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药王谷
作者:柒草      更新:2019-10-11 01:25      字数:11820

音宁背着背篓从外面踩药回来,刚推开门,就看见一个陌生的女人进了她的房间。

“你是谁?”

烈炎回头,看着音宁惊讶的脸。面前女子长相清秀,小巧玲珑,看起来倒也亲切,没有疏离之感。

她微愣,稍后笑起来,解释道:“姑娘,实在不好意思,我与夫君本要去繁洲城,岂料路途遇上劫匪,不幸从悬崖坠下,夫君身负重伤,才擅自闯入,请姑娘莫要怪,行行好收留我二人,待夫君伤势稳定过后,我一定带他走。”

音宁见她一脸诚恳,进了屋,就看见一个相貌俊朗的男子躺在床榻上,被褥上染了血,不过经过包扎,已经不是那么血肉模糊。

她拧了眉,看起来伤势不轻。

“恰好我懂一些医术,我可为夫人看看。”

烈炎剪瞳立即炯亮:“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音宁点点头,淡然的坐在床边,为聂硕把脉过后,眉心一凝。她转过脸,怔怔的看着她。

“夫君伤势如何?”见音宁不说话,烈炎颇急。

她显得有些为难,木讷好半会儿才道:“公子伤及五脏六腑,夫人要……做好心理准备。”

烈炎一瞪,贝齿一涩:“姑娘的意思是……”音宁未言,而是默不作声的出去了,少顷踩来几味药递给她,道:“恕我无能,只能保证暂时保住公子性命,至于能不能醒来,还得看他的造化了。”

烈炎身子一怔:“怎么可能?”

音宁道:“公子脉象紊乱,气流逆转,想必之前就已身受重伤,在加之新患,正如火上浇油,情形很不乐观。”

“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音宁垂了睫,沉凝几许,点点头:“有!不过……”

“姑娘但说无妨!”

音宁道:“要治愈公子不是不可能,只消药王谷的一味血草为药引。”

药王谷?那不是夜非离的管辖么?

烈炎心头一喜,瞳光却忽而又暗墨下来。夜非离为她受了伤,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她该怎样找他呢?这里深山峡谷,她又怎样出去?就算要,她也不知道东南西北。

见她眉目舒展了又拧紧,音宁补充道:“药王谷乃荒漠岛屿,岛上遍布瘴气毒物,且受食人花保护,纵使曾有许多江湖人士前去求药,都是有去无回,还未能见到药王谷堡垒,就已命丧黄泉。”

此去万恶艰险,非药王谷之人,是万万去不得的。

再者,夜非离深受重伤,他一定会回药王谷疗伤,所以就算要找他,也必须前。

聂硕的伤势迫在眉睫,又延误不得,她别无他法。

“好!我去!”

“夫人可得想清楚,此去未必能反。”

“既然这是唯一救夫君的法子,那么我只有一试。”不管起因何在,聂硕都是为她而伤的。

见她如此决绝,音宁又道:“既然夫人执意如此,音宁也不好规劝,不过夫人放心,音宁定将你的夫君照顾好。”

“谢谢你,音宁。”

烈炎感激涕零,音宁让她服了一味药,说是能治药王谷的瘴气,然后为她讲解了如何出去,画了张药王谷的地图。

她一刻也没停,带了些干粮就马不停蹄地离去。

“他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么?”刚出茅屋不远,就有一抹熟悉之声闯入。

烈炎一愣,四下张望,却在一棵树上看见那白衣飘雪的身影。慕容歌斜倚在树杈上,面容清冷素淡,晚风一拂,衣抉翻飞,美不胜收。

他眉眼如画,凤眸霞光逆转,儒雅淡容。

怎么会是他?

