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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籁纸鸢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4145

父亲赐予的美丽容貌像是一件礼物雪芝每一次出入大场合都会有接踵而至的追求者出现。但任何事都有两面性。

曾经有一位灵剑山庄的女弟子说过:“我是女人但是只要重雪芝出现我都会忍不住一直看她。我也曾经告诉过不少男人你们见过那些女人加起来都没有重雪芝一个漂亮。但给我她那张脸我却是万万不要的。只有坚强的人才有资格拥有那样的容貌而我我周围的女人几乎所有的女人都没有那么坚强。”

甚至连重火宫里的人都说莲宫主美丽的代价是短暂的寿命雪宫主美丽的代价便是失去自己最爱的人。

也是由于上官透的缘故雪芝拒绝再对任何人敞开胸怀。包括穆远。

她害怕再失去。

英雄大会结束后的一日追求者一如既往的多。雪芝一如既往地不见客。那些男人都愚蠢地认为雪芝会抛头露面是因为对穆远不满。

倒是虞楚之说要对她展开攻势却在大会后不见踪影。

奉天客栈。

雪芝倚在窗旁面前一个茶盏里面是浓稠到黑的龙井。窗外薄雨轻点沈水泊舟轻荡水面轻鸟过。她饮着茶看着对岸的灯火和热闹的街市已经两个时辰了。

茶苦却不知其味。

她一直眺望着极远的地方却不曾留意到楼台正下方有个白衣人一直在眺望着她。

她蹙眉。她强逼自己喝下一杯浓茶。她撑着下巴。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对岸楼阁中独奏的琵琶女。她那美丽多年不曾改变却平添忧伤的双眼。她又饮下一杯浓茶。

一杯又一杯的浓茶。茶香如秋梦。

有人敲门。

“请进。”

然后有人推门进来。雪芝没有回头她知道是谁。

她猜到了他会来却没猜到他会一语不直接走来——就在她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穆远已经环绕过她的颈项将她紧紧搂住。

“如果我再不抓住你你是否就会跟着那个男人走了?”

“你是说今天来的洛阳古董商左阳?”

“我是说虞楚之。”穆远单刀直入道。

雪芝很明显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穆远远比她更了解自己。她从来不会花心思去怀念过去甚至一直在努力避免回想那些让她伤感的东西。可是在看到虞楚之之后她努力让自己去想上官透。像是在强迫自己。

难道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容易对击败自己的男子心生神往?

虞楚之什么都没有做。

“我能容忍你心中有上官透。毕竟你和他的羁绊太多。”穆远的一丝丝落下擦在雪芝的耳边“但是我不能容忍其他人。尤其是那些在我之后出现的人。”

她摇摇头轻声道:“我不会。没有人能取代穆远哥。”

“雪芝我已经等了太久。”

“我知道。”

“我……已经不能再等了。”穆远的声音变得有一些喑哑“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嗯我明白。”

她的话音刚落耳垂便突然被穆远含住。穆远顺势关上了窗门吹熄了蜡烛。

禁欲两年的身体原已十分敏感雪芝更没料到穆远沉默的性格竟可以表现得如此主动与热情。她握住他早已游入自己衣襟的手微微后仰倚在他的怀中。

他们一直坐在窗边。

那个白衣人却一直站在岸边。直到街上的人渐渐少了最后难见一个人影。直到对面的灯盏渐渐熄了最后只剩河边莹莹的纸灯笼还有沈水上形影相怜的光晕。

直到这个时刻他都不敢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事实。

这一切都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夜深了天冷了。虞楚之反而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薄衫站在岸边一动不动更像是不敢动弹。任呼啸的秋风吹乱他的长衣摆。

雪白的面具上樱花瓣绽放出一抹触目惊心的殷红。

几个月前那个女人曾问他现在你最想要什么?

他平淡却坚定地说杀了穆远。

而此时此刻他没了方向。

他忽然坐在地上靠着河岸边的石柱大笑起来。笑声苍凉孤单雪芝没有听到。

穆远已沉沉入睡。雪芝蜷缩在他的怀中口中是流落的咸咸的泪。她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脆弱和无助。

“透哥哥……”她哽咽着闭上眼。

如果你还活着那有多好。

芝儿想你……很想很想。

奉天客栈外是一条长长的街道寂寞而深邃。寂寞得像是一座荒凉之城。深邃得如同故人的眼。

(接书版手打开始)

五日后太虚峰。

穆远在一个墓碑前跪了一个早上。确切地说他已经在这里跪了两天两夜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不是傻子也很少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但是这一回他要跪到自己清醒为止。

如果做不到那他会对不起地下躺着的人。

秋风萧索。浮云在山峰间飘游。

一个声音自他身后响起:“远儿为何还要记挂着上一辈的恩怨?当初你娘亲的死真的是个意外……”

“我知道你是无辜的。”穆远不曾回头“你的眼睛是我娘刺瞎的。是她对不起你。”

站在他身后的正是林宇凰。轻功一直都不是他的强项为寻穆远上这个山峰己经让他气喘吁吁:“不管如何我希望你能够清醒一些。”

“我就是不够清醒。”说出这句话后穆远又开始后悔了——他最近一直在后悔和自责中度过。他不是那种会抱怨或者说废话的人。

他真的不够清醒。

这已是第三天滴水未沾。他的武功再好内力再高也开始觉得头晕虚弱。

但只要一闭上眼脑中会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双水灵湿润的眼。他的颈项似乎依然被那双白而秀美的手搂着。他听见她在耳边煽情地呻吟急切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他从来不知道与她亲热会是这样的。在得到她的夜晚过后他变得连自已都不认识了。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会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他试图找一些事来做以分散注意力结果往往是看她不见了又开始心烦意乱。

他开始得寸进尺了。想要看牢她想要囚禁她不让任何男人看她不允许她再想任何男人。想把她锁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日没夜地与她缠绵。无血肉无感情神一般的穆远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平凡的男人。

雪芝却已开始忙别的事。

在穆远请假离开之后雪芝带领着长老护法们回到重火宫花了很多时间才哄好了长时间没见娘怒气冲天的重适打点了一下内务便开始考虑下一步的行动。

之前英雄大会的计划被虞楚之打断短期内便再无和释炎在人多的地方交手的机会了。而且很显然公子已经留意到了自己的行踪原想让释炎暴露他的身份却被虞楚之打断这样一来算是扯平了。

似乎是由于招式没有让满两百的缘故释炎也没有要他们履行诺言。

接下来只有从柳画身上下手。派人跟踪她可以说完全是无头苍蝇瞎乱撞但雪芝还是没有放过这一机会。

柳画这些年一直住在画剑庄她的生活可以说是很无聊很单调。早上起来梳妆打扮处理帮派内务练剑;下午如果有事则外出无事则是做针线女红;黄昏时分偶尔会下厨做饭;晚饭过后沐浴接下来睡觉。

看这状况似乎是没有什么好研究的。除了她那个诡异的沐浴时间。雪芝非常不理解一个天天沐浴的人居然可以做到一洗便是一个半时辰还不带休息的其间也没有丫鬟伺候。

所以五日过后雪芝便开始寻找新的办法。柳画那边只是让人跟着有异样再向自己汇报。

十日过后跟踪柳画的弟子又带回来了和以往几乎一样的答案。只是睡觉之前的活动加了一个画画。

雪芝问:“画画用了多少时间。”

“一个多时辰。”

“那她是不是过子时才就寝?”

“不是她睡得很早。”

“时间怎么够?”

弟子想了想道:“最近她沐浴很快两盏茶的时间就会出来。”

这个沐浴时间不对劲。

十五日过后穆远回来并带消息说七樱夫人最近接了一个大活儿死伤不少人。

那弟子又会来道:”柳画最近晚上不画画了沐浴又过一个半时辰。”

原以为是巧合。但经过两个月的观察雪芝现了柳画的沐浴规律平时柳画沐浴时间都会过一个半时辰而七樱夫人在江湖中活动多的时候她沐浴的时间就特别短基本上两盏茶的时间便可以出来。

难道七樱夫人和柳画甚至“公子”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还是说七樱夫人就是“公子”?

雪芝被自己这一猜想吓着了。

但是她急于知道答案。

几日后雪芝得知消息那追求过自己的古董商左阳即将在腊月给女儿开满月宴并邀请了许多达官贵族、知名门派以及武林高手。当然重火宫也在邀请名单中。

雪芝从来不参加这种宴席。况且一想起这左阳老婆还大着肚子他就来勾搭自己她更感到不屑。只是为了支走穆远。她竟让他专门到洛阳去拿邀请函。

穆远对她的行为感到十分不解但也没多问很快便出了。

接下来雪芝去了画剑庄。

夜画剑庄。

在庄外的角落静候了两天雪芝大致观察出这个门派确实如探子所说防守不算森严。最起码跟重火宫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到了第二天晚上她换上夜行衣神不知鬼不觉地深入庄内。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她找到了柳画的浴室。窗上挂着纱帘纱帘上透着点火光。浴室前长长的回廊上站着几个丫鬟但没有人进去服侍柳画。

雪芝跳到房顶借着月光用剑锋刮开一片瓦往里面看去——浴室内雾气腾腾她几乎无法看清楚里面的情景。但是她能看到木桶里装满了花瓣和水却没有人。

再掀开几个瓦片确定里面没人。

看这水的热度柳画应该才进去没多久。既然她人不在肯定会在一个半时辰之后才会回到这个房间。而这期间不论她去了何处这个浴室里一定有密道。

柳画一点也不可怕。雪芝可以用一根指头将她击倒。

但是柳画后面那个人才是她所担心的。她一面希望柳画的去处会对她调查公子的事有所帮助一面又很害怕自己孤身一人会和公子正面交锋。

经过再三思考之后她还是决定留在屋顶观察一阵子。这个浴室很普通有一个靠墙的巨大木桶木桶一侧是个高台台上有通水的竹管和一个空篮。竹管正在滴答滴答滴水旁边的地面上摆着木勺、木瓢、木盆等。墙上挂了一个小木勺。墙角有一堆新鲜皂角。浴室东西两面墙上各有一扇窗南墙上是通往长廊的门北墙上是一幅巨大的仕女竹画墙后是高山。所以基本可排除有通往庄外密道的可能性。

只可能是地窖或者山洞。

雪芝耐心等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等来了动静。

浴室内北墙上的竹画突然往上卷起来。露出来的是一面石壁。石壁由两块巨型方石拼凑而成。而这个时候像是后面有人在推巨石一样那两块巨石原地旋转了半圈——原来那是两座石门。

柳画披散着长从里面走出来又将石门关上。

然后她在几乎已经干透的头上泼了点水吹熄油灯离开浴室。

她走了一会儿丫头们还在门口看守着似乎是打算在这站一个通宵。但是对雪芝来说这些看守人形同虚设。她轻轻一翻身便从窗口钻进了浴室。

她将早已准备好的黑布罩上门两侧的窗口擦亮火折子卷起竹画开始研究那个秘门。不过多时她非常悲哀地现一个问题;如果想以推拉的方式来打开那道门几乎是不可能的。

因为那两道石门都是旋转式的又无法从缝隙处推开只能推大门左右两侧以让它往里面凸起。而且这两道门中似乎连有机关或是太重。总之无法单方面地推一边的门。

雪芝的手根本不够长。就算勉强触到大门两侧也没有足够的力道将大门打开。就算有这样大的力气估计门缝还没有她的脸颊宽便会直接撞上她的鼻子。

总而言之这门没有钥匙只能从后面的密道推开。

为了得知开门方法雪芝又等了一日。

次日柳画进浴室便开始脱衣服。这时木桶还是空的木桶旁边的竹篮里有一些玫瑰花瓣。但是就在她脱衣服的时候气人的事生了——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类似于烟雾弹的东西往地上一扔转眼间整个浴室都是雾什么都看不到。

布料摩擦声后是木头碰撞的声音再来便是汩汩的流水声。等雪芝能看清楚以后里面的情况又跟前日一模一样:灯火明明晃晃木桶里的水已经放满了花瓣也撒在水面而里面没有人。

奇怪的是她没有听到竹画卷起的的声音。甚至连石门打开的声音都没有。

一个半时辰不到柳画又从北墙石门后回到浴室。

与前一日不同这一日她进入木桶沐浴之后才出去。

柳画离开浴室以后雪芝又照着前一日的方法罩住了窗口点着火折子在里面摸索。

柳画应该不是从那道门进去的。

可是雪芝将屋内所有的瓶瓶罐罐都抬起来看了没有现任何秘道。几乎开始怀疑自己的听力的时候她突然看到了那个木桶。她立刻过去搬木桶。未料木桶里装满了水太重搬不动。如果这会儿将水倒出去肯定又会惊动外面的人。

她用力推动那个木桶大概移了几寸。下面没有洞。

雪芝很失望注意力又转移到了墙上的仕女竹画上——几乎每一块竹片都翻开看了还是没有现任何端倪。

到后来她甚至连那些皂角都拿起来研究。

结果一样。

组后雪芝已经百般无计到乱摸房内的所有东西。反正以她的身手外面的人死都不会现她如果她查不出个所以然柳画现自己的浴室被人侵犯也无所谓。

一边想着一边随手摆动挂在墙上的小木勺。

同一时间她很清晰地听到流水声。

——确切说是水滴落地的声音。

虽然细微但她听到了。

雪芝再摇摇墙上的木勺便没了声音。可是水滴声依然不停。

声音是从沐浴的木桶的方向传出来的。雪芝凑到木桶旁去看顿时大喜——木桶的底部竟裂开了个缝水一直往下流。下面黑黢黢的不知道是通向什么地方。

她又回到墙壁旁眯着眼靠近一些现小木勺挂在一个小铁钩上。她直接取下木勺用手拧动铁钩。水声大了些。她立刻往反方向拧去。流水声没了。但是又有流水声响起——热水从通水的竹管中流到了木桶中。到水位碰到竹管的时候又自动停止。

这下算是明白了。

真正的通道是这个木桶。

雪芝开了一点水等它慢慢流光。但是她不理解为何刚才推木桶下面什么都没有。

许久之后木桶中的水流干了。雪芝伸手过去摸了摸——原来木桶底部有两个铁钩在打开机关的时候会自动把地面活动的石板拉开。

不知道柳画究竟藏了什么东西居然会设计这样精密的机关——底下明明是可以活动的木盘都可以做到滴水不漏。越这么想雪芝便越有一些激动和害怕。她拧动铁钩将底部的木盘完全打开后跳了进去。

里面竟是一个隧道很滑很陡峭连楼梯都没有。根本无法沿路返回。看样子出口果然是在其他地方。

一片黑暗中空气温度急骤下降再加上她刚才倒下的水弄得里面一片潮湿她冷到浑身抖。而真正的极寒是在隧管道底部。她沿路往前爬了几步出了隧道身上的水竟已是半结冰状态。

她怎么都想不到这下面竟是一个冰窖。

她更想不到的是在她刚滑到冰窖中的一瞬身后便传来了巨响回头一看一道庞大的铜门落下封住隧道出口。

雪芝心底一凉。这下不往前走都不行了。

窄窄的寒冰隧道泛着蓝色的光。一个支架上挂了一件毛皮大衣雪芝取下大衣裹在身上往前走看到隧道两旁竟然躺着几个人。她走上前去看现这几个人都死了而且在这冰窖里封藏着光凭外观来看根本看不出死了多久。

但她能认出两个是少林的三个是华山的还有一个是最近消失的重火宫弟子。

她知道这几个人武功都不弱。可以说很强。

雪芝顿时感到头皮麻但也只能强忍着害怕走下去。可是还没走到寒冰隧道底部她便已经冻得无法挪动脚步仿佛整个人都成了冰块。

她一直以为能现什么大秘密。神器惊天动地的计划书藏宝阁或者绝世剑谱——就像曾经在华山秘道中现的那样。

可是这个冰窖不大走到底也只有几间房。除了一间房里有几个冰雕其他的房间里面什么都没有真的就只是空空的房。

那个房间里的冰雕也很简单:一棵树一个女子还有四面墙壁上雕刻的雪花。但是这些雕像似乎也有很长历史是什么树女子的面容都已经无法辨认。

而且雪芝的好奇心和惧意都被极寒驱走。她只想早点找到出口离开这里。她靠在一面墙上使劲揉搓自己的手吐了一口气。

可她还没来得及站直身体便听到冰壁裂开的声音。

她大惊连忙站直身体——这一靠万一把整个冰窖的支柱靠破了她大概会变成冰洞女尸。

但已经来不及身后的冰壁哗啦啦碎裂纷纷往地上砸去。

雪芝捂住头闭眼惊叫。

就像是下冰雹一般她左躲右闪无用还是被冰块砸中。但是也就只是这样而已。很快整个冰窖又恢复了极寒的宁静。雪芝慢慢睁开一只眼睛现原来这个冰壁后面还有个房间但是她开始没看到。

这个房间的正中央有一个冰雕躺椅。

一个人正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他一袭白衣衣料的丝料薄薄的正轻飘飘地垂在倚边。他一手放在腰间食指上是一枚温润洁白的汉玉戒指。他的脸上依然戴着白色的樱花面具头长长地垂在冰椅上。

竟是虞楚之。

而且只有他一个人。他很少一个人。

雪芝顿时哑然同时还大松了一口气——还好是虞楚之如果是公子那可能完蛋了。但转瞬一想又觉得不对劲。

为何虞楚之会在这?这可是柳画的地盘。

难道虞楚之就是……雪芝觉得更冷了。

“雪宫主为何会出现在此地?真是让在下受宠若惊了。”虞楚之淡淡地说着。只是睁开眼并没有坐起来。

“这似乎是我应该问虞公子的问题。”

“我住在这里为何不会出现在这里?”

“你住这里?”雪芝环顾四周不可置信道“这个冰窖?”

“嗯。”

“这里什么都没有。”

“这里成就了我的身手以及《黑帝七樱剑》。”

“你在这里住了多久?”

“很多年。”

“平时都不出去的吗?”

“今年才出去的。”

雪芝顿时醍醐灌顶。虞楚之皮肤这么白原来是由于常年住在冰窖不见天日的缘故。还有他不离身的大氅扔出去的时候出沉重的响声大概是冰块或冰水袋一类的东西出的——他穿大氅不是因为怕冷而是怕热。

但在这种地方体质自然与寻常人不同。他那强到不正常的身手大概也和这个有关了。但是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很多年光是想一想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常年住在冰窖性格不会变得很古怪吗?”

“我很古怪吗?”

“我不了解你不知道。不过为了练武忍耐这么大的痛苦是很不容易了。”

“不是为了练武。”虞楚之眯着眼睛“是为了杀人。”

“那这个人应该已经死了。”

“尚未。”

“什么人这么厉害?”

“一个总有一天会惨死的人。”

“说了等于白说。”雪芝叹气看着他又道:“还有一个问题我想要问你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回答就不要说好了。”

“你想问我和公子的关系。”

“是。”

“我也想知道他是什么人但柳画从来不说。”

“你不是他?”

“如果我是他我们还能在这里面对面平和地聊天吗?”

雪芝沉默片刻又道:“那柳画呢你们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哦。”

“怎么有一点不舒服?”虞楚之的笑声十分清脆“毕竟我是对雪宫主表示过爱慕的不是吗?”

