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章 痴儿
作者:缠绵莫非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468

这日,我正在军帐中检查士兵的伤势,突然有人叫我:“林小姐!”

“恩?”我回头看着帐口站着的那个人,眼睛不由放大:“嬷,嬷嬷?”

“您怎么回到这来?”我将手上的病人安置好了,匆匆走到嬷嬷身边:“是不是太后出什么事了?”

“太后无事。”

是呐,我倒忘了,有师傅在宫中,太后怎会有事。

“不过太后想要见你。”

“见我?”

“恩,小姐不如换套衣服就随奴婢进宫吧。”

我看了一下自己的穿着,的确不雅,为了治疗方便,我弃了长裙,要了几套兄长的衣服(兄长不愿我这般委屈,帮我重新做了好几套。他也不许我上战场,幸好有外公在),更是将头发盘了起来(爹说成何体统,兄长说不伦不类,幸好有外公支持)。衣服沾了血迹,这么多天以来,我遍目触及的,尽是一片鲜红。

我回到了附近征召的屋子,这一片全被征召用来做指挥,外公他们一行人都住在这,他们看我一个女子,特意为我单独留了一间,兄长原遣了两个婢女来照顾我,全被我唤到军帐中送药煎药,自己也图个清静。

我稍微熟梳洗了一下,换了身衣服,放下了头发,看了看师傅赠我的令牌,将它放进袖中,或许会用得到。

门前停了一辆马车。嬷嬷已经在车内等候。这次走地还是侧门。但是不多久。马车就停了下来。德馨宫*毕竟不是绣院。岂能容马车经过。

我们走了一段路。我随性看了一下。太监宫女。丝毫不见一点慌张。宫中一如既往地祥和宁静。但这里也是明争暗斗最多地地方。不比庙堂光明多少。

很快我们就到了德馨宫。出乎意外地。师傅正坐在里面。正喝着茶。我地眼睛不由得大睁。这是我们这短时间来地首次相遇。师傅仅是冲我点了点头。有时候我不仅怀疑。我对师傅而言。只是路人甲一名。真不知道有谁才能引起师傅地涟漪。

“卿晏。你来了。”太后从内殿走了出来。神色有些苍白:“这段日子幸苦你了。”

“太后言重了。卿晏只是尽了自己地本分罢了。”我做偮请安。

自第一次见面之后。太后就免了跪拜之礼。命我做偮即可。我原本有些惶然。但既是太后说地。我若不应。反倒显得我不识体面。

太后望定我:“卿晏,哀家有个不情之请,今晚,能否随哀家走一趟?”

是去巡视军营吗?这时候太后若是能前往,必能大大鼓舞士气。

“我们今晚入夜的时候去见十儿。”

“不许,我说过不许你去,太危险了。”

我惊讶地看着师傅,真不敢相信这话出自我向来不问世事的师傅口中,不知是否是我的心理作用,总觉得师傅的话中有着几分暧昧,况且师傅的话丝毫不见君臣之礼。

“豊罄,这事我们不是一早就商量好的吗?”

“我一直没有应允。”

“嗬——”太后叹了口气,口气也变得有些强硬,“这事哀家已定,无需多言。”

原以为师傅会拂袖而去,却不料师傅只是转着杯子不再说话。

“卿晏,今晚子时,你愿与哀家前往?”

“卿晏愿往。”

子时将至,我们一身军装,乘着月色朦胧,悄悄地潜进敌营。

我们一行三人,芯芮自然先行,太后居中,我垫后。芯芮显然对地形十分的了解,左躲右闪地避开巡逻的士兵,但也不会落下我们。出乎意料,太后的身手也很灵活,反倒是我拖累了她们。

不过,终是安全到达主帐,芯芮向我们摆了个手,示意我们先躲在这个暗角,她先行去查看一番。

须臾,芯芮笑着向我们招招手,我们乘着没有人的这个空挡,脚步匆匆地入了大帐。

主帐中央正坐一人,眉目清秀却满目愁容,见我们一行人倒不见惊讶,瞧芯芮得意的样子,显然之前两人已经说过些话。

“尔等何人,太后派你们来所为何事?”

