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连日来的调侃跟不正经，也没有刻意要跟她拉近距离，企图勾起曾经美好回忆的别有用心，有的，只是骤然被释放出来的压抑情感。

还有那么几分不安跟不可置信。

这样的轩辕铭，相比较重逢之后重新留下的印象，倒是让宫云歆有些略不适应。

因为心下的诧异，忍不住就抬头看去。

然后看到的一张脸……一言难尽。

抑制不住激动的双眼，微微有些抽搐的脸颊。惊喜却又不甘轻举妄动的表情，以及……不太均匀的面色。

尤其是那脸上残留的痕迹，让这位堂堂一代帝王之尊的男人，也有了那么几分狼狈，就这么看上去，居然带着几分明显的落魄之感。

哪里还有属于帝王的威严？

犹记得上一次看到他有如此一面，还是在……

在她被迫着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孩子，远遁江湖去保命的时候。

此时竟然还能见着，忽然就觉着多了那么几分恍如隔世的感慨，还有止不住的……介意。

宫云歆冷寂了多年的心，忽然就莫名颤了颤。将要出口的讽刺也跟着顿住，等到再次出声，已经是平静了许多。

“以前离开，是我迫不得已。没法亲自陪伴着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人，也实属无奈。

如今他做了那样的事情，便是有了那样的下场，也怨不得旁人。我自不会说你心狠，也不会念你无情。可是眼下这种时候，若是再要让我就这般眼睁睁地看着他自取灭亡，却是万万不能的！

你有诸多孩子，无忧那一个，可有可无。可是我却不同！作为一个心有亏欠的母亲。便是死，我也甘愿同他死在一处！”

一番话说来似乎平静，可是其中包含的情感，却又岂能单单只是一个复杂所能囊括的？

亏欠，懊恼，恨不能身负奇能，帮着自己的孩子达到心中所愿，以及……对眼前安庆帝的怨，还有他无情如斯的心凉，几乎全在里面了。

听着这些几乎乐意称得上是祈求的话，安庆帝却为有所触动。

恰恰相反，他的脸上泛着奇异的光，甚至还隐隐带上了那么几分期待。

“欢欢，你可是不怨我？不怨我当年的无奈，不曾放弃一切护着你了？如今这般对我不理不睬，也仅仅只是因为……以为我对我们的孩子无情，对他下了绞杀令，是也不是？”

一改之前的颓废跟狼狈失落，明明是一番逼着他放手的话，可是听在安庆帝的耳朵里面，却分明有了别的意思。

脸上的神情更是在瞬息变幻莫测，汹涌的情绪压都压不住，有那么几分得意，明显浮现了出来。

看着他有如此模样，始终在暗中观察着的老太监脸色登时一变，也开始有些复杂起来。

却是并没有多嘴多言，而是朝着两人弯了弯腰，而后直接挥手，将寝殿中的一干人等全部挥赶了出去，连收拾都不让了。

然后自己也跟着出去，亲手关上了殿门，反身立在了门外。同时也再度挥了挥手，声音不高地吩咐道：“守严实了，连一只苍蝇，也别放进去。”

随

着他的声音，空气中忽然就有了不一样的躁动。随着气流的忽然加快，有几道黑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继而又以极其迅速的姿态，各自钻进了廊檐底下，当真就将整个寝殿给受了个结实。

这些事情，宫云歆并没在意到。

也懒得去在意，只是看着面前忽然就变了脸的男人，禁不住就皱起了眉头。还道是他这是依旧不同意要放自己离开去营救儿子，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的样子。

“轩辕铭，你当真以为你不同意，我就没有办法了么？那是我儿子，唯一的儿子。你不疼，还不准我这个做母亲的来疼？”

随着话音落下，就看到对面的男人脸色微变。虽说看上去依旧怪异，却还是多出来了那么几分难言的苦涩。

一开口，也全然都是让人听不懂的话。

“欢欢，你当真以为，我会舍得让我们的儿子落到那样的境地？我既然敢对天起誓，此生此心，唯有你足以，又怎会，不将我这唯一的帝位，传到他的手上，眼看着他被别人迫害？”

“你……什么意思？”

事情不是……明明已经摆在眼前了么？她有不聋不瞎，岂会不知道轩辕无忧的遭遇跟下场？

事到如今，别说是郡王，他甚至连皇子的名分，都没有了，又何来偏爱一说？

分明……

骤然之间，似乎有什么十分要紧的东西窜进了脑海里。再看向眼前这个男人时，宫云歆的表情也跟着变了。

只是实在是心底突然出现的那个想法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让她完全不敢相信，对上对面男人得意洋洋的期待，也仅仅只是一如既往的怀疑。

甚至，还有那么几分愤恨。

“轩辕铭，事到如今，你莫不是还要想着骗我不成？”

这句话，就像是一记闷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安庆帝的心口上。虽说他对于自己的一手做下，此生最为得意的一个局而沾沾自喜，可倘若是因为这个而被心尖上的人给质疑，那滋味了就不好受了。

脸色郁郁，安庆帝只能暂时按捺着性子，预备要解释。结果这厢还没开口，似乎是有些接受不了现实的宫云歆为了说服自己，再次喃喃低语。

“那孩子，我亲自验看过。肩头的确是有胎记的。那痕迹，在他刚刚出生的时候，我就刻意确定过，不会有错。”

不止如此，从当年事发，虽说她人离开了，可是视线却从未真正的离开过自己的骨肉，又怎么可能会弄错？

且这些年来，明里暗里的，不管是关注还是调查，一样都没有落下。得知轩辕无忧有了夺嫡的心思，便一边替他暗中筹谋，一边等待着合适的机会现身。

便是连不被太后凤九歌看重，遭到排挤远遣，也全都都是因着她这个生身母亲的缘故。

结果现在站在对面的男人却告诉她，这一切，很有可能是假的？

而她之前苦心经营的一切，全都不付错了人？很有可能……

这个代价太大，而且这个错也太大。饶是她这一生，曾有过旁人听都很难听闻的奇遇，遭遇过诸多的大风大浪，也依然觉着有那么些个经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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