“你想太多了。”

“但愿如此。”

不知为何虞楚之时常挂在脸上的那一抹坏坏的笑让她觉得很讨厌。压抑了很多年的脾气好像也在这一会儿蹿上来了:“虞公子确实武功盖世但是这不代表所有人都会喜欢你。”

“我可什么都没说。况且我也知道雪宫主是已婚之人——哦应该是穆夫人失礼。”

讨厌的感觉更加强烈了。雪芝回想起与穆远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竟被他说得如同见不得光。

“怎么不喜欢这个称呼?还是说你更喜欢我叫你……上官夫人?”

雪芝倏然抬头:“不要说了!”

“怎么反应这么大?”虞楚之缓缓坐起来阴阳怪气地笑着“难道说你对上官透还有意思?”

雪芝不说话。

“其实我也知道一些上官透的事。”

“什么事?”

“第一他是一个死人。”看到雪芝露出怒容虞楚之忍不住笑道“第二他生前曾经和别人做过一笔交易。第三这交易的对象是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人。”

“什么人?什么意思?”雪芝明显急了。

“这可是天大的秘密让你知道了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虞楚之站起来走近雪芝“不如我们也做一笔交易?”

“你说。”

“我怕你付不起。”

“直说我不缺钱。”

“你。”他个子比雪芝高了一个头。这会儿和她站得很近面具后的瞳孔在寒冰下被映成幽幽的蓝色。

“什么?”

虞楚之脸上挂着深深的笑意。他垂下头长擦着雪芝的耳侧。他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我要你。”

“要我怎样?”雪芝完全不愿意往自己理解的那一层想不屈不挠问到底。

“和我上床。”

“不可能。”雪芝断然道“你很失礼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雪宫主现在你出不去又打不过我如果我强要了你岂非得不偿失?还是答应的好。”他在她耳边用极为诱人的声音说道“你知道吗有人说武功越高那个功夫也就越好。我不是很相信这一点。但是我能很负责地告诉你只要你试一试就会知道我在床上的表现绝对不亚于英雄大会那一日。”

“多谢。我一点也不想知道。”雪芝说得很平淡但心中很乱。她知道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冷淡。她要忍住不动怒。

“你不是已经让穆远睡过了吗再多一个我也没有关系?”

“我不想听了。告辞。”若是别人雪芝早已大开杀戒。可是她打不过他她只好憋着气转身走了。

“穆远如何?两刻钟还是半个时辰?”

雪芝涨红了脸终于忍不住恼怒了:“这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比较你怎么会知道。”

“无须比较。从我和穆远成亲开始我就打定主意要跟他一个人。无论如何他都是最好的。”

“那上官透呢?”

“你可以住嘴了。”

“你说那上官透呢?”

他话音刚落雪芝便抽出武器一剑刺过去。也是意料之中虞楚之一下捉住她的右手。

“上官透已经死了。”雪芝抬头望着他浑身抖“你如果尚存一丝人性就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这个人的名字。”

虞楚之怔怔地看着她。她眼中分明有泪光但她忍住咬紧了牙关她不愿意掉泪。

“他已经抛弃我了。”她扬起头眨了眨眼深呼一口气“所以在知道这个事实的时候我也决定抛弃他。”

“……你不爱他了吗?”

“不爱了早就不爱了。”

“我看你和穆远说话的时候也冷冰冰的基本不会笑。跟他在一起你真的开心吗?”

“至少他不会让我伤心。”雪芝红了眼眶“更不会让我哭。”

虞楚之目光平淡没有说话。

雪芝道:“请问可以让我出去吗?”

虞楚之往旁边让了一下后面有一条寒冰隧道。雪芝朝他微微一拱手道谢过后朝那个隧道走去。她都已经走远了才听到他在身后轻轻地说:

“还好上官透已经死了。”

她原本就不打算和虞楚之打交道七樱夫人和重火宫原本没有任何关系。可是在听到他说那句话的时候她竟感到莫名的心痛。

虞楚之后面是一个楼梯上了楼梯便是一个石洞推开门往前走一段便是浴室。到浴室的时候木桶中的水竟还没装满。雪芝推开窗户悄悄溜出去。

此时冰窖。

“刚才有人来过?”

“没有我出去了一会儿。”虞楚之依然在闭目养神。

“好吧出去的时候记得加衣服不然温差太大对身体不好。”柳画站在虞楚之的冰房门前眼睛微微眯起“活人是永远敌不过死人的。你应该比我清楚这个道理。”

“嗯。”

”无论如何我永远不会束缚你。所以你要更加谨慎地考虑清楚要做什么。”

雪芝很迷茫因为去了柳画那里以后她又失去了调查公子身份的线索。这下只有等待下一回释炎出手的机会。这会儿天气越来越冷《莲神九式》的特征也越来越淡以释炎的内力完全可以压制住。要天时地利人和起码要等到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

刚回到重火宫雪芝便听说虞楚之和柳画早已订亲的消息。他将在腊月公布婚期。不过目前还只是计划还没有几个人知道。原本只是和重火宫完全无关的消息但对雪芝对知道雪芝报仇计划的人来说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不管柳画和公子是怎样的关系他们是统一战线上。如果她再和虞楚之成亲那对付公子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所以这个婚绝对不能结。最起码要尽可能延后。

穆远已经拿到邀请函。据说左夫人知道雪芝要来气得都不肯管孩子了还是左阳花了天价买下一整块翡翠雕的牡丹花送给她才把她哄回来。

原本雪芝是不打算去的但穆远还说在洛阳城看到了七樱夫人。七樱夫人也将参加左阳女儿的满月宴还说有另一门喜事要公布。

虞楚之和柳画即将公布婚期大概就是指这事。

据说在洛阳有人看到了和虞楚之身形相仿的血樱子未戴面具时的模样。当时那个血樱子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人自斩右手喝下绝音散七樱夫人才放他生路。

这血樱六子究竟是什么来头?这么怕见光难道长得像吊死鬼?

其实对于虞楚之面具下的脸雪芝也是好奇的。但如果是怕别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也太离奇了。七个高手一起隐姓埋名而江湖上居然无人留意?

雪芝和海棠、朱砂、四大护法一起讨论如何拖延虞楚之和柳画的婚期——并不想穆远知道太多关于为上官透复仇的计划所以没有叫上她。雪芝第一个否决了朱砂的美人计在经过一系列复杂探讨之后居然才用了烟荷的意见。

很显然烟荷是大智若愚的高人。

柳画到洛阳的一日雪芝让海棠把她打晕然后绑架了扔在点了迷烟的柴房里。朱砂提议直接把她了结了但雪芝想了想说她死了说不定会引蛇出洞还是留着。

接下来雪芝亲自去长安请名铁匠韦一昴打了一把好刀又亲自送到洛阳花满楼以孝敬那个被她忽略了许多年的奶奶赫连惊红。赫连惊红勉强收下她的礼物知道自己这孙女儿绝对跟自己的儿子是一类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于是叫她开门见山。

然后雪芝如愿以偿以优惠价聘请到了花满楼的大花魁赫连飘飘。

赫连飘飘是赫连惊红十二年前收的养女。理由不是别的正是她那张精致的脸。只是把自己的养女弄成妓女这样的事也就赫连惊红能干得出来。

十二年后的赫连惊红果然没有失望赫连飘飘成了花满楼的金子大招牌。其人气不亚于当年的双成步疏——据说当年的金科状元和榜眼因为她大打出手还有一个侍郎公子因为她投河自尽。要她安排出档期出楼接客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除非是赫连惊红让她这么做。

京城里流传过这么一个说法:对赫连飘飘没有感觉的只有女人和太监如果你是男人又对她没感觉那你就是太监。

非常强人所难但也非常贴切。

虞楚之虽然比正常男人冷漠但是起码还是男人。

接下来雪芝带着四大护法还有重适直接出席左阳女儿的满月宴。而那个被当了宝的赫连飘飘则是直接抬上轿赶往左府侧门。

左阳的面子很大黑白两道都有他的朋友雪芝在宴会上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大堂也布置得很是喜庆奢华:入门一把巨大的貂尾扇地面铺着大红色的波斯毛毯只要是靠着墙的地方一定会有昂贵的商彝周鼎。左右两边各一排红漆倒角楠木桌桌面上摆着白玉花瓶还有无数佳肴珍馐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开胃菜便是银碗装的血燕窝。

宴席正中央摆着左四爷不知从什么途径弄到手的前朝纯金雕龙龙的眼珠是两颗桂圆大小的夜明珠在明晃晃的灯光下闪着奇异的芒彩。

左阳身形高达身披云豹重裘站在门口犹如一口大钟。他老婆身段苗条是个标准的美人儿。她身穿宝蓝织锦裙披着白狐肷披肩往来宾客人手送一红包均是沉甸甸的金钱梅花锦囊。她身后的奶妈抱着一个漂亮得不得了的奶娃娃几乎每路过一个女子都会忍不住上去逗一逗她。

重火宫人到的时候没有女儿的雪芝自然忍不住多看了那孩子两眼还冲她笑了笑。那一直睁大眼看着来往宾客的奶娃娃居然对着她笑了——雪芝似乎从来都很有孩子缘。

显然奶娃娃她娘就不是那么喜欢雪芝了。左夫人防备地后退了一些做出护住孩子的动作。这动作倒是让左阳很尴尬连忙赔笑招呼雪芝进去。

对于很多女人这样的行为雪芝早已习惯或者说是麻木。她干笑一下便进去了。然后她很清楚地听到后面夫妻的对话:

”她到底是我们的客人有什么不满你就不能忍忍吗?”

“没有办法昨天我梦到她变成了一个尖嘴狐狸要来吃我的女儿!”

“你……这么小家子气斤斤计较怎么上得了台面?”

“你说我上不了台面?她上得了台面啊骚气冲天恨不得所有男人都看她。你愿意娶一个狐狸精回家?那你休了我娶她啊。狐狸精是来者不拒的吧!你看她那来路不明的孩子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左夫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怕雪芝听不到。

雪芝憋着气。她不愿意惹出更多的事端径直往里面走去可是老天不帮她她儿子也很不给她面子。

“谁说我来路不明?我是上官透的儿子我爹可比你这蛤蟆相公英俊多了有钱多了武功高多了。我爹是国师公子你当家的是什么?乡下种菜的卖几个又旧又破的罐子便自称儒商?蛤蟆想追我娘当然追不到啊。自个儿当家的管不住责任都推到我娘身上了?大娘嫉妒心也太强了吧。”上官透重适用那尚未变声的童音大声说着声音比左夫人还大。

这下所有人都停下来看着他们。

“适儿。”雪芝的脸一下变色拉住重适就往里面拖“你瞎说什么跟我走。”

左夫人脸色绿一手握着锦囊一手指着重适抖道:“你你要说丑事还有哪个门派比重火宫出得更多?你那死鬼老爹生前不知搞大了多少女人的肚子现在又抛弃你们母子不知去哪里逍遥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后面的话被左阳一手捂住。

“你!”重适推开雪芝尖声道“你说我娘是狐狸精是吧那你就是蛤蟆精!还有你这个长相古怪的女儿跟你长得一样蛤蟆脸!”说罢竟伸手在那奶娃娃脸上狠狠拧了一下。

奶娃娃尚未脸立刻就红了。场面僵冷了片刻后她失声大哭起来。

这下彻底尴尬了。雪芝确定自己儿子是要来惹祸的。但倘若不是她有事要办听到这样的话一定早就大开杀戒了。

“你这个无法无天的死小鬼居然动我女儿!”左夫人提高音量居然哭出来“雪宫主你不要因为自个儿死了个儿子就眼红别人家生了孩子呀。”

重适脾气和少年时的雪芝很像一被人说中要害火气就上来了。他居然也开始大哭还扯着左夫人的白狐肷拳打脚踢。

雪芝听到这句话之前强压的怒气也像瞬间消失了。她再看看左阳的女儿那张脸是那样纯净可爱霎那间便想起多年前死在释炎手上的显儿。如今适儿茁壮成长着显儿却早已失去了他原本不该失去的小生命。

所以无论适儿做错什么雪芝都不会去责备他。她要对适儿加倍的号所有亏欠显儿的她都会偿还给适儿。

因为太过伤痛雪芝已经忘记如何还击。雪芝只是拉着重适不让他继续添乱。大概是看到了雪芝脸上明显受伤的表情左夫人也有些于心不忍想开口解释一两句却又被乱咬人小狗一般的重适逼疯。左阳拉着她整个场面一团混乱。宾客们也纷纷开始劝架。

这时候一个女子软绵绵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出了什么事怎么这样热闹?”

很多人都是认得这个声音的。人们也自然让开一条道。

七樱夫人身穿金钱蟒长裙裙摆飘飘佩环华贵手里提着一个玛瑙鼻烟壶。她个子并不高但是被六个男子众星拱月地包围着确是格外打眼和妩媚。

很显然周围的人都买七樱夫人的账她在重适的眼中却是透明的。七樱夫人没有说话她身后的虞楚之却走上前来摸了摸重适小小的的脑袋。

奇怪的事生了。

任别人怎么拉扯他都没有反应虞楚之这样一摸他竟转过投来用哭红的眼睛看着他。

重火宫很多弟子都说只有神仙才能让哭泣的重适安静下来。

重适平时很依恋重雪芝可一旦他哭起来她也别想成为那个神仙。任她如何哄逗骗摇晃捂嘴甚至把他关禁用细竹条抽他的屁股他都不会闭上那个仿佛装了长笛的嘴。

很显然虞楚之也不是神仙。重适在回头看了他一会儿以后又转过头去拉扯左夫人的衣服和奶娃娃的脚持续哭闹着。

这个时候虞楚之突然挡在重适和左夫人中间然后蹲下来握住他的双手。这下重适更不乐意了嗓门更大。

“适儿昨天我遇到一个世外高人。”虞楚之轻轻说道“他给了我一个难题那个难题我怎么都解不开。”

重适依然在哭着不过在他说的过程中哭声渐渐小了。

“我给了他无数种答案他都说是错的。于是我叫他告诉我正确答案他却说你去问天下第一聪明的人吧他会给你答案。然后我翻来覆去地想谁会是这个天下第一聪明的人呢?”

重适已经在干打雷不下雨了。他看着虞楚之眼中露出期盼的神情。

“我遇到很多人都不够聪明知道刚才看到你我就跟身边的叔叔们说呀这个孩子就是第一聪明的认了。你说是不是?”

重适却回避了他的问题:“那个高人问了你什么问题呀?”

虞楚之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重适吃惊道:“啊这个你都不知道呀?”

“怎么你知道吗?”

“这个我小的时候就会了太简单了呀。”听到那个“小的时候”周围一帮人都忍不住笑了。

“可是叔叔就不知道呀。”虞楚之看看左右小声道“说不定周围的人都不知道。这答案你得偷偷告诉我。”

“没有问题。”

重适凑过去却被虞楚之挡住:“别在这说我们进去说。”

“好!”

然后重适顺其自然地被虞楚之领进去。

这一幕实在惊讶了不少人。当然也连带重雪芝。旁人是惊讶万年冰山居然会这样温柔地对待孩子雪芝却是惊讶虞楚之竟然让重适不哭了。

“左四爷喜添一子祝先生花后果儿孙满堂啊。”他们刚进去七樱夫人便上前击掌。两名随从便搬了一个玉石盆景过来——那竟是一大片碧玉雕琢的竹林盆景左右两侧还有一副小对联:

绿竹生新笋红梅嫩枝。

在周围的人都出赞叹之声时雪芝突然觉得她的声音很耳熟。绝对在什么地方听过。

带着这种疑问雪芝带着几个护法进了大厅。虞楚之和重适一大一小已经彻底忽略旁人了。在看到雪芝进来以后虞楚之便起身将重适牵到雪芝面前。

“我要跟虞叔叔坐一起。”重适猴上了虞楚之。

“适儿乖别瞎闹跟娘过来。”雪芝有些尴尬地拽走重适。

虞楚之却道:“要不我们做一块儿好了。适儿很讨人喜欢。”

后面那句话让雪芝彻底无言。虞楚之绝对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说“小魔头”讨人喜欢的人。

雪芝没有拒绝。整个宴席上她都得想方设法拖住虞楚之让他不要公布和柳画的婚事。只要不公布就没人参加婚宴他们的婚期自然就是延后。只要不成亲那就有很多种可能性拆散他们——虽然听上去有些残酷但只是精通烹饪的二十八岁的柳画绝对斗不过擅长七种乐器、会临摹三十三个名家字帖和水墨画、能歌善舞、又从小被栽培成男人克星的十九岁洛阳第一美人赫连飘飘。

就算不能让虞楚之彻底变心也可以让他暂时沉沦美色无心插手公子的破事儿。

当然赫连飘飘非常愿意去完成这样一个任务。

没有女人会放弃证明自己魅力的机会。也没有女人会放弃接近虞楚之的机会。

酒宴开始后没多久虞楚之便坐回了七樱夫人的桌。虽和雪芝相邻但不能陪着重适。重适很快感到疲惫跟着孩子群去后院玩了。

雪芝站起来击掌道:

“恭喜左四爷玉杯投怀在此赠上小小贺礼还望笑纳。”

话音刚落赫连飘飘身着一身紫衣低垂着水眸款款步入大厅。

赫连飘飘是天价。虽然在场的不少人是洛阳的商人也都买得起或者买过她但是没有人一个人付得起天天看她的费用。而在场的男人连带整个洛阳的男人没有一个人不想天天看到她。

为重雪芝美貌倾倒的男人不少但是很少有人敢去打她的主意。尤其是在看到左阳都被她无情拒绝以后又一批打算冲锋陷阵的男人急流勇退了。相对于重雪芝可以买到并且没那么强势的赫连飘飘似乎更加诱人。只是能买到又买不起的感觉。实在不是很好受。

其实雪芝很讨厌这种把女人献给男人当礼物的活儿。她觉得不够尊重同胞。而且当一个女人指使教唆另一个女人去勾引男人的时候一下就会觉得自己老了。

可男人就是吃这套。

雪芝知道这个花魁很敬业。这可是腊月间前几日洛阳一带才飘过小雪赫连飘飘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紫纱衣。这些宾客无法理解雪芝却深深理解。刚去后院时她可是亲眼目睹赫连飘飘要紧牙关脱下毛皮大衣时的一脸决绝和奋力拉下肚兜露出乳沟的勇气。

四溢的酒香中玉鸣丝竹朱袖如云。飞扬的裙角旋转地紫纱玉葱一般的手指小小的瓜子脸勾魂的媚眼……赫连飘飘的身体竟可以比她的轻衣还要柔软飘逸。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都**而媚骨。

在场的只要是雄性动物都看得直了眼。由此可以断定门口挂的那只金丝雀一定也是雄鸟。

当然血樱六子虽然戴着面具但没有一个人的脑袋不是随着赫连飘飘而转动。当然也包括虞楚之他不仅欣赏美人的舞蹈还很明显地表现出来嘴角也跟着微微扬起。

雪芝一直在细心留意他的反应。

一曲终了他甚至还跟着众人一起鼓掌——看来到目前为止他已经把柳画忘了。

然后按照计划赫连飘飘端着酒走着猫步来到虞楚之身边坐下。也是同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他们俩身上。

“小女子赫连飘飘见过虞公子。”赫连飘飘举杯声音柔得雪芝听了都快酥了。

但事实证明男人都是一个样的。虞楚之这一晚的温柔都给了她和重适。他微笑着举杯回敬赫连飘飘。

“早就听闻虞公子美名英雄大会上的比武至今仍被人传作佳话。今日一见方知公子气宇不凡果真人中龙凤。”赫连飘飘又举杯“虞公子是真正的英雄小女子再敬公子一杯。”

“英雄一名担当不起。不过多谢赫连姑娘。”虞楚之依然是微笑着饮酒。

“小女子绝非过誉公子武功独步天下无人能敌……”一长串美誉过后赫连飘飘再次举杯“虞公子请。”

是人都看出来了赫连飘飘在灌虞楚之酒。可是在场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讨厌以这样的方式醉酒。虞楚之也非常乐意被她这样灌。转眼两人十多杯下肚均面不改色。

雪芝有一些担心了。

她知道赫连飘飘是千杯不醉可是她没考虑过虞楚之的酒量。看他现在的模样好像一点事儿也没有依然口齿清晰笑容温和——她看不到他的脸这是最要命的。

喝了好一会儿待人们的目光不再集中在他们身上的时候赫连飘飘凑近了一些道:“小女子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公子。”

“姑娘请说。”

“为何公子要一直戴着面具?”她看了一眼七樱夫人又巧笑低声道“这是七樱夫人规定的吗?”说罢她用眼角瞥了一下雪芝雪芝朝她竖了个大拇指然后继续喝鲜鱼汤。

虞楚之转眼看了看她眼角露出点笑意:“这是秘密。”

“这样啊……那公子总可以告诉我面具上的樱花何解?”