她僵直身躯,唇齿间的差异慕容歌可是一览无余。

两年之约他可不曾忘,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她,心里的涟漪四起,却听见她为救聂硕宁可设身万险。是他迟到了么?迟了一步,她便没有等他的耐心了。

“慕容歌……”

她轻唤,声音还是那般悦耳,只是眼底的陌生让他心口一颤。他再也看不到她不带情意的眼神了,因为她有了爱。

纵身一跃,他飞身下来,纤长的食指将她背上的背篓绳子挑起,眼神明明很清澈,却又觉得那样复杂。

背篓从她背上掉下来,被他直端端的勾在指尖,那姿态显得他极为慵懒。

她狐疑的看着他,静观其变。

慕容歌凤眼一抬,望深了她,好半天才幽幽开口,将背篓抛出两米开外:“有了我,你便不需要它了。”

“什么意思?”她错愕,眼中流转着不确定的光彩。

他一语,揽过她的细腰,纵身一跃,烈炎只觉身子放轻,待看仔细时,他已经领着她直接飞身上崖。

雪白的软靴在岩石上蜻蜓点水,悬崖旁的葱茏树木成之为他借力之所,耳旁清风呼啸,她静静的躺在他怀里,嗅着他发丝间传来的陌香,似是快要醉了般。

这是一个极具魔力的男子!

他浑如一阵风,轻盈的身姿在满是薄雾的崖间变得更为魅惑,飘飞在身后的白衣如影随形,像条妖娆的白蛇,美得这一切看起来很不真实。

双靴点地,他很轻易就上去了。

这里并不是烈炎与聂硕坠落的地方,而是一片陌生的丛林。

慕容歌松了她,握着手里的玉箫独自往前,只淡淡扔下一句话:“快点跟上。”

他的意思很明确,是要陪她一同前往药王谷。

可是,为什么?他不是很憎恨聂硕么?他应该巴不得他死才对,为何又要救他?既然要救他,那么他给她的两年之约又算什么?两年之间可还早得很呢。

这个男人她接触不多,自然懂的更不多。

不过她还是乖乖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如玉如风的背影,竟有些不敢靠近,只觉得他像不染世俗的仙子,稍稍贴近,会污秽了他身上的美。

但,他肯这样帮助聂硕,会不会有什么目的?

“你放心,我不会趁人之危,两年之后,我会正大光明打败聂硕!”

似是明白烈炎的担忧,他说的云淡风轻,听不出话里的情绪,他的一切都太过淡然了。

烈炎扯开嘴角,尴尬的笑了笑,这算不算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是一直跟音宁住在一起吗?”她追上他的脚步,轻轻的问。

她看见慕容歌的侧脸掠过一袭飘絮,几缕发丝轻曳的摇摆,美的震撼。

“她是我的侍女。”他淡淡的答。

音宁的确是他的侍女,她很小的时候被父亲贩卖,是路过街头的慕容歌解救了她,然后将她带来这里,给了她一个栖身之所,音宁便在这里潜心学医,后来与他失去联络,直到他从聂王府出来才联系上她的。

在慕容歌面前,她似乎变得特别乖顺,就似一个柔弱的女子般,褪去了往日的傲气。大概是怜悯吧,怜悯这个男人可悲的过去,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是任何人不能体会的。

没有被那样的万念俱灰打倒,他的内心应该无比强大。

只是,他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何时才能全部消除?

或许慕容歌自己也不知道,他身上有一种让人不敢靠近的气息,但她却硬生生闯入了他的生活,不带半点犹豫。

似乎对于她的一切,他也从不过问,不问她为何会与聂硕坠崖,不问她为何聂硕武功如此高强会受那么重的伤。一切的一切,他都只字不提。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

一路的沉默,好几个月没见,她竟找不到要说的话题,就好像跟他隔了一道薄膜,看着他恍惚迷幻的身影,她不知是真是假。

天色逐渐暗下来,两人也不宜赶路,只得到附近的小镇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客官,实在不好意思,小店只剩一间客房了。”

烈炎还来不及愣神,慕容歌纤细的手指已经放在掌柜的前面,指尖夹着一定银子。

只听他浑然暗哑的声音传出:“就开一间吧,顺便找一身小号的男装。”

“好咧,客官楼上请。”

见慕容歌上楼,她也就跟在身后。

纤手将大门一推,慕容歌领着雪白的身影跨进去。

屋内只有一间大床,烛光将房间照的通亮,很快小二就送来了他要的衣服。

慕容歌淡淡看了眼她,将衣服递给她:“明天换男装吧,女儿装不太方便。”

烈炎接过,点了点头:“知道了。”

将衣服挂在衣架上,看着小二端来的几样简单的菜,无非就是些青菜豆腐,家常小菜,虽不及大鱼大肉,却总透着温馨。

“客官请慢用,有什么事就叫我。”

说完小二便退了下去,为他们拉好房门。

慕容歌转头看着同样淡然的烈炎,轻道:“饿坏了吧?”

