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一次也的确说到做到，程昴最后选了永庆街的一块空地，户部也深谙皇帝对程昴的器重，连夜批了地契，国库第二天就拨了足数的银两，工匠们下午就到了永庆街拉上篷布开始敲敲打打了。

“夫人，小桂子说，照现在这个进度，这个春天过了，您就能住进新宅子里去了呢。”

云绮在妆台前拿着小胡桃木梳细细地梳着月儿的一头长发，月儿穿了一件淡青色的薄纱寝衣，薄纱的衣料称出月儿纤细挺拔的腰身，脖颈与肩膀之间有一道优美的弧线，寝衣小小的卷褶搭在上面，素气的绿色布料上用金线绣了些枝叶的纹饰，看上去贵而不俗，是月儿从骨子里透出的干净。

“天气还有些冷，辛苦那些工匠了，改天我管程昴要些银两，你替我出宫去分给他们，也算是一点心意。”

妆台上摆着精致的胭脂水粉还有各种颜色看上去也差不多的青黛，月儿唯一会用的也就是茉莉粉，指尖沾上一些，往脸上轻轻点几下匀开了就算化好妆了。

“月姐姐今天要不要化个娇艳点的妆，给少爷一个惊喜？”

“娇艳的妆？”月儿看了看妆台上摆的这些东西，以前见姐姐用的很顺手，自己倒是从没用过这些东西，试探着拿起一支还算眼熟的青黛，在眉间轻轻画了几下，也没有觉得多好看。

“月姐姐，你眉毛本身就黑，这支青黛颜色太浅了。”云绮探身挑出一支深色的青黛，给月儿在左眉细细地描了几下，“这样就好多了。”

“嗯，还真挺好看的。”月儿看着镜中的自己，描过的一边眉毛是精致了些，满意地点了点头。

镜中的人，正是面容最姣好的年纪，浓眉大眼带着一股子灵气，月儿眨眨眼，镜中的女子也眨眨眼，十八岁的肌肤滑嫩得如同迎着朝露刚刚绽放的玫瑰花花瓣，不用任何粉黛就是最明丽的颜色。

“月姐姐再选个胭脂吧。”云绮把妆台上放着的一排胭脂盒子打开，红的粉的哪个颜色都好看，却也不知道挑哪个颜色好了。

月儿随便选了一个称心一点的红色，可用指尖轻轻一抹，却是朝霞一样的颜色，还透着点橘红的感觉。

“绿配橘，简直成了乡下的媒婆了。”月儿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哭笑不得，从妆台边上的铜盆里拿过来洗脸用的锦帕沾了点水把胭脂抹了下去。

“那月姐姐先选衣服吧，这胭脂的颜色也要和衣服配着选才好看呢。”

云绮转身走到衣柜旁，没有打开那个小柜子，把其余四个大柜门都打开了，露出里面层层叠着的各色衣服，“前几日司衣局又送来好多件新衣服呢，月姐姐看这件红的怎么样？”

云绮将衣服从衣柜中抽出来搭在双手上展开给月儿看，一件淡红色的宫裙，精致的织锦掐边领口，广袖用了金线密织的湘云纹样绵延至肘间，同色的腰带上绣了细小的透明水晶珠子，通透的品相彰显着价值的不菲，一抹正红色颜色绣了展翅欲飞的云雀落在衣襟上，云雀本是小巧的鸟儿，换了这火一般浓艳的颜色倒凝了别样的风情。

“月姐姐就这个吧，红色的喜庆，像新娘子一样呢。”

“嗯，也好，帮我穿上吧。”

落地的大穿衣镜前，娇小的女子穿了这明艳的颜色，整个人都在镜中化成了红色的一抹倩影，月儿其实几乎没有穿过红色，在程府小时候小丫头们都穿粉白色的衣服，后来程太太让月儿当了贴身丫鬟，虽然只是给太太梳了两次头，但是后来就一直穿了绿色的长裙。在绸缎庄买的那些衣服里面也有红色，可是还没来得及穿就来了这翊轩殿，所以月儿穿过唯一的一次红色，便是成亲那天身上的嫁衣，程昴执拗着偏要买最贵的一套，既然新婚只有一夜，他便要给她最好的。

如今再穿红色，美是美，月儿还是有些不适应。

自己活了十八岁，一直都是一个不声不响的小角色，乖乖地跟在程昴身后，每日陪伴着程昴的衣食住行，偶尔能帮衬些什么就好了，如今换了这样张扬的颜色，在镜前皱着眉头转了几圈，又侧过腰身回头看了看背影，还是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大概是脸太素了吧，月姐姐选个胭脂吧，这红色就是要浓妆艳抹才好看呢。”

云绮胸有成竹地选出一支青黛笔，又挑了几只金玉的发钗珠花给月儿盘发用，可又在胭脂的颜色上犯了难，每个小罐子都拿起来看了看就是选不出最好看的那一个。

樱粉色、玫粉色、水红色，还有刚才月姐姐选的日影红，好像和这淡红色都不搭，明明是很清浅的红色，却把胭脂的颜色全都压了下去，怎么都像是喧宾夺主的感觉。

“选朱砂红吧，配这个颜色正合适。”

不知什么时候，柳云笙已经在屏风旁站着了，倚着屏风的圆柱，嘴角噙着一丝笑。

月儿正对着身上的衣服皱眉，没有听见柳云笙的声音，云绮没见过柳云笙，寝宫里进了除了程昴之外的男子，那可成何体统，不知来者为何人心里明明怕着，还是壮着胆子喊了一句。

“你，你是谁啊！”

月儿回身看见是柳云笙，这才笑着唤了一声云绮的名字，“云绮，柳公子不是外人，没事的。”

“可，可他是男的……”云绮见月儿没有惊讶，便放下了嗓门轻声嘟囔着提醒了月儿一句。

“没事，”月儿浅笑着摇摇头，“你去沏壶茶来。”

“诺。”

云绮不好意思地朝着柳云笙屈膝行了个礼，低着头跑出去了，柳云笙也不恼，还是谦和地笑着。

月儿一想宫墙不就是用朱砂漆成的，那朱砂红应该就是宫墙的颜色了，月儿扫了一眼桌上被云绮摆弄得东倒西歪的胭脂，红色的占了半数，可还是没有看着相似的。

“可惜我这儿没有朱砂红。”

“来，你坐下。”

月儿便从穿衣镜前回到妆台，坐在妆台前的红木矮凳上，静观柳云笙能有什么米芾顾景之才。

柳云笙左手修长的食指轻抬起月儿小巧的下巴，右手随意的捏起一只簪子，用尖细的末端在月儿刚选的那一盒日影红中点了几下，却没有涂在月儿的唇上，反倒点在了月儿的眼角，又用指尖捻了些暗红的颜色在眼角晕染开来，两种颜色调和在一起，像极了月儿发丝间的茉莉香气与柳云笙身上的梅花香气碰撞在一起的效果，是两种本平淡清雅的味道，却交合出极让人惊艳的沁心。

其实这是一个极暧昧的姿势。

但两个人之间没有掺杂任何情绪，柳云笙低垂着眼眸，像是在完成一个作品，与山水画美人图无异的作品。

柳云笙正专心描画着的时候，月儿心里正想着一个问题，等他画完了，便顺口问了出来。

“程昴说想要吃平菇炒笋片，现在还没有新鲜的春笋，柳公子你觉得是熏笋好呢，还是笋干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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