虞楚之依然笑着摇摇头。

不管他再怎么拒绝被这样一个美人纠缠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总是开心的。他们对话内容如何雪芝不关心。只要挨到宴会结束让赫连飘飘一举攻陷他用尽所有招数让他**蚀骨柳画那边自然就可以先放放了。

起码可以延长一个月。

一个月可以做很多事。

就在她暗自计划着的时候突然看到了虞楚之站起来走向七樱夫人那边跟一个壮实的血樱子说了几句话那个血樱子摇摇头。虞楚之又回来坐下。然后雪芝听到赫连飘飘娇滴滴道:“你跟他说的柳画是什么人哪?”

“是我未婚妻。她应该早就到了可是现在都还没来。我担心她是在路上出什么事了。”

“肯定不会有事的啦。她来了反而没那么好玩了。”

“不会的。”

“你的意思是我在这里陪着不好玩吗?”

“当然不会。赫连姑娘谈吐风趣人也很可爱。”

雪芝这才松了一口气。

当一个男人说女人很可爱的时候只有两种可能:一他对她很有好感;二她不够漂亮。

很显然赫连飘飘不是第二种。

但是才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虞楚之便又走过去跟那个血樱子说话。然后那个血樱子点点头便出去了。

“又是找你那个柳画真没劲。”

虞楚之笑而不语。

两个人又聊了半天那个血樱子回来了跟虞楚之说了几句话。虞楚之又转而跟赫连飘飘说了几句话便打算站起来。而赫连飘飘拉住了他的衣袖又看向雪芝。

看样子虞楚之是打算离席去找柳画。雪芝几乎要冒出冷汗。朝赫连飘飘点点头。

“你叫他们去找找就可以了呀。我在这里你就这样走了?”赫连飘飘颦着眉样子较弱美丽极了。

虞楚之果然吩咐另一名壮实的血樱子去自己留下来。但是接下来他一直心神不宁几次赫连飘飘和他说话他都半晌才回神而且心不在焉。赫连飘飘又回头无助地看着雪芝。想来这是她第一次受到这样大的挫折。

事情不好办。虞楚之和柳画的感情比雪芝想得要深。

雪芝看着虞楚之思想许久最后终于伸出食指和中指放在下巴上。赫连飘飘先是一愣然后朝她使了一个“你确定吗?”的眼色雪芝抿着嘴沉重地点头。

赫连飘飘一咬唇她知道自己是敬业的。

本来这种杀手锏她不屑使用。她的魅力绝对不止这点。可是看这情况确实不用不行了。

“虞公子……”她的双手轻轻搭上虞楚之的手臂胸脯往前挪了挪若有若无地蹭了蹭虞楚之的手肘“我家后院里有几株玉梅花蕊芬芳。这腊月间开得很是旺盛娇艳欲滴……不知道公子有没有兴趣去看一看?”

虞楚之回头看看她略微错愕但很快又微笑道:“今天很晚了改天吧。”

更惊讶的显然是就、赫连飘飘。

她十分确定虞楚之那个略显吃惊的表情说明他是听懂了的。但是她又在怀疑他是不是没听懂——怎么可能有人会拒绝她?难道说他是手头很紧。。。。。

她再次试探道:“赏花是不要钱的。如果是虞公子的话……折花也不用钱。”

虞楚之还是柔声道:“花枝何堪折?还是远观勿亵渎之来得好。”

很显然赫连飘飘不仅敬业还有自尊而且自尊心还特别强。在听到虞楚之这句话之后她的脸由白转红然后狠狠一拍桌起身欲离去。

但是她刚一转身手便被人拉住了。

拉住她的人是雪芝。雪芝对她使了个眼色低声说道:“你别忘了你义母是怎么跟你说的。坐下。”

赫连飘飘也压低声音道:“这虞楚之根本就是个太监。他连和尚都不算和上看了我也会动心的你说他是不是——”

“坐下。”

赫连飘飘瞪了一眼雪芝才不甘不愿地坐回去。

雪芝提起裙摆坐到虞楚之的右侧想了想道:“虞公子怎么一晚上都心神不宁的?”

虞楚之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自然是有心事。”

“左四爷大喜的日子我们也不必想太多将烦恼留到天亮以后吧。”雪芝抬眼举杯对他浅浅一笑“来我敬你。”

而虞楚之看了她很久都没有回应。

倒是雪芝这一举动又引来了不少人的注目不少男人开始心理不平衡。这天下的好事都被虞楚之一个人占尽——武功、地位、钱财还有两位绝世美女的相伴。

赫连飘飘也就罢了。居然连重雪芝都……

这时虞楚之才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雪芝正准备饮酒手臂却被不明事物碰了一下一些酒水洒在虞楚之的身上。

“啊抱歉。”

雪芝连忙从腰间拿出手帕准备递给虞楚之。可就在伸出手的一瞬间桌下有一只手绕到她背后在她的背部轻轻一拍位置恰到好处。她整个身体往前扑过去不偏不倚趴在虞楚之身上。

这下骇人听闻了。

周围已经安静得让雪芝毛骨悚然。

同时她闻到一股很淡很淡的香味。这个味道很熟悉却又陌生得让她想不起来。但她只想着赶快坐直身子脱离这个窘境。哪知道身子还没直起来那只手又在她的腰际轻轻拍了一下。

接下来虞楚之的樱花面具和一双琥珀色的瞳孔便放大了呈现在她的面前。

她明显看到了他的眼中露出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意。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的脸一离他很近。他稍微一偏头便吻上了她的唇。

“嗯……”只是轻轻一碰雪芝便敏感地后退。

但他在和她唇瓣相贴的时候先是故作惊讶地睁大眼然后像是因美人突如其来的热吻而感到惊喜笑意更深了一些。他非常“配合”地双手捧住雪芝的头手指插入她的长间身体贴近她舌头灵巧地撬开她的唇探入她的口中。

不是这样。

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和周围人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她不想吻他她不想靠在他身上……她更不想张口回应他!

可是她的武功远远不及他。在他放开她之前自己什么都不能做。

雪芝挣扎着想用力地捶打他的胸口。可是她的手臂被他压着抬不上来。放在下面又被他的衣服和桌子挡住。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到她已经无力反抗疲惫地瘫在他的怀中以后他才放开她。

周围人瞪着圆圆的眼睛也是意料中的事。赫连飘飘惊得微微张口烟荷的下巴似乎可以掉到桌子上。而左阳手中拿着一只筷子另一只筷子已经掉到了地上。

在解释已经没有用也再无颜待在这里。雪芝站起来快冲出大厅。

“什么?”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虞楚之站起来道“雪宫主没有关系我知道你喝醉了……等等……”

这都是他的诡计。

雪芝一边擦着嘴唇一边羞愤地往左府大院外跑。

这时一道白色身影倏然闪过停在她的面前。

第三十章

虞楚之挡在她的面前。冬风中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衫。而那自衫将他高挑的身形勾勒得完美无缺。

他身后是花瓣飘零的梅树。

一轮明月下梅花瓣透着淡淡的粉色又带着夜色的清冷幽寂。

雪芝眯着眼看他许久突然一拳朝他击去。

他一掌接下。像是接了少女的绣花拳头。

雪芝怒道:“我和你有什么仇你为何要这样害我?”

“你不乖。”虞楚之依然带着那抹温柔却有些冷漠的笑意“三番五次让赫连飘飘纠缠我是出于何种目?”

“那是她白己对你有意思与我无关。”天很冷。雪芝后悔不穿外衣便跑出来了。

“是吗?”完全不信的表情。

“况且你不是清心寡欲得很吗?既然什么都没生又有什么好说的。”一边说着雪芝一边强忍不让牙关打战。

“我不是清心寡欲而是色心太大在见过重姑娘这样的人间绝色以后她那样的庸脂俗粉怎能迷倒我?”

“是吗?”雪芝学他学得惟妙惟肖。

“很冷吧。”虞楚之将她另一只手也握住放到胸前捧着“靠到我怀里来。”雪芝狠狠地将他推开:“你有病!”

虞楚之道:“对了听说你前几天才带人去了琼州?”

“是又如何?”

“那里怎样?”

“还可以吧。你没有去过吗?”

“没有。”

“我是去办事的不过之前去过很多次了。”雪芝抱着双臂想了想道“琼州景色很优美海浪很壮观而且一点儿也不冷。”刚说完她就觉得不大对怎么跟他闲话家常起来?

但正当和他翻脸的时候他又道:

“哦。我家老爷子上个月也去了琼州打算去那里过年。但是前两天病了。”

老人和孩子是雪芝的死穴。她又不忍打断他:“怎么回事?病情严重吗?”

“过世了。”

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竟在霎那问让雪芝鼻尖一酸:“对不起。”

“没有关系。”

“不是的。我也失去过亲人……我知道你的感受。”雪芝摇摇头“而且我失去的亲人很多到现在为止就只剩下适儿和二爹爹。人爹爹我的另一个儿子还有我的丈夫……他们都离开我了……”

虞楚之一直沉默着。

或许是喝得太多。这一晚她说得太多。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她立刻抬头强笑道:“不过还好我现在的丈夫和我感情很好。我觉得以后肯定会好起来的。”她又觉得这句话似乎太多余。

越说越多越说越错。

许久的沉默后虞楚之突然道:“你想杀了‘公子’是吗?”

“是。”

“那如果你现在的丈夫就是‘公子’你会怎样?”

“那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是真的。”

“这样的假设不成立。穆远哥不可能是‘公子’。”

“那我告诉你现在我己经有九成的把握穆远就是‘公子’。”

“那事实一定是那一成。所以你说什么都一样。”

“给我时间我很快可以给你找到证据。你会现你的枕边人实际就是杀了你的前夫和儿子的人。”

“我不需要你的证据。我自己会找到公子杀了他然后和穆远哥白头偕老。”

虞楚之又半晌不语。

许久他从怀中抽出一样东西扔在雪芝怀中冷冷道:“你就是靠这种东西来找你所谓的证据?这样下去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事情真相!”

雪芝接住那东西翻来一看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个迷香。用了一半上面有蝴蝶纹路。这个迷香是鬼母观特制的但换了一个瓶子所以全天下就这么一瓶。也是海棠用来迷晕柳画的那一瓶。“你……早就知道柳画在哪里?”

“是。”

“那你今晚在宴会上是什么意思?”

“我就想看看你是不是会把那个可笑的计划实施到底——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和我预料的一样傻头傻脑坚持了一个晚上。

“可笑的计划?”雪芝恼怒“被你看穿我的计划是你聪明我认输也自认倒霉。但柳画确实是目前唯一的线索我不从她身上下手根本就无路可走。”。

“你既然己经如此死心塌地跟着穆远了为何还还要替以前的男人报仇?到最后现穆远是自己要杀的那个人岂不更痛苦?”

“无论你如何挑拨我都不会相信你更不会背叛他。”

“如果上官透没死呢?”

“上官透已经死了。”雪芝顿了顿呼吸有些颤抖“他抛弃我的时候大概就已经会想到穆远哥总有一天会代替他成为我最重要的人。所以……就算他没死我也不会再和他在一起。”

虞楚之握紧双拳面容在冷寂的月夜中显得更加苍白。他的手指在抖声音却平静得有一些可怕:“你不会背叛穆远是吗?_”

“是。”

虞楚之突然握住她的手将那个迷吞凑到她的鼻口前然后用拇指轻轻一拨盖子便掉了下来。雪芝当下意识到了这一点头往一旁拧去。虞楚之拧回她的头把迷香强制按到她的鼻下。她屏住呼吸倔强地和他对视。

但很快她就憋不住了吸了一口气.

然后身体一软倒在了虞楚之怀中。

这个迷香并不会让人完全昏睡过去。雪芝还是有意识的只是略微有些混乱。

所以接下来虞楚之对她做了什么她完全知道却无法反抗甚至无法动弹。

他将她抱到了一个房间。应该是左府的客房。她看到自己的衣裙被一件件脱去最后还剩下一件肚兜的时候她的手无力地挡在胸前却被他连带肚兜一起拽到床上。

“不……”她吸入的迷香并不多能出细若蚊鸣的声音“不……不要碰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嘴唇己经被他的吻堵住。非常粗暴的吻就如同他的动作。

双腿被拉开架在他的腰间。她闭上眼睛承受着被直接进入时的痛苦。

眼前的景象在摇晃。梅花的芬芳从红木窗的缝隙中偷偷浸进房间却在这一刻变得有些刺鼻。

从来没有尝试过如此疼痛的床事疼痛得一丝快感也没有。平时多少表现出有些温柔的虞楚之这个时候根本没有把她当成*人看。她却连抬手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因为我恨你。”

“你会死的。”雪芝恨恨道“羞辱我……你会死的。”

“等着你来杀了我。”

他泄完了将她扔在一旁。雪芝迷迷糊糊地伏在床上身体因为寒冷蜷缩成一团却连盖被子的力气都没有。

很快她又被他翻过来毫不怜香惜玉地占有。

累积了多年的恨意在这一夜化作无穷无尽的**。她不记得他要了多少次多久只是到最后她困了。疲倦到在承受着这样的剧痛之时都会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再睁开眼窗扇已经打开。梅花花瓣被寒风吹得乱舞清香像是水的波纹淡淡荡漾在房间内。

她看到嶙峋的梅枝飞舞的花瓣琥珀色的眼眸还有在她身上索求无度的男人。

她睁不开眼世界是模糊的。

可是她却像是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容。

似乎忘记了撕裂一般的痛苦忘记了自己的所在她挣扎着轻轻抚摸他的手:“透哥哥……”

身上的人动作突然僵硬。很久没有动。

“透哥哥是你吗?”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手抬起来放在他的脸颊上“我又做梦了吗?还是……我己经死了?”

那人却像是示威一般继续不留情地刺伤她。

她的眼神涣散并看不清他。但她知道这个味道这个身体融入她身体的感觉……是上官透。

真实又虚幻的梦境。

她尽量配合着他用他最喜欢的方式迎合他。她闭着唇呻吟便从鼻中出。而身上的人疯狂又无情的肆虐似乎没有停过。很痛痛得她几乎叫出声来。

但她可以忍。

她已经梦到他太多次。

每次都奢求能在梦中得到他一个吻但往往他刚一拥抱她便灰飞烟灭或是梦醒人去。然后醒来的她只能呆呆地坐在窗边守着空空的床凭借回忆思念他。

好不容易能有这样的亲密无论是怎样的痛苦她都能接受。

和很多年前他们的初夜一样她搂住他的脖子吻他的双唇。

这一吻过后他再无法残忍下去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彻底溃不成军。他离开她的身体怜惜地将她紧搂在怀中深深地回吻着她。

寒冬腊月疏梅弄影。

眼泪缓馒无声地流下就像一段持续了七年的思念。

第三十一章

第二天有两个大消息传遍了整个洛阳。

第一洛阳第一布商也是富福景然在琼州旧疾复去世了。其遗嘱指明财产留给外孙上官透可是上官透音信全无他的子孙们便开始攘权夺利。

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雪芝第一反应便是虞楚之才告诉她自己的老爷子在琼州去世。这么说虞楚之和上官透还很有可能是亲戚。

第二左四爷女儿的满月宴上重雪芝色诱虞楚之二人左府花前月下寒寿分香。

消息传播度快得令人惊奇.雪芝还没跨出左府大门便已经听到了七八个人在讨论这两件事。

然而最令雪芝感到震惊的事不仅于此。

天上飘着小雪。她在左府中四处走动忍着身上的不适和疼痛用衣领遮遮掩掩颈项上的红点还要忍受别人的指指点点——最后她在南苑中找到了血樱六子。他们似乎是在等待七樱夫人。

白色的雪片自上空旋转飘落寂睁缤纷。一身白衣的虞楚之站在树下穿着那件对他来说是多余只为了不将自己显得太与众小同的狐裘大氅。

他身边站了几个男子都是名门巨富。他们将虞楚之团团围住神色玩味

似乎在聊着什么很有趣的话题。

“昨夜滋味如何?”

虞楚之苦笑道:“对雪宫主我感到很抱歉。这种事原本就不应该生但昨天实在喝多了一点……”

“这可不是虞公子的错。我们都看到是重雪芝先勾引公子的况且哪一个男人能拒绝主动上门的软玉温香呢?大家说是吧。”

然后是一片附和声。

接下来虞楚之竟然还假惺惺道:“这件事我也很为难毕竟我也是有未婚妻的。”

“如果是重雪芝引诱没有一个男人能拒绝吧。你未婚妻能理解……”

“虞楚之!你……你满口假话还在这里危言耸听!”

听到这个声音虞楚之周围的人都惊恐得不敢回头。而虞楚之则是一脸泰然直直地看着重雪芝:“见过雪宫主。”

“这样诋毁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低毁你?”虞楚之走近一些轻声道“昨天我们真的什么都没生过?”“是你强迫我的你用了迷香你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雪芝气得浑身抖。

“雪宫主你这牌坊就立得没道理了。如果是大家都没看到的情况下我还可以帮着你隐瞒一些可是昨天在满月宴上“……”

“你给我住嘴!”雪芝一耳光抽在他的脸上。

铿!

一声惊响。

这一耳光来得又快又狠连虞楚之都未曾料到会被击中。而掌风强劲击落了他身后梅树的花瓣。

白色樱花而具顺势脱落掉在地上。

花瓣纷纷扬扬幽香轻飘。

虞楚之的脸被重重地打偏到一边去。他捂着脸颊梅花花瓣落在他乌黑的长上。

“或许你觉得这样的事无所谓反正你从头到尾都只是——”后面的话被彻头彻尾的惊愕淹没。雪芝看着虞楚之的面容睁大双眼重重后跌两步。花在雾中。雾在花中。

大院仿佛只剩下花枝下的孤影。

吃惊的不仅仅是雪芝。还有虞楚之身边的人。

他们都不知道原来虞楚之竟长得这样……无可挑剔。从他的下领可以依稀看出他是一个美男子但是在见过他整张脸以后才知道之前看到的真的是管中窥豹略见一斑。

雪花混着梅花细细碎碎飘舞着缓慢又美丽满园清香。摘了而具以后他的肤色连带他的衣服、短靴还有落在他肩头的白梅花瓣都是纯净的白。那一头黑竟是触目惊心的夺目。

对他们来说这一幕美丽得仿佛不是真实。

对雪芝来说这一幕却是不敢相信的事实。

“没想到没想到呀虞公子竞是如此俊美无双……既然生得如此为何要戴面具?”

