就全身如火烧，仿佛整个身体被人给投入熔炉，同时体内有股力量乱窜，经脉血管宛若刀割。他是怀着仇恨昏迷的，父亲那一声声怒吼他焉能听不到？他对那绿袍人的仇恨更深！

只是，阿虎却不知道。那绿邪儿给他吃的哪里是什么毒药，那是不知可以令多少修道者为之眼红的圣药。

筑基丹，具有洗毛伐髓脱胎换骨的功效，可以荡去人全身污垢杂质，筑体炼基。若是一个初入修道之人服下一颗筑基丹，那么至少可以省去三个月炼气荡体的苦工。它的好处可不仅仅如此，洗毛伐髓这是何等痛苦，若是人心性坚韧能够坚持到药效完全挥发，那么其经脉强度将上升不止一个层次，对以后的修炼具有莫大的好处。

这种丹药的稀少自是不用说的，一颗筑基丹甚至能够引起两名修道者厮杀。即使以蜀山如此根基也不是每名弟子都能够服食的，月当年也是因为他们那一脉人丁稀少才有幸得到一粒。而绿袍人竟然将这么一粒丹药强行让阿虎服食，显然是打了强行收徒的念头。

见到这白袍人竟然看向阿虎，村民们眼中的仇恨更浓了，紧紧地把阿虎母子护在后面。

白袍人脸上的苦色更浓，村民们如此表现让他明白，若是不用强他根本就带不走这个天赋异禀的少年。可他毕竟不是如绿袍人那般的魔人，咬了咬牙，白袍人似是很为难，半晌，他沉声说道：“我是南疆巫门的掌门。”

把话说完，白袍人脸上露出苦涩，今天过后我巫门的千年树立的威望定是一落千丈。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心中一片火热，只要将这少年好好培养，百年后我巫门定能兴旺，今日就算丢掉这好不容易树起的威望又怎样？

心中想起诸般念头，绿袍人对着那些面露不可置信的村民说道：“没错，我确实是南疆巫门掌门！我师弟堕入魔道才造今日之孽，是我巫门对不起你们。”说着，白袍露出沉重之色，再次弯下腰。

“这……”村民们一下子炸了开来，仇恨、敬仰……多种情绪糅合在一起，就连他们也不知道此时是该仇恨还是该感激。

南疆巫门在整个南疆拥有很到的声望，他们一直都是以南疆守护神的角色出现的。若是有妖兽袭击村落，他们定是第一时间赶来，帮助村民驱逐妖兽守护家园。可以说，若是没有巫门，如今南疆的村落数量至少要减少三分之一。

半尧村历史上不知道遭受过多少次妖兽的袭击，自然是受过巫门的恩惠。这些朴实的山民一直都是拿南疆巫门当作神人的，甚至有些村落为他们竖起图腾日夜朝拜。

可是此刻，听到白袍人说出他们是来自南疆巫门，这一刻仿似信仰崩塌。原来今日之劫难的罪魁祸首竟然是他们日夜朝拜的“神”，这真是一种讽刺。

“你怎么证明你就是巫神？”老伊布低声问道，此时他心情复杂难明，他宁愿希望这人不是巫门中人。

听到老伊布如此问，白袍人长长的吸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面木牌。

看到这面紫色木牌，老伊布身躯一颤，神色复杂，“原来真得是巫神大人！”

听到伊布确认了对方的身份，那些村民的骚乱声更大了，守护神与恶魔这两个角色的变化实在是太巨大，让他们不敢置信。

白袍人再次说道：“我师弟的罪孽已经犯下，我希望能够有个弥补的机会。这少年可以称得上是绝世奇才，若是你们还信得过我们巫门的话，请允许我把他带回去好好培养。”

听到白袍人如此说，众村民都将目光转向了阿虎的母亲，她才是此事唯一的话权人。

阿虎的母亲只是一个普通的山村妇女，刚刚才失去丈夫，这又要让她母子分离，自然是有些不舍，面上满是迟疑。

看到她脸上的迟疑，白袍人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在我们巫门，一定能够把他培养成一个大巫，而在这个山村，他只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山民。你难道就让他在此埋没碌碌无为么？”

是啊，哪一个为人父母的不是望子成龙呢？又有哪一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做出一番功绩呢？白袍人这一番话彻底的打消了她心中的迟疑。

“好！我愿意让阿虎跟巫神回去！”阿虎母亲再不犹疑，哽咽应下。

白袍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放心，十年后，我一定会让他好好的出现在你的面前。”这算是白袍人对她的承诺。

抄起绿袍人的尸体和昏迷中的阿虎，白袍人转瞬离去，半尧村村民那种异样的眼光让他如芒刺背，心头倍感压抑。

他知道，自己巫门身上又多了份责任，那就是世世保护半尧村，不让那个小村再受到丝毫伤害。

“师…师兄！”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正在林间疾驰的白袍人顿时如遭雷殛，前行的身体不由停了下来。“师…弟！”白袍人颤抖着低下头，看向腋下那具干尸。

只见此时绿袍人原本紧闭的双眼竟然又睁开了一条细缝，隐隐闪烁着绿色的光芒。“师……师兄，你…能原谅…我吗？我错了！”透过那细缝，隐约可见他的紧张与期待。好似一个当年一气之下离家的孩子，直到他老去的时候才后悔当年的选择是错误的。

白袍人的身躯颤抖的更厉害了，一滴水珠儿不受控制的从不满皱纹的眼角调皮的跳车，“我原谅，师弟，我从来都没怨过你。”

“那就好！”绿袍人干枯如骷髅一般的脸上艰难的挤出了一个笑容，至此定格。

“师弟……”白袍人发出一声嘶吼。咔嚓！一道闪电划过天际，这片天地骤然亮如白昼。白袍人似是不愿让自己此时的表情露在天际下，把自己的头颅深深的埋在怀里。只是那悲痛欲绝、那老泪纵横，纵然只是一瞬，也足以天地为之悲恸。

滴滴雨水，悄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