“还成。”

“坐下吃吧。”

她点点头,两人入了桌。

他的动作很轻,夹着白米饭的动作极为优雅,咀嚼的时候没有半点声响,吃的很安静。

看着他神态自若的脸,她睫毛轻点了几下,也就默不作声的吃起来。

大概是他武功高强的缘故,举手投足之间总是十分轻盈,别说碗筷,就连呼吸声也很难听见。烈炎自然做不到,碗筷之声还是有的,但这样的宁静她很喜欢。

吃饭的时候他是没有习惯说话的,看起来吃的很慢,但烈炎饭刚吃到一半,抬起头时,就发现他已经放下碗筷,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她一愣,看着他空落落的碗,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

深邃的凤眸带着几分程亮,他的目光一旦落到她脸上就挪不开眼。

这是他第一次盯着一个女人发呆,脸上虽没有什么表情,但平时他是很难将目光注意到哪个女人身上的,就连音宁也不曾多看过几眼。

她垂下眼睫,一时间竟不知将焦距放在哪里才好。心绪紊乱间,他修长的青葱玉手便支了过来。她嘴角一粒米饭被他拈走,听不出情绪的话就从头顶飘来:“这是打算留着明早吃么?”

烈炎两颊一红,没想到平日镇定自若的自已居然在他面前如此窘迫。

这个男人不比聂硕,更不比夜非离,她可以肆无忌惮的对着前者二人发脾气,倔强的性子也很容易暴露,但在他面前,她竟硬不起脾气来。是因为他身上的气质么?那种高高在上是不言而喻的,没有刻意的修饰,却体现的淋漓尽致。

慕容歌有一种令人莫名想要尊重的气质!

他没有刻意去注视她微红的脸,反倒是自然的撇开了墨瞳,这倒是给了烈炎一个喘息的机会,不得不承认他气氛操控能力恰当得体,给了她很大限度上的颜面,她才没有那样尴尬。

他起身,在她的注目下将一根绳子套在房梁两头,纵身一跃,柔桡的身子已轻松的躺了上去。

烈炎放着筷子起身,看着他假寐的脸:“你是打算这么睡么?”

“习惯了。”儒雅之声素淡不已,噙着一袭清香。

只是一根麻绳而已,他竟睡的那样稳当,且绳子完全受他掌控,没有半点摇摆的架势。

这个男人可真是看不透了,甘愿陪她一起冒险,为她兑下两年誓言,却在此时对她冷漠至之,似乎特意与她保持着距离,或者也可说,这是对她的一种尊重。

他想在两年之后,光明正大的拥有她,无论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心!

不稍一会儿,他便幡然入睡,低低的鼻息如窗外的微风般轻盈,飘扬而下的白纱随着探头进窗的风轻轻摆起,像极了漠入云端的仙子。

明晃晃的烛火在她眼底葱葱茏茏,她原本想问何时才能到达药王谷,可他已经睡下了,她也不便打扰,只得将桌上的饭碗收拾一番,自己也坐上了床沿。

可她却无心入睡,心系着聂硕的伤,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想着想着,渐渐的就入了眠。是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只记得自己醒来的时候,桌上已经备好了早餐,也不见慕容歌的身影。

她起身,看见饭菜还是热的,旁边放着他的筷子,看来他是准备等她一起吃的。

拉开房门,就见那轻曼的身影站在门外,背对着她,仰望着屋檐外的碧海蓝天。

她竟有些不忍心打扰这份恬静的美,看着他孤立的背影,心口隐隐有些泛疼,这个寂寞的男子,确实让人心疼。

他微微侧过头,那俊美的脸如白玉,只是不知孤寂的目光落向了何处。

“醒了?”