“真的我都大吃一惊太令人意外了。”

“虞公了雪宫主你们都怎么了?大哥大哥你怎么也不说话了?”

“这……这是……”

“大哥他怎么了?”

很显然这几个晚辈后生不认识虞楚之这张脸。这位“大哥”却认出来了却因为太不现实而不敢说下去。

“昨晚我果然没有在做梦。”雪芝硬咽着立刻扑到他怀中紧紧搂住他“……透哥哥……你回来了。”

没有回答。也没有人说话。

路过的人也停下来看着这一幕。

七樱夫人忽然捂住嘴回头擦拭眼角。

那个和虞楚之身高相仿的血樱子轻轻抱住她。

“你终于回来了……”雪芝闭上眼泪水却止不住顺着脸庞落下来。这样重逢的梦已经做过了儿百次几千次。她甚至不能确定是否会在眨眼之后便现自己又醒了而现实依旧是梦断初醒人去楼空。但她没有哪一次不是完完全全相信梦中所看到的一切。

浮生若梦。说不定梦做多了就会变成现实。一切又会回到从前。

“你似乎己经忘记当年的事。”他的声音突然变了。是她熟悉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很清晰每一个音都带着男性的低沉和磁性但是却非常年轻仿佛柔和的玉箫曲。

雪芝根木无法回答他的话。她在倾听他的声音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努力感受着他的存在。

“我在外面有孩子而且我是为了你爹的秘籍才接近你的——我现在又借助他的秘籍自创剑法练就了现在的身手。”他一字一句道不带一丝感情。“我不在意。”雪芝声音沙哑“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在意。我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就好。”

“我马上就要和柳画成亲。”

雪芝身体一僵抬头看着他良久。最后她眼眶湿润却在微笑:“我不介意。”

“不介意吗。可是我介意。”

“……什么?”

“我介意你和穆远睡过这种感觉让我很恶心。而且你也己经改嫁了。”上官透淡淡道“所以不论如何我们不会再有机会。如果你还有一点自尊就请多想想昨天你说过的话。”

然后他推开她扣紧大氅转身走掉。

雪芝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她望着地面一时间竟找不出任何理由替自己解释——他说的都是事实她无法解释。她确实心甘情愿和穆远在一起。还有她确实说过那些话……

随着上官透的离去庭院中剩下的人越来越少。

最后满园空。只剩下傲然怒放的梅芝的头上像是落了满头的银丝。

和没有生命的雪。一片片白色落在雪芝的头上像是落了满头银丝。

上官透的去向其实没有几个人知道。

有人以为他死了有人以为他“入赘”了重火宫隐退江湖有人以为他抛妻弃子跟着高人巡游四海了当然也有人以为他成了废人被终生供养在重火宫。

七年后的今日还有很多人记得上官透但都只记得他是月上谷谷主身手不凡是一个一生伴随着好运和权势的贵公子被很多女人爱慕是重雪芝的前任丈夫。

春来秋去江湖月异日新风云万变。每一个传奇每一个历尽沧桑的故事每一段惊天动地的历史在结束之后或许会流传下去但也不再那么受到人们的关注。

相对于上官透人们更加关注七樱夫人和她身边的血樱六子——确切说是关注七樱夫人身边的虞楚之。

男孩子们在玩游戏的时候最喜欢假扮英雄的形象从清高孤傲的少宫主变成了侠气肝胆的红衣剑客到拥有绝世容颜武霸天卜的宫主到身穿金色袈裟的一代少林宗师到身手利落性情淡然的大护法到如今肤色雪白却不怒自威的虞楚之……仅二十余年而己却是隔世之感。

虞楚之的面具、黑扇和黑柄宝剑已经变成了京师目前最流行的玩具。他的容貌也影响了很多人的审美有很多女子认为理想的夫婿就应该像虞楚之那样外表是秀美白哲的公子哥儿做事却是叱咤风云回天转日。

甚至现在有夫妻或者情人吵架还经常会听到类似的对话:

“你这妇人少得寸进尺还真把自己当重雪芝了?”

“你也不是虞楚之别一天想着会有很多绝代佳人乖乖送上门。”

然而谁也不会想到这个一夜之间独步天下的血樱子真名竟是上官透更令人无法想象的是血樱六子另外五个竟是月上谷的太白岛主苗见忧荧惑岛主杜枫、晨星岛主仲涛以及他身边的两个金牌杀手汉将、世绝。

而七樱夫人则是上官透不会半点武功的好友苏州女子裘红袖。

与十六岁时以招摇的出身、打扮以及性格闻名天下不一样消失多年又重出江湖的上官透己经不再刻意去追求那些外在的或容易表现出来的东西。

这一回他却轻轻松松笑傲天下克服阻碍如振落叶以电火行空之站上武林巅峰。

然而无人知道他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他被封锁在冰窖中七年。

七年中冷冷的冰室中没有阳光没有生命没有日夜。七年中他不仅练成《沧海雪莲剑》和《三昧炎凰刀》还琢磨出重莲两本秘籍的真谛自创《黑帝七樱剑》练就绝世身手。

如今的天下上官透若说自己是第二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七年的等待和忍耐让他学会去争取和享受俗人们最厌弃却是心底最渴望的东西——地位、武功、名利、金钱还有为着这些东西前赴后继的女人。

而月上谷这个七年前因为谷主离开而没落的门派也在令人吃惊的时间内苏醒而且来势更猛人们都说在上官透的带领下血樱六子将要化作一群能够在重火宫、少林、武当、灵剑山庄、峨嵋中夺走兵器谱鳌头的猛鬼成为傲视一切强大门派的杀戮团休。

在这样危机四伏的时刻重适因听说父亲还活着的消息欢呼雀跃。宇文长老却突然撒手人世。

第三十二章

这个死信是重火宫内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

雪芝带着所有人去检查宇文长老的尸体现他是被人刺杀而月是一剑正中心口没有留下其他线索。不过令人不解的是大夫在检查过他的尸体以后现他死之前并未经过任何反抗瞳孔很正常也没有恐惧或者惊讶的神色。

所以大夫说宇文可能是自杀或者是被一个他完全无法抵抗的高手逼杀。如果是后者他在死前很可能还和这个人有长时间的对话。

但是宇文已是年近期颐之人对重火宫向来鞠躬尽瘁没有道理会自杀。

对雪芝来说他一直犹如自己的亲爷爷一般。这些年来最亲近的人6续死去她几乎已经完全麻木。只是坐在他的尸体旁边不言不语了两个日夜。

到第三天下葬。

宇文长老的坟墓在历代宫主墓碑的正后方。雪芝跪在他的坟前许久磕了几个头又回到重莲的坟前。

究竟是什么事让她失去这些人?

一味的缅怀过去一味的执迷不悟……还是一味的完全相信?

联想这些年生的事。

先是在她成亲时穆远对她说的莫名其妙的话再是显儿的死再是上官透的残废再是听说上官透的死信再是嫁给穆远……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了解过穆远。

穆远有没有野心?穆远到底想要什么?穆远的身世究竟是怎样?多年前他消失了很久再回来性格大变又是因为什么?

上官透这一回重出江湖并没有以原本的身份。是因为她一耳光打掉了他的面具他才迫不得己公布身份。那这之前他究竟是在担心什么?

还有穆远作为重火宫武功最高的人没有道理会让人轻易夺走重莲的两本秘籍。

有太多的事她不知道。

这时身后传来沙沙的声音。

雪芝猛然回头。

坐在她身后的是那个毁了容她当作是上官透数年的废人。

他靠坐在轮椅上除了眼睛是明亮的别处都是烂得让人不敢直视。

雪芝却早已习惯她对着这张脸生活了这么多年甚至还和他同床共枕——在听说上官透的死信之后她曾经接连给了他几个耳光说他无耻冒充上官透。他无法说话只是用很平淡的眼神看着她。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像是不愿意接受现实雪芝又重新和以前一样对他说话把他当成上官透来照顾。

但现在她知道上官透没死再看这个穿着上官透以前衣服的人是越看越恶心。

她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不会说话自然不会回答她。

“上官透没有死。你究竟是什么人?”雪芝按住他的肩用力摇晃他“你说话呀你欺骗我这么多年现在倒不敢说真话了?在你康复之后殷赐验过你的身都说你在失去武功之前有深厚内力身上也有明显的习武痕迹你说你是不是和他串通好的?你实际会说话是不是?”

那废人抬头看着她。她突然觉得他的眼神很熟悉绝对在哪里看过。他试图用手腕触碰她的手想写字。但是她没有看到他的动作只是狠狠将他推开转身离去。

虽然上官透已经不辱意和她再有任何关系而且和柳画已经订了亲但他们毕竟还有一个儿子他似乎也蛮喜欢适儿。所以找他是没有错的。

月上谷原本地势偏僻再多人也不会显得喧闹。可是当雪芝再去月上谷的时候现这个原本完全可以说成是紫荆仙岛的门派竟然人来人往热闹程度比起京师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来往的人也不再只是谷内的弟子更多的人来自别的门派其中有很多熟悉面孔不乏武林名十江湖豪杰甚至花魁名妓。

雪芝在进月上谷之前己经过信函给上官透在她进入月上谷的时候小厮也进去通报过。但是在进入月上楼后院后她还是被里面吵吵嚷嚷的女子声震住了。

除了在青楼她很少看到那么多的女人聚在一起。多得简直离谱。而且这些莺莺燕燕还个个花容月貌身形丰润一个例外也没有。

只是让雪芝感到意外的是这些美女包围的人不是上官透而是另外三个男人。另外一个男人则是孤零零的站在一旁一脸冷漠。而那三个偎香倚玉的男人中还有两个长得很是古怪。

那两个古怪的男人是神算破阵巩大头和盗墓王屠飞燕。容貌正常的那一个是轻功高手钱玉锦。而那个被孤立的男子则是毒公子天涯。

这几个人都是朱砂在长安春饭馆看到过的她回去也对雪芝说过不过雪芝从来没有重视。

上官透则是躺在一个豹皮长椅上身边点了薰香。他的腿上搭着白兔毛毯绒毛边软软地垂在地上上面满是凋落的梅花花瓣。他的面色依旧雪自香烟缭缭升起模糊了他的双眼。有两个少年在他周围一个正在替他捶背一个在捶腿。

他半闭着眼似乎在小憩——离开了冰窖以后任何地方都变得很温暖太温暖了。以至于他每时每刻都想躺下来都想睡觉?

而那四个人仿佛都不是他的客人而是园子里会动的四棵树。

柳画站在他的身边是第一个看到雪芝的人。她低头对上官透说了一句话。上官透睁开了眼晴和雪芝四目相对。然后他站起来道:“湘平带四位大侠去前院走走。”

替他捶腿的少年立刻收手以惊人的度将四个人和大部分烟花女子带出去留下了几个被冷落进退两难的女子。

上官透闭着眼轻轻道:“雪宫主别来无恙啊。”

“我有事想要清你帮忙。”雪芝开门见山道。

“呵想得倒是很轻松说得也很轻松。”上官透轻哼一声“我为何要帮你?”

“这事关重火宫的生死存亡。”

“重火宫与我何干?”

“适儿毕竟是你的儿子。重火宫的前途就是他的前途。”

“你是说重适么?那和我上官透有什么关系?”

“上官透做事不要这样绝。”雪芝上前一步说话的语气放软了很多“不管你怎么恨我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事都与适儿无关。不要让我们的矛盾变成他的负担好吗。”

上官透淡淡道:“我的儿子就是我妻子生的孩子。你是我妻子吗?”

雪芝尚未说话柳画便笑道:“透不妨听听雪宫主有什么要求吧?”

上官透道:“说的也是。雪宫主请讲。”

周围的烟花女子们看看柳画再看看雪芝满目同情。

无名的怒火在胸中静悄悄地燃烧着。但是雪芝还是忍住继续说道:“你说穆远是‘公子’还说能找出证据.这些是真的吗?”

“这个恐怕我们谷主就不知道了。”柳画说话声音毫无起伏却上前两步侧身坐到了上官透的腿上“雪宫主自己门派的事怎么好叫我们处理?”“嗯。我确实不清楚和我没有关系。”

雪芝第一次感觉到强烈的嫉妒。她死死地盯着柳画缠上上官透颈项的手一字一句道:“公子是害你的人。你若不找他报仇岂非一点自尊都没有?”

“哦?他害我什么了?”上官透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丫鬟端来的茶盏轻轻拨了拨盖子喝下一口茶。

雪芝张口却半晌说不出话。

害他丢了性命?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失了武功?变成废人?……

好像这一刻都不成立了?他不仅活得好好的江湖地位和武功都比以前好了太多。至于妻子和儿子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会有一点点在乎吗?

雪芝深吸一口气按捺住胸腔中的妒意道“既然没有害那当我没有说过。后会有期。”说罢她转身要走。

谁知柳画却在她身后轻轻唤道:“雪宫主请留步。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雪芝背对着他们:“你说。”

“相较你这个武功卓绝的女魔头我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你似乎从来看不到我的存在。”说到此处柳画轻轻哼笑一声“但是你却输给了我。你是否觉得很不平衡(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文.学网) ?是否输得很不甘心?”

那些烟花女子看着雪芝眼神更加怜悯了。

如果上官透不在柳画已经死了。

可是上官透在在她不是他对手的情况下只能选择脾气或者平静。等待了片刻雪芝转过身去。她明显看到上官透的手护在柳画身上仿佛在提防毒蛇猛兽。而她只是微笑道:“如果赢得男人你便觉得人生完满了那么我在此恭喜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也很遗憾地告诉你我们不是同一类人。另外在你跟他在一起之前我就已经放弃了他。现在他只是我孩子的父亲而己。这个事实我很想改变相信你也想——可惜我们谁都改变不了。”一边说着一边看着上官透冷峻而秀美的面容她想起了他搂着儿子时温柔的表情那个会说“儿子你娘不愿意嫁给爹爹怎么办”的人仿佛真的己经死去。

他一直沉默着。

“况且现在的虞楚之哦不上官透根本就是另一个人。”雪芝看着他的双眼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我爱的人早已在七年前逝世于少室山光明藏河。”

上官透还是沉默神情也没有一丝变化。

但周围的人己经不敢再说话包括柳画。因为他们都听到了叮叮咚咚的陶瓷碰撞声。

而那个声音是从他手中的茶盏出的。

“你要证据是吗?”上官透冷冷道“行我过几天就拿证据给你。”

“多谢上官谷主我会静候谷主的佳音。”雪芝声音同样冷漠“那我先离开了。告辞。”

雪芝刚一转身上官透又道:

“慢着。”

“谷主还有何指教?”

“你住在月上谷等事情处理完了再回去。”

“抱歉得很我在重火宫内还有事要办。改日再登门拜访。”雪芝脚下没有停。

上官透瞳孔渐渐紧缩。

一瞬间很多不愿意想起的事飞在脑海中闪过。

七年前他被释炎打了儿百拳踢了几百脚最后趴在地上爬不起来。释炎一脚踩在他脸上。而公子站在释炎的身后。他看不清公子的脸只听到淡漠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

“让重雪芝彻底讨厌你和你分开无论你用什么方法。”

“你认为我可能去做吗?”上官透喘着粗气冷笑。

“如果你不在意你的命根子还有她的性命当然可以不做。”

良久的沉默他轻声道:“你要我怎么做?”

“你可以让她知道你是为了她父亲的秘籍才接近她。”

然后他偷走了重莲的秘籍又在愤恨和担惊受怕中等来了“公子”。

“这样你满意了?”他忍着怒气道。

“不不够。告诉她你和其他女人有了孩子说不爱她。任何方法。”公子显得有些急不可待“你最好做彻底一点我的耐心没有这么好。”

“你……”他几乎怒但还是强压下来“我会照着你的话去做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要伤害她。”

“不伤她?哈哈哈哈……”公子妖异的笑声在黑夜中响起“好啊我不伤她。你求我啊跪下啊。”

那是他人生中最失败、最耻辱的一日也是他最不愿意提起的过去。他从来没有那样深刻地觉得自己是个窝囊废——连最基本的想要保护自己的妻子都只能靠下跪和乞求换来。

他早就想到过公子不会就此罢手。但他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在他刚说出一堆让雪芝恨他的话以后便派人杀了他的儿子。

然而这远远不够。

这场杀戮是早就策划好的。

释炎叫他去光明藏河不然连另一个孩子也要杀掉。然后他去了早就作好了被他杀死的准备和他拼死一搏。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武功不弱而且.还是武林中的佼佼者。少林寺的和尚们他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过。只要他使出全力就算是修炼了《莲神九式》的释炎也应该会被他重伤。

直到和释炎真正交手他才知道释炎取他性命易于破竹。

他以为自己就这样死了。但他没有。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己经和废人没有区别。他依然活着带着羞耻和悲痛的记忆忍辱负重地活着。因为一直倾慕他一直替公子做事的柳画找了替身救了他一条性命。并月把他关在地下十几层深的冰窖中请神医替他治伤。

他很感激柳画并且问她如何才能报答她。柳画说你目前的身体状况离开冰窖不能活。想要痊愈必须住上七年。而且现在无论你去哪里都会被公子现。所以七年内你不能离开这里是给我一个机会也是保护你自己。如果七年后离开这里重雪芝变心了你便娶我以全新的身份生活下去。如果她依然爱着你我放你自由。

他从来不曾担心过雪芝会变心。

他很清楚雪芝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整个世界。就算变心也不是七年内的事。

相反他一直很担心。他担心雪芝担心适儿担心他们会受到公子的加害。所以即便是在极寒的冰窖中他也不敢浪费一分一秒。他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练武上。

他用一年半的时间研究重莲的两木秘籍又用两年的时间修炼。接下来的两年他很大一部分时间都是躺在冰椅上调节内息终于在第二年年末双修成功同时拥有阴阳两道内力达到了内功的无上境界。

但他依然觉得不够。

既然《三昧炎凰刀》和《沧海雪莲剑》是两个人修炼的武功内力是两个人的那他将内力合二为一以后自然可以用合二为一的招式。

于是接下来的三年多他修成了《黑帝七樱剑》。

七年的时间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有练功。从最开始一日十二个时辰嘴唇四肢紫长冻疮浑身痉痒到后来的仅是身体抖行动困难到后来的渐渐习惯极寒……到最后的人冰一体离开冰窖就会觉得燥热难过一出太阳皮肤便像被火烧一般。在他忍受了普通人无法忍受的寂寞经历了普通人无法想象的痛苦性格渐渐孤僻和冷漠的时候他却知道他一直等待着的东西没有变。

因为他唯一的放松活动便是做冰雕。千百个日月他做的冰雕永远都是一样的:一棵樱花树一个女子满墙的雪花。

因为他在樱花树下对那个女子说我们成亲吧。

因为她站在雪花中的模样很美很美。

因为她的名字叫做雪芝。

冰雕是会结霜变形的。每当冰雕变形了他都会去重刻一次。但是他渐渐现她在他脑中的印象越来越模糊刻出来的雕像也和她越来越不像。到最后他不记得她的模样了。

于是他就再没有去修饰那些冰雕。只是偶尔坐在冰窖中出神地看着那颗树还有那个容貌越来越不清晰的女子。

侮次看着“她”他都暗暗誓一定要变成最强的人。这样就没有人再能拆散他们。

结果他真的做到了。

重出江湖之际他的武学造诣几乎越了重莲。

可是有那么多的事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先后现了两件最无法想象的事:

雪芝嫁给了穆远。

穆远是“公子”。

在与雪芝重逢的时候她依然是那么美丽——不比以前更美了。只是美得那么冷酷无情又咄咄逼人。那个离开他就无法活下去的小女人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人人口中冷血残酷的女魔头。重火宫杀人如麻坏事做尽她不干涉甚至还帮着罪魁祸她的现任丈夫公子穆远。

她甚至对他说上官透是过去她早已不爱了。

而前一刻她还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她爱的人早在七年前去世。

看着重雪芝渐渐离去的背影他想起她刚说的话。她要回重火宫必然是要去见穆远。他的脑中又不由自主浮现出他们在客栈中交叠的身彰。

几乎整个人都被妒火焚烧。他再也忍不了了——

“站住!”

