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我不信命
作者:宛兮      更新:2019-10-06 03:11      字数:3233

敦慈太后没给众人反应过来的时间,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匆匆离开。

只剩一众哗然又议论纷纷的大臣们。

决议立储的前一晚,敦慈太后见过国祭司。

立储的人选,是从陆怀瑾出生开始,便定下来的。

但这只是属于最高层之间的秘密。

皇上没说,盛贵妃没说,敦慈太后更不会说。

这个秘密是不能言说的,所以要怎么名正言顺的跨过祖宗规矩,不立长子陆怀生而立陆怀瑾为储君,就成了一个大难题。

夜间紧急召见国祭司,也是因为时间拖得太长难免朝堂之上会有异样的声音,这件事情能尽早定下来也算是安了众人的心。

国祭司深知敦慈太后的烦恼,所以前来拜见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一个万全之策。

云逸国的血统太过霸道,如今的云皇又是个野心勃勃之辈,所以扶南国需要最纯的血统培育出来的君王。

“国祭司请坐。”敦慈太后眉宇间愁色不减,看到国祭司来了,仍然没觉得有轻松一些的感觉,“夜里急召祭司前来,是为着立储的大事,立储是国之根本,必须要最纯的血统才行,可祭司也知道,现在皇上和皇后皆不在了,而晋王为长不可立,若是直接宣立慎王为储,只怕朝堂之上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到时候晋王为何血统不纯之事,便再也瞒不住了。”

国祭司端坐,对敦慈太后笑笑:“太后不必太过忧心,臣有一对策。”

“国祭司请讲。”敦慈太后听到国祭司已经有了对策,才觉得心里边的焦灼稍微平复了一些。

“臣夜观天象,明日便是定下储君的大好日子。”国祭司说话掷地有声,不急不缓,听上去便带着天生的说服力。

“国祭司的意思是。。。借天象之势,顺水推舟?”敦慈太后一瞬间便明白过来国祭司话里的意思。

国祭司点点头,眼中神色坚定:“太后需当机立断,天象一旦错过,再想要找到同样的好时机,便不容易了,为了先皇,为了扶南国,太后已经到了现在这一步,只要储君之事定下,便是不可转圜的事实,任凭是谁要公然反对,便是造反!”

国祭司的话不错,敦慈太后眼中光芒流转,几乎就是在片刻间就下定了决心:“此事还需国祭司鼎力相助,才能完成。”

国祭司站起身来,微垂眼帘:“臣,自当为扶南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立储之事敲定,既是天命所定,总是私下里尚有异议,却也找不出大毛病来。

晋王和慎王都是盛贵妃和皇上的儿子,除了长幼之别以外,实际上本质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盛家没有站出来说话,不管是慎王也好,晋王也罢,对盛家几乎是没有影响的。

此时最呆若木鸡的,便是江北都督王兴,他原以为自己给家族换了一门绝好的亲事,却未曾想到变故来得如此之快,瞬间便狠狠的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盛南成经过王兴身边的时候,还特地顿住了脚步,用不算洪亮却也不轻的声音道:“王都督往后也算是和皇家攀上亲事了,与我们盛家,也算得上半个亲家吧。”

王兴笑的牵强,任凭谁都能听出盛南成语气里的一丝讽刺。

想攀上高处,却赌错了筹码,可见上天不够眷顾。

盛南成没有和王兴多说,收回目光便头也不回的率先离开。

连辅相都走了,旁的人留在这里似乎显得像是看陆怀生和王兴的笑话一般。

陆怀生倒是明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维持着自己该有的谦恭,同还没离开的大臣们一一见礼之后,才从容不迫的出了议事殿。

晋王知礼识礼,是大才,却为天命所不眷顾,终究还是和储君失之交臂。

惋惜的人不少,但更多的还是前去给陆怀瑾道贺的人,陆怀瑾捏紧了拳头,愤懑的越开围过来的人群,出了门便朝玉宁宫而去。

立储的消息传回后宫,盛贵妃正倚窗出神,敦慈太后会立陆怀瑾为储君,她早就知道的,所以对立储之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轻尘替盛贵妃添上凝神香,香炉袅袅炊烟,清香扑鼻。

“生儿有过来么?”盛贵妃懒洋洋的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晋王爷已经出宫了娘娘。”轻尘盯着盛贵妃的侧脸,轻而又轻的叹口气,“想来是真的伤着心了。”

盛贵妃猛地回头看一眼轻尘,她眼中带着狠色,吓得轻尘心间一颤,跪了下去:“奴婢失言。”

盛贵妃眼波流转,深吸一口气:“小厨房的血燕还没炖好么?”