她点点头:“醒了。”

慕容歌转过了身,墨黑如夜的瞳仁细细看着她,眼底有盈亮,过多的却是暗淡。

“饿了吧?吃饭。”

他过来时,她见到了他眼底的笑意。那抹笑却又那般凄凉,如飞舞着漫天瓢泼的雨夜,他却是不适合笑,他的笑,能让人心口窒息。

与他一道坐上饭桌,情形与昨夜那般相似。他还是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咀嚼着。

沫白的身影极为刺眼,睫毛也就跟着柔美起来。

他喜欢这样静静陪在她身旁,这样他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有心跳,原来他不是一个人。

吃过饭,两抹身影,一蓝一白的走了。她穿着昨夜那身男装,梳着干练的马尾,与他并肩而走。

他的脚步轻盈,修长的双腿跨出一步,她得加快才能跟上。

不过,他的速度却越放越慢,这样她才不至于被丢下。

“走过前面那片树林,就到了药王谷那片海域了。”他淡淡的解释。

烈炎轻声应着,示意他在听。

两人走进林子,枯叶肆意的飘,看似宁静的地方,却激起了他凤眸的凌厉。左耳轻轻摇曳,慕容歌靠近烈炎,将她自然的护在怀里,不动声色的往前走。

他这一举动让她一愣,看着他放在左肩上那青葱手指,烈炎的眼神愈发的淡然了。

霎时,原本安宁的地段卷起一阵狂叶,地上有什么东西沿着泥土快速蹿至他们面前,一阵巨响,泥土里顿时冒出十多个黑衣人。

慕容歌淡然的将烈炎护在身后,傲然屹立在前,静静的看着那群人。

烈炎这才明白过来,目光当即犀利了:“又是你们?”

“你放心,我们不是来要你性命的。”领头人道,慕容歌在这里,他们还不想寻死。

“那你们想干嘛?”

“主人想知道小主的下落。”

到底还是担心自己的儿子,郭氏终于按耐不住。聂硕从悬崖坠下,她派人四处搜寻也未找到,眼线也是花了好些功夫才查到她的。

烈炎与慕容歌对视一眼,她冷冷道:“若要见他,为何她自己不来?”“你……”见领头人气急,烈炎漠然转身,绝冷道:“回去告诉你们主人,若真担心自己的儿子,就亲自出来见我,若她不来,我是不会告诉你们聂硕的下落的。”

“不杀你,已是主人给的最大容忍,柳如尘,你可别欺人太甚!”

烈炎冷哼,寒道:“你没资格跟我说这种话!”

话落,她施展轻功,飞身上树,在树杈上折了一节尖锐的枝干,而后跳下来,一把刺入黑衣人的胸膛:“回去复命吧。”

黑衣人措手不及,捂着自己流血的胸口,眉目间隐然有股愤怒。

想他顾少游活了22年,才从未被一个女子这样侮辱过。

“再不走我可就不客气了。”她冷冷威胁。

慕容歌在此,料他们也不敢乱来,顾少游也只有忍气吞声,领着手下人灰头土脸的走了。

见那群人走了,烈炎暗自松了口气,转过脸时,发现慕容歌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她先是一愣,继而笑起来:“怎么了?”

“什么时候学会轻功了?”他知道,从前她可没有这样的功夫。

她低头,捂嘴就如铃般笑了起来。

“笑什么?”即便是疑问,慕容歌的俊脸也是如此淡漠,似乎没什么事能够波动他的情绪。

笑够了,烈炎直起了腰板儿,道:“跟你接触好几回了,终于听见你问了我一句。”

原来她是在笑这个。

他剪瞳一默,黑白分明的眼睛晦暗着。在她眼里,他就果真如此呆板么?

“这武功是夜非离教的。”她也不怕告诉他。

慕容歌又是一怔,夜非离可从不教徒,更何况还是个女人。

“怎么了?”见他呆愣,她狐疑的问。

慕容歌抽回眼,没有摇头,亦没有点头,这个男人也不爱笑,他到底在乎什么呢?玉箫?

就在她思疑之际,他的芊芊玉手已经靠近。烈炎迷惘的看着他,就见他往她身上三道大穴脆落一击,顿时,她觉得浑身舒畅,身子也轻了不少。

“你在我身上做了什么?”