这一声响起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替上官透捶背的少年几乎直接坐到地上去。

雪芝也禁不住停了停。

她从未见过上官透火的样子心中难免有些害怕。但停留很短暂她又继续往前走。

然后茶盏摔碎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后院。

有女子禁不住低叫。

雪芝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了眼。因为害怕她走得更快了。

但是才走了不出五步上官透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捉住她的手腕:“你听不到我说话?”

“我……”这么多年来雪芝第一次因为极端惧怕说话声音颤“我没有听到。”

“我现在再说一次你住在这里哪里都不准去。”他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往自己面前硬生生拽了两步“你听到了?”

雪芝睁大双眼怔怔地看着他。

他说话从来都很有君子格调对她更是温言细语。她从来没看到过他这样生气一时吓得连大声呼吸都不敢。

“问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雪芝急忙道“我听到了。”

“在我允许之前你不得跨出房门半步知道吗?”

“我我知道。”

虽然雪芝己经非常软弱服从他的怒气却依然没有平息。握住她手腕的手加重了力道他几乎把她拖到自己的身上:“你若偷偷溜回去只要我捉住会让你死在床上。没有人会来救你。”

雪芝双眼红写满了恐惧儿乎被吓哭出来。

“带雪宫主到岁星岛的客房。”他松开手几乎是把她推到一边。

他离开后很久在场的人才有了反应。带她乘船去了岁星岛。

第三十三章

直至夜。

岁星岛。

雪芝又点了一盏灯借着灯光看清右手腕上红色的指痕然后用左手将身上带的药瓶打开倒了药粉在红痕上。药粉刚落上去的瞬间她疼得又抽气又跺脚最后一头撞进被窝甩。

这时有人敲门。

应该是替她拿棉被的丫鬟.雪芝立刻坐起来握着手臂道:“请进。”她用左手将药瓶和纱布都放在床旁的椅子上腾出空位。

“受伤了?”

听到这个声音雪芝的手一抖纱布和药瓶从床上滚落。

一只戴了玉扳指的手往前一伸小小的药瓶和纱布便落在了白皙的手心中。

“没有。”雪芝连忙摆手“没受伤。我随便涂涂着玩的。”

手却又一次被握住。只是这一次力道小了很多。

“怎么会伤成这样?”上官透把她的手拉到灯光下微微整眉“都红了?”

“不碍事。一点都不痛就是不大好看。”雪芝连忙把手抽回去“有什么事吗?”

上官透怔了怔道:“哦明天我就让那四个人出来告诉你一下。”

“什么意思?”

“穆远是否就是公子和他的出身有关。我知道穆远经常去一个叫太虚峰的地方那里藏有一个手卷就记载了他身世。如果他们能够顺利取到那个手卷结果大概也就出来了。

“嗯。”雪芝听他说着但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真的一点都没有变。不知道是由于常年在冰窖中的缘故还是他在她心中一直都是这样。她无法不去留意他的每一个神情说话的每一个音调。

“你有在听我说吗?”

“我在听。”

“我说了什吗?”

“……”

“算了明天再说吧。”从他恢复身份以后说话一直都冷冷淡淡的“你的手给我看看

雪芝只得乖乖地伸出手。

上官透抬着她的手腕看了一阵子直接把她拉到床上坐下然后径自拿了纱布和药粉替她包扎:“对不起手重了些。”

“没关系的。”

他动作很熟练但像是刻意放慢了一般。他的指尖冰凉手心却是温暖的。雪芝看着他低垂的眼眸英气的眉那么真实那么清晰。恨不得时间就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可是他很快抬头和她视线相交。

红烛的蜡一滴滴熔化一滴滴落下。

烛影摇晃。

或许是气氛太暖昧太模糊。雪芝一时情难自禁轻声道:“你真的要娶柳画?”

“是。”上官透答得很快。

“哦。”咐芝垂下头?如果是换作以前她会继续说很多很霸道无理的话.但是这一回她什么都没说。白天被他吓过一次以后她根本不敢开口说话。

“今天早点睡明天有消息我立刻通知你?”上官透放开她的手准备出去。

“透哥哥别走……”她捉住他的手。

“你还有什么事吗?”

他的态度让她把即将说出口的话全部吞下去.

她好想告诉他她很想他。

她说不出口。

害怕前一次痛苦到连续几日无法走动的欢爱害怕他像白天那样残忍地对待自己……更害怕他冷漠的拒绝。

上官透看着她的眼神是冷漠的完全不带一丝感情。

她很不甘心很不舍得:但是那期待的双眼垂下去以后握着他的手也渐渐松开。

他却像是突然懂了她反手握住那只手将她推到床上吻了下去。

又是一个完全失控的夜晚。红烛在绵长的时间中黯淡去。不同的是两个人都很清醒也清楚明白与自己缠绵的是什么人。他依然霸道依然强硬但与前一次明显不同。他让她在越来越无法承受的极乐中.彻底失去了理智。

直到天边隐约露出一丝淡青色两个人才因为精疲力竭停下来相依入眠。

又不知过了多久雪芝醒来了.上官透依然在沉睡一只手枕着她另一只手还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雪芝笑得很苦涩又撑起身子细致地亲吻他的额头、眼睛、鼻尖、脸颊、嘴唇最后依偎在他怀中抱住他。

但是这个状态没有维持多久上官透就醒了。雪芝立刻闭上眼睛装睡。显然上官透不是她不会赖床也没有眷恋.翻身起来他在床边坐了很久穿好衣服直接往门外走去。

严冬时节。身边突然少了一个人冷空气倏然钻入被窝。雪芝缩成小小的一团感到浑身上下都是彻骨的寒冷——她想起了以前和上官透睡在一起清晨无论是谁先起来都要亲睡着的人一下。

但是很快门被推开。雪芝又闭上眼睛.上官透坐回床旁迅弯下身在她唇上深深一吻。她的呼吸像是在那一刹那被抽走.他吻了很久很久。

次日一切像是没有生过一般。上官透对她依然礼貌又冷漠而柳画默默跟在他身后安静得像个小丫鬟。如果不是感到浑身筋骨都要散架一般雪芝会以为那只是一场梦。原本应该到吃药的时候雪芝也该感到身休不适但这一回除了精神不佳便再无病痛。

午时上官透叫上那四个客人柳画以及雪芝一起朝南边赶路。

两日后他们到了洛阳北部的一个山林。

山林的正北方雾气腾腾往上看隐隐约约可见红云中有尖尖的山峰。

“那就是太虚峰。”上官透转身对四位客人说道“白雾中有剧毒阵山峰正中央有八卦阵山顶有一个坟墓山崖很陡峭常人几乎无法上到山顶。”

雪芝看了看那四个人恍然明白了上官透安排他们来的目的。

“毒阵里混合两百八十七种剧毒分散在空气里、植物上、土地上里面还有三十多种毒蜂、毒蛇和毒蝎。这些毒物什么都咬什么都叮但不碰同类。”说罢上官透看向“毒公子”天涯。

天涯点点头。

“而毒阵的正中央有一个机关外表是椭圆形的石块搬开下面有一只翡翠蜘蛛旋转半周可以打开我们附近的地道。这个地道直通山脚山脚到半山腰有阶梯但是到八卦阵的时候就会没了路。八卦阵是石头做的里面有千余个机关七百多条通道而且机关埋得很隐秘据说常人光是寻找它们都需要花上半年。”说罢又看了“神算破阵”巩大头。

巩大头笑道“别说是千余个机关即便是万余个俺也不放在眼里。”

“破阵以后会出现一条笔直的山路直通一条数丈宽的深沟.深沟的对面有一座高崖高崖和石路几乎呈垂直状而且峭壁上没有碎石凹陷处还长有不少毒草也就是说不能攀爬上去只能靠轻功。这一点普通人也无法做到。”上官透看向钱玉锦。

钱玉锦道:“我一个人上去吗?”

“不你要背着他。”上官透指了指屠飞燕。

钱玉锦看看屠吃燕还有他灰白色的皮肤和瞳孔小到惊人的双眼。钱玉锦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我会尽快的。”

“最后就是太虚峰顶。上面什么都没有除了白云和一个坟墓。”

巩大头道:“那个坟墓里面有什么?”

“慢着。”屠飞燕冷冷道“知道墓里装了什么的墓我从来不盗。”

“正是。”上官透笑道“谁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除了挖墓人。”

屠飞燕道:“既然如此还等什么出吧。”

“慢着。”巩大头打断他又看看.卜官透“上官谷主希望你言而有信。”

“那是自然。”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你想要什么?”

“我要五千两黄金你给得起吗?”

“当然。”

巩大头愕然又很快道:“十颗夜明珠?”

“可以。”

“还有那个毒阵中央的翡翠蜘蛛?”

“可以。”

“若是美人呢?”

“数量随你挑。”

“我不要太多。”巩大头看了一眼雪芝迟疑片刻又道“我要那种绝世美人美得每个男人都想要的。一个便够。”

雪芝顿时心生厌恶。而上官透依然笑道:“可以。”

雪芝脸色苍白。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上官透又对屠飞燕道:“你呢你想要什么?”

“除了你要找的手卷墓里的其他东西都是我的。”

“可以。”上官透又问钱玉锦“你呢?”

“我要林轩凤的人头。”

“等你下来后我会带你去取。”上官透又看向天涯“毒公子呢?”

“我们教主生前唯一敬佩过的人便是莲宫主。他女儿的事我自然会竭尽所能帮忙。”天涯淡淡道“我什么都不要。”

“既然如此请公子进毒阵其他三位请向西北方走十里等候天涯公子打开机关。”

四人很快消失在雾气中。

他们刚一离开雪芝便道:“你为何不去死?”

“我为何要死?”

“你刚答应了给巩大头什么?”

“他要黄金夜明珠翡翠蜘蛛和美人。有什么问题吗?”

雪芝愣了半晌只冷冷道:“你最好别把我当成了东西。”

“你是什么?是黄金夜明珠蜘蛛还是美人?”上官透笑道“你显然不是前三种。第四种是你自我感觉太好还是我理解有问题?”

雪芝怒了:“他分明就是看着我不是说我是说谁?”

“那他说黄金的时候还看着我难不成我就是黄金了?”

“你怎么不去死!”

“你就会说这句话吗?”

柳画望着远处轻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正是因为这无言的叹气雪芝的火气更大于是提高音量对上官透道:“那个钱玉锦要杀林叔叔你也同意?”

上官透笑而不语。

“你说话呀。”

还是没回答。上官透反倒问起柳画:“你累了吗?”

“有一点。”

“那我带你去旁边休息一会儿。这电太燥热。”

上官透离开以后雪芝在地上狠狠跺了三脚气得满脸通红泪眼汪汪——她己经很久没有这样被人气过。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急性子己经从骨子里消失了。

半个时辰后上官透回来和柳画一人啃着一个包子。雪芝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但是自己也去买未免显得太没志气于是强忍着。两个时辰之后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饿死的时候上官透道:“柳画你在洛阳客栈等我我很快回来。”

柳画离开以后上官透扔了一个包子给雪芝:“吃了出。”

雪芝早己饿得头昏眼花连别扭的劲都省了一口咬了半个包子:“去哪里?”

“太虚峰。”

“可是他们还没回来。”

“不用等了。”

说罢打横抱起雪芝起身一跃飞到毒林上空树枝顶部然后轻灵而飞地跳过一个个枝头往山脚奔去。

“我不理解。”雪芝抬头看着上官透“你明明可以过去的为何要让毒公子过来?”

“我破不了八卦阵。”

“破不了阵和毒公子没有关系。”

“我不想抱着巩大头过去。”

“你想抱我过去?”

“这就是我不想给你吃东西的原因。”上官透顿了顿“我怕你吃太多我抱着你就飞不起来了。”

“你——”雪芝在他脖子上狠狠咬下去就不放了。

上官透倒抽一口气:“我扔你下去信吗?”

“我自己会轻功!”

上官透笑得很是不屑:“你这两天走路都跛脚还想施展轻功?”

雪芝干脆不说话又一口咬下去。上官透立刻做出要扔她下去的动作她立刻吓得抱紧他的脖子。上官透露出很得意的笑容雪芝一脸愤怒。然后很快到了山脚他把她放下来。

雪芝一脸挑衅:“我看你也抱不动嘛。

上官透脸上有些尴尬:“换作以前抱着三个你我都能从洛阳跑到长安。”““你就会吹牛。”

“起码现在我走路没有问题。”

雪芝干笑。此时两人己经进入破解好的八卦阵通道她立刻转移话题:“挖坟你会的为何又要请屠飞燕?”

“我怎么知道那坟里藏了什么东西。”

“那你也不用请钱玉锦。”

“我更不想抱着屠吃燕上去。”

“你宁可杀林叔叔都不愿意抱屠飞燕?”

“我可没打算杀林庄主。”

“难道你准备言而无信?”

“刚才我告诉钱玉锦等他下来后就带他去取他想要的东西。”他在说“等他下来后”这几个字的时候特别加重了语气。

“难道他……”

“下不来了吗?”这几个字还没说出口雪芝便没再问下去。因为她已经看到了前方不远处巩大头的尸体。

“你……是让他们来送死的。”

“这个问题是你该关心的吗?”

雪芝呆了半晌才小声道:“穆远哥现在在山项?”

第三十四章

上官透没有回答只是抱着她往太虚峰顶飞跃。不过多时他们便在峰顶停下。雪芝一颗疯狂跳动的心在看到钱玉锦和屠飞燕的尸体后彻底冷下来:

“你明明自己可以上来的为何要害死这些人?”

“我的目的是让屠飞燕探虚实并不是白白让他们送死。”

“屠飞燕是盗墓王我知道他死是罪有应得。但是钱玉锦呢他什么都没做早就归隐江湖了。”

“他离开是假策谋杀了林轩凤是真。自从夏轻眉死后灵剑山庄至今没有一个有担当的人可以继承庄主之位。如果林轩凤死了肯定有不少人会寻回他。他和林庄主你希望谁死?”

雪芝沉默片刻又道:“可是天涯呢?”

“天涯一个时辰以前己离开。”

见雪芝松了一口气上官透戏谑道:“怎么不为巩大头打抱不平了?”

“他死有余辜。”

雪芝径直往前走去又被上官透拦下:“慢着。别靠近那个坟墓。”

说罢他走上前去观察了屠飞燕半晌。屠飞燕右手被截断了左手握着一个手卷。他的眼神是恐惧和不甘仿佛像是看到了鬼魂或是死人复生又像是不屑于死在这样的人手中。

但他原本就是鬼死了以后除了不能动也和活着没有什么区别。

上官透打开手卷开始阅读。

雪芝却看着屠坛燕喃喃道:“难道杀死屠七燕的人不是穆远?”

上官透没回答。她又继续道:“如果是穆远杀了他他应该不会这样惊讶。毕竟穆远的武功比他高而且出现在这个地方是我们早就料到的事。

上官透道:“你知道般思思吗?”

“知道。”

对于这个女人雪芝不想说太多。她大爹爹少年时期的性格走向极端和她脱不开关系。

重莲还是重火宫七弟子的时候便己是少宫主因为重甄宫主陷入武学无可自拔很少与他说话而他身份地位特殊其他人也不会对他说真话所以养成了寡言少语的性情。他只肯和把他当兄弟看的宇文玉馨亲近。

字文玉馨是宇文长老的独子也是当时重莲的大师兄。重莲修炼《莲神九式》开始嗜血杀戮的时候一直是宇文玉馨在开导他劝诫他他才把杀欲强忍下来。

有一年师兄弟二人一同游玩长安的时候宇文玉馨迷恋上长安第一名妓般思思之后陷入情网一不可收拾几次背叛师门离开重火宫与她相会而且无视重莲的劝说甚至命令。重莲拼命压抑着自己性情中最阴暗和暴戾的一面一直坚持到了他十五岁一夜成名的英雄大会。

英雄大会上般思思破天荒出现在会场。对重莲说了一些莫名又暖昧的话便离开了。宇文玉馨也突然意识到其实般思思喜欢的人是重莲而不是自己更是和重莲翻脸决裂。

重莲突然意识到自己可以做些什么便在般思思和宇文玉馨成亲之日勾引了她又把她抛弃。般思思后来自杀。宇文玉馨从此彻底变成了敌人。同年重甄又用很极端的方法逼疯了重莲让他杀了自己以便完成《莲神九式》的修炼。

从这之后不久正是重莲最冷血也是最容易丧心病狂的时候宇文玉馨企图刺杀他。结果自然未遂。之后宇文玉馨被废去了四肢重莲在他身上涂满引诱野兽的粉末叫人扔到了荒郊野外。

大功修成之后重莲成为了真正的武霸天下但同时也意识到邪功给自己带来了无数毁灭性的创伤且永不可挽回。在十七岁这样单纯而美好的年华他得到了所有人最想得到的东西也丢失了生命中所有最重要的人。于是他在失落与寂寞中隐没于江湖未再出现过。直到林宇凰为了寻找“莲翼”误闯重火宫。

雪芝知道般思思是无辜的但依然对她喜欢不起来。她的大爹爹是天下人得而诛之的魔头却也背负了太多常人不能背负的东西。对她来说任何令他伤心的人都该死。

这时上官透却说了一句让她彻底惊呆的话:“宇文慕远——这才是穆远的真名。”

“他的父母……是谁?

“宇文玉馨和般思思。”

霎那间雪芝几乎无法站稳。而上官透之后说的话无疑是更大的打击:

“其实当年宇文玉馨死里逃生了。但你想一个被废除了武功又被扔到狼群中的人就算活下来又能好到哪里去?之后宇文玉馨生活在仇恨中但报仇对他来说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最后宇文玉馨郁郁而终。

“而般思思也并没有死。她不爱宇文又同时对莲宫主记恨时刻伺机报复他。可就在这个过程中她被南客庐的帮主缺右眼羞辱又被当年那个倾城的毒蝎子步疏给毁了容。而非常凑巧的是步疏是因为重莲才毁她容缺右眼又是你二爹爹的铁哥们儿。她在一次刺杀缺右眼的时候你二爹爹奋勇上前替缺右眼挡剑这一剑刚好刺瞎了你二爹爹的右眼。你若知道莲宫主有多在意你二爹爹就能猜到般思思的下场。

雪芝一脸恍惚:“而这一切穆远哥都已经知道了……?”

