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卿看秦小姐和宁长悠的举动,是怎么看都怎么觉得腻歪。
但是宁长悠不会给他机会开口,直接一句话把他所有的话都打回去。
“是不是宫中有什么消息了?”
问的是贺修,贺修心领神会,接的也很快。
“嗯,高后的病情又反复了。”
众人沉默,连顾长卿也跟着沉默。
生老病死虽然是人之常情,但是曾经相见相识相谈相问的人若是有一天走到了人生的终点,不舍是所有人都会有的一种情绪。
顾长卿叹了口气,在场所有人之中,他自认为和高后的感情最深。
“嫃嫃,要不你进宫去帮忙看看?”
这是第一反应,既然秦小姐连宁长悠的病都有办法,那高后的毛病说不定也能治好。
秦小姐还未来得及反应,宁长悠首先提出反对。
“不了,太医都说了,高后那是劳心劳力的心病,多年操劳下来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嫃嫃去有什么办法?”
秦小姐点头,她是治病,却依然治不了生死大劫,衰老是每一个人都会经历的过程,衰老的结果就是死亡。
“贺修,外面安排的怎么样?”
顾长卿长叹一口气转了个话题。
贺修沉吟回答。
“就这样吧,本身也没什么要准备的。”
他们能做的不过就是等待,然后就是保持和代地的联系畅通,不会因为任何变故动乱而断了和代地的联系。
只有那么多。
秦小姐眨了眨眼睛,她轻轻拍了拍宁长悠的肩膀,宁长悠会意。
“长卿,你回顾家一趟,我带着嫃嫃回王府一趟。”
——
宁长悠牵着秦小姐的手在廊下坐下,宁任不在家,偌大的王府只有一棒子的下人,看见宁长悠回来都很高兴。
宁长悠的人缘好,过了一会下人们就上来很多酒菜吃食。
张燕看着秦小姐和宁长悠满脸都是笑。
“你们一直都不回来,赵王爷又老不在,这偌大的王府,经常变成我一个人的。”
张燕始终没有得到高后的召见,这段时间也很少去秦府坐坐,这次看见宁长悠和秦小姐能回来,心底就特别高兴。
“要是知道你们俩今天回来,早上赵王爷一定不会进宫。”
秦小姐拉着张燕的手细细的看她,也许是因为天气热,张燕最近清减了很多,原本就纤细的身材如今感觉风以吹就会倒的样子。
“你平日里还是要多吃一些,太瘦不是好事情。”
张燕点头,高后不见她,却也派人来传话不让她去和鲁王回合,她没有办法,只好依然住在赵王府里。
“天太热了,等过些天凉快一些,我再去看看燕燕。”
张燕笑嘻嘻的说道,望见门口冲进来的阿勤。
阿勤自从那次的事以后就被赵王调到旁的地方,这次是来京城办事,正好碰见宁长悠和秦小姐来访。
“主子……”
他呐呐的开口,随后又看向宁长悠身边的秦小姐。
“秦……夫人。”
宁长悠点头,去看秦小姐,秦小姐却是混不在意。
“阿勤,好久不见,得有一年了吧?”
何止一年,得有一年半了。
“别来无恙啊。”
阿勤微微发窘点头,小心翼翼的看宁长悠,宁长悠的神色如常,对阿勤点头。
“起来吧。”
他说道。
阿勤急忙起身站到一旁。
张燕对这段过去的事有所耳闻,知道阿勤之所以被宁长悠责罚是因为秦小姐,感慨宁长悠即使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情况下,心中依然只有秦小姐一个人。
宁长悠将张燕的神态看在眼里,抬手给她倒茶。
正好一壶茶喝完,宁长悠皱眉,伸手将茶壶放下。
阿勤急忙要上前动手,结果刚走出一步看见阿懒已经先他给宁长悠递上新的茶壶,伸在半空中的手顿时收不回来。
张燕看着心酸,悄悄的和宁长悠说。
“长悠哥哥,我看嫂嫂也没有怪罪的意思,你要不让阿勤回你身边做事吧。”
宁长悠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再去看秦小姐,秦小姐置若寡闻,置身事外,不做任何表态。
“不了,现在这样很好。”
阿勤的身子僵硬了一下,他并没有奢望过能回到宁长悠身边做事。
他看的很清楚,当日的事,即使对方不是秦小姐而是旁人,宁长悠也不会饶过他。
他很理解宁长悠的做法,事后也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心甘情愿的接受惩罚。
“主子,我现在在一个庄上做事,娶了媳妇儿,媳妇最近也怀上了,日子过的挺好的。”
他说道,小心的看宁长悠。
宁长悠脸上有了笑容,对着他点了点头。
阿勤要再接再厉继续说,这时门外宁任走了进来。
众人急忙起身,宁长悠侧目注意着秦小姐的动静,看见秦小姐站在自己身侧,和过去一样看着宁任。
“父亲,”他回过头对宁任施礼,注意到秦小姐也跟着施礼。
这是他们成亲以后第一次回来,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大概也不会再回来。
