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韩笑真诚的眼睛，杨赞不知所措。

韩笑接着说：“我不奢望什么，只要在你心里留一个角落给我，我也是幸福的。”

“我，我……”杨赞急得直挠头，脸红脖子粗，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

“算了。”韩笑用手背擦干两行不知不觉流下的泪水：“你去找小玉吧，我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了。”韩笑飞走了。

对杨赞来说，到永善堂的路比回家都熟，他每天魂牵梦绕的地方就是这里，每天让他惆怅欲死的人就是小玉。

小玉还是坐在那块大石头上等着他，这次的见面时间是最长的，自从上了龙首山，他还没有陪在小玉身边超过五个时辰的时候。这次的时间最长，但小玉也稍稍的感觉到了杨赞的变化和他心中的不安。

“杨大哥，如果让你为难，以后别偷跑下山了，如果被师叔责罚，我会责怪我自己的。”小玉永远是那么懂事。

“没事的小玉，只要能见你一面，我什么都豁的出去。”

小玉永远是一团紫色的火焰，燃烧在杨赞的心中。但不知为什么，他的心中同时燃烧着另外一团，红色的火焰。

带着小玉的恋恋不舍，杨赞从永善堂回到了龙首山。

他还担心看见韩笑会很尴尬，可韩笑一点儿也没看出变化，依旧是那个喜欢虐待杨赞，整天飞扬跋扈的女孩儿。

但是，她穿上那件红绸衣服，真迷人。

一切都没有变化，杨赞白天跟韩笑学鞭，跟卢远学刀，跟雨燕学扇，忙的不亦乐乎，晚上冥想修炼，每天过的都无比的充实。

但几天之后杨赞发现，并不是一切都没有变化。

表面上嘻嘻哈哈的韩笑，瘦了。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杨赞一点一点的进步。

杨赞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汇报演出了，在师叔指点完最后一个弟子的时候，杨赞站在了大堂的正中。

“师叔，弟子想再试一次，闯十关。”

所有的兄弟姐妹都用惊诧的目光看着他。主动要求闯十关的，杨赞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人了。

万敬道长也微微一怔。

“好，众弟子一同前往。”道长吩咐。

不需要闯关的弟子们是可以驭剑飞身跟着进去观看的。

杨赞换好了衣服，全身上下短衣襟打扮，没有一丁点余缀之物。

站在关口。

对内力的控制，杨赞早已经驾轻就熟，收放自如了，毫不费力的就通过了前三关。

万敬道长微笑着点点头。

上次的杨赞对四、五、六关就没费吹灰之力，现在更是不在话下。

记得上一次，就是第七关把杨赞累趴下的，现在又站在了第七关的关口，杨赞的汗不知不觉下来了。

剑，刀，鞭，扇，棍，他把所有学过的武器全挂在身上。到了第七关，杨赞才清楚自己一年来的进步有多么的明显。

第七关也并没有杨赞当时觉得的那么难，而第八关和第九关也只是在第七关的基础上，更强调力量和速度的要求。

当顺利通过第九关的时候，杨赞才稍稍高兴的笑了笑，围观看热闹的人无不惊叹。

卢远是被公认的最厉害的了，估计如今在杨赞面前分个高低也要大费一番功夫。

杨赞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站在第十关关口，很大的一个空房间，什么都没有。

这时，万敬道长对身后说：“卢远。”

“弟子在。”卢远也莫名其妙，师父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叫他。

“你陪杨赞走上几个回合。”

“是，师父。”

杨赞纳闷：“第十关到底是什么？”

“切忌，点到为止。”道长对杨赞和卢远说。

“是。”

“卢远、杨赞。”

“是，弟子听令。”