我瞧了眼芯芮,想来是芯芮作怪,尚未告知此次是太后亲自上门。

果然,当太后取下头盔,露出那张倾城的面容时,任王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待回神,大步走到太后面前跪拜:“母后。”

“你这孩子,还知道唤哀家一声母后。”太后略有怒意,但更多的还是无奈。

“母后,儿臣知罪。”

“知罪却还是要一意孤行,对吧。”

任王无语。

太后摸着任王的头,说道:“今日哀家来这,十儿是否要将爱家抓起来?”

“母后,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儿臣为人臣子,怎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任王怒道。

“那你今日率兵攻打皇都,这就是你的为人臣;他日若尔等攻入皇都,将爱哀家拿下,是你为人子?”

“母后——”任王声色凄厉地叫着,跪着抱住太后,不断地唤着:“母后,母后。”

太后眸中亦有泪,哽咽着说:“你虽不是哀家亲子,但哀家自认为待你不薄,今日你却带兵到城下,你知道哀家有多心痛,有多心疼。”

说着说着,泪水阑珊。

“母后,是儿臣对不住你,你别哭,你打我,你打我。”任王说着抓过太后的手往自己的脸上身上招呼,太后却不动,只是这样俯身看着他,满脸爱怜。

这比杀了任王更要他难受,任谁都看的出,他们之间感情极深,她不打不骂,反而是对他最大的鞭笞,他哭着拿手打着自己的脸,一下一下,直到脸被打得红肿,却还是不放手,最终,还是太后拉住了他的手。

“母后……”任王仰头。

“罢罢,”太后掩袖拭泪,“今日只道哀家来错地方,任王你好自为之罢——”

说着拂袖欲去,却被任王紧紧抓住裙裾,任王绝望地哭泣,其中痛到极点的酸楚,让太后不忍推开他的手。

“痴儿啊痴儿。”太后无奈地转身,将任王抱在怀里细细安慰,任王虽已及冠,但是窝在太后怀里就似一无知少儿。

“母后,儿臣不想,不想啊,可是他们绑了少濡,逼得我不得不为之。”

“少濡?”太后不由得皱眉。

“母后忘了,当年孩儿遇险,是他救得我。”说到爱人,任王脸上浮现一道红晕,平添了几分风情。

“什么?”太后大惊失色,一把站了起来,食指颤抖地指着任王,怒骂:“你,好你个孽障。”

“母后,连你都这样看我们。”任王悲痛地看着她:“儿臣只想与他白头偕老,什么荣华富贵,儿臣都不在乎。”

“那你母妃、王妃都不要了,你可曾想过,你要是走了,她们怎么办?”

“不要提她们,”任王怨恨地说:“就是她们,就是她们抓了少濡,和着二皇兄一起逼得我,我恨,我恨呢!”

“可他是个男人啊!“

什么?我和芯芮相视,不意外地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儿臣知道,”任王苦笑一声:“从我们相识到相爱,我一直都知道。”

“那你还……”

“母后,这事由得了自己吗?”

“你……”

“母后,儿臣有罪,也不想求得母后的原谅。这场仗倘若赢了,二皇兄必然不会放过我和少濡,若是输了,我和少濡也没有活下去的可能,所以,儿臣只求母后一件事,帮我救救少濡,救救少濡。”

“救他,哼——”

“我知道母后必然不肯的,”任王沮丧地说,“那儿臣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死又何惧啊——”

不妙,我脸色大变,眼睁睁地看着任王手中寒光一闪,持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就往脖子抹去。

芯芮身形一动,却还是迟了一步,一把沾血的匕首“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母后。”

“太后。”

“你好啊……”太后疲惫地说,手臂上满是鲜血,刚刚是太后一把推开了刀刃,反倒伤了自己的手臂。

我赶紧上前,好长的一道疤痕啊,深可见骨,我撕下里面干净的衣服喂太后包扎,可惜换衣服的时候忘了带金疮药。

芯芮显然很生气,抓着任王的领子就是一拳:“懦夫。”

任王退了几步,抬头悲伤地看着太后,嘴角正淌着血。

“痴儿,你个痴儿!”

太后抡起拳头就往他身上打,恨铁不成钢,也就这副心境罢了。但是她终究是心软的,给了任王四个字——“隔岸观火”。

太后摸着任王的头说:“十儿,其实他能否活命,不在于哀家,而在于你。”

离开时,任王笔直地站着,一身的狼狈,眼神却十分的明亮,目送着我们离开,久久,久久……

德馨宫*叫慈宁宫我觉得显老派,“惟吾德馨”,故叫德馨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