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天前，也曾这样静静的坐于高巅，互相陪伴，只是，那时她一心想逃开降妖使的魔爪，满脑子都是暴力或非暴力不合作的设想。

现在，一样的情景重现，但心境却全然改变。

陶夭夭悄悄望着抱膝坐于身畔的龙弥离，光线如雨丝，在身侧摇曳，却完全遮掩不住他身上那种自然流露的淡淡荧光。那或许，就是慈悲的仙灵之力。

而虽然近在咫尺，却隐隐相排斥的气息，却使她明白，降妖使与妖的关系，无论怎样都不可能亲密无间。

月与太白合，主凶战刀兵。纵使有人企图以愿力拖延祸乱的脚步，却始终不能将之消弥。以人力所压制的祸源，一旦暴发，将比预想中更加惨烈。

这是修练千年，由赤柔历代摄政王在其上记载了无数传说的书妖莫书璃的预言。他甚至在分别之际，语带恶毒的说：“月与太白合，贪欲退天心。念魔林群妖毕集，奉赤柔与日昃之命，将枯骨之蝶遍洒仙灵三壁。澹台敦临妄想逆天而行，赤柔王的诅咒终将实现，你们，不过是早死的卒子而已。”

她看到，龙弥离有明显的失神。

处身于妖之都中，他眺望念魔林的方向，身上时有杀意隐现，却又强行压抑。最终，只是沉默的执起她的手，避开在妖都中似要寻宝的紫笛，坐在高高的屋檐上，望月不语。

“我只是想静一静。（手机阅读16k.cn)”

一如当初的声音。但相比只是不能晋升炼妖师地郁闷。他气息动荡，显是在做着某种坚难的决择。

陶夭夭感受到他语气之中，又带着隐约疏离，有些伤心。便也静静的坐着，看天上星子一闪一烁。不自主的。又想起曾经的过往。

被白幽王寄魂之后，时时有一种暴戾地声音，在她心底怒吼。一闭上眼，就看到两军相对的惨烈战场，那是白幽王的记忆，又或是赤柔妖族的记忆，时时刻刻在重演，或多或少。影响着她的心灵。

她现在，不过是因为降妖使，才会拼命抗拒白幽王加诸于她的思想。

如果这寄托一旦消散，两种思想交替着的心，会倒向哪个方向？不敢想象……

或许，她该多接受几分白幽王的记忆，至少，那样会让她坚强，不再以懦弱地性格，面对在异界重生后的生活。

龙弥离转望向她。忽然一声叹息。唇角微动。陶夭夭一惊，降妖使终于要做出选择？顿时一阵紧张。却听龙弥离说道：“当初这片土地原是赤柔妖族统治，妖以力量为尊，只要有足够的力量。便可以立下法则，约束众生。不仅体弱的人类要受奴役，就连法力较弱的小妖，也会被妖王们无故残杀。所以，三壁炼妖师才会同意扶助皇冉人，平灭赤柔妖族。wＡp．１6k．cn传说，那次大战死伤无数。妖、魔、人都无法逃脱。攻打到妖之都时，双方死伤的生灵堆满了广袤的化羽之野。不仅炼妖师不忍再战，就连残暴嗜血的赤柔王也心软了，同意撤退大军，单以五贵族之力，与三壁决一死战……”

“双方就在化羽之野，生死对决。结果……无论人或妖。几乎都死了……五贵族的妖王。三壁仙灵，还有不及逃走的无辜生灵……我地祖父。与浮玉妖王同归于尽。最终，炼妖师澹台敦临施展禁咒，欲将赤柔封印入念魔林。当时，赤柔王以生命为代价，发出诅咒，澹台敦临一家将会兄弟相残，父子成仇。全族覆灭，永绝人世……”

陶夭夭一楞，这就是几日来经常在她眼前晃动的画面。她不知道画面中的身影都是谁，也听不到声音。但能深切的感受到，所有人身上都弥漫着杀意。尤其是一步一红莲，走向毁灭地赤柔王，那恨让人心悸。

龙弥离抬起手，扣住陶夭夭的手心，奇异的，感受到相同的心跳。“我知道，你这几日眼里心里，都在看化羽之野那惨烈的一战。想必你心头时尔浮现出来的杀意，也是因此。那场大战所凝聚的天地戾气，既使经过澹台敦临多年的涤荡，仍然十分强烈。所以才会影响到你地心绪。甚至，我不自量力，强行压制白幽王，也不免受到反噬。”

“祖父死后，我的父亲和叔父，面对浮玉残兵，并不曾展开报复。而受到赤柔王诅咒，一生受阴火磨体之苦的澹台敦临，也没有再伤赤柔之妖，宁愿逼死了幼子流暄，以免诅咒应验。我曾问过师父，能够避免诅咒应验的方法有许多，何至于用最残忍无情的这一种？你知道，师父如何回答么？”

他也并不等陶夭夭回答，已沉声道：“澹台流暄死了，只是澹台一家父子兄弟会伤心。但若使诅咒应验，赤柔重生。必将再起刀兵，那时会死去的人或妖，会不计其数。所以，换了是他，面临这种选择时，也会杀死亲生子，换取几十年地和平。”

“三壁降妖地本意，其实并不是要封印妖怪，而是要守护这世间的和平。如果封印一个妖，可以挽救更多地生灵，既使会面对危险，降妖使也不会退缩。”

陶夭夭眨眨眼，一股寒意涌出心海。

“那么，会变成妖王的我，是不是应该在还清醒的时候，自动请求被封印？哼，既然这样，现在就出手封印我好了。”

史上估计从来没有比她更倒霉的穿越女主了。甚至，就连她试图想改变命运，似乎都没有机会。

好不甘心啊。

白幽王的强硬气息，不知不觉中已牵制了她的心神，让她在这一刻，想到的并不是伤心失望，而是抗拒。

所有人都可以封印她，唯独，眼前这个降妖使，不可以！

龙弥离一声叹息，“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明白，师父虽然对你我无情，但是，他有必须这样做的理由，以及责任。逼使他做出这种决定，也许，更伤心的人，是他。”

“虽然选择了违逆他的意愿，但理解他的苦衷，尊敬他的坚持。夭夭，我只是，想要和你说这句话，想有人明白我的心思。”

在陶夭夭愕然的神色中，龙弥离握紧了她的手，然后放开。

月光下，那抹孤寂从他的身上，向外漾开。

他只是想找人倾诉苦闷，只是想有人分享心事。如此而已。

陶夭夭悔的想咬掉舌头，经过这么多事，她一点都没有稍微变聪明。

龙弥离又仰望星空，有些失神。

望着那透着寂寞和淡淡忧伤的侧影，陶夭夭更加自责。这就是她对待为了她背离倚天，备受责难的龙弥离的方式吗？自私的想要诱着他来爱，希望因此而得到保护，却从不曾付出自已真心。这样，岂不就是赤裸裸的利用。

“对不起。”陶夭夭一咬牙，自后环抱住龙弥离的肩，如果还有机会，她想要真正了解这个看似冷漠，却始终以真心相待的人。

真正的去爱。

龙弥离微凉的手指，覆上陶夭夭的手，安安静静的，仿佛想就这样一直坐下去。

夜已夜，赤柔王宫之巅，清冷寂静，能够隐约听到，此起彼伏的心跳声。渐渐的，似合为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