“此关，你二人比试，胜者可以下山。”这是一个十分诱惑的条件，谁不想下山，能下山不仅仅是对自己的肯定，更是山上所有人的梦想。

“太好了，卢远赢他！”韩笑为卢远鼓劲，原因很简单，她不想让杨赞这只禽兽下山。

杨赞的紫电宝剑和卢远的凝华宝刀撞在一起，电闪雷鸣，火光冲天，把黑漆漆的山洞晃的有如白昼。

一百个回合过去了，这是内力与剑法的比拼，汗水顺着两个人的脸颊淌下来。五百个回合过去了，这是体力与耐力的比拼，炫目的刀光剑影变成了萤火虫般微弱的光亮。

围观的人，除了万敬道长是公平的外，所有人都希望卢远能赢。雨燕不用说了，这是她的心上人，韩笑也是希望杨赞别这么快下山，其他的人想法最简单，杨赞是寄名弟子，虽然平时相处极为融洽，可如今是关系到山中荣辱的时候，如果让一个外来人先冲破十关，学成下山，多少会觉得龙首山上的人无能，说出去会觉得丢了面子，更会让龙尾山的人瞧不起。

当到第八百个回合的时候，很明显，两个人的体力都不支了，刀剑相击也显得软绵绵的。

“收内力！”万敬道长大喊。

二人同时收招，吐息间调整内力。

但就在这个时候，平整的地面竟然出现一根根圆柱骤然突起，这一突变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多亏是圆柱，如果是锥形，两个人怕事脚底都要被刺穿了。

刚开始的时候还好，圆柱有规律的突起又落下，两个人本就体力透支，再加上道长要求收起内力，两个人无力再战，只能把全部精力放在脚下。

圆柱的起落越来越快，而且柱面竟然越来越窄，到最后竟然容不下一只脚的站立。

没有内力的配合，应付这些石柱已经手足无措，可墙壁上又突然飞出数十根横棍，在半空中胡乱飞舞，脚下要应付，还要注意不能被横棍打到，眼看着地上的圆柱越来越窄，越来越细，都快要变成圆锥了，头上的横棍却一刻都不停歇。

杨赞和卢远几乎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稍不留神，上下不能兼顾就会被打到。

这时，柱面真的变成锥尖了，就好像一根根刺，迅速的突起又迅速的落下，事实上，即便道长允许他们使用内力，他们也是心有余力不足，杨赞和卢远眼看就要应付不过来了。

大概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杨赞双腿一软，要跪在地上，这时杨赞腿下面正有一根石刺穿出，杨赞的膝盖眼看就要被刺穿，卢远奋不顾身的扑过来，一只手撑住杨赞的膝盖，用力向上一抬，把杨赞掀了起来，可卢远只顾着杨赞，忽略了自己头上的横棍，杨赞借着卢远的力道飞身而起，恰巧看见飞来的横棍，他拼尽全身力气，用自己的身体猛的撞击横棍，但是很奇怪，他并没有觉得痛。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除了万敬道长。

万敬道长大喊一声：“停！”

两人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万敬道长缓慢的说：“你二人，可以下山了。”

杨赞和卢远一脸惊诧的表情，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看道长如此肯定的眼神和欣慰的表情，知道这是真的。

这是所有人从上山第一天起就盼望的事情，现在发生了，而且是发生在了两个人的身上。

但杨赞和卢远并没有想象当中的那么兴奋，这一切，来的太突然。

卢远曾无数次幻想出师下山时的一刻，欢呼雀跃，可完全不是，他的心底竟会涌出一丝失落。

但杨赞也是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一刻，他盼了两年，或者说是二十年。

晚上的聚餐，都喝多了。

韩笑偷偷的哭了，她知道，杨赞回到了那个叫小玉的女孩子的身边，从此，他的生命里不再有韩笑。

雨燕哭了，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下山，每日陪在卢远身边。

卢远哭了，他盼了几十年的时刻，却让他感觉到了伤心和孤独。

杨赞哭了，悲喜交加。

韩笑拿着酒杯到了杨赞的面前，强颜欢笑：“小羊羊，以后别忘了笑笑姐，没事的时候，回来看看。”

