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房里，这餐饭吃得格外有滋有味的秦凡终于停下了筷子，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有心情好好欣赏一下房间内别有风味的布置。

秦凡心中没有太多复杂的想法，在他眼中，大哥能为父亲出头，绝对是件了不起的事情，是爷们的壮举，简直大快人心。

他对父亲一直低声下气本就有怨言，加上早就受够了范建伟一家总是摆着一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嘴脸，对当年母亲的事更是耿耿于怀。

虽然那时候秦凡涉世未深，也足够让他体会了一把人情冷暖，所以对范建伟自然是“恨之入骨”，可终究敢怒不敢言，先不说人家的确有骄傲的资本，秦凡自己在学业上的不争气也是个关键原因。

今晚秦川狠狠给他们一家出了口怨气，秦凡哪能不开心？他没有什么大志向，大野心，反正再怎么努力，也绝对赶不上班上那个白天就名牌跑车出入校园，晚上就肆意玩弄二三线女明星的富二代情敌。

当然“情敌”这个称谓是秦凡自封的，在他日渐变得悲观的人生观念中，与其苦苦挣扎，不如甘于现状来得安逸舒服。

秦凡现在的心情很好，兴致勃勃的他已经想好了，一会跟秦远声回去后就约几个同样不学无术的死党出去网吧通宵玩游戏，反正秦远声晚上大都开出租车出去拉客，哥哥秦川向来不太管他。

秦凡刚想到包房走廊外面的大阳台掏出手机偷偷打个电话，却见秦川在那里独自抽着闷烟，全然没有了刚才和范建伟对峙的强悍感。

秦川招了招手，示意秦凡过去。近来时常看书看到深夜，秦川开始习惯了抽烟。

本来出了口怨气的秦凡以为哥哥会和他说一些豪气纵横的话语，来到秦川身边却发现秦川只是默默的抽烟，一根接着一根，气氛压抑。

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秦凡很好奇哥哥什么时候也和他一样喜欢上了“烟”这种玩意，而且身上似乎还多了股深沉厚重的味道。

秦川知道秦凡背地里没少抽烟，于是从烟盒中抽出一根，抛向秦凡。

秦凡接过后仔细瞧了瞧后眼睛一亮，烟是岭南人很常抽的芙蓉王，十来二十块一包，算不上什么好烟，但对偶然才能抽上一根红双喜的秦凡来说已经喜出望外了，点燃后迫不及待地狠狠抽了一大口，一脸的惬意。

阳台外可以随意俯瞰这座晚上更璀璨耀眼的国际都市，远看一片灯火绵延百里，醉人夜景尽收眼底。

秦川微微扬起头迎着轻轻吹拂的微风，让人格外的清醒。捻灭手上的香烟，似是随口问道：“小凡，你是不是觉得你哥今晚特威风？特有男子气概？”

“是啊，哥你今晚真是太威武了！”秦凡一脸兴奋的点点头，深以为然。

“哥，不瞒你说，你弟弟我老早以前就想像你刚才那样把那个范建伟臭骂一顿！”秦凡有些咬牙切齿地补充道，“范建”两个字眼的发音特别的重。

秦川淡然一笑，随即收敛起笑容，神情认真地道：“你觉得你哥威武，但是你哥却感到莫大羞愧！”

“什么？”秦凡忍不住一惊，满脸的不可思议。

“范建伟一家为什么可以肆无忌惮地瞧不起咱们？”秦川不轻不重的反问。

或许前世是个孤儿的原因，这一世秦川对亲情看得很重，本来没打算这么早就向这个弟弟灌输一些大道理，但既然事情都发生了，也就趁着这次机会看看能不能拉他一把。

毕竟对秦凡而言，重生的秦川是完全有资格当这个过来人的。

“因为他们家有钱，咱们家穷呗。”秦凡有些泄气地回道，他当然清楚范建伟一家能如此颐指气使的原因，人家的确比自己一家富有得多。

在这个金钱至上的社会，有钱人就是比穷人的腰杆子直，这个再显浅不过的道理连秦凡这种尚未踏出象牙塔的中学生都懂，甚至还深有体会。

“‘杯杯先敬有钱人’再正常不过，憎人富贵嫌人穷的势利白眼狼谁没碰到过？

有钱就嘚瑟的人也大有人在，咱们姑父肯定不会是最势利眼的那一个，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起码他还能请咱们这类穷酸亲戚到这种高级餐厅吃餐便饭，虽然少不了炫耀，但咱们终究还是没有吃多少亏。”秦川再次夹出一根香烟，却没有要点火的意思，缓缓说道。

