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三:人经俱失
作者:馥抒      更新:2019-10-01 08:10      字数:4668

武行路将眼看了智信大师,又道:“这一部佛经当年虽是为我所取,我心中并不存恶意,也无将其居为己有之心,只是心思过了些许时日,待风声已过,便将其还于少林寺中。我却在此一住便是二十多个春秋,不曾下山,那部佛经为我供奉于此一处隐蔽的石阁之中,我时时前去礼拜焚香,却是从未将其翻开过一页,偷看上一眼,我深知此经在少林寺中已是供奉了上千年,内中所载武功原本也是少林高僧所创,千余年来,少林人都不曾习练其上之功,我一个身外之人,怎可生那妄贪之心?今我所创这殇情落叶剑虽可傲视天下群雄,但较之那传言所说佛经中所载的无相神功,只怕还是相差甚远。这二十多年,我时时心生欲将佛经打开看上一看其上所载招式之念,却又每每将那心中贪欲生生压住,终是不敢越雷池一步。今智信大师所来正好,正可将那部佛经迎回少林寺中供奉,了却我心中之念,听空虚道长所言,青青生前也有此愿于心,今如此可是正好。”

智信大师与空虚道长听了,心中俱各喜欢,三十年前少林丢失那一部佛经,江湖之中从未得止因其而起的各种风浪,少林与武当也一直未止追寻宝经之路,俱是一无所获,今忽地便有了确切之踪,转眼便可将其迎回少林寺中物归旧地,二人如何不喜?

武行路也可去了几十年心中之念,且是柳青青临终之愿,心中也自欣慰不已,便要举步带二人去那石阁之中取那宝物佛经。

一边卓辉珠与玉录玳心中牵挂杨青峰,见三位前辈高人在言说三十年前少林丢失的那一部佛经之事,不敢打扰,此时见事已毕,心中再也忍不住疼痛,悲哭出声。

智信大师见了,忙道:“武施主且慢,那部佛经待时去取也是不迟,这两位小施主心中悲苦,想必自是牵挂那杨少侠安危,刚听两位小施主所言,说道杨少侠为武施主击杀,此中真情到底如何,尚请武施主与众位讲说清楚。”

智信大师眼见武行路得少林宝经,二十多年强忍心中欲念,不去瞧那经中所载上乘武学,当年取那佛经,也本是为了江湖安宁,不使其落入奸人之手,也是一片侠义之心,其时弃家出走,隐于这涧底二十余年之由,刚刚听他与空虚道长言说当年之事,也已是言叙的一清二楚,心想武行路虽是气量心胸较为狭窄,却是因着心中一个情字,这于世俗之人本也正常,却不见他为心中之气为祸江湖,足见其心中心念之正,杨少侠是一个江湖后辈,又行事侠义,依自己心中所想,武行路断不会贸然便取了其性命,又知空虚道长为着少林佛经事大,才在心中隐忍,那心中定然也是焦急不已,是以开口相问。

武行路听智信大师相询,心中忽地便是一突,刚刚与二人言叙旧事,解了心中几十年之结,又忽见爱子,悲喜交集,却是将这一事忘在一边,听得所问,方是想起,刚刚与空虚道长对言,已知自己几十年之怨,皆由自己心内气量不足所至,一切并不如自己心中所料,却是错怪了当年的秦川与青青,虽是见着杨青峰行了自己心中不容之事,其时出手真因,却是缘由自己心中对他师父空虚道长存了仇怨。今日心中已明当日旧事,仇怨自解,心中不觉大是歉疚自责。

武行路必竟是江湖中铿铿硬汉,敢做敢当,即便要以自身性命相抵,也不会以虚言相欺。当下将眼看了空虚道长,说道:“道长之徒杨青峰确实为我所伤,我已废去了他全身武功,并未取他性命,虽是我眼见他行了不齿之事,心中难容,终是因先前我心中对你存了莽蒂,方才出手惩戒,此确实为我之错,待我将他交于你手,再将那部佛经还于少林智信大师,要杀要剐随道长之意。”

空虚道长先前听卓辉珠所言,说道杨青峰为武行路击杀,心中碍于少林佛经事大,心想只待此事一了,便要向武行路质询爱徒之事,今听武行路言说,知他言出无虚,虽已知杨青峰并未身死,却也闻他武功尽废,依武行路手段,要想再欲练气复功,只怕已是不能,心中不由大是疼痛,心想杨青峰年纪轻轻,先前虽是练武不勤,却也嗜武如命,只是一心要在江湖中以武制恶,行那侠义之事,不料今日为武行路废了全身武功,也不知现在身在何处,只怕他心中已是生不如死。又想这武行路口口声声言说他行了不齿之事难容,也不知这难容的不齿之事是为何事?心想至此,口中问武行路道:“听你所说,我那徒儿行了不齿之事,你且完完实实告知于我,他到底行了何事为人不齿?”

