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手肘捅捅身边的洛子朗，问道：“你们在惊讶个什么劲？”

“凌……凌……凌……这是……这是……”洛子朗指着秦洛冰，结结巴巴地说道。

“这是石鳞病……不……不可能……长官她不可能得这种病……”连一向沉稳冷静的豺狼都开始语无伦次，“而且……而且……这种病的发病速度根本没有这么快啊……”

这下轮到我无语了，什么石鳞病，石鳞病患者脸上至少会被鳞片覆盖一半，但是秦洛冰面色红润，皮肤白皙，哪里会是什么石鳞病患者。

还有，龙血对疾病的抵抗能力哪里会这么低，就算我们这里所有人都得了石鳞病，秦洛冰也不会得。

“你们疯了吧？她看起来好好的，哪里像得了石鳞病的样子？”我摊开双手，“还是你们瞎了？！”

众人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我，箭猪道：“凌少尉……虽然我很佩服你在卡莱镇那一战，但是……你也不能睁着眼说瞎话啊……

鱼人看出了端倪，她走到我身边，打量了我一会，说道：“你是个法师吧，至少修习过法术，不然怎么可能有虚实之眼这种东西。”

“对，他和我表妹一起在兰落魔法学院学习过。”

“居然是兰落魔法学院……”鱼人脸上露出了一丝向往，但很快这份向往就被失落掩盖了，“我没有那个天赋……而且费用太高了……”

“好啦。”秦洛冰抱住了鱼人的肩头，“你是我们王国之枪最优秀的法印师，这可是团长亲口说的，别难过了……对了，这和他是不是法师有什么关系。”

鱼人高兴了一点，说：“这种幻形法印只能骗骗没有法力的普通人，如果是法师的话，虚实之眼一下就能看出这种东西……等一下，你为什么会在这种部队里。”

“因为这个，我是犯了罪的法师。”我挽起袖子，露出左手手腕处那个紫红色的涡旋状图案。

“这是……禁魔咒吗？”鱼人盯着看了几秒，说道，“不可能啊，被施了禁魔咒之后的法师和常人无差，虚实之眼是会沉睡的。”

我耸耸肩，表示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不过这一点她倒是说的不错，洛子朗这个曾经的预言师都被骗了过去。

“你还能施法吗？”鱼人的问题很突兀，“如果你能施法，这次行动我的压力会小很多……不用太高深的魔法，最基本的，引动火焰这样的。”

我没有回答，一阵微痛之后，一团冰霜在左手上环绕着。

“冰系……很好，我最后一点顾虑打消了，这个你拿去，争取在路上把这个法印学会。”鱼人将一张古旧羊皮纸交给我，我拿到手中看了看，上面绘制了一个不算太复杂的法印，还有几段用古兰落语写成的介绍。

这张纸上画的是幻形法印的变形，可以使物体隐形或幻化成其他物体的法印——伊尔路德法印。

相比于幻形法印无法欺骗虚实之眼的最大弊端，伊尔路德法印就厉害多了，按照羊皮纸上面的说法，除非是大魔导士级别的法师或者有专门用来去除幻像的魔法提灯，否则别想看到伊尔路德法印之下事物的真面目。

之后的五天我们在雪原中策马飞驰时，学习这个伊尔路德法印占据了我绝大部分的时间，不算太难，但也不能说简单，我印象很深刻，在赶路的第一天晚上宿营前我第一次施放了这个法印，但我没能完全记住这图上的内容，结果比划到一半我忘了接下来该怎么画，明显感觉到还差着几步。

任何法术的释放都不能半途而废——哪怕你不记得咒语或者就像我一样不记得后续动作了，你也得胡乱念完或比划完（好多不得了的法术都是这么被创造出来的），否则可能会把自己害死，我只能胡乱比划完了剩下的部分。

好巧不巧，在我比划完最后一下的时候，龙洋和肥狗一边放声大笑，一边走到了我弄出来的“法印”里，结果这两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赤身裸体了——衣服“嘭”的一声不见了。

这应该也算我成功了，毕竟伊尔路德法印的功效之一就是隐形。

我们懵了，他们傻了。

下一秒，狂笑声在雪原上突然炸开，鱼人和秦洛冰只看了一眼就背过身去，但脸上笑意一点都没少，之后只要我在练习，她们就会离我远远地。其他人一脸坏笑地对二人指指点点——纳西和箭猪这两个货笑得满地打滚，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猝死当场。