“这手卷上写得清清楚楚。”上官透把手卷递给雪芝“而且我觉得莲宫主和林叔叔也必然知道他的身世。以你林叔叔的性格来看他肯定是希望多做点善事来还莲宫主的债。”

雪芝突然想起了重莲收养穆远的地点——长安飞虹桥?

当年般思思自杀的地方就是飞虹桥。但那起码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收养穆远的时候他和雪芝差不多大不可能过三十。

她再看看手卷上面果然写着般思思于二十八年前和宇文玉馨重会长安。那时候宇文己残废.般思思带孕离开一年后产下一子在孩子身上挂了标有‘远’的名牌便弃之于飞虹桥上。很快孩子又凑巧被一家姓穆的武馆老大收养于是取名为穆远。

因为重火宫对历代宫主血脉的重视宫内任何人对外来人都会有一些抗拒。穆远从以重莲养子的身份进入重火宫那一刻起便被所有人自动认定是准少宫主也一直被一些心里不平衡的年长弟子欺负很多在重火宫长大的孩子甚至说他是野种。但这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凑巧的事他是宇文长老的孙子还是重莲的师侄是真正的重火宫人。

只是这个师叔对他父母做的事恐怕永远也得不到他的原谅。

雪芝把手卷递回给上官透.捂住额头道:“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我……我有点接受不了。”

“刺杀你、把《莲神九式》外泄都是尉迟长老做的但尉迟长老的儿子孙子都在重火宫他可能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做这样对他来说毫无益处的事吗?很显然是四大长老之的宇文长老在压着他。再想宇文长老倘若他没有二心他怎么会擅自做主驱逐你?而且宇文和尉迟一样都是辅佐三代宫主的老前辈要有二心早造反了。他现在有二心只可能是和他孙子有关。虽然在外所有人都知道你是重火宫宫主在宫内你也有威信但你不能否认重火宫所有内务几乎都是穆远掌管。在你们成亲之后他得到的权利更多了。很多人都认为你们是一样的甚至有人信服他过了你。”

“他是因为这种原因才会和我成亲的吗?”

“当然不止。他当年想要杀了我必然是因为害怕我会帮你。而且除掉我他才有机会娶你娶了你.才有机会弄垮你名正言顺登上官主之位。但他毕竟良心未泯不然早杀你了。当然也不排除他想同时拥有江山美人这种可能。”

“我真的不敢相信。”雪芝的声音有些硬咽。

“你更情愿相信他杀我是因为太爱你了是吗?”上官透的声音不冷不热“没错你是有不少人喜欢男人们都抢着要你?但是你认为这世界上除了我还有哪个男人会像个白痴一样给你耍《 》完全相信你甚至因为你放弃自己的性命?在我复出江湖之前没有人会希望变成上官透。”

雪芝抬头看着他。

她突然觉得他变得很脆弱。她想安慰他紧紧拥抱他。

但一个声音却打断了他们:“上官公子果真深情又聪颖过人。”

雪芝和上官透同时回头看去。

穆远正站在悬崖边缘。

“真没料到你居然就这样现身还承认了。”上官透从怀中拿出一个香囊还有一个墨砚扔在地上“我还准备下去以后把这些证据拿给她看。”“我原是不该出现的。我杀了那几个人也是为了让他们不泄露秘密。但我没想到那个屠飞燕竟然在被我刺中心脏并且斩断右手以后还能把埋那么深的手卷窃出。不过这不代表什么而且不论你拿出什么证据都没用证据都是可以捏造的。只要我不承认雪芝就不会相信不是吗?”

远处是重重叠餐的山峦美人绿丝巾一般的延绵长河。

山顶上刮着寒风。

没有树木的遮掩巨石都仿佛被狂风灌满了缝隙.雪芝的衣裳没有规律地乱舞.双颊被吹得红。她看着穆远她在一瞬间仿佛不认识他又像是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那你为何又要出现?”上官透不想回答雪芝更相信谁的问题。他自己竟然完全没有把握。“我这个人眼里向来容不得任何瑕疵.虽然你的猜测几乎都准了但有一点你没说准。”

“什么?”

“重雪之没有死不是因为我想同时拥有江山美人——这么说也不对美人我是想要的。只是对我来说奉紫才是美人。”穆远淡谈笑了“她没死只是因为她不乖没有按时吃我给她的药。有时候还要倒掉。”

“你给我吃的药……是毒药?”像是快要失去说话的能力她口齿不清地问道。

“你喂她毒?”上官透面色苍白立即抽出腰间的黑帝剑一剑刺向穆远“把解药交出来!”

穆远身形一侧躲开了他的快剑又迅用剑鞘挡住了他第二剑:“我不知道当年柳画和释炎是怎么把你换走的但是这样的机会不会有第二次——这也是我今天会现身的原因!”

“你以为我还像当年一样?”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的剑只是出沉闷的声响动作幅度也不是很大。可是山崖下方的巨大石块己经碎裂并且纷纷往红云中下坠。

“你们不要打了!”雪芝大声唤道。

但没有人回答她。两个人被冲撞的剑气弹开一人飞到山崖的一端。下方是万丈深渊。之前的冲击让两人喘气声都变得有些急促。但是很快二人又同时持剑向前冲去。

碎石和沙粒在空中旋转乱舞却在两剑相交的瞬间停滞。

剑气如狼。

两柄剑的剑锋甚至还没有相碰穆远整个人己被击飞重重滑跌在悬崖边。

几粒小石顺着山峰落下去。没有声音。

他捂着胸口用剑锋撑着地面努力站起来走了两步。上官透却在他胸口踢了一脚。他又后滑一段按住胸口想要再次站起。

但是抬头的时候黑帝剑的尖已经指着他的咽喉。

“不错接了我五招.”上官透微微一笑“在实力悬殊如此大的情况下你居然还敢放大话说要我的人头?”

“你究竟练的是什么邪功?”

“我这‘邪功’你在英雄大会上就看过了难道还不知道我好不好对付吗?”

穆远咬牙垂头看着地面。

“不过对于你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官透手腕一转将剑往后拉“再见了穆大护法。”

但是这一剑下去却只刺伤了穆远的肩。

他刺歪了。

只要上官透决心杀一个人这人就一定得死。

但在他下手的瞬间雪芝从一旁扑过去使了全身的力推开他的手腕。然后她用虚弱的声音说道:“放过他。”说罢转头对穆远说道:“你走快走!”

上官透没有回话回话太浪费时间。

他要杀了穆远。

他这七年一直想着同样的事.

无论是在英雄大会上还是几次与重火宫对决上还是看到他和雪芝在一起他没有哪一次不想要穆远的命。

只是他知道他不能动手因为时机未到。他要让雪芝知道这个人曾经做过什么。

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眼神看上去也毫无起伏。

可是他的内心却从来不曾这样激动从来没有过。

现在就是杀穆远的时候!

第三十五章

狂风呼啸着恶鬼一般横扫着整座山上的一草一木。

他狠狠推开雪芝举步追杀已经跑到山崖边缘的穆远。穆远就要跳下去。他停下不追了直接举剑朝着穆远的后背投掷过去。

而这一剑却没有如他预料那般在那个人身上戳出个大窟窿。那个人也没有如他预料那般鲜血四溅。

确实有鲜血。

他目光骤然转向雪芝。

雪芝握着剑直到贴着剑柄的根部。一整个剑身上己被鲜血染红。“不要杀他。”雪芝双唇惨白声音抖。也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恐惧。上官透又是震惊又是愤怒。他没有跟雪芝抢剑也没有理他直接往山峰下冲去。穆远还没有跑远。以他的身法完全可以追上。

谁知他双脚刚落地雪芝便追了下来不顾血流不止的手掌挡在他面前:“求你。不论他做了什么事当年爹爹收养他必然不希望看到这一日。请你看在过去我们是夫妻的情面上放过他。”

“重雪芝!”上官透大怒“我们之所以会变成‘过去’的夫妻就是因为他!他杀了我的儿子抢走了我的妻子毁了我的一切让我被人锁在那种不见天日的冰窖中过了七年!现在要我放了他——你到底有没有心?”

雪芝挡在他的面前垂下头却坚定地不肯挪动一步。

他没有再说话。冬风在他们脚下的断崖中盘旋。寒冷的空气中只剩下两个人粗重的喘气声。

许久许久。

雪芝握紧双拳鼓足了勇气才颤抖着说道:“是我对不起你。我错了。”

“如果可以我会竭尽所能用余生弥补你。”她深吸一口气哽咽道“我们还有机会再在一起吗?”

“但条件是我不杀穆远?”

“不是条件。”雪芝忙道“你不能杀他他真的是两个爹爹很看重的人。”

很好他是你两个爹爹看重的人也是他们认定的未来夫婿。你嫁给我只是一时头昏或者是我让你怀了孩子。现在你又为了他愿意重新和我在一起是吗?

——这样自取其辱的话他不会再说。

他完全无法相信这个前几个夜晚还在自己怀中忘情娇喘泪眼朦胧注视着自己的女人居然在转眼间为另一个男人乞求他并愿意为了那个男人放弃自我勉强和他在一起。

“你能伤害我能要我做许多我完全无法接受的事是因为你知道我爱你。”上官透淡淡说道“但是从今以后任何人都不会再伤我。”

他绕过她朝山脚走去。

七年。

他用了七年的时间去等待一个早己不爱自己的人。

九日后奉紫收到了一封密函信人叫她去苏州会面。她知道这个人是谁所以当下就动身了。然后她在苏州的客栈中见到了负伤的穆远。穆远对她说出了前几日生的事淡淡交代了一下自己跟重雪芝成亲的目的还说了自己和重火官是注定的仇家想带她私奔。可是奉紫却挡住他前进的路:

“如果你想报复想要毁了重莲的女儿才能平复你的恨意那你杀了我吧。”

“以前你从来不会这样对我说话。”穆远正视她“你喜欢的一直是以前那个对你不理不睬满脑子只有重火宫的穆远是吗?”

穆远的双瞳犹如碧海深沉而不见底。奉紫早己现他的眼神与以往不同虽然举止言行依然冷漠有旁若无人但他的眼中写着的东西完全不属于以前的穆远。

奉紫突然感到迷茫。

难道对自己来说只有对自己不理不睬的时候穆远才有吸引力?

穆远讥笑道:“这就是所有大小姐的通病。因为对自己好的人太多所以厌倦这样的感觉。谁真心对你你就讨厌谁。谁对你不理不睬甚至残酷无情你就喜欢谁。是吗?”

奉紫无法解释。

这些年对穆远的感觉确实在慢慢淡化。她有时候甚至觉得以前自己对穆远的爱幕仅仅是停留在表面上当深入接触以后才现他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不管你对我怎么看你永远都是我的。”穆远又恢复了平淡的表情“我会回来。”

然后他离开了。

雪芝回到重火宫去查过门派内务。她非常诧异地现重火宫原来在这四年内一直处于银库亏空状态学徒的学费、兵器交易、比武擂台收入等也不翼而飞。

她诧异得脸白用几乎将桌子砸碎的力气在上面重重一拍询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下属战战兢兢地说这些事都是大护法在管理他说宫主都知道的。

早该想到这些的。

雪芝双手微微抖隔了很久才命他不要外传然后挥挥手让他离开。原来她失去的不仅仅是穆远。

现在再无法谈报仇更没有时间伤感。得想办法弥补。

她立刻调动了琉璃、海棠和四大护法带领大批人马去寻找穆远然后派一批高手去参加近日的擂台比武再亲自赶到京师去寻找司徒雪天赊账找他进了一大批铜铁矿。

接下来大部分的时间里她都守在重火宫的工房监督铁匠锻造大量兵器。然后一件件亲自检查以后卖给各城最大的兵器铺。

重火宫从来不大量出售兵器也很少将兵器上“重火境”三个大字标在剑柄上。这一回雪芝这么做了很多人就冲着这个标志都花高价买下兵器——原本重火宫卖给兵器铺的价格就己经极高那些店铺卖出去的价格竟是这个的三四倍。

很快她回收了第一笔银子数目不小。只是四年对一个门派来说绝不是一段很短的时间.不要说恢复以前的财力就现在的状况想要还清拖欠侍从牌女们的薪金都像天方夜谭。

正因为银库亏空很多宫内值钱的东西都被变卖下属的薪水短的拖欠了两三个月长的有一年.新来的弟子有的很有钱学费最多交了十年的还包括了住宿费和伙食费这些银子也毫无踪迹。

据说近期内穆远还以重火宫的名义接了几笔大的保镖买卖对方看是重火宫的名号只象征性地要了一丁点儿押金。但是到最后货物被莫名卷走没了下文。即便是在丢失了这么大笔财物的情况下也没人敢得罪重火宫。只是这样的消息早己不胫而走。

而穆远依旧没有消息。

赔偿了护镖的损失之后雪芝才现这次欠的债根本是个无底洞。她从来不曾同时管理过重火宫的内外事务连续不分日夜的操劳让她整个人瘦了一圈.只是依旧没有留给自己休息的时间继续督促打铁的同时她知道这样做无异于杀鸡取卵。重火宫的兵器在不久的将来必然会贬值。

她做了更加杀鸡取卵的事。

几个月后兵器谱大会排名巨变月上谷黑帝剑拿下了第一。只是到了武籍比武进入前十角逐的时候月上谷突然弃权。于是第一依然是重火宫。

眼明人都看出来是上官透太出风头同时不想得罪重火宫。可月上谷这几个月的声势扩张非常惊人武功实力方面早已是泰山北斗不必多说。在财力方面整个月上谷似乎就是鸿商富贾的聚集地。在上官透接了福景然的产业之后用富可敌国来形容绝对不为过。

大会结束之后整个武林沸沸扬扬地传出一个消息:重火宫高调出售《天启神龙爪》和《飞花心经》的秘籍。只卖给有威信有声誉的门派或者个人。价格面议。

雪芝刚放话出去朱砂已找过雪芝谈话。

“宫主不管我们的财物状况再怎么糟糕您都不该把看家秘籍卖出去。这样一来我们缺的便不仅仅是钱财而己还有我们的威严……”

“威严?”雪芝笑了笑“谁规定了卖秘籍便是有失威严的事?你究竟是想重火宫作为一个不复存在的威严门派在历史上流芳百世还是用两本秘籍换回以前的威严?”

“可是可是……总有别的方法呀。”

“你说还有什么方法。”

朱砂欲言又止一直缄默。确实这几个月以来雪芝己经用尽了所有的方法。再抬头看看她略显憔悴苍白的脸朱砂更说不出一个字。

“重火宫所有招式心法都是相辅相成的。除了《混月剑法》你不能通过只修炼任何一本秘籍而达到高手的境界这也是我们之所以至今依旧神秘和强大的原因。《天启神龙爪》若没有《帝念诀》的辅助根本就只是普通的掌法。而《飞花心经》根本就是为《混月剑法》而谱写的心法光会内功有什么用。”

朱砂垂头:“我知道了……”

“既然银子可以再赚秘籍也可以再写。”雪芝说得自信满满且不容抗拒。

第三十六章

当晚她又一个人来到了那个无人问津的房间。透过月色窗口的竖条花纹化作莹白地面的阴影就像是牢房栏杆的投影。

那个废人面向窗外似乎己经习惯了这样的囚禁和落寞。

雪芝走过去蜷缩在他的膝下。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作为这个门派的管理者我并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总是沉浸在过去遗失的痛苦中。而且.步入江湖这么多年我竟然还可以这样毫无保留地相信一个人。如果是让我二爹爹知道他一定会嘲笑我。可是我真的不想怀疑穆远哥。我一直一厢情愿地认为无论他再怎么恨我恨爹爹他都不会做出有损重火宫利益的事。”

她轻轻握住那人残破却修长的手脸颊在上面轻蹭:“我在兵器谱大会上看到上官透了。他公布身份以后别人似乎对他还要敬畏不少.但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眶略微有些红。

但很快像是自我鼓励一般她抬头看着他微笑:“我不会让重火宫的百年基业毁在自己手上。只要过了这一关一切都会没事的.”

即便是在月色下他都能看到雪芝眼下淡淡的青色。虽然她不说但是他从来都知道她很爱惜自己的容貌不会轻易对不起自己。可是这几个月她一日比一日辛苦大病小病拖了一身看上去是那样憔悴。

他的手离她的脸颊很近。但手腕不能动。

她己经这样存在他的生命中多年了。无论在什么样的状况下他都站在离她很近很近的地方.可是每次他试图走近了她都会悄悄地离开。这样真实却又无法触及。

很快到了各大门派的人前往重火宫议价的日子。其实这两本秘籍以面议的方式出售说白了就是拍卖。

人比雪芝预期的要多。原本预设的三四十把桌椅居然远远不够用。来的果然是什么门派的都有甚至有同一个门派以不同名义购买的人。

但是无论整个大厅多么拥挤站在最后一排的六个人周围也是空荡荡的无人靠近。

那六人当中带头的正是身穿白衣头戴黑面具的七樱夫人。

自从雪芝知道她是谁以后光听听她的名字都会觉得很有亲切感。

只是这一日上官透没有来。

烟荷和笙箫一人捧着一个镶金丝线的宝箱站在雪芝身旁宝箱的盖子打开里面是柔软的红丝绒崭新的秘籍簿了静静地躺在里面。

“诸位武林豪杰大家光临雪芝受宠若惊。”为了节省时间雪芝直接省去了接下来的客套话只道“先是《天启神龙爪》请各位出价。”

“五千两。”

“五千五百。”

“五千七百。”

“五千八百。”

“六千。”

“一万二。”

最后那个声音一出周围的人都倒吸一口气。然而七樱夫人只是嘴角微微扬起等待着别人的言。

“一万三。”

“一万三千五。”

“一万四。”

“一万五!”

七樱夫人道:“三万。”

一阵沉默后有人大声道:“三万五!”

七樱夫人道:“七万。”

这下人们开始窃窃私语目光都纷纷投向月上谷来的六个人。

这己经远远过雪芝的预料了。她之前的打算是三万两可裘红袖喊价的方式是那样特别每次都翻一倍让别人彻底无话可说——难道他们是上官透派来捣乱的?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依然无人出声。雪芝道:“好了七樱夫……”

“八万!”一个略微颤的声齐响起。

七樱夫人则是淡淡一笑:“十八万。”

这时她身边的一个血樱子低声道:“女人二八一十六.”