他淡淡道:“帮你打通经络,这样你的轻功才能施展到最好,不信你试试。”

烈炎半信半疑,但慕容歌似乎从没有心思开玩笑。

她纵身一跃,上树的速度竟比从前快了许多,而且身子轻盈,连稍嫩的枝头都能承载她的重量。

烈炎一喜,忍不住裂嘴笑起来,看着树下心如止水的男子。

“我能像你一样睡绳子么?”

他从从容容的答:“那是需要一定境界的,凭你的速度,过几年就可以。”

方才手法中,他极快的摸过她的锁骨,她是世间少有的练武奇才,难怪短短数日就能将轻功练到这般境界,实属惊奇。

若是寻常人,怕是要花上十几二十年的功夫才能在绳子上游刃有余。

烈炎飞身而下,心中激动不已。看着慕容歌不慌不忙往前行走的背影,她几步小跑上前,双手背立的跟在身后,笑了。

“慕容歌,谢谢你!”

他并未作答,俊颜淡定自若,脚下不疾不徐,深壑的瞳孔深处也瞧不出半点异色。

或许,他要的并不是那句‘谢谢你’!

药王谷在荒岛,因无人敢靠近,四周也并未有任何船只。

慕容歌站在大海边缘,看着那一望无垠的蓝,凤眸流转着漠然。

海风静静的吹,划过他波澜不惊的面庞,雪衣纱华肆意的飘,似刻意想要挣脱他的美。

她几步上前,与他并肩齐驱。两张同样漂亮的脸面向大海,就连翱翔在天际的海燕也惊扰了。

“没有船,我们怎么去呢?”

他默不作声,转头怔怔的看着她,从他眼底,烈炎看到了一种稳若泰山。

“怕水么?”他慢条斯理的问。

烈炎摇摇头:“不怕!”

她自幼懂水性,任何样式的游泳都难不倒她。可他这是什么意思?打算游着去?

“那就好。”慕容歌点点头,而后凤眸一转,眼见旁边躺着一段枯木。长袖一挥,枯木受力飞入海面,漂浮在大海上。

还未等她反应及时,他已然搂着她的柳腰纵身跃去,轻盈的踩在枯木上。

小心翼翼将烈炎放在上面,只要他松口,她那头就会沉下去。

“深呼吸,将内力运到丹田,全神贯注于顶,你就能掌控这段木头了。”

他的声音极为雅致,烈炎按照他的话做,发现自己真的能行,兴奋的抬起炯亮的双眸时,却发现他们正以一种极为暧昧的姿势相互凝望。

心底一阵慌乱,她赶紧推开他,却连连后退几许,若不是慕容歌拦着,她差点栽入海里。

“笨手笨脚的!”带着斥责的话在她耳旁响起,却满是宠溺,没有任何怨憎。

她调整了呼吸,将紊乱的情绪凝结,抬起眼睫,淡淡的看着他。

她一直小心翼翼的活,从不让自己犯错,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说她,她却不觉得生气。

或许在他面前,她确实显得愚笨了。

“谢谢。”她的睫毛轻盈的眨,热浪的呼吸扑打在他脸上,在她感觉到窒息时,他松开了她。

他一离开,她便长长的松了口气。

慕容歌背过身去,默默站在了端木那段,迎着海风,他捻起了自己的玉箫,放入薄唇之际,那口天籁之音便如行云流水,又似微风振箫。

还是她送的曲声,出自他的口,竟比袅袅娉娉的女子还让人挂怀。

一路有他的箫声相伴,她也就不容易胡思乱想,复杂难耐的心情也被他的箫声鼓舞。她现在只想赶紧去到药王谷,取了血草将聂硕的伤治好。

约莫三个时辰左右,枯木抵达药王谷沿岸。

烈炎还未跨脚上岸,就见河岸上爬满了各式各样蜘蛛。这究竟是上还不是不上呢?