宁任百感交集点头,宁长悠和秦小姐成亲那一日,他是有在场的,只不过第二日开始的三日流水宴,他却是没有出席。
“来了,坐吧。”
因为成亲以后第二日并没有敬茶认祖,所以众人刚坐下,就有下人端上茶水候在一旁。
秦小姐心领神会,乖顺的端起茶盏,随着宁长悠将仪式走完。
宁长悠心中百感交集,望着宁长悠夫妻的一举一动,想起过去这几十来的人事变迁,不由得觉得自己老了。
“好好,很好。”
他说道,除了这两句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宁长悠拉着秦小姐重新坐下,视线在厅内扫视了一圈。阿勤明白接下来的事情是他这种身份的人不方便听的,当下悄悄退了下去。
宁任四周看了一圈没有外人,点点头不说话。
宁长悠则是打开天窗说亮话。
“父亲,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想问问局势。”
宁任眼里微微惊讶,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竟然也会如此单刀直入的说话。
宁长悠似乎也反应过来,游戏不好意思的自嘲。
“父亲,这一切多亏了长卿和嫃嫃。”
宁任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点头,视线看向秦小姐,发现秦小姐也正望着他。
“他的身子如今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接下来主要是靠养。”
秦小姐说道,意有所指。
她始终没有告诉宁任宁长悠已经知道当年生病真相的事情,因为在她看来,既然宁长悠都不愿意再提,那她也就没必要将伤口再揭开来。
只是有时候她也会忽然在想,宁长悠大概心底对高后是有怨的,有怨却不一定有恨。
毕竟高后害他这些年来吃尽了苦头,害他父亲主动要放弃藩王的位置,害得天下人都误会了他的身子。
但是他却是不恨的,毕竟高后的出发点是为他好,如今也已经尝到了苦果,他不会选择报复。
他只是不能像过去那般置身事外甚至于心不忍,而是可以站在旁人的角度,和顾长卿秦小姐一样的角度去审时度势,判断着天下局势。
“父亲,听说高后的病又加重了?”
宁任反应过来,想起宁长悠和秦小姐今日的来历,微微点头。
若说过去那半年,不来往是为了避锋芒,那如今到了关键的节点,所有人都蠢蠢欲动的时候再不出手,那所有人都会误以为秦小姐是真的没有做这方面的考虑。
“我听说宁成章最近还是不老实,另外还有几路藩王也蠢蠢欲动,朝中大臣各有簇拥,虽然表面上对高后都尊敬无比,其实各怀鬼胎。”
宁任迟疑了一下,最终点头承认。
“是,确实是这样。”
后半句话与其说是承认,不如说是自我说服。
按理来说这些事情都和他毫无关系,他在京中做闲散藩王已经快两年,这两年来除了在宫内就是在王府,其他地方就算去也是难得去一去。
这种时候就不得不提当初高皇帝设立的诸侯国的国相机制。
国相由中央政府直接任命,任命以后也只对中央负责,所以除了那些特别强势,强势到可以摆平国相欺上瞒下的藩王,其他人就算要起兵造反,首先也需要得到国相的支持。
但是这样做也有好处,好处就是即使没有藩王,也根本不影响国家的发展,比如说宁任这样的。
宁任苦笑,他想起自己这两年的经历,他是为了宁长悠而来京城,但是这两年和宁长悠呆在一起的时间却是少之又少。
宁长悠是他的儿子,却又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他以前担心宁长悠的身体和将来,不愿意和他亲近以免引起旁人的关注,但现在他发现,就是想关注,想亲近,宁长悠却已经有了自己的空间和故事。
少年郎,志气强,上天入地忙。
“不过也没有什么,高后这些年来的身子确实不好,那年纪大了谁都会有病痛的时候,这是没办法改变的,却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宁长悠探询的看着宁任,宁任却不愿意再说下去。
“你们两个人难得回来一次,吃顿饭再回去吧?”
宁长悠收回视线,回望秦小姐,秦小姐不言语没反应,他知道这是不愿意的意思。
“不了,我们先回去,回头再来看望父亲。”
他用的是父亲而不是父王,因为如今两人的身份,一个已经不算宗室子弟,一个却依然是高高在上的赵王。
宁任的心微微刺痛一下,也许旁人不知道,他却是知情的。
就在宁长悠回京前几天,高后曾经动过和亲人选的消息。
因为秦小姐回京又掀起波澜,虽然说曾经的身份已经不在,但是能力却始终摆在台面上。
那时候高后想设计秦小姐去和亲,一方面可以断了代王的一条臂膀,一方面也可以延缓京中局势的恶化。
当然没有成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