“哦对。”七樱夫人回头也压低声音道“唉叫都叫出来了谁规定一定要乘以二?你别让我丢人好不好。”

半个时辰之后七樱夫人让人搬了六个装满银两的巨大箱子入门将两本秘籍纳入囊中。人群渐渐散去付了银子之后裘红袖摘下面具叹了一口气:“对我和狼牙来说上官透还活着无疑是这些年最令人雀跃的消息。可他也越活越不洒脱了。妹子当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真只是个漂漂亮亮的单纯小女孩儿单纯得让我们都担心你会被那个花花公子欺负。但我怎么都不会想到真正厉害的人是你。真的你很厉害。无论是作为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你都成功了。”

仲涛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说的只走到雪芝面前拍拍她的肩道“上官透很想见见他儿子。”说罢转身走了。

刚好对于适儿没日没夜要回到爹爹身边的叨念雪芝也感到十分头疼.她让人将适儿送到月上谷下定决心无论再想他都不会在三个月内让他回来。上官透会知道她这些年也不好过的。

又过了两个月。

少林寺。

“数月不见公子不知有何吩咐?”释炎血对佛像手持念珠薛静敲着木鱼。

他知道穆远在自己的身后。只是当他知道穆远在太虚峰落败一事后这个“公子”似乎就再没以前那样可怕了。他的声音多了几分平静少了几分恭维。

“释炎大师这几个月过得可好?”

一听到这个声音释炎身子僵硬。然后他缓缓回头看着眼前的人像是从来没有见过他:“是你?”

“不是我是谁?”

“你不是己经被原双双杀了怎么会……”

“被杀就一定会死吗?”

“可是你的脚步声为何与穆……与公子一模一样?”问出这个问题以后释炎才觉自己说的话都是废话但他也不愿意去相信事实只迟疑道“你才是‘公子’”

“有时候是有时候又不是.但是近些年都是我。”

“不可能。那时你已经走火入魔了不是吗?”

“看人不要总是只看表象方丈。真正该走火入魔的人是你。”

“什么意思?”

“对自己的身体你应该最了解吧。”

释炎微微一怔随即陷入沉默。

“所以照着我说的话去做我可以让你恢复过来。”公子笑了笑拨弄着腰间的玉佩“还有全本的《莲神九式》你想要吗?”

经过几个月的努力里火宫里的一切都有了明显的起色。然而之间生过的两次小插曲让雪芝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同时又很不愉快。

一次是护镖的事。虽然试图弥补过但经过穆远之前的折腾原本就没开正式镖局的重火宫早已失了信誉。可是突然一日有人上门拜访主动送来笔大生意:从苗疆护送一批珠宝到洛阳薪金万两。不过条件是最少让四大护法其中两个当镖师。

这么多银了雪芝当然同意。但是等货到洛阳两个护法回来以后却带回来珠宝商说的话:“其实开始是打算让长安的月上镖局来护送的但苗岛主说近日人手资金紧缺让我们找重火宫来办。结果果然很满意呀替我多谢雪宫主。”

一次是月上谷闹事。一批月上谷的弟子喝醉了借酒疯把重火宫设在安阳的武馆砸了还伤了好几个学徒。雪芝听了这个消息以后只是淡淡说叫他们赔偿但刚放话出去没多久就后悔了。很快苗见忧亲自拜访了雪芝赔礼道歉后说因为谷内缺钱所以不能赔银子只好赔几段布匹以谢罪。

雪芝看着那几车在洛阳以寸计价的福氏丝绸锦缎断然拒绝。苗见忧笑吟吟地说宫主这样和我们撒清关系是打算与月上谷过不去?雪芝说当然不是。苗见忧转身就走。

生了两次“不经意”和“不小心”的事雪芝少走了不少弯路。但是正因为眼见一切都在好转雪芝更加努力病拖了一身终于卧床了。

因为平时太累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倒头大睡。她窗台上的花瓶也己经空了整核半年。身体的不适外加长期的辛苦奔波雪芝一个人躺在床上的夜晚突然感到异常想念上官透。

几日后上官透收到了重火宫的信件:

残秋卧疾残花香七年秋光自情伤。

白云高台君去远旧雨重逢月凝霜。

妻雪芝上。

然而几日前写下这封信的人不是雪芝。

写这封信的人究竟是谁雪芝也不知道。她只是在高烧重病的情况下看着释炎往自己嘴上缠了一道又一道的白布还有面前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在奋笔疾书。

不管如何她己经知道这个人有问题。

穆远自小习武不擅长舞文弄墨。他认字也只是为了读懂武功秘籍。况且他写的字并不好看而且度也很慢。

要么是穆远隐藏太深。要么他不是穆远。

第三十七章

上官透按着信上给的地址一个人去了傲天庄南面的别院。

深秋时节繁花碎尽山骨儿细细枯树落叶坠。万物都被十月浓雾褪了一色远处的高山顶上甚至已盖了一层朦朦胧胧的初雪。傲天庄外树林潮湿凄清深处寂静无声.只有一只不知身藏何处的鸟儿在胆怯地嘶鸣。

一推开别院的大门几只黑鸦惶恐地振翅而飞。满院的落叶而天已快要黑尽。他看着这个荒凉而偏僻的别院突然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准备转身离开。但再拉大门己岿然不动。

看样子非前进不可了。

上官透挑着黄色的灯笼往前走.灯笼上挂着大红穗儿白玉坠儿颜色鲜亮在黯淡的天地间显得醒目而又突兀。

进入第一个房间略有一些破旧的陈设和占奄一般的花瓶却空无一人。穿过这个房间进入回廊.看到面前有一排房间红木房门都紧紧关着而中间一个房间则是半敞着的石制大门。

上官透进入那个房间。

房间很宽敞通向另一个方向的几扇门大开着。靠窗的木框纱边米色方篓中抽着儿枝梅花。秋风凄恻阴森扬起房内的黑色轻纱。纱很薄薄到不经意看还以为是无色的。

轻纱后面有一张红木床床后的墙上两侧挂着梅花花枝的古木雕刻中间镶嵌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纱窗表面是精致的黑线刺绣后面燃烧着黄澄澄的火光。床头床脚挂着厚厚的黑帐帐前各有一个灯柱柱顶放置着透明的乳白薄玉灯盏。

床前有一个大理石棋局。棋盘散乱黑自子在幻一光下荧荧亮。

而此时此刻床上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深紫色的衣裳头上披着同色的轻纱。头上的银饰颈上的银坠在紫纱下若隐若现。

他低垂着头正在自弈。

一开始不是没想过这人是穆远.但是他的打扮和行为举止和穆远毫无相似之处。

上官透很想问他是谁。但他不能这么做。

直到那人用柔软的声音道:“现在的上官公子果然才貌双全又武功盖世恐怕重莲再世看到你也会老实躺回棺材里去。也难怪有那么多的女人为你神魂颠倒。”

说罢从床头的黑帐后掐住一个人的脖子将她扔出来。

上官透定睛一看那竟是消失了多日的柳画。柳画被塞了嘴浑身捆绑着躺在地上像被拔了翅膀的苍蝇一样扭动着。上官透蹲下拔出塞在柳画嘴里的东西。

“你快走快走啊。”柳画小声道“他们要杀你——”

“臭婊子给我闭嘴!”那紫衣人一边大声道一边将手中的棋子弹出直直刺穿了她的耳朵。她的耳朵顿时脱落下来血肉横飞。

柳问惨叫着在地上翻滚。

上官透道:“敢问阁下专程叫在下来有何指教?”

“是想送上官公子一件礼物。请跟我来。”那紫衣人竟很快恢复柔和从床上走下来走到另外几扇门面外面。

上官透跟着他前进。

那扇门外面竟是一个悬空的木桥下面是幽幽河畔和生长在河畔旁边的枯树林。有几小船停泊在岸边船上挂着麻绳串联的密密麻麻的小白灯笼。

木桥直通一个楼台小亭亭柱上的白纱在微风中翻舞。亭中坐了一个老和尚老和尚正在敲着木鱼他的左右两侧各放置了一大一小的棺材。

“那就是给上官公子的礼物。”紫衣人指着大的棺材轻声道。

上官透还没来得及回话紫衣人己经转过身来朝他微微一笑。

而这张脸无疑把上官透吓了一跳——他的震惊程度绝不亚于第一次看到释炎彻底妖魔化的模样。

那是一张被伤疤覆盖的脸。在灰暗的天色中那些深深陷入皮肤的疤痕显得如此狰狞完全将他原本俊美的脸破坏得不堪入目。可是这些疤痕还不至于恐怖到让人感到恶心也不至于多到让人分不清这个人的脸。

所以在看到这张脸的一瞬间上官透想到的并不只是毁容这样简单的问题。

因为这个人是夏轻眉。

“你…还活着?”上官透几乎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哈……”夏轻眉仰头大笑“为何人人都要问我这个问题?我分明就没有死过。只是在你们以为我死掉的时间里我独自去做一些很有意义的事罢了。

“例如——精湛的易容术?”

“聪明不过易容术却是我早就会的。我只是潜伏在重火宫内反复观察那个似乎十分容易模仿的大护法而已。后来我也现了要模仿穆远的行为举止确实不难。”

“但是模仿他的武功很难。”

“所以那时候我觉得很痛苦只是顶着他的脸到处跑.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你知道我遇到什么人了吗?”

上官透微微眯眼:“重雪芝?”

“不。是他的爷爷。”

“宇文长老?”

“没错。而且是这个老人家最孤早也是最糊涂的时候。”夏轻眉笑道“所以他让我知道了所有的事。关于宇文慕远关于重火宫的武功关于重莲留下的秘籍……所有的我都知道了。本来老人家也蛮可怜的可是为了不让他泄露秘密我最后还是杀了他”说到这他故作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当初害我的人也是你?”

“那个计划可是宇文慕远自己想的别诬赖我。”夏轻眉微微一笑“只不过他没有打算杀你只是想把他心爱的雪芝妹妹和两个儿子带走而己。我易容成他的模样让释炎杀了一个孩子引你出来……下面的你都知道了。”

“告诉我这些你就这么想死吗?”

“我不用死。而你也只需要去陪你的爱妻就好。”夏轻眉指了指那个小棺材“她就在那里面呢。”

“你什么意思?”上官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亲耳听到的事实“你……你把她怎么了?”

“呵呵慌了?放心她还没死。”

说罢夏轻眉击掌。释炎立刻站起来掀开棺材盖提着雪芝的头将她拖起来。雪芝被捆绑得和柳画一样正冲着上官透拼命摇头。

上官透连忙上前一步。

释炎抽刀在雪芝的手臂上划了一刀。雪芝紧咬唇牙关双眼痛苦地闭起来却没出声音。

夏轻眉道:“你向前走一步她就挨上一刀。”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上官透紧紧蹙眉显得有些激动“如果是穆远还好我理解他想要报仇的动机可是你——”

“宇文慕远那种滥好人几时想过报仇了?”夏轻眉打断他“他不在意自己认贼作父也不在意重莲对他父母做过什么他似乎很能理解他们嘛。这也是我模仿他时最无法拿捏的想法。”

雪芝在后面呜呜叫了几声。

夏轻眉冷冷道:“让她说话。”

“夏轻眉你把穆远哥藏哪里去了!”雪芝刚一开口便涨红脸大喊。

“我以后你早就知道他在哪了呢。没想到雪宫主还是这么笨。”夏轻眉又得意地笑出声来“你们姐妹俩也都够笨。都以为我是宇文慕远都委身于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等上官透死了以后当大小老婆好了。”

雪芝气得浑身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是吗这么简单的理由我却一直没有想清楚过。”

——这句话却不是雪芝说的。

夏轻眉眼睛圆瞪直直地看着上官透的身后。上官透也回头看向门口。

奉紫正抱着掉了一只耳朵血流不止的柳画淡淡地看着夏轻眉:“我就说为何对你越来越没感觉原来我从来没有得到过穆远。”

“紫紫妹……”夏轻眉一下乱了阵脚“为何你会在这里?”

“你都可以冒充穆远了我为何不可以在这里?”奉紫顿了顿扶着柳画在地上坐下“穆远在哪里?”

“你怎么只穿了这点衣服马上入冬了会着凉的——”

“穆远在哪里!你说呀!”

夏轻眉只笑了笑转身走向凉亭掐住雪芝的脖子对释炎道:“你去杀了上官透。”

“阿弥陀佛老衲打不过他。”

“重雪芝在这里你怕什么?”

“老钠还是打不过他。除非修炼了整本链神九式》。

“你先杀了他我自然会给你。

“没有《莲神九式》老钠无法杀人。”

“你先杀了上官透啊。”

这时奉紫又在木桥上哭喊道:“夏轻眉你真是这世界上最龌龊的东西!我居然跟着你这种龌龊的东西……太恶心了!”

夏轻眉一脸烦躁:“释炎你听到没有去杀了上官透啊!”

“交出《莲神九式》老钠就去。”

“夏轻眉倘若穆远真不在这个世上我会自杀!”奉紫的声音嘶哑着“你告诉我他在哪里!”

夏轻眉终于忍不住提高音量吼道:“宇文慕远早死了我也没有《莲神九式》!释炎你若再不去杀了上官透先死的人可是你!你别忘了是你亲手杀了他们的儿子他们恨不得你早死!”

“那请问公子为何这么想上官透死?”

夏轻眉看了一眼雪芝又看看上官透:“你不动手我来!”说罢拔剑朝上官透冲去。

第三十八章

上官透将手中的灯笼往桥下一扔火焰在纸灯笼中荧荧燃烧很快被流水吞没。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两人己经交手了三十招有余。

上官透却一直没有还手。他不敢动手。眼前这两个人实在诡异得很.看上去不和可是释炎却毫无违背夏轻眉话的意思只掐着雪芝脖子静静地抚弄着念珠。

随着二人兵器的碰撞桥梁歪歪斜斜地摇摆着。奉紫早己退到房内柳画却因为不能行动还躺在桥上。奉紫看了看她原本想上去拉一把可刚走上前一步整个桥旋转了半周柳画几乎要掉下去只好用牙紧紧咬住绳索。

上官透踩在绳索上自色的身影一闪后梭一段距离又飞了起来闪躲夏轻眉的攻击。夏轻眉揭开头上的纱缠住自己的脚从下方绕上去自上攻击上官透。

释炎的双目半睁着静静地看着夏轻眉。忽然他将雪芝扔到棺材里紧紧扣上盖提杖足下轻点飞向上官透。在这过程中雪芝没有出一丝声行。

她知道自己的视野中只剩下黑暗。

可是隔着厚厚的木板她依然能听到沉闷的兵器碰撞声。

上官透赤手空拳和他们两个搏斗能赢吗?

她的心几乎快要跳出来了。她用力挣扎着却不小心被木板上多出来的钉子刺中。粘稠的液体从她的手臂上流下她咬牙忍痛用双手绑住麻绳的地方在钉子上蹭。

很快棺材摇晃了一下她知道这是上官透的掌风。接下来剑声响起她听到上官透的闷哼声更是满头大汗地摩擦麻绳。

就在绳索快要蹭断的时候雪芝突然听到一声惨叫。

因为木头太厚听不出来这个叫声是谁的。她只是飞挣脱麻绳掀开棺材盖坐起来。

然而眼前的一幕却令她惊愕得说不出话:上官透已经站在离她最近的位置中间是柳画柳画后面是紧紧掐住她肩膀的夏轻眉夏轻眉后面才是释炎。

而上官透手持夏轻肩的剑浑身是血。柳画的脖子早己被贯穿这一剑直冲向夏轻眉的胸口。

很显然是上官透夺走了夏轻眉的剑夏轻眉又用柳画的身体来抵挡上官透的攻击。柳画当场断气夏轻眉也受了重伤。

雪芝将棺材推翻重重摔倒在地握住地上的刀斩断脚上的麻绳提刀向他们冲去。释炎和夏轻眉见状顿时脸色大变。

“快走。”释炎一边说着一边跳入水中。

但夏轻眉还没出去背上便被人刺了一剑。

他愕然地转过头看着握着剑柄双手抖的奉紫满脸不可置信。奉紫被他的目光吓得手一抖后退一步。

夏轻眉抓住奉紫的肩像是负伤的野兽一般嘶吼着却吼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个时候木桥却突然从一端断裂几人急下坠。柳画第一个落入河中。上官透立刻拉住雪芝雪芝拉住奉紫几人往上一跃(一路看小说网,$bsp; 奉紫还没站稳脚己经被一双血淋淋的手拽住。她低头一看夏轻眉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恶鬼用一双幽幽的眼睛看着她。

她恐慌至极失声尖叫。

可是很快.夏轻眉便被另一只手拽住拖到了河中。

上官透正准备追上去却被人从背后抱住。

他便再无法行动双手搭在雪芝的手上雪芝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用力地抱着他。

木桥的桥身依然贴着岩壁摇见下面的河水不知几时变得湍急。

奉紫失神地看着前方默默流泪。

雪芝是抱着上官透的。但此时此刻她却半点都没有想他。她满脑子都是夏轻眉之前说的话。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他在哪了呢。”他先是这么说。

“宇文慕远早死了!”他之后又这么说.

但她知道穆远没有死。

她脑中浮现了一双眼。不管主人有着多么不堪的容貌那双眼睛却是时常忧郁而湿润着。

夕阳西下。

潮湿的雾气紧紧地裹住树木太阳模糊的余晖洒满大地。有毛毛雨飘落深灰带金的云朵一团团游走离地面那样近像是会覆盖整片天下。

细雨无声。雪芝的声音却因此变得绒绒的:“我先走了。”

夜。

星空下。

光明藏河的岸边。

夏轻眉因为过度寒冷和伤痛睁开双眼。他茫然若失地看着河岸还有湍急的河水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早己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但还是会觉得如此空虚。

“你醒了。”释炎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夏轻眉吓了一跳撑着身体坐起来却现自己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他回头看着释炎惊愕道:“我的武功……我的武功……”

“是你的武功没有了。”释炎金色的袈裟在星光下闪闪亮。他盘坐在篝火旁闭着眼正在练功打坐调理内息。

夏轻眉慌乱道:“为什么?怎么会?你为何不回少林寺?”

“老衲走火入魔活不了多久了。”

“所以呢?所以你要拉我陪葬?”

“那自然不会。老衲是出家人出家人以慈悲为怀。阿弥陀佛。”释炎缓缓睁开苍老的双眼“况且公子仍年轻气盛。虽然相貌上有些缺陷但以前也是个地道的美男子。”

夏轻眉默默地看着释炎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样古怪的对话他无法继续。

“美男子很好。”释炎一边说着一边摘下假胡子那光秃秃的脸在火光下更显得皱纹叠起声音越来越怪异“没有《莲神九式》那麻烦公子帮老衲实现最大的愿望吧。”

“什么愿望?”夏轻眉微微一怔很快又反应过来颤抖地往后退“不不你让我死。”

“老衲可舍不得。”释炎想了想慢慢将那张苍老却故作妩媚的脸转过来朝着夏轻眉微微一笑“不是人家舍不得。”

夏轻眉颤声道:“你杀了我杀了我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火光在释炎的脸上跳跃同时也将五彩的鹅卵石地面染成了金色。

而那片金色的鹅卵石上一个高大却佝偻的光头身影站了起来。那个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就要将蜷缩在地面的影子覆盖了。

夜。

星空下。

重火宫繁花落尽的庭院中。

那个人依旧坐在樱花树下即便只剩下了树的残骸。他虽然坐在轮椅上但长垂落背影一如以往美得不像真实。他像从出生就坐在那里一般会一直在那里等待等上一世。

庭院中空荡荡的空气冰冷到呼吸都会觉得鼻尖疼.

