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和程昴之间的爱情，好像一直都是平平淡淡的，像是一杯调和的很完美的蜂蜜羹汤，偶尔喝到一颗蜜枣或者一颗红豆，咽下去之后就又是刚刚好的甜，刚刚好的温暖。

说书的人，大多数不爱讲这样的爱情。

因为这世间的人，大多数都是将苦与恨，明明白白地挂在脸上。

爱里掺杂着苦的，如杏儿与程轩，程轩对家业的执念让杏儿只能咬着牙往不属于她的阶层和高度去爬，碰了一身的灰还要笑靥如花。

爱里掺杂着恨的，如墨孑和云笙，因为彼此的感情差点万劫不复，冒天下之大不韪拼死也要在一起却互相诛心般伤害的，可以百转千回地说上十几年再细细感慨。

可月儿和程昴的故事呢，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刚刚认识了就一个心甘情愿地要娶一个心甘情愿地要嫁，后来好不容易有了点转折，小丫鬟被太太看不上，但其实小丫鬟有治理家业的本事，这本来可以写一个像司马相如卓文君那样的故事，家长里短好歹还能讲一盏茶的时间呢，结果小少爷就什么都不要了带着小丫鬟跑了。

这算哪门子好故事。

所以说书人更喜欢不那么甜的爱情，带着点别的滋味，讲起来才有意思，他们会讲司徒家大少奶奶明明那么好的出身最后多惨多惨，柳太傅家的小儿子多聪明最后也多惨多惨，没人会讲关于“最后，程家二少爷和夫人度过了幸福美满的一生”这样一句话就能讲完的故事。

所以，这自始至终就是一个只有两个人知道的故事。

阳光照到殿门口的第二排砖，又是没什么不寻常的一天。

小桂子和云绮捧着红木托盘候在屏风后，听见寝殿里面的人醒了，小桂子才低声唤了一句。

“大人，该起身了，今儿个是您上朝的日子。”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程昴还迷糊着，被月儿轻轻揪了揪鼻子才睁开眼，一睁眼就把月儿揽进了怀里，狠狠亲了一下才算清醒。

“夫人早啊。”

“夫君早啊，你今天就要去上朝了呀。”

“嗯，说实话我有点紧张。”程昴自嘲地笑笑，透过月儿身上穿的那件白色薄纱，手抚上月儿纤细的肩膀，嫩滑纤细的触感，让程昴简直是爱不释手。

“好啦好啦，小人参快起床吧，我等你回来一起吃早饭。”

月儿起身更衣选了一件淡青色的长裙，腰间系了细细一条墨绿色的冰种晶玉，浓密的长发披散下来，用玉簪随意地绾起，轻柔嬛袅。

女子的美丽有很多种，或妖艳或清纯，月儿的美一定是后者，不用丝毫的点缀，一袭素裙，一支玉簪，一双灵气含情的眼眸，偏偏就让程昴爱的缱绻流连。

程昴低头轻吻那双唇，轻轻地捻转，许久都不肯放开，花的清香落在程昴的眉宇间，千杯不醉的少年却醉在了佳人的涟涟眼波里。

“等我回来。”

“嗯，等你。”

按规矩，是要宫女伺候洗漱的，月儿却几天前就遣走了那四个宫女，云绮也只是早晚准备好热水，后面的事还是由月儿来做。

小桂子手中端着的红木托盘上放着暗紫色官服，曲领大袖的样式，盘放了一个腰带，反倒串了青玉和蓝石，看着就十分不搭，还放了一个香囊似的小袋子，上面缀上了些金银的装饰。

月儿本来还想给程昴更衣，可是那一堆又是外袍又是内衬的衣服，月儿和程昴谁也搞不明白，就只好还是叫小桂子伺候了。

“这是什么啊。”程昴拿起小袋子随意抡了几个圈儿，上面的坠饰相互碰撞发出了几声清脆的声响。

“这是鱼袋。”

“鱼袋？这哪像鱼啊，”程昴嫌弃地丢回托盘里，“这个不戴了，反正这么大点儿也看不出来。”

