鲫鱼汤在厨房里咕嘟了大半个上午，可还是不见程昴回来，月儿也是司空见惯了，轻叹了口气放下了手里的汤勺，看来今天午饭又要一个人吃了。

厨房里有一个老榆木圆桌，是仿着程府月儿的小厨房里那个圆木桌做的，程昴本想亲手给月儿再做一个，可是实在是太忙，就只好让木匠代工了。

其实有了这个桌子两个人也没有在这上面吃过几次饭，大多数时候是在卧房里吃，落宅那天史官写的那一篇小传让月儿的厨艺传遍了京城，都以为礼部副都御史夫人是女版袁枚，再不济也要是个袁枚再世，隔三差五就用这个做理由名为慕名蹭饭实为套近乎，官员来访就要在南厅的宣玉阁摆上一大桌子宴席，云里雾里地聊到半夜，都以为这二十岁的新官上任，给些好处就能拉拢过来，可这副御史大人偏偏是个能陪你干笑到后半夜却又立场极坚定的主儿。

皇上怎么想的，不知道。

皇上对这件事是什么意思，不清楚。

以后劳烦御史大人多多提携，哈哈哈哈哈您吃菜。

其实大多数鲍参翅肚玉盘珍奢甚至连精雕的萝卜花和都是云绮做的，官员们各揣着各的心思，注意力全都放在说话上，自然吃不出什么。

御史府的日子，和通县的日子，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累。

还好有程昴在，日子就不会没了盼头。

“月姐姐，你想什么呢，不妨说给云绮听听，看云绮能不能帮你。”

云绮见月儿在灶台边愣神，便放下盘子凑过去问询，虽然明知道月姐姐是想少爷了，但还是想帮着分担一二。

“啊？没什么……”月儿回过神来，才发现汤勺被整个放进了汤锅里，露出小小的一个白瓷的勺柄，菜架上摆着各式菜蔬却偏偏没有鲫鱼了，轻叹了口气用长木筷把汤勺夹了出来。

“阿弥陀佛……好好的鱼白白浪费了，待会儿放凉了拿去喂小咪吧。”

“好，没有鲫鱼了云绮再去买一些吧，马上就回来。”

“算了，吃完午饭再去吧，反正这汤也要晚饭才上桌了，陪我去菜园再拔几棵小油菜好了，柳公子爱吃。”

一说起柳公子，云绮的眼睛就笑的眯成了两条缝，欢欢喜喜地从架子上拿下来两个小竹叶盘跟着月儿去菜园了，月儿心情好像还不是很好，小油菜都是随便揪了哪棵算哪棵随手扔进了竹叶盘里，好在春意正浓，小油菜都长得水灵灵的又齐齐整整。

“月姐姐心情不好吗？”

“还好，就是有点担心他。”

“也是啊，柳公子最近咳得这么严重，云绮也担心，要不给柳公子再请个郎中看看吧。”

云绮心里想着柳云笙，自然就理解错了月儿的意思，顺着就说出了自己的心意，月儿听了暗自惊诧了一下，但也没有多言语什么。

反正少女总有些怀春的心思，自知没有盼头就会自觉断了念想了吧，总比月儿亲自去点破惹得她伤心要好。

“也好，待会儿吃完饭去寿鹤堂请个郎中来吧，寿鹤堂是京中最好的医馆了，记得嘱咐一下是御史府的门客，派医术高明的郎中来。”

“好嘞，云绮记住了。”

云绮还不知道，自从她上次和郎中闲聊显摆了几句，说郎中看病的人是皇上的朋友，皇上器重御史大人才让朋友寄宿在这里的，柳云笙便不再见任何的郎中了。

柳云笙生怕自己的存在会给墨孑带来任何的麻烦，就由着自己窝在卧房里越咳越严重。

毕竟，对于世人来说，柳云笙在几年前墨孑被赶到枝离巷中时就已经死了。

月儿和云绮刚端着小竹叶盘从菜园里出来，就发现柳云笙伏在北厅的门柱旁，手攀着门柱却怎么都站不起来。

云绮忙扔下竹盘跑过去扶他，柳云笙却剧烈地喘息着好久才缓过来，一边被云绮扶着才踉跄着站直了腰身。

“哎呀柳公子这是怎么了！”云绮被柳云笙嘴角的血丝吓得大呼小叫，吵得柳云笙更是头疼，差点又栽倒在一旁去。

月儿上前轻拍着云笙的后背，皱着眉示意云绮不要再吵闹，“这怎么一直都不见好呢，要不再给你请一个郎中看看吧。”

柳云笙咳得连头都抬不起来，眸子里水汽氤氲，脸上还挂着些许因为缺氧流下的泪痕，却还是连连摆手，“不，不用了，我，我好多了，咳咳咳咳……”

柳云笙慌忙地用锦帕捂住了嘴，却挡不住喉咙中的腥甜涌到唇边，在锦帕上洇出大片的猩红。

“这样下去可不行，皇上让我照顾你，可不是让你越病越重的，你听我的，我让云绮下午再给你请个郎中，只吃皇上送来的药可不行。”

“不用，真的不用，我咳咳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柳云笙的身形虽瘦弱，可云绮搀起来还是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地上好像对柳云笙有什么莫名的吸引力一样，就这样吸引着他往下坠去。

“别担心别的了，我说是御史府的门客病了，这样可好？”

“那，多谢你了。”

锦帕已经被红色沾湿了一大片，云绮说不上话，只好拿出自己的锦帕塞到柳云笙手里，想要扶柳云笙回去休息。

等云绮把柳云笙回到卧房，明明天气还有些春季的凉意，可柳云笙身上穿着的薄衫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医术药理什么的云绮是一概不知的，只能怕的快要掉眼泪，打开衣柜找了件新的长袍打算给柳云笙换上。

“公子，奴婢服侍您把身上这件衣裳换下来吧，着凉了就不好了。”

“不用了，等湘云待会儿回来她给我换就好。”柳云笙伏在桌上，已经有气无力。

“湘云姐也真是的，明知道公子身子不好，怎么还不在公子身边服侍着呢。”

云绮还是没能忍住眼泪，大概是第一次有这么心疼的感觉，拿着衣服站在原地低着头止不住地落下泪珠来。

“你出去吧！”

柳云笙反倒像是生气了的样子，拂袖起身，踉跄着快步走到了屏风后面，留云绮在原地自讨没趣。

到了如今这个境地，柳云笙自知不能再牵扯无辜的人。

云绮又能怎么办呢，只好抹了把眼泪知趣地退下，虽然心里还委屈着，但还是四处寻找湘云去了。

云绮关上门的那一刻，柳云笙才体力不支地倒下，跪伏在地上，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把水青色的袍子霎时染得一片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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