侧过头,就见慕容歌镇定自若的脸。

“小心,这些蜘蛛都有毒。”

“那我们怎么上去?”她细细看了他两眼。

慕容歌凤眸一沉,掌心聚集一股能量,往着河岸一挥,那些蜘蛛就死于非命。

只是,旧的蜘蛛死了,又会有新的聚集于此,势要拦住他们的去路。

可观察力极强的烈炎却发现,这些蜘蛛虽在岸边,却从不沾水,浪潮只要一打过来它们就会往后退。

“这些蜘蛛怕水。”她怔怔的看着他。

慕容歌点点头,还未说什么,她已经跳入海里,将自己全身淋湿,然后游上了岸。

蜘蛛一见她,立刻闪出一条道,不敢在靠近。

她帮着慕容歌开道,两人一路往前走,走到了一座吊桥上,吊桥中央是万丈峡谷,另一头链接约莫百米,而这是唯一的入口。

烈炎想上去,慕容歌将她护在身后,目光凌厉:“你在这儿呆着,我去探探路。”

“不行,万一有危险怎么办?”她看着峡谷对面的黑洞,因为距离远,在加上里面漆黑一片,她根本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我去也比你去好。”

“可你是为了帮我。”

他却微微一笑,极淡极淡的一抹笑,却让她整个人都怔住了。

不等她回神,慕容歌已经小心翼翼的踩在吊桥上,锁链带动吊桥摇晃起来,绑在两侧的风铃铃叮叮的响了。

两个人都知道,这是机关!

“快回来,慕容歌!”烈炎急切的喊,他却没有回头的意思。

这是必经之路,所以风铃是一定要响的。

对面黑洞传来诡异的声音,烈炎心口一紧,只见一个如僵尸般的人硬着腰板走了出来。

是药王谷的尸人!

烈炎瞳孔大瞪,黑洞里无数尸人走出,朝着索桥过来。

“慕容歌,小心。”她焦急地喊,捡起地上的岩石朝僵尸额头攻去。

第一个僵尸被她击中额头,身子僵直往后倒,压住后面的尸人,他们一排排倒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起来。

慕容歌泰然自若的回头,抛给她一个绝美的侧脸:“没用的,他们是打不死的。”

“那他们是人是鬼?”

“非人非鬼。”他道:“这些都是药王谷逝去之人,死后也要兼顾保卫药王谷的重担,他们喝了夜倾侠炼制的蛊毒,就变之为受到操控的干尸了。”

夜倾侠,虽说当年是被聂硕所杀,可他也参与其中,仅凭聂硕一人之力根本杀不了他。夜倾侠乃享誉世人的毒王之王,若不是他与聂硕联手,根本铲除不了。

所以,此来凶险,夜非离可一直想找他报仇呢。

“那怎么办?”眼看着僵尸步步逼近,烈炎的心可都提到嗓子眼。

死到不可怕,只是她不想连累任何人。

“我来。”凤眸一凝,她施展轻功几步踏来。

越过慕容歌,对准僵尸连击数掌,勾拳带狠,可未见僵尸有半点损毁,若不是慕容歌强行护住她,她差点就被僵尸刺伤。

“被他们弄伤,你也会中蛊毒。”

两人连连后退,僵尸步步紧逼。

“可这样根本过不去,除非毁了吊桥。”若吊桥一毁,他们一辈子也别想进去了。

僵尸是打不死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用火烧。但若真的这么简单,夜倾侠就不会倾尽毕生来炼制蛊毒了。

可以说,蛊毒是烧不死的。

“小心……”

猛地,烈炎大喝,施展轻功挡在慕容歌面前。

只见对面的僵尸伸出尖锐的爪子朝她刺来,慕容歌想拦已经来不及。

“阿尘……”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起了波澜,不为别的,只仅仅为了她。

烈炎紧搂着慕容歌,牙齿紧扣下唇,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可奇怪的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她浑然一震,回头时,竟见僵尸后怕的退了。

“怎么回事?”她松开慕容歌,狐疑的问。

他稍愣,沉脸凝眉,淡淡道:“药王谷的尸人只会为自己人让路,他们似乎认得你。”

“认得我?可我不是药王谷的人。”

“莫不是你刚刚施展了夜非离教的轻功?”慕容歌静静的问。

烈炎目光炯亮,这完全有可能,他们认得夜非离的武功,所以也认得她了?

