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得了，小爷我要洗个澡。”杜若飞起身打水：“牢里简直是熏犯人的，和猪圈一样，我今天在街上碰到个叫花子都比我干净。”他摸黑去院里打了两桶水，架在炭盆上烧起来。白沐云在杂物堆里找了个小桌，擦干净后把饭菜摆好，一抬头看到杜若飞依旧脱了上衣，只露出精瘦的上身打着哆嗦。

柴房比不厢房，只用木板定好活了些泥巴，不如厢房保暖，此刻有了炭盆也还是冷。杜若飞脱到一半突然想起白沐云还在，自觉有些尴尬。其实都是男人，他有的东西白沐云一样也不缺，两人不必遮遮掩掩，可是前天夜里的事情杜若飞还是无法忘记，每次看到白沐云都会想起，更何况现在这样。

早知现在这般尴尬，当初就该把白沐云打个半死不活出气，不然……不然自己怎么就觉得像个半推半就的大姑娘一样别扭。

“那、那啥，你转过去，我要冲一下。”杜若飞干咳两声：“我、我不喜欢别人盯着我看。”

其实他经常光屁股在河里洗澡，高兴时见到路人还吆喝两句。只是别人看倒没啥，就是白沐云盯着他看让他别扭。

白沐云向来听话，尤其听杜若飞的，此刻就接收命令乖乖转身，盯着面前的木板。

杜若飞急忙脱了个干净麻利洗完，换上小桃准备的干净衣物。付梓潼和小桃都是姑娘，哪里会有男人衣服，小桃只好悄悄从洗衣房拿了两套干净的门派弟子的衣服送来。临水派大概是意欲取水，门下弟子皆穿白底蓝边的长摆劲装，腰系三指宽得蓝色要带，正中绣着水字。门派的衣服规整大气，要的就是正人君子的做派。杜若飞先前穿的柳老爷的白衣款式更为松散，更显雍容之气，看上去便是世家公子的做派。这一套不同，穿上以后颇有玉树临风的江南少侠之仪。

“我好了，你洗吧，我去再打些水。”杜若飞看了看还剩半桶的热水，冷水却没有了，便直接起身端了脏水出去要打一通干净。白沐云拦他道：“不用了，我自己……”

“你就坐着吧，你受了伤，还忙了一天，我马上回来。”

杜若飞打了水回来，白沐云正擦着上身。他上衣退了系在腰间，腰背极为结实，找不出一丝赘，。每块肌肉都饱满而坚韧，随着每一次的牵动都勾勒出完美的弧度线条。他身上又不少伤口，许多都泛白，应该是早年间受得伤，唯有左肩一处的伤口尤为恐怖，五爪伤痕，道道嵌入血肉。此伤还未完全结痂，五道暗红发黑的血痂缝中偶尔有血流出来。白沐云却不在意，只擦了擦，听到杜若飞进门下意识的将肩膀偏了过去。

房间不算太大，杜若飞眼神又好，怎么可能看不到：“你伤这么重？”

“无碍。”白沐云看了一眼伤口：“只是皮外伤，我避开了要害。”

“那可是离陌沉！”杜若飞只觉有些火大，这人脑子是不是少根弦，就算他自恃武功高人一等，受了这样的伤怎么还能当做无事。离陌沉不是那些浪得虚名的江湖骗子，死在他手下的白骨堆起来能填满两个大院。他手劲很大，有次任务顺来了一本秘籍，名曰断石手，练成之后可用手指便捏碎一块石头。不过此功连起来颇为艰苦，需日日研习不可一日荒废。杜若飞懒得学，离陌沉却很有兴趣，虽然期间好几次险些让手都废了去，却终是让他练成次功。

这一爪能抓碎岩石，如果没躲过估计心脏都能被挖出来，可见白沐云真如他所说看破此招躲开了要害，只是现在这伤口也不算轻伤，在他眼前却好似被蚊子咬了一样简单。杜若飞不是矫情的人，伤痛疾病见得多了，若放在旁人，大概肠子流出来了他也只会拍手感叹这兄弟生命力顽强。可一看到白沐云，他就是无法抑制住怒火，恨不得冲上去狠狠抽他两耳光让他长长教训。

杜若飞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激动，只好努力压下这股奇怪的感觉，从一旁拿了伤药和绷带，抽出腰间匕首。这匕首也是某次任务顺回来的，简单素净，刀柄是牛皮包裹，杜若飞很喜欢这手感。这把匕首很锋利，杜若飞用它切去多余的伤皮碎肉，然后撒了药，最后用绷带将伤口紧紧缠好，免得伤口长歪。

白沐云一言不发的人杜若飞动手，也不怕刀伤了自己，自始至终都一动不动的坐着。

杜若飞一时好奇，嘴贱问道：“哎，你不怕我现在给你一刀。”

白沐云问：“为什么？”

“……”杜若飞愣了愣才说：“什么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看你不顺眼不行么？”

白沐云点头。

杜若飞拍了一下他的头：“你点什么点，你知道什么你就乱点头。我要杀人也不会因为看不顺眼就杀，无趣。”

白沐云又点头。

杜若飞觉得和此人无法交流，只好叹了一声去烧水。等白沐云洗完换了衣裳，杜若飞赞道真是人靠衣服马靠鞍，平时白沐云穿的随意到还无感，此刻穿着临水派的校服便真的有江湖第一高手的风范了。不过这衣服拿的仓促，又是小了几分，手臂看上去有些拘谨。

看到有高手风范的第一高手白沐云在任劳任怨的给饭桌摆碗筷，杜若飞又想笑又惬意，虽说他这一生颠沛流离无父无母，没有亲戚朋友也没有万贯家财，可这一生倒也过得不赖，至少现在还能看到白沐云如此可人的一面。

人生还是及时行乐的好，免得错过什么让自己惋惜一辈子。能够让第一高手白沐云如此尽职尽责不辞辛劳，天下大概也没有几个人能做到，做到的清有怀也都进了坟墓了。如果将来他还能活下去，他便可以和自己的徒子徒孙吹嘘，当年大爷我可是让天下第一高手白沐云端茶倒水的人。

想想都觉得快乐。

“饭好了。”白沐云见他发呆便唤他，然后将一个药罐放上炉子煎着。杜若飞瞄了一眼便忍不住爆粗口：“我x，这玩意你还带着？！”

这自然是他每晚必喝的药了。

白沐云点头，有些抱歉道：“只有一包了，其他都在柳家……”

大哥，这玩意不是什么真金白银，可是苦死人不偿命的药啊，丢了就丢了，你不用露出这么惋惜的表情啊。杜若飞心中腹诽，走路时都绕着那罐药，好似那里面装了活物，只要他杜若飞靠近就会扑上来咬他。

这里的饭菜比牢里的好上太多，昨天吃啃了个硬的可以砸墙的馒头，杜若飞啃到一半就放弃了，今日这一顿算是补回来了。临水派的饭菜虽不是大鱼大肉的珍馐，但也是色香味俱全。两人吃饱喝足，杜若飞颇为惬意的伸了个懒腰躺到床上，觉得拥有一个床褥和被子简直是极致的幸福。

可是开心了不过片刻，杜若飞所有的快乐都被桌上那碗黑乎乎的药一扫而光。

白沐云看了看杜若飞：“出来的仓促，没有糖了。”

白沐云说得认真，杜若飞的脸却憋得通红：“谁、谁、谁说我爱吃糖了！我、我只是因为有糖顺便吃了，是顺便！”

他立马翻下床把桌上的药喝了个干净：“昨天我喝了药也没吃糖，这么大了，我不喜欢吃糖！”

白沐云闻言皱眉，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