二人铁青着脸，明明身上有衣服但却要双手掩裆，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我手足无措地窘在原地——如果是咒语搞出来的东西，我还有办法帮他们解决，但这法印我却是第一次接触，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过这样挺好的，活跃一下气氛，省的大家因为无聊透顶而自杀。

最后还是鱼人一头黑线地过来解除了这个不知名的法印，法印解除的那一刻，二人立马开始追打我和刚才那两个笑得最欢的，其他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到第三天晚上宿营时，我已经能把这个法术基本释放完全。

然后，秦洛冰手里装满热气腾腾食物的铁罐变成了一只毛茸茸胖乎乎的雪鼠，正对着铁罐吹气的秦洛冰见此神色一凛，力量在体内积蓄，即将喷薄而出。

你以为她是要和普通女孩子一样惊声尖叫？

不不不，大错特错，她神色一凛，积蓄的力量通过手指释放，我听到了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弯曲声。

“你挺厉害的啊，没有法力还能这么快就能学会了。”秦洛冰转过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我被她看得浑身毛毛的，后背一阵发凉。

“呃……还好啦……”我赔着笑，看着她把勺子伸进“雪鼠”身体里，挖出一大口食物——你问我挖出来的是什么？你觉得呢？

还没到弹尽粮绝的时候她能吃下去的能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因为分到的是最后一班岗，晚饭后我便躺入了帐篷里，也不知王国之枪的这些人烧得是什么东西，在篝火附近虽然不能暖得让人出汗，但是至少不会冷，盖上层毯子足以让人睡得舒舒服服。

这东西要是能分我们一点，冬季巡逻的时候就不会出现冻伤甚至冻死的情况了。

一如往日般，收到来自银月城的信件后我总会在几个晚上睡前将信翻来覆去地放在手里摩挲，想打开却没有勇气。

秦韵然这次寄来的信格外厚，鬼使神差地，我居然将信件打开了。

一张折得整齐的、崭新的羊皮纸掉了出来，我一下就知道这是哪里来的了——法师协会。

从木浆纸普及以来，全世界只有法师协会还保持着使用羊皮卷的传统，那里的官方文件都是用羽毛笔写在羊皮卷上的。

我不禁疑惑，和被驱逐出魔法界已快有十年之久，这时候协会为什么会给我寄信？

带着疑惑我将这张羊皮纸展开，看到上面的内容的那一刹，我的心停跳了一秒，手脚冰凉，呼吸骤然急促，双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这是一份判决书，上面只有短短的几句话：

经法师协会银月城分部，联合王国法务部魔法司预防魔法犯罪科，兰落魔法学院校委会共同裁定，一致同意缺席撤销第八纪元930年对兰落魔法学院见习施法者凌离渊做出的驱逐出魔法界之审判。

撤销审判原因：经三方共同磋商，一致认定凌离渊之行为仅是年轻人一时冲动犯下的可原谅错误，并无其他邪恶用心，故本庭认定此前对其判决过重。

考虑到凌离渊本人年龄与当年学业情况，兰落魔法学院同意凌离渊毕业并向其颁发合法施法者徽章。

本判决自此刻起生效。

法师协会银月城分部会长：宁海辰

预防魔法犯罪科科长：陈鸣德

皇家审判团审判长：秦文翰

兰落魔法学院院长：岑时

第八纪元939年10月

我用颤抖的声音读完了这份判决书，日期是战争爆发的前一个月，假如这份判决书早一点到我、到段凛威手里，我也许就不用参加这场该死的战争。

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在离毕业仅有半年之时被剥夺了一切，背负着罪人的身份苟且活了十年，我早已不是此前的那个我。在我做好老死北境的准备之时突然撤销了对我的审判，我突然有几分不知该如何面对今后的生活。

在刀尖舔血的时光磨平了我的棱角，同样磨平了我心中的本就无多的善良。

信封里还有两封信，一个徽章和一瓶散发着微弱荧光的液体。

徽章不用看我都知道是什么样的，我感兴趣的是那个小瓶子，这个瓶子里装的是禁魔咒的解除药剂——复心药剂。

复心药剂里包含着法师在被施加禁魔咒时剥夺的某些记忆，荧光就是由这些记忆所散发的。

我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打开了复心药剂的瓶塞，将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这透明胶质液体带有无法言喻的腥味，喝下之后有种说不出的恶心，就感觉如同饮下了某种生物的脑浆一样。

所幸一阵剧痛席卷了我的脑子，在我还没来得及回味这恶心的东西时就让我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