她嘴角一喜,往前跨一步,尸人就退一步,很怕她的样子。

“哼哼哼,没想到聂硕让你背上杀父弑母之罪,你还会救他呢。”

一声媚笑过后,尸人退了下去,就见那抹鲜红身影渐渐从黑洞里清晰起来。

一见是夜非离,烈炎笑起来,急切的问:“夜非离,你伤都好了么?”

他怔怔的看着她,嘴角的笑立即散去,那一眼,似是要将她看个够。

他险些为她丧命,她却为救聂硕奋不顾身纵崖,怎叫他不气?

慕容歌淡然处之,睫毛扑闪,轻轻道:“既然知道我们的来意,就请夜谷主行个方便。”

“没想到慕容公子竟有这样大的度量。”夜非离细细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还是说……”

余音未落,他看了看烈炎,又看向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烈炎一愣,与慕容歌对视两眼,她从他的清澈的眼底见到了一种读不懂的情愫。

那一眼,竟让她莫名惊慌,赶紧回头,道:“夜非离,我想要血草。”

他剪瞳一暗,鼻孔的媚笑却丝毫未减,对着她挑眉道:“让我将血草给我的爱徒也行,不过嘛……得有个条件。”

“你说。”

他饶有兴致的看了看波澜不惊的慕容歌,低低又是一阵笑:“我要让慕容公子吞下蛊毒,替我守卫药王谷!”

“不可能!”几乎在她话落的同时她便回绝,蹙紧娥眉,道:“别开玩笑了。”

“爱徒啊,为师可不是在开玩笑哦。”他似笑非笑。

慕容歌当然知道他并非开玩笑,要知道,夜非离可是做梦都想着找他报仇呢,如今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他岂能放过?

不等烈炎开口,慕容歌道:“只有聂硕知道你妹妹的下落,若他死了,你永远也找不到自己的亲妹妹,你甘心么?”

烈炎一震,终于明白夜非离为何要帮聂硕了,原来是有把柄在他手里。

他已经失去自己的父亲,所有的寄托都在妹妹身上了。

夜非离瞳底闪过一袭流华,嘴角依然就牵强的魅笑:“死自然不会让他死,但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也不是不可以,要知道聂硕现在身受重伤,那种生不能死,死不能生的滋味,我光是想想就很开心。哼哼哼……”

这话可将烈炎的心狠狠刺了一把:“夜非离,你为什么一定要慕容歌来陪葬?”

他的凤眸当即犀利了,冷冷道:“若不是他和聂硕联手,我父亲又怎会惨死?”

就算聂硕想一统天下,可干他父亲何事?为何当初要逼死询问他父亲葬情花和其解药?

孰料,就算他父亲倾其一生,也研制不出葬情花的解药,他父亲当初说的是实话,却被聂硕无情残杀。

她惊的一个字也说不出,原来他们之间竟有杀父之仇,聂硕手里,到底还握了多少人的性命?

夜非离凤眸一转,怔怔的瞥视着烈炎,口气发冷:“当初再三提醒你不要与聂硕染指,你为何不听我的话?你认为聂硕真有你看到的那样简单吗?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现在的意思,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往后为他痛不欲生!”

他难得这样愤怒。

烈炎道:“即便如此,你也应该知道,我是不会用慕容歌的性命当做筹码的。”

夜非离冷哼,“可你只能在他们之间选择一个,是要聂硕生不如死,还是让慕容歌生不如死?”

这话可让烈炎震惊不已,她一转头,就对上慕容歌瞧不出神色的眼。

他剪瞳如水,似一汪深潭,掉进去就很难出得来了。她从未见过如此淡漠止影的男子,就好像天下之事与他无关,他无非就是个置身事外的闲人。

可他眼里也有几许期待,他也很想听听她的选择,即便知道最后的答案,也想由她亲自说出口。

她终是按耐不住,夜眸里倔强在躁动,刚才还缓和的神情越来越冷,越来越犟。

这是独属于她的眼神!

倏地握住慕容歌的手,她二话不说就往回走,没走几步,后面的手又被夜非离一把握住。

“你这是打算选择慕容歌了么?”