轻尘从地上站起来,说自己亲自去守着看看,见盛贵妃没什么反应,手脚发软的退了出去。

生陆怀生的时候,盛贵妃才十几岁。

爹告诉她,她入宫是要做皇后的,盛家的女儿是凤凰,注定不会是平凡的人。

入宫的那天,也是这样艳阳的天色,她那时候不知道皇上已经有了心爱的人,也没想过自己的存在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从入宫的那一天起,就住在这雾秀宫中,入宫三日,她没等到皇后的凤冠霞帔和凤印,只等来封为贵妃的一纸圣旨。

那时她才晓得,纵有天命,可事在人为。皇上宁肯背负天下罪名,也要给自己心爱的女人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

这样的男人,是不会爱上她的。

生陆怀生,也是敦慈太后下的死命令。

扶南国要阳历阳月阳日生的孩子,要她这个命定的皇后和皇上结合生下来的孩子,这样的孩子才会是血统最纯正的储君人选。

国祭司推演出时间,太后在皇上和她的酒里下了催情的药,才有了怀生,连太后都知道,她和皇上之间,必须要有这么一壶酒。

怀胎十月,一朝生产,盛贵妃不甘心啊,她怎么甘心,盛家的女儿凭什么要做一个生育的工具?她要的东西太多,她凭什么不能把自己的东西都要回来?

于是设计陷害,于是摔伤早产。

皇后没碰上她的肚子,意外发生的太快,她还没来得及拖皇后下水,便狠狠的摔在了石棱子路上,破了羊水。

陆怀生没有按照推演规定好的时间生下,敦慈太后那日的脸色像是阴云一般的黑。

血统不纯,从陆怀生一出生他便被印刻上这样的标识,他不是敦慈太后想要的,不是扶南国需要的储君。

所以才有了陆怀瑾。

盛贵妃抚摸着桌案的边角,目光所及之处是更为深远的记忆。

她从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皇上欠她的,皇后亦是欠她的,她不要爱,她不稀罕,她要的是翻云覆雨的权利。

至于哪个儿子做储君,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只是可惜了慎儿这个孩子从小便没有养在她的膝下,如今长大了,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却与她生疏至此。

这一切,皆是皇后的错!就算她死了,也是死得其所。

而此时,陆怀瑾已经一路愤然疾走到了玉宁宫。

他闹着要见太后,乔姑姑拦不下,只能一路跟着陆怀瑾进了屋子里。

“太后,慎王爷他。。。”乔姑姑为难的开口,看一眼陆怀瑾已经快要喷火的脸色,不知说什么好。

敦慈太后对着乔姑姑摆摆手:“你先下去吧。”

乔姑姑垂头应下,退了出去,顺便将房门轻轻合上。

“瑾儿怎么来了?”敦慈太后端坐身子,忽略掉陆怀瑾难看的脸色。

陆怀瑾跪下来,语气生硬:“孙儿恳请皇祖母收回成命!不管是论长幼秩序,还是论贤德英明,孙儿样样都比不上二哥,孙儿不愿意做这个储君,恳请皇祖母立二哥为储,以服臣心。”

敦慈太后沉默的看着陆怀瑾,良久,才开口:“你是储君,天命如此,谁也不能违拗天命,此事已定,你不必多说,退下吧。”

陆怀瑾猛的抬头,发狠一般质问:“天命?!何为天命?!皇祖母总说我是天定的王,那为何是我?二哥也是母妃的儿子,也是父皇的儿子,为何天定之人不是二哥?!皇祖母,您一向疼我,求您了,孙儿担不起这江山重任!”

“混账!”敦慈太后被陆怀瑾的一番话气着,抬手指着陆怀瑾,厉声道,“哀家说你担得起,你便担得起!天下之人说什么,不要紧,有哀家在一日,你便是扶南国的王!是扶南国的希望!为人王者,天地皆由你来掌控,谁敢有异议,你就杀了他!哀家自小是如何教你的,你全都浑忘了吗?!”

陆怀瑾拧紧眉头,竟然觉得一向熟悉慈爱的皇祖母在此刻变得异常的陌生。

世间万物皆有命,可他陆怀瑾的志向从来都不在于此。

一个命字,便要束缚他这一生。

他偏不信这个命。

陆怀瑾不再说话,站起身来,对着敦慈太后道:“皇祖母总说命定,孙儿不信命,且看是天命硬,还是孙儿的命硬!”

说罢,不管敦慈太后是何脸色,便径直开门离开了玉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