“笑笑姐，我谢谢你全心全意虐待我这么长时间。”朝夕相处，如果说没产生感情，傻子都不会信，杨赞也不是傻子，韩笑会说话的眼睛早就告诉了他，韩笑的心里一直有他。

杨赞当然也动心，甚至他也曾幻想过和韩笑之前能迸发出灿烂的火花，但他对此从没有任何的回应，因为，他不敢。

在众人的送别中，终于下山了。

两人骑马行至岔路口，卢远说：

“杨赞，我先走一步。”

“师兄，保重。”

卢远点点头：“保重。”

“驾！”卢远消失在一片尘土之中。

再次相见已是几年之后，那时，才是真正的**。

就在杨赞和卢远告别的时候，一团火红的光亮飞在高高的天上，低头看着远行的杨赞，是韩笑。或许与杨赞的这次相别，以后再无见面的机会。

从杨赞下山的那一刻起，她就远远的跟着，渐渐的，越跟越远。不知不觉，又到了立鼎山，繁华的蔚山街。

往事历历在目，街路依旧，繁华依旧，店铺依旧，杨赞也依旧，依旧的是他的心仍不在自己的身上。

杨赞回到自己的家，把白马拴在院子中，进了屋子。

韩笑冲动的落了下来，抚摸着白马，就像跟自己心爱的人在告别。

白马“希律律”一声长嘶，把杨赞引了出来。他无论如何没想到，会在院子中看见韩笑。

他大吃一惊：“你怎么来了？”

韩笑也愣住了。

杨赞的心无数倍的膨胀，膨胀，好像要炸了一样。

“你偷跑出来的？”

韩笑微笑着点点头。

“师叔会发现的，你快回去吧！”杨赞关心的说。

看杨赞这么关心她，韩笑的心竟然有些得意。

“在我临走之前，你能牵着我的手走走吗？”韩笑以为这是她最后的要求了。

杨赞大脑一片空白，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好。

他想起上次被五十几个人追赶时，韩笑的话：“你知道，我多希望拉着你的手一起跑。”

韩笑伸出手，等着杨赞的答复。

杨赞希望韩笑会慢慢忘了这段感情忘了他，没想到她还是把他深深的埋在了心底。

杨赞的手紧紧攥着拳头，他不敢伸手，因为他知道，把手伸出去，不仅仅意味着满足韩笑一个愿望，更意味着他接受了一个人，甚至是一段感情。

理智和情感拼命的撞击着，他喜欢韩笑，而且这份感情不低于小玉，但是他不能喜欢。他不能允许自己做对不起小玉的事，永远不能。

他始终没有伸出手。

从天上传来一声咳嗽的声音，把杨赞和韩笑吓了一跳，因为声音很熟悉。

韩笑把手收回来，和杨赞抬起头，没错，是万敬道长。

两人冷汗冒出来了：

“师父。”

“师叔。”

道长双足踏入院中，站在两人面前。

“赞儿。”

“师叔。”

“我师兄万空在等你，你去吧。”

“是，弟子马上动身。”

“韩笑。”

“师，师父。”韩笑怕的浑身颤抖。

“回山。”

道长转身飞走，韩笑不敢耽搁，飞在道长身后，还依依不舍的转回头，看着越来越远的杨赞，盈泪满框。

看着韩笑充满绝望的眼神和凄凉的背影，杨赞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的抽了一下。

下山之后，他本来是要第一时间去找小玉的，可师叔说师父在等他，他只好先赶回天岳山。

他骑着白马飞奔在去往天岳山的路上，心中说不出的惆怅悲凉。原因只有一个，担心韩笑。

最后，他的双腿战胜了理智，策马扬鞭，转回龙首山。

到了山上，徐杰第一个看见他：“杨赞，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他的心就是一悸，看来，山上的人都已经知道了。

雨燕也看见了杨赞，红着眼睛走了过来了。

杨赞焦急的问：“雨燕，韩笑呢？”

“在敬思堂。”

“师叔也在吗？”