她没有回头,只是抬起如蝶的睫清淡的看着慕容歌与她同样表情的脸。少顷,他却缓缓合上了深邃的凤眸,掩去了瞳孔深底异常的神色。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结果,只是想不到来的这样快。

“聂硕对你就这样重要?”夜非离的声音变得极浅极浅……

选择救下慕容歌,是为朋友之情,她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聂硕受苦,这是打算与他共赴黄泉么?

她不会伤害朋友,只能伤害自己!

若是她选择将他交给夜非离,他会义不容辞。

两只白玉般的手牵着两头之人,就如同一杆天平般的秤,多倾向哪一方都不行。

她只是选择坚持自己的坚持,有谁知道,她到底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放胆去爱的?即使这次选错了又如何?至少她看到的是聂硕为她奋不顾身,之后的事她不想管,事情能不能到那一天也说不准。

她的沉默,亦如她的倔强一样,灼伤了夜非离的心。

“好,给你血草也可以,不要慕容歌的命也可以,救聂硕……还是可以。”

她惊愕的回头,“真的?”

夜非离点点头,道:“血草乃药王谷极为珍贵之物,若是你想要,还是得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只要不伤及别人,我什么都答应你。”

慕容歌却拦住她:“阿尘,别太冲动,或许这是个圈套。”

“我相信夜非离的为人!”

这句话让夜非离浑然一震,炯亮的眼神笔直的睨着她。那一句‘相信’可是让他震惊不已。

原来,他是值得她信任的。

呆愣了好久,在她期盼的目光下,他优魅之音喑哑响起:“救了聂硕,你得回药王谷陪着我,我会将毕身所学全部交授给你,而你从此再也不能踏出药王谷半步!”

他想把她永远留下。

慕容歌漠然眼底划过暗流,神色凝聚,震摄道:“就算阿尘同意,我也不会答应。”

“哼,不管她是去是留,她都不会是属于你慕容歌的。”夜非离冷冷的看着他,挑眉凉笑:“你当真以为自己有本事从聂硕怀里赢过她吗?就算赢得了人,也得不到心!”

“住口……”

“哈哈哈,我以为你慕容歌从来不会发怒的。”他凄美的笑,不仅是笑慕容歌,更是笑他自已。

什么女人不好喜欢,竟喜欢上聂硕的女人。那个不择手段的男人,跟魔又有什么区别?

慕容歌算是被激怒了,握紧双拳,凤眸当下犀利。

他不以为然,眼神落在烈炎阴沉的脸上,问道,“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她沉默半响,点了点头:“考虑好了。”

“阿尘……”

“哼哼哼,我相信我夜非离的爱徒是不会食言的。”他笑着,看她时,无意间看到了她眼底稍纵即逝的悲凉,那一瞬被他捕捉的时候,夜非离心都在抽搐。

他让她难过了。

他瞥开了眼,实在不忍心看下去,怕她稍有不慎就会流下泪来,如同那夜一样。她满眼泪水的看着他,她倔强的否认爱上聂硕,可是他的心却撕裂的疼。

他终于明白,自己是有多么害怕她哭。

他牵强的笑起来,掏出了那株与其他野草无异的血草,递到她面前,“拿去吧,去救他。”

她微微一愣,抬睫看他,眼中有了晶莹在闪烁,却终是没有掉下来。

他偷偷拧了眉头,还是冲着她笑的很坏,明明在心痛,却要强颜欢笑。

“嗯,突然好想抱抱我的乖徒弟。”

“谢谢。”她猛地撞入他怀里,夜非离搂着她时,俊脸疼的扭曲一片,胸口的伤剧烈的疼,一抹鲜血受不住淋湿了衣裳,同样大红的色泽,融为一体了。

她摸到了他身上的湿润,抬手一看,满手的血。

“夜非离,你骗我,你的伤根本就没有好,可你为什么要硬撑?”

她惊慌失措的扶着他,他依然笑的很华丽,不失风采,“若是病了,就见不到爱徒了,不是么?”

她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下泪来,“夜非离,你是个大傻瓜。”

芊芊玉手拈下她脸颊的泪,他深深的望着她笑,“是为我流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