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魂断沂水
作者:锦代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108

整夜未眠,脑颅昏昏沉沉,苏菜菜困乏不已,随列款款南行,沿着沂水而下,纵贯临沂以南,环山绕崮,清晨的暖阳洒下一抹光芒,印出夹岸郁郁青葱,满覆绿荫下,天光云影中,青耸碧流的沂水迤逦成形,满目旖旎。

被田凛紧揽在怀中同骑,心中不住涌起怒意,彷佛随身担心会丧命一般,她不得不提高警惕,甚至不敢阖眼,一双秀目中已布满缕缕血丝。更可怕的却是心中的焦虑,眼见越发远离济北,便意味着离临淄越近,即使田凛此刻仍对自己深信无疑,他的身子却始终熬不过多日,几次施针,她已全然扎乱他的脉络,几日后,当腰痛再起时,她必然暴露身份,届时她还能妄图保住小命吗?

见她这焦愁模样,田凛却以为是没能寻得家人的伤痛,随即柔声道:“本公子已命人寻你哥哥,若他安然,自会有人接他到临淄,可若寻不得他,你也不必太过伤心,毕竟生死由命,你若能平安,他也必定欣慰。”

苏菜菜点点头,垂下长睫,眼中一抹凄然。

田凛并未发现这微妙的表情,展开双目望向远方,沂水在晨光点点中蜿蜒直下,无尽延伸。这青空下的美景,却也抚不去心中的郁气,想到此刻林峰与田翾的模样,脸上似乎洋溢着胜者的笑意,他心中不禁恨意更盛。也罢,此战只怪自己疏忽,这次退回临淄,誓必再做绸缪,下战定要让这二人铩羽!

身后却传来隆隆的铁蹄飞踏声,彷佛金戈铁马飒踏而来,漫天尘土飞卷而起,掀起一片混沌,将这清晨的宁静祥和断然划破。

“公子,大事不妙!林贼竟然追赶来了!”有士兵飞驰奔马而来,沉声回报道。

“什么?!”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同一根利刺,扎的田凛霍然转首,厉声道:“昨夜济北城仍有五千守众,林贼若想占城,必会耗时良久,况且这撤离路线是齐衡君亲拟,林贼根本没有时间追上!你们是否确认追来的是林贼?!”

士兵神情焦虑,应声道:“回禀公子,千真万确!为首的正是贼帅林峰!追来的铁骑大约万余人!个个神色凶狠,彷佛恨意冲天!”

林峰……竟然追来了?!这消息犹如提神药剂一般,将苏菜菜昏昏欲睡的神经激醒,心中不禁满怀欣悦,糅杂着缕缕甜蜜,搅的她的心雀跃不已。但蓦然惊觉,勾着自己柔软腰肢的那只手,却是田凛,不禁忧心忡忡,如今她在田凛手上,林峰如此举动,无疑告知田凛她的身份,届时深觉被骗的田凛会不会丧心病狂,一举要了自己小命?更可怕的是,他会不会用自己要挟林峰?眼皮忽的猛跳,心中矛盾不堪,既想投入林峰怀抱,却又深深担忧。

铁骑猝然而至,山色空蒙中,漫山遍野闪起火光,耳内贯满喊杀声,铁蹄叩击地面的尖响声,以及金石摩擦的隆然震声。清晨光芒穿破重重密云,与浓浓尘雾混为一体。

遥遥尘土飞扬中,露出林峰傲立伟岸的身躯。他发出一声震天怒吼,眼里布满红筋:“田凛!若不将人交出,本帅立刻要你狗命!”

果然是这蛮力小贼!田凛转身朝向后方,厉声回喝:“蛮贼!此次只怪本公子失算,若你有本事取本公子性命,便朝临淄攻来!若取不了,给我滚回洛阳!休想在我胶东地界撒野!”

林峰策马而前,一眼便望到田凛怀中的苏菜菜,苍白凄艳的小脸,焦虑柔弱的模样,搅的他的心怒火中烧,震声咆哮:“田凛!再不放下苏菜菜,本帅叫你尸骨难存!”

放下苏菜菜?!田凛微微诧异,惊觉怀中人娇躯颤抖,再望去林峰满含煞意的眸子,立即就明白了其中的深意。他垂头斥问,恼怒之极的意味:“你的本名,并非韩苏吧?!”

苏菜菜惶惶失措,额头不住冒出冷汗,不知如何作答。

“你唤作苏菜菜,对吧!”他嘶声道,“你可将本公子骗得好苦呀!”意识到自己被痛耍,田凛恼羞成怒,横出手臂将苏菜菜恨恨压低在马头上,怒斥:“妄本公子对你心存感激,乱战之中还担忧你的安危!更想要带你回临淄,想不到你竟是林贼的千年狐妖!”

被田凛重重压靠在马头上,刺面的马鬃膈的她小脸发疼,更是呼吸困难,心中的恐惧不断增加,几乎快要昏厥过去的痛苦。

“放肆田凛!”林峰挥起铄杀金戟,策马直奔而来,浓眉拧起,恶狠狠道:“你敢伤她分毫,本帅定要你田氏众人抵命!”

田凛重重气喘,腰间的疼痛忽然猛起,他俊逸的脸孔忽一阵扭曲,咬牙:“蛮贼,你有胆便立刻取我性命,否则,本公子定叫你生不如死!”转而朝向苏菜菜:“你这妖女,究竟对我做过什么!”腰间疼痛再起,田凛忽觉手软,竟松懈了劲力。

苏菜菜立刻昂起头来,望向林峰,泪水满盈:“林峰……林峰……我……我……”她抽泣连连,心中恐惧万分,断断续续不知如何求救。

这柔声呼唤却刺激了田凛,他咬紧牙关,攥住苏菜菜的秀发,将她强拉向自己:“妖女,你竟敢暗算本公子!”随即怒吼:“千算万算,竟然算漏你这妖女!妄本公子对你付出真情,你竟暗算本公子!今日不杀你,有何脸面见君上!”