雪芝拿着几件衣服一步步走向他没有出声。她知道他感觉到她来了.只是脸都没有侧一下。

他在这里坐了将近八年被她关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她一直认为自己对他够好了。在以为他是上官透的时候她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在知道他不是上官透的时候她同样将他留在这里时常和他说话。

可是.此时此刻她却连开口和他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过了很久.很久。

他半侧过头似乎在呼唤她。在阴影中他脸上的残痕并不是那样明显。

只是这样轻微的动作雪芝的泪便像是决堤的洪水直直往外涌。她一下跪在他的面前紧紧地抱住他的腿:“穆远哥……”

他没有回话.那双伤疤纵横的手也依旧放在原来的位置。

“我对不起你。”雪芝呜咽着眼泪很快浸湿了他的衣裳。她摘下了他头上的孔雀翎用别的衣服盖住他那一身白衣——她知道穆远从来不穿白衣。她曾经问过他原因他的解释是白衣的男子给人感觉温和又儒雅作为重火宫的大护法万万不能给人这样的印象。不然很多事都会难办甚至办不成。

那时候雪芝还小只是撑着下巴有些无趣地瘪瘪嘴.开始幻想上官透一身白衣风度翩翩的模样。

“是我的错穆远哥是我的错——”

她回想起无数个与他缠绵的夜晚口中一直呼唤着的却是上官透的名字。在听说上官透死了以后她甚至还逼问他那样冷酷地对他。

虽然他不能说话可是他可以点头或者摇头。

他从来没有解释。

“你打我狠狠打我一领!”雪芝抓着他的手往自己的脸上抽。他却用力摇头身子往后靠。

“你不打也可以我自己来!”雪芝狠狠地在自己脸上甩了几个耳光。声音响彻夜空她的脸很快红肿起来。

穆远一直摇头喉间出暗哑的声音不住咳嗽。雪芝抬头看着他他眼中露出了极为忧伤的神色——或许是在失去了一切表达能力之后他才会这样真实。

“你不打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好过。”雪芝直接在他面前跪下“或者我一直跪在这里一直陪着你。”

她抱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肆无忌惮地大哭着。

穆远依然摇头。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多话的人。这一刻他却有很多的话想要对她说。一些当他能对她说时吝啬又羞于说出口的话。

他从方才就一直在看路面的一个石缝。

很想告诉她雪芝你看你还记得那个缝吗?

雪芝小的时候靴子曾经卡在那个缝隙里然后摔倒。摔得满腿都是血她没有哭可是靴子拔不出来却急哭了。后来整个重火宫的人都被她的哭声引来林宇凰连忙拽着她的胳膊提着她出来说真给他丢人。雪芝却跟他大打一架还耀武扬威地说她赢了。

这一直是在雪芝长大以后很多重火宫弟子在被雪芝骂过后都偷偷分享的笑话。

那时候的雪芝小小的穆远也比她高不了多少。可是看着小雪芝小穆远还是不敢靠过去——她一直都是那么凶同时那么耀眼那么可爱不是他能碰触的。

她一直都是他心目中的少宫主他从来不敢奢求太多。

直到重莲去世前交代了他一些事。

从那以后雪芝不再那么胡闹却依然令他不敢接近——只要一靠近她他的心就会跳得很快也越来越不敢和她多说话。

那已是多少年前的事?

他几乎快要忘记了。

记忆中的雪芝一直是一个脾气不好但是爱笑的姑娘一直都是小小的顶着两个冲天炮横冲直撞的小女孩。

他无法说服自己这个在自己面前伤心流泪的美丽女子是他誓要保护好的小雪芝。

他想说我一直在努力着想要让你开心。一直一直在努力。雪芝笑一笑我并不值得你哭泣。

可是他连伸手去摸一摸她额头的能力都没有了。

凄清的星光洒在他们的身上。重火宫白色的建筑也因此连成一片。

这时一个女子声音自他们身后响起:

“哭够了吗。哭够了我就带他走。”

雪芝抬头看见了站在自己身后的奉紫。奉紫走过来推着穆远的轮椅便想离开。雪芝连忙拦住她用红的双眼看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有什么意思?”奉紫冷笑道“你把他当成什么人对他做过什么事自己还记得吗?”

“我知道所以我才……”说到此处雪芝再也说不下去了。她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她甚至不知道穆远想要什么。

“你才如何?”

“我才想要弥补。”雪芝握住穆远的手“以后我会用自己所有的时间去照顾他。”

“你需要用自己所有时间照顾的人太多你要弥补的也太多你兼顾得来吗?况且你知道穆远想要你的陪伴吗你认为他喜欢你还是喜欢我?他会选谁你知道吗?”

从来没见过奉紫这样尖锐的模样。雪芝一下接不过话来只低头道:“这个问他不就知道了吗。”

“你希望谁照顾你?”奉紫抢先道“是我对吗?是的话就点头。”

穆远看了看奉紫咳嗽几声最后轻轻点头。

他从头里尾都没看过雪芝。

雪芝几乎不敢相信他的反应又道:“我呢?”

穆远依旧没有看她只是摇摇头。

“你想让奉紫照顾你可以我也可以一起的啊。”雪芝扶住他的肩像是在努力让他信服自己“我们俩可以一起照顾你的这样不好吗?”

许久穆远又摇了摇头。

“为什么?”雪芝轻声道“……这么讨厌我吗?”

穆远只是低垂着头。

“姐姐在经过那样的事以后你还要他不讨厌你?”奉紫轻叹一口气拨开她的一手推着穆远离开“我们走了。”

“穆远哥!”雪芝上前一步用袖子擦拭着眼角的泪水“我知道你是在生我的气现在不想看到我。但我一定会来看你等你消气了就回重火宫好不好?”

穆远半侧过头没有回答继续转过头去。

“好不好……”雪芝几乎是用哀求的声音呜咽道。

到最后他还是没有看到她对自己笑。他不是不后悔的。

因为这是最后一次了。

星光洒满整个庭院。近处的树林亭台远处的飞檐房宇都载满了银白色的光芒。

漫天的星斗化作晶莹的光荡漾在重火宫的碧波中。空气寂凉风中充满着枯叶潮湿的气味如同一个梦游的人在黑夜中孤单地飘摇。

雪芝站在夜空下。泪水风千后化作一片片小刀残酷地割伤她的皮肤。而她只是茫然地看着极远的地方。

很快有一双手从身后将她抱住。她没有挣扎。那臂膀加重了力道紧紧地搂住她。

“芝儿不要难过了。”上官透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外面很冷回屋休息好吗。”

他很久没有对她这样温柔。

他定然已经知道了一切。

“你现在很得意是吧。”雪芝轻轻笑着自嘲道“我把他当成你把他打扮成你的样子在知道他不是你的时候就对他那么糟糕。你很得意是吗?”

“是我错怪你了。”上官透将她转过来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如果知道你一直想着我我是绝对不会那样对你的……对不起。”

雪芝抬眼看着他。

他依然是那么英俊只是比以前白暂了许多?每次当她注视着那双玻琅色的瞳孔便会忍不住沉沦?她从来都是这样迷恋他。导致七年来一直在犯着无可挽回的错误。

上官透侧过头双唇温柔地攫住她的唇。

这是一个深情却又微微颤抖的吻。

从他和奉紫一直偷偷跟着她回到重火宫以后他的心便一直在下沉.曾经在雪芝的窗台上插樱花而被冒充穆远的夏轻眉现逃走时非常匆促他不种留意过其他的东西。

例如雪芝房外被换下的满地枯萎的樱花枝叶:还有她房内挂得高高的寒魄杖:还有她宽阔的大床上时刻空着的位置以及她睡觉时紧紧楼住他的枕头……

还有这个人。

他复出江湖这么久没有人告诉他雪芝改嫁是他出事五年后的事:也没有人告诉他雪芝之前一直不知道他死了:更没有人告诉他雪芝和这个连他看了都感到毛骨悚然的人同行同住五年只因她以为这个人是上官透……

雪芝不曾解释。

此时知道在雪芝得知这人是穆远的情况下上官透应该安慰她而不是只考虑自己的事可他再无法忍耐。他无法用任何方式表达自己的震惊和后悔。他只能用力地抱紧她亲吻她恨不得将她揉碎在怀中。

她却用力将他推开。

他错愕地看着她。

“不我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了。”雪芝一边后退一边摇头“我不能。我不想看到你。”

“我知道你觉得负了穆远所以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可是事到如今我己经不能离开你。”上官透苦笑着“我会等你直到你愿意回到我身边。”他转身走了两步她在后面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和你在一起。”

上官透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她淡淡道:

“那就等到死。”

奉紫带着穆远离开的当晚穆远便咳嗽不止最后还咳了血。大半夜的她又找不到任何大夫只有推着穆远在一家客栈留宿。第二天清晨她便找了马车带着穆远赶到长安。

在客栈房间外静候了半个时辰大夫才出来对她简单说了几句话然后摇摇头。

奉紫面色白一下坐在地上。

几日后林宇凰赶回重火宫给巫莲扫墓.他每年都有无数的理由去探望重莲:雪芝生日奉紫生日相识纪念日第一次吵架纪念日第一次送礼纪念日闹脾气最厉害的纪念日第一次分手纪念日……

这一次却是头一次在重莲的祭日去看他。

他上了香放上了几个水果还有重莲最喜欢喝的粥微笑道:“莲你离开我们己经十七年了我也成了一把老骨头。当初你担心奉紫身体不好还认为我不是个合格的爹竟舍得把女儿丢给轩凤哥养还忽悠我这么多年。这事轩凤哥要不告诉我大概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了吧。你老实告诉我奉紫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看她对雪芝越来越恶劣的态度我大概可以猜出几分。芝丫头最近心情也不好有机会再告诉她好了。”

“虽然方式和我们想的不大一样.但是女儿们现在很幸福孙子也很好。你也可以安心了。你妹子我也有好好照顾不过我可从来没有背叛过你哦。”他拍拍墓碑忽然狡黯一笑“看我这身子好得不得了估计一二十年内还死不了所以你别指望我会来陪你。”

林宇凰的手指抚过墓碑在“重莲”二字上抚摸了很久:“不过我会一直等着大美人的。”说罢在上面轻轻一吻“好好休息林二爷我过两天抱孙子过来看你。”

他站起来走了几步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不过孙子个子冲得好快再几年都抱不动喽。”

第三十九章

翌年。

苏州。

正逢初春桃李争艳。赶上庙会的时节这座城即便入了夜也一如既往的繁荣热闹。有顽皮的孩子跑过撞散了枝头上的桂花。红白相间的花瓣儿纷纷扬扬落下飘在桥下的流水中。一艘艘游船画舫划过宾客们在船头饮宴仅留下浅浅的涟漪。

海浪一般的人潮涌入德桥挤几个公子哥儿正在花下饮酒作对;年轻的姑娘们面如桃花手里拿着香喷喷的桂花糕:一群父母带着孩子围在一起.看杨家将和牛郎织女的的皮影戏;桥梁下数对情人点着纸灯笼含情脉脉地望着对方……

然而与这个热闹而欢腾的气氛十分不合的是街边蹲着从大到小三个人。这三人并排蹲着均撑着下巴双目无神地遥望远方。他们身后放着竹篓子维面装了满满的像蔬菜一样的东西。而三人面前均摆着摊子摊上摆着菜渣子的样品。摊旁挂着巨大的红色牌匾纸上是歪歪扭扭的毛笔字:小黄鸟药铺。

很显然.这家小黄鸟药铺生意惨淡无人问津。店主也就是小黄鸟一脸愁容.转头看了看右边的雪芝。雪芝回避他的视线又转头看了看右边的重适。

“芝丫头你真的坚持要在这里卖药?”

“是。”雪芝断然道。

她好不容易有机会从重火宫跑出来把事情交给海棠打理怎么可以不尽情做自己想做的事?

“好吧那么……”林宇凰小声道“如果要继续……能不能把店名改个?”

“不改。”

“那芝儿能不能亲笔题字二爹爹不想让自己的字这样毫无保留地暴露在……”

“不能。”

林宇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原本以为雪芝己经忘记了小时候的奇怪癖好谁知她居然在当了宫主后丢下重火宫不管拽着一老一小云游四海当药草商人。

而且据说这一回她要整持三个月以上。

林宇凰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重适终于受不了了横眼雪芝对林宇凰道:“外公我们出来有十五六日了吧草药卖出去有十五六根吗?”

林宇凰随口接道:“是五六根吧。”

“嗯?”雪芝看着宇凰目露凶光.

林宇凰立刻缩成小小的一团。

雪芝哼了一声仰头道:“我卖的药数量不多但卖出去的可都是极品。先是当归然后是鹿茸.再是人参……”

重适道:“当归卖给了司徒叔叔.鹿茸卖给了红袖姑姑人参卖给了曾祖母……”

“闭嘴!”雪芝再次目露凶光。重适也缩成了一团。

这时一群身穿白衣手持细剑的人往前走着。带头的人居然是林轩凤林奉紫还有奉紫的丈夫蔡诚。原来灵剑山庄的人也来了。雪芝一下激动起来高呼道:“林叔叔!奉紫!”

那三人一起回过头看向雪芝看到雪芝这个样子奉紫并不吃惊。倒是林轩凤一脸错得地盯着林宇凰还有他身旁的“小黄鸟药铺”牌匾。片刻过后他明白了只意味深长地拍拍林宇凰的肩:“养女儿就是要宠的、这话可是你说的。”

“我知道……”林宇凰己经奄奄一息。

雪芝没心思搭理他只是握住奉紫的手笑得格外欢畅:“这可是赶庙会怎么穿得跟截孝的一样?真少见你穿一身白。”

奉紫笑得有些勉强:“还好吧姐姐一直在卖药吗?”

“是啊你们也来买一点吧?”

“好。”

见奉紫在掏银子.雪芝反而觉得不好意思忙阻止她道:“我开玩笑的。穆远哥最近怎么样了?。

这话一说出口奉紫和蔡诚的脸色都微微一变。可是很快奉紫便反挥住雪芝的手笑得很温柔:“他很好。还让我转告你他不再生你的气了让你不要挂念他。”

“真的?”雪芝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太好了我卖完药就去看他——不我明天再去吧。他现在在灵剑山庄?”

“别别了。”奉紫忙道“他是不生气了可没说要原谅你。他叫你耐心等着等到有一天原谅你了你才能去见他。”

雪芝略显失望:“这样啊……那改天好了。穆远哥真是的看看都不可以。”

“放心。他过得很好我相信你们定会有和好的一天.”奉紫在看了雪芝的笑容后有些不忍地侧过头轻轻闭上眼.

雪芝原本心情很好却在听见林轩凤和林宇凰的对话之后闷起来:“宇凰适儿长得未免太像他爹了一些。

“那是那是跟他爹一样讨女孩子喜欢就是不知道武功像不像。”

“武功不论像谁将来都会足个奇才.不过.上官透这小子真是越厉害了现在我走在哪都能听到他的名字。前几日他回了一趟洛阳你不知道造成了多大轰动。几乎整个城的人都出去了。”

“我的女婚能不厉害吗?”

“夸芝儿的夫婿你都要上天。”

“他才不是我的夫婿。”雪芝一边整理草药一边沉闷道.“我早被他休了我们早完了。”

谁知道她这样认真地说话却换来了林轩凤一句“年轻夫妻都这样一吵架就别扭得不行”。

重适也不高兴了:“娘你撒谎!爹爹命那么多人来为他说好话让你原谅他你都不理睬还在外面乱说话。你不要再欺负爹爹了!”

不过多时林轩凤等人离开。三个人又维持之前的姿势无奈地蹲在原位。

一艘画舫自斜对岸的仙山英州缓缓驶来。

与此同时一只点满蜡烛、插满箭的小草船从桥下缓缓驶出。船尾挂着一面白旗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卓不群号。此时这面白旗正迎风飘扬。这船并没有船桨有两个在兵器铺打杂的小厮拼命用双脚刨水奋力地推动船缓缓前进以达到将要与对面华美画舫擦身而过的效果。

船头站着一名身穿拖地长袍头戴黄金帽的伟岸男子.伟岸男子手中持着一把比脸盆还大的羽毛巨扇在徐徐微风中朝着被金甲完全包裹住的脸颊扇风.从缝隙中露出的两撇胡子有规律地随风飞起。他双眼眺望着远处的秃山目光中充满憧憬说话的声音犹如朗诵宏伟诗篇一般:“昭君夫人终将要流芳百世。”

这时船尾的一个小厮不小心打翻了一个蜡烛。火悄悄燃烧了草船。

不少赶往庙会的人都不禁停下来看着这只小小的草船琢磨这草船上的箭和蜡烛是什么意思。而这个伟岸的男子目空一切眼中似乎只有极远处的秃山。他一直在说话却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诸位一定好奇我的身份但我水远也不会说。”

“这一切的一切郁让历史来评说吧。”说罢他用巨大羽扇指了指那座秃山。

两个童子正在拼命扑火。片刻过后金甲将军嗅嗅鼻子转身微笑道:“春天的味道。”

草船徐徐前进他身后写有“卓不群号”的白旗在春风中熊熊燃烧。

仲涛和裘红袖站在仙山英州的门口蹙眉看着燃烧的草船。仲涛一脸疑问:“这么重的烧焦味我都闻到了这船的主人闻不到吗?”

雪芝这边却没一个人留意到河面上的动静雪芝只是撑着下巴呆呆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草药。好不容易有时间远离江湖纷争可以轻松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自己却一直开心不起来。

她拼命阻止自己不要去想一些不该想的事。

谁知道抬眼便看见一个个子高高的男了正陪着一个漂亮姑娘挑选刺绣。那姑娘用指尖碰触着做工精美的桃花刺绣对男子微微一笑男子的眼中载满了宠溺和柔情。

这时候重适冷不丁冒出一句:“我想爹爹了。”

雪芝立刻在他头上打了一拳冷哼一声没出息的小鬼。可是收了手以后自己心情也很复杂。她后悔自己选了这么个地方卖草药。

苏州苏州的桥苏州的水苏州的灯会。

这里载满了多少回忆。

岸边的绿叶中千百朵粉白的桂花探出个头在喧嚷的夜中明明赫赫如火如茶傲然盛放着。春风像是调皮的猫儿轻柔地拨弄着花瓣。花瓣纷纷落下像下了一场茫茫大雪落了雪芝满头。

清香醉人。

雪芝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叹道:“月桂虽好我却更喜欢樱花。”

谁知垂目的时候她看见一双雪白的靴子。再一抬头一枝绽放的寒樱便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雪芝像是从未见过樱花一样双目直直凝望着花瓣。其实她不是惊讶于这花枝而是非常胆怯不敢抬头看说话之人.回头看看林宇凰他的眼中早己露出了毫不惧怕的嘲意。再看四周街上很多人都停下脚步留下他们注视的日光。

重适则是非常杀风景地欢呼道:“爹爹爹爹!”

那人却柔声说道:“在下复姓上官长安人士目前暂住在对岸的仙山英州不知可否请姑娘过去小坐片刻?”

见雪芝没有反应一只戴着白玉扳指的手拾起草药那声音竟变得有些不怀好意:“还是说要我把这些都买了芝儿才肯赏脸说几句话?”

“没错。”雪芝终于抬头。

万物像是在霎那间停止了呼吸。

桂花七里飘香两岸垂柳玉楼金缕红袖。画舫依旧安静地躺在河面在轻软夜风中喧嚣街道旁悄悄前行。眼前的人正摘下脸上的樱花面具她又一次看见那双琥珀色的眼。

一份埋藏不住的心动在悄然滋生。就像十年前那样不曾改变。

她对他露出微笑。

而江南如画人亦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