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腊月，润城的寒意便不再那么刺骨。虽说风吹上来还是有些湿冷的感觉，却几乎不令人忍不住瑟瑟发抖了。宫殿里的暖炉也撤下了好几个，偶尔一丝风吹进来，带来些许清凉，闷热不复。

梁帝和皇后正在养居殿里闲坐吃着宫人刚送上来的羹汤。

“这些日子为了太皇太后的寿诞，皇后可是辛苦了。”梁帝看着皇后有些消瘦的脸庞，温言道，“待过几日寻个晴朗的天气，朕陪你去行宫赏花可好？”

皇后眼睛里闪过藏不住的笑意，她将盛放羹汤的碗往案上一放，向梁帝行了礼，谢道：“陛下有心了。臣妾知陛下孝顺，能让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高兴，便是臣妾的福分。何况，一家子热热闹闹地聚着，臣妾看着也替陛下高兴。我大梁皇室子嗣兴旺，是陛下福泽深厚。”

梁帝笑着摆了摆手：“这样也敢叫子嗣兴旺了吗？朕才三个皇子，五个公主。不过真要和先帝还有皇祖父比起来，总还算没输给他们。哈哈，但是皇孙的福分，朕可是远远超过几位前朝祖辈了，眼下就有八个皇孙，孩子们多努力些，在朕五十寿诞之前，再添上两个皇孙，就是最好的贺礼了！”

说到这里，皇后倒是倍感欣慰。当朝梁帝勤政，后宫却并不充盈，除了一个贵妃，一个淑妃，有位份的妃嫔不到二十人。太子和长乐王萧宗明均是由她嫡出，淑妃膝下有个才十三岁的皇子，贵妃倒是连着生了两个公主，如今小公主也到了要议亲的年岁了。这样的后宫，管理起来并没有太多的烦心事，左右太子如今已成年，长乐王本是个没心没肺的主儿，贵妃家的皇子尚且年幼，一切都顺风顺水。再过个二十年，若梁帝龙体真的不安，她也是稳稳当当的皇太后。

“皇孙的福分，自然是会有的。不过眼下贵妃的公主，须得找个驸马了。陛下可有中意的人选？”

“这些事，交给皇后就好，朕自然是放心的。议下几个合适的备选，让贵妃也过过眼，最终选定之前再知会朕便是。”

“臣妾领旨。”皇后刚想起身行礼，梁帝便按下她的手臂，笑道：“又没有旁的人在，咱们这是做父母的为孩子用心，不必这么多礼数了。来，这羹汤熬得鲜甜，趁热再进些。”

皇后端起碗，低头浅笑：“谢陛……”话音未落，只觉眼皮和手上都顿时一重，然后眼前黑蒙蒙一片，再无知觉。碗里还剩的那些羹汤洒了一地。

“快叫御医！”梁帝突的看见一抹明黄的身影在眼前一闪便缓缓倒下，慌得即刻大喊起来。宫人们一时间手忙脚乱过来扶起皇后，“传御医”的叫声一声声传了出去。

御医不到一刻的时间便匆匆奔入养居殿，梁帝守在一旁焦急道：“快看看皇后！”倒是让御医在诊脉时禁不住皱了皱眉头。这下，梁帝更紧张了。

“陛下莫要急，容老臣仔细诊治一番。”御医再细细切了一阵皇后的脉象，终于胸有成竹。他面带笑意跪拜于地，心想，皇帝还是很关心皇后的病情。

“这症候来得看似急且凶险，其实并无大碍。皇后这些日子因为操持太皇太后的寿宴，有些思虑过度，夜间也有些惊眠，故而身子虚了些。方才又受了些凉，邪风入体，一时便有些受不住了。老臣给娘娘开几服药，清清体内邪毒，再补补气血，不出三日，娘娘便能下地行走，身健如常了。”

梁帝知御医不敢在他面前胡言乱语，放下半颗心，道：“你好生照料着。若是皇后病情不见好转，朕必定问你的罪！”

皇后病了的消息不日便传遍了后宫。贵妃当天便打算去探望，又不知皇后是否已醒了过来，便着人请淑妃到自己的宫里一起商议。

“虽说她贵为皇后，伺候的人，进献的礼，一样都不缺，可咱们做妹妹的，总还是要去探望一下的。”

“谁说不是呢？只不过今日御医刚去诊治过，怕是娘娘已经歇下了，不如明日用过早膳，再来约姐姐一同去探访。但姐姐可要答应我，送的礼莫要太贵重，倒把妹妹比了下去。”

“妹妹这说的什么话，陛下和娘娘，何曾偏爱过我分毫似的。左右咱们姐妹们的礼数，别差了太多便是。”

送走淑妃之后，贵妃又在宫里来回踱了半个时辰的步子，见到一个小宫女进来，不等她行礼，便匆匆道：“好了别跪了，快说，是什么症状？”

“回禀娘娘，奴婢左右也是不懂那些病症，便问了皇后娘娘的症候，是不是服下咱们好容易弄来的那些药会有进益，大人说是。”

想起方才那句“贵为皇后，什么都不缺”，贵妃不禁暗自笑了笑。在这宫里，还有谁敢进什么好东西去探皇后的病呢，若论起有心，怕是自己进献的这样东西，谁都比不上。

“去看看公主歇下了没有，若是没有，唤她过来一趟。不，就算是歇下了，也必须过来。本宫可是为了她的将来。”

公主不到半个时辰便披了厚厚的披风来到贵妃宫里：“母妃这么急唤我过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吩咐吗？”

“本宫问你，你是否真的确定莫将军家的公子，早已倾心于你？”

“母妃！”公主羞红了脸，“你让孩儿怎么回答？”

“你以为本宫是要管你们这些情情爱爱吗？若是莫公子真的心仪你，你嫁了将门之后，本宫一族的地位，可算是稳了下来。”

公主低下头，几不可闻地轻声道：“望母妃成全。”

贵妃此时脸上的表情突然有些惆怅：“孩子，能成全你心愿的，可不是你母妃能力所及的。想要嫁得如意郎君，得皇后娘娘允准。走吧，母妃和你一同去给皇后娘娘做那道点心。若是她用了以后觉得好，夸赞你孝顺，也许你的婚事便能成了。”

贵妃对那个小宫女使了个眼色，她便递了一小包用油纸包裹起来的物事过来。公主隐隐闻到一丝清新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