泪水顺着脸颊簌簌滑落,望住田凛几乎癫狂的脸孔,她心中更是害怕,只好本能的发出低微呼求:“林峰……”

“田凛!给我放下她!”林峰眼底的煞意不住扩散,飞驰而来,卷起腾腾尘土,凛冽无畏。

“公子!”刘允低吼一声:“林峰武力非常人能抵抗,撤离为上!不可被敌方拖滞啊!”

“闭嘴!”田凛显然已是丧失心智,忽然箕张手指,卡住苏菜菜白皙的颈子,用起劲力狠狠掐下。

呼吸忽的困难起来,喉中一股呛人的痛感,却逐渐将她的意识带走,田凛恨意太深,她只觉脖子快要断掉般,只剩下泪水不住肆虐。

心猛一阵刺痛,彷佛刀割过一般,林峰切齿:“田凛!我要你碎尸万段!”

田凛转首,脸上一抹阴阳怪气的笑意:“蛮贼,你若不想这女子丧命,立刻给我滚回洛阳,否则我立刻掐断她的脖子!”

林峰怒起,却猛见田凛加大了手劲,心中愕然不安,此时此刻,她正命悬一线,他心中乱的发空,竟放低手中的缰绳,‘疾夜’随之放慢了脚步。

“哈哈哈哈!”田凛发出声声怪笑,转而沉下脸:“还不快滚!”说罢又扬起手,做出加大力道的动作。

心中一阵闷疼,从未遭受如此羞辱的林峰,暴怒的几乎癫狂而起,但望到苏菜菜那张满是泪水的苍白小脸,竟强压下所有的震怒,憋回满腔怒火,挥手:“退下。”

“上将军!”阵中响起一声低吟。

林峰随即转向声处,正是骑兵首领郑言,此人善使弓箭,几乎百发百中,林峰眼里拂过一丝凌厉,朝众将投去一抹满含深意的笑意。

郑言立刻会意,随像骑兵们发出退下的命令,却暗中使出眼色,将林峰的意图传达,心中暗暗自语,拜托,兄弟们,能否救出副军师,便全依仗你们了!

田凛脸上攀上阵阵得意,随即一声令下:“迅速前行!淌过沂水,君上自有大军接应!”

“是!”爆出震天应声。

田凛依旧紧一手卡住苏菜菜的颈子,一手却从她的腰肢移开,勾起缰绳,策马而行。

脑中蓦的闪过一丝念头,苏菜菜伸手探进腰间的手袋,偷偷打开针袋,抓出一把银针,趁田凛策马而行的瞬间,用尽全力,直扎入他手臂!

钻心痛楚卷来,与腰间的疼痛相互呼应,这接连两次的伤害,竟然出自同一人,出自这一个看似柔弱的妖女!手臂疼痛的瞬间,田凛竟松懈了手劲,从她颈子上移开。

见时机已成熟,林峰狂喝一声:“放箭!”

响声震天,无数利箭雨点般直刺飞去,一时车仰人翻,惨烈之极。

郑言挽弓猛扬,一只劲箭破刺而去。田凛忽觉一阵凉意卷来,怔目望去,箭头狠钻猛来,他忙下意识的倾斜身子,却已赶不及,箭稍微偏移了寸许,直中他左侧胸膛。

顿时鲜血四溢,浑身剧烈疼痛,田凛颓然垂头,双手随即耷下,苏菜菜趁势猛掀开他,纵身跃马跳下,连滚了几圈后,立身爬起。

“妖女……你站住!”田凛捂住胸口,强忍住巨痛,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吼。

苏菜菜大口呼吸,毫不理会田凛的狂呼,甩开身子直朝林峰奔去。她彷佛已望到林峰那张威赫凛凛的脸,以及他盛怒眸中的隐隐柔情。

“公子!”刘允奔到田凛身边,脸上露出缕缕恨意,转而朝向兵将:“放箭!杀了那个妖女!”

田氏骑兵们纷纷拉紧弓弦,却响起田凛低弱而恼怒的声音:“住手!谁敢放箭……本公子要谁狗命!”

“公子!为何到如此境地,你却……”刘允双目一阖,露出一抹铁青神色:“得君上手令,确保公子安危,此等伤公子性命的妖女不必怜惜!放箭!”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混账——”

乱箭飞过,苏菜菜吓得跌跌撞撞,沿着沂水河岸狂奔。

忽一阵痛楚袭来,彷佛贯穿肩膀似的巨疼难忍,刺鼻的腥味传来,殷红的血液汩汩流出,苏菜菜只觉脚底无力,脑中一沉,竟站立不稳,颓然摔跌在地,跌在沂水河畔,她睁大眼睛,望去远处,林峰高大伟岸的身躯投入眼底,她却无力起身,脚下忽滑,跌入浩浩沂水。耳边风声猎猎作响,水的味道却扑鼻而来,瞬间将她的耳鼻占据,五感渐渐迷失,身体的痛楚似乎也隐隐褪去,发丝缕缕漾起,却拖出一条狰狞鲜艳的红线。

“苏菜菜!”轰然巨响中,林峰的脸孔,渗出鲜红的可怖,所有的念头在一瞬间断绝,猛挥起铄杀金戟,狠狠刺入地面,引起剧烈震荡,他勾紧缰绳,不顾一切的朝沂水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