“在，在骂她。”雨燕顿了顿：“本来师父就很生气，韩笑不但不认错，居然还跟师父顶嘴，我们本想求情，但师父把我们赶了出来，现在在敬思堂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杨赞多一句话都没说，飞跑着到了敬思堂。

师叔没在。

韩笑一个人跪在地上，就是杨赞曾经罚跪的地方，她抬头看着墙壁上挂着的万马奔腾图，更可能的是在看着他们之间的回忆。

他慢慢的靠近韩笑。

当他突然出现在韩笑面前时，韩笑默然的脸上突然多了一丝欣喜和满足，但只一瞬间又消失不见了。

“小羊羊？”韩笑微笑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过去一样，除了嘴角的血渍和脸上的掌痕。

杨赞强忍住心中的纠结，哽咽着说：

“韩笑。”

韩笑水汪汪的大眼睛，眨都没眨，两行眼泪就这么毫无阻拦的流了下来。

韩笑这么一个飞扬的女孩，短短时间，就流干了她降生以来全部的泪水。

她把脸别向一边，不让杨赞看着她哭，但微微抖动的肩膀还是无情的出卖了她。

万敬道长曾时刻提醒弟子，在学有所成之前，任何人不许谈及感情，可韩笑不仅触犯了山规，更顶撞了师父。道长向来是不会责罚女弟子的，他更把韩笑当成自己的女儿，疼爱关怀，但这次韩笑真的把师父惹怒了。

“跟我走。”杨赞伸出了手，等待韩笑的回应，就像那时，韩笑等着杨赞的回应，一样的虔诚。

韩笑不自控的伸出手，牵住了这只温暖厚重的大手。

杨赞知道，他伸出的手，握住的是感情，是责任，是一切未知的艰难。

杨赞在前，韩笑在后，手拉手走出了敬思堂。

韩笑喜极而泣，一只手紧紧握住杨赞，一只手轻轻擦拭眼角的泪珠。此时的她，哪怕天塌地陷，也绝无遗憾。

两个人径直穿过月亮门，来到万敬道长的书房门口，道长正背手叹息，一定是因为韩笑的事。

“弟子杨赞告进。”

“弟子韩笑告进。”

两个人站在门外，等待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万敬道长转身刚要说话，看见他们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又把身子转了回去。

杨赞和韩笑在门外跪下了，手仍然没有松开。

杨赞乞求的说：“弟子知道触犯山规，法不容诛，弟子愿承受所有责罚，但求师叔原谅我们。”

他要保护韩笑，只要有他在，他不会再让韩笑受哪怕一丁点儿的伤害，韩笑感觉到了他的坚决。

良久，道长终于开口说话了：“韩笑，如果你执意如此，随杨赞下山去吧。”

韩笑明白道长的意思是将她逐出师门，韩笑被吓哭了：

“师父，您开恩。”

杨赞也被吓住了，他知道在当今世上，逐出师门就意味着从这天开始，再也无法在人前抬头，走到哪里都要遭人唾骂，但凡有一步退路，也绝不能把韩笑逼到如此绝地。

一个弱小的女子担不起这么重的担子，如果韩笑此刻放开他的手，他会失落，但不会怪她。可看得出韩笑毫不动摇，杨赞也深受鼓舞，抓着她的手，抓的更紧了。

这时雨燕和其他兄弟姐妹也赶到了，听见师父要把韩笑逐出师门，都纷纷跪倒求情：

齐声说：“师父，求您收回成命，原谅师姐。”

雨燕也乞求着：

“师父您息怒，韩笑她不敢了，她知道错了。韩笑，你快说，求师父原谅你。”

“师父，求您原谅韩笑，别把韩笑逐出师门。”韩笑磕头。

杨赞以头杵地：“师叔，求您。”

所有弟子一齐磕头：“师父，求您了。”

万敬道长也不是铁石心肠，在所有女弟子当中，他最喜欢韩笑，聪明好学，勤奋刻苦，每天似乎都有数不尽的快乐，道长对她视如己出，如果不是真的痛心，怎么会忍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