秦凡楞了一下，似乎不太明白秦川话里的意思，深有不服地问道：“就因为咱们吃了他请的这餐饭，他说什么难听的话咱们就都得接着兜着吗？”

“当然不是，但要是咱们有本事，他还敢摆出那样的姿态？”秦川对这个不谙世事的弟弟循循善诱。

秦川的话就像一支利箭，似乎一下子扎到了这个表面装作豪不在乎内心其实相当自卑的弟弟心里去，让他陷入了沉思。

“小凡，哥知道你对咱爸多少都有些怨言，不说当年爸因为没钱未能挽救病重的妈，单单每年暑假都把你送到外地去打工这一点，估计你也很不情愿。

但是，你真不要怪咱爸，他尽力了，爸每天通宵达旦赚那几十块钱图的是什么？还不是希望能把咱两兄弟将来讨媳妇的钱尽快存起来？

让你大老远跑到外地打工，更不是惦记着你那点微薄的工钱，说到底无非就是想让你知道不好好读书，将来吃的苦肯定比现在还多得多，咱爸的确用心良苦。

咱们总认为，父母不完美，却不知道，他们一直都在向这狗娘养的社会低声下气！”秦川重新点燃了火，重重的吸了口烟，吐突出了一大口烟圈。

这一世能重生回来，最大的收获也许并不是那些给他现在还是将来都注定极大帮助的文娱资源，而是这个知世故而不世故的平凡父亲。

秦凡听了秦川一席话，本想试图争辩一下，却终究放弃，只是双眼红润，喉咙梗咽。

也许是被秦远声深沉的父爱所触动，也许是被左荣轩的出现刺激了神经，也许是席间和范建伟对飚的那口怨气还未完全发泄出来，秦川今晚似乎有很多话不吐不快。

也没有深究秦凡到底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心里去，秦川继续自顾自的说道：“人活一世，不能只会出一口气，更要学会正争一口气！有句话说得好，三十岁前看父敬子，三十岁后看子敬父！

二十不勤，三十不立！三十看似遥远，其实转眼就过，将来要是咱们两兄弟不活出个人模狗样来，你说咱们能不羞愧吗？

说句不吉利的话，我不想将来老爸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躺在医院残酷的icu室里，咱们却因为穷而没资格选择，最后只能眼白白看着至亲等死！

国人历来羞于谈钱，觉得很俗，但你哥我反而不排斥，哥不是鼓励你拜金，但只有有钱了，你才能活得有尊严，才能有选择权。

金钱的确不是万能的，但拥有更多的财富，才能拥有更多的选择权！如果咱家当年有钱，又何至于那般悲凉？

要是咱能给妈使用最贵的药物，妈或许就不用这么早离开了，再不济也能多活几年，享受一下人生啊。”

这些话犹如当头棒喝，醍醐灌顶，多少年了，从来没有人和秦凡说过这些话，内心对奋斗，对努力早已麻木的秦凡鼻子发酸。

“现在开始，会太迟吗？我明年就高三了。”想起过去因沉迷游戏和惹事生非浪费的宝贵青春，秦凡人生第一次感到后悔。

秦川对秦凡的说辞似乎有些生气，语气越发严厉：“十八岁不到就看不到未来？别人四五十岁还不是一样天天抱着书啃？不要让来不及成为你懒惰和平凡的理由。

人最怕的就是因为提早放弃而一生碌碌无为，到最后还安慰自己平凡可贵，然后回头抱怨社会不公自己什么好处都没有捞到！有些人年轻时其实就已经死了，不过是几十年后才埋掉而已，哥希望你不是那种人。”

秦凡一边偷偷擦拭着眼角噙着的泪水一边下意识的拼命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