“别啊大人，这名字看着是粗鄙了些，”小桂子把鱼袋佩在程昴的腰带上，顺着捋到显眼的位置，理了理下摆的折皱，“这可是您身份的象征，这金珠子可是宫里的金匠打制的，上面的纹路不同的官都不一样，而且可不是哪位大人都能串的，正五品以下的只能戴银的，您这上面只有两粒金珠子，再加就只能靠皇上的封赏或者改日晋升了才行呢。”

“行行行，那就戴着吧。”

等小桂子给程昴都穿戴完后退下，月儿从背后轻轻环住了程昴的腰，看着镜中的人，剑眉星目，仍有几分少年的稚气，穿上这官服，再执上一柄白玉牙板，气度竟也利落轩宇得很，。

“真的不后悔？”

程昴看着镜中鱼儿娇小的脸庞，痞笑着挑了一下眉，“为何要后悔，将来我们的孩子问我是干什么的，我就可以跟他说，你爹我啊，那可是老厉害老厉害了”

“不正经。”月儿笑着数落了一句，把脸颊靠在程昴的背上，闭上双眼能闻到衣服上淡淡的檀香。

还有少年特有的薄荷气息，来自他的体魄。

“好久没有吃过香煎小黄鱼了，夫人能做给我吃吗？”程昴回身把月儿又搂进怀里，宠溺地轻抚月儿垂至腰际的长发。

“好夫君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小桂子在屏风后听见两个人这甜腻腻的对话，一看边上站着的云绮，竟也低头悄悄地红了脸，程昴出来时，都没有回过神来。

“小桂子？”

“嗯？”小桂子一回头才发现程昴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了，连忙弯腰应了一声，“嗻！大人您还不知道太和殿怎么走吧，奴才陪您去。”

云绮才不会注意到小桂子是怎么三步一回头地走的，刚才程昴说要吃小黄鱼，她得赶紧去司膳局才能挑到新鲜的。

等云绮回来时，月儿刚好掀开了蒸笼，南瓜泥混了面粉蒸出的小馒头黄澄澄的冒着热气，菜籽油在锅里噼啪作响，鱼一下锅小厨房里就是又一阵香气。

云绮见月儿忙着往外夹小馒头，就帮月儿把铲子拿了过来，想把鱼翻个面，却被月儿拦了下来。

“等等，要多煎一会儿才能翻呢。”

云绮不好意思地收回了锅铲，又凑到月儿身边，“怪不得少爷这么聪明，少年好像很爱吃鱼呢。”

“对啊，他小时候就爱吃鱼，家里炖鱼的时候每次都把鱼眼睛留给他吃的。”

一想起小时候，月儿禁不住笑了，程昴小时候比现在还冒失，吃个鱼也不细心，总是扎到嗓子，还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了，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到后来厨娘都不敢再做鲤鱼这样刺多的鱼，只炖大条的石斑鱼再把肉细细地挑出来再上桌，大鱼刺少可是肉质却远远不如小鱼嫩，程昴那时才**岁，到了饭桌上就闹脾气，一赌气再也没有吃过鱼。

“那后来呢？少爷就不爱吃鱼了？”

“对啊，小时候他可犟了，两三年没再吃过鱼，后来啊，我学着做菜了，就试着把这小鱼对半改刀，用小火慢煎，多煎一会儿，把鱼骨都煎酥了，就可以连着骨头一起嚼着吃了。”

月儿拿过锅铲在锅里轻轻一翻，果然，鱼半面被煎成了焦香的金黄色，看上去就让人食指大动。

“月姐姐你对少爷可真好。”

“这世上他是对我最好的人，我当然也要对他好。”

云绮觉得月儿想起程昴时的笑是最美的了，不是开怀大笑那种开心，而是发自内心的舒心一笑，温润如水。

“那，”云绮歪着小脑袋想了一想，“以后我也会遇到对我这样好的人吗？”

看着云绮天真的面孔，月儿轻轻点了点头。

“会的，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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