武行路听了,正要回言,双眼却是不由自主将眼前卓辉珠与玉录玳一看,忽又似心中大感踌躇,终是不说,只在口中言道:“你那爱徒杨青峰虽是豪侠仗义,不畏生死,这一点即便老夫也是不得不服,不过这一事,他却是做的不妥,若为你知,只怕你心中也是难容。”

空虚道长见他不在众人之前言说杨青峰所行何事,只道是武行路心怕说出自己徒弟所行,自己颜面难存,不由在心中暗说武行路呀武行路,你终是不了解我,当年我力劝柳老英雄将青青下嫁于你,皆是一心诚意为你二人之好,你却心中存疑,终至一桩天大的美事,尽毁你手,成今日之局,今日是我徒弟所行之事,即便是我自己,也不得通情徇私。口中只一味催促武行路快快言说,武行路却只是不说,只在口中说道:“这一件事,待得我与道长私下之时,再行相告。”言毕,也不待空虚道长回言,自将身向南,沿一条曲幽小径直向崖脚而去。

众人也不知他是要去取那部佛经还于少林智信大师,还是要去置那杨青峰所处之地,都忙将身紧紧相随,只怕落下跟随不继。

武行路在前,行了一时,已至南面崖脚,众人见那岩上有几孔岩洞,离地不高,最下一孔离地仅数尺之距,却见武行路将头一低,自走了进去。

空虚道长心中牵记爱徒,也不谦让,继后便入,智信大师与武擎天、卓辉珠及玉录玳也在后相随,进了其间,却见内里也不宽阔,洞口亮光斜映,内中只隐隐可视,只见靠角的地上铺着些干草。

空虚道长心中又是一痛,心想武行路先前所说,少林的那部佛经为他供奉于石阁之中,时时前去上香礼拜,此处如此寒碜之地,自不是他供奉佛经之处,定是他将青峰武功废去之后,将他置于此处。忙拿眼四处去看,却是不见杨青峰身影。只见武行路也似大急,自在洞内急急寻视,将那洞中各处都细细查看一遍,只在口中说道:“这可是奇怪,怎地不见了他?”

空虚道长一听,已是印证了自己心中所想,心内更是大急,心想青峰身上武功已为武行路所废,如今便与那常人也是不及,在这涧底,虽无人至,如若有遇凶猛野兽,只怕也是难敌,想至此处,忙问道:“是不是我那徒儿青峰不见?”

武行路心中也已焦急,口中只说:“我明明是将他置于此处,怎地就不见了踪影?

空虚道长一听,心中慌乱,忙将声嗓扯开,大叫道:“青峰!青峰,你在吗?你师父我来了!”

一连叫了数声,却只听见自己回声在那岩洞之中回响,并不听到有人回应。

空虚也忙在洞中细细查看,见这岩洞甚小,内中并无小洞通往另处,心想青峰定是出于洞外去于涧中,只将身一晃,已从洞中身出,在洞口略一止步,便将身一转,沿那岩脚向左搜寻而去。智信大师与武行路等众人也出了洞外,智信大师沿岩脚向右去寻,武行路自向涧中一路寻找。卓辉珠与玉录玳已搜寻了大半日,早将这涧内各处寻了一遍,皆是不见杨青峰身影,此时见武行路也说不见杨青峰,心中方寸大乱,只在涧内乱走,口中一遍一遍呼喊。玉录玳早叫的声音沙哑,如哭似泣,即便是智信大师脱离尘俗之人耳中听了,也是禁不住心中涌上怜悯忧伤;卓辉珠自也呼叫的声音凄切,让人听之也觉心中不忍,武擎天在一边欲要去劝,又觉不知如何开口,杨青峰与自己实是师兄弟,又是为自己父亲所致如此,心中自也是焦急不已。

涧底地面不大,三人心中又急,不到一个辰时,便俱寻至北面岩脚相遇,将眼一看,俱知对方没有寻见,智信大师知空虚道长心急,向他点一点头,二人错身而过各自向前,再沿岩脚而寻,武行路却将身返,再向内中直寻而去,过不到一个辰时,三人又在刚刚那洞口相遇,依是不见有人寻到。

三人反反复复在涧底寻了五遍,皆是不见杨青峰身影。一行众人聚在先前杨青峰置身岩洞之前,俱各心中大急,玉录玳更是伤心欲绝。

智信大师在心中想了一想,对武行路说道:“这涧中地方不大,遍寻不见杨少侠身影,他定是不在其中,武施主且想一想这周遭是否有无其它可容身之处,抑或有出于涧中之路,且看他是否身隐其它之处,抑或已自身出此涧之外?”

武行路在心中只略略想了一想,却只摇头,口中说道:“绝无可能,此涧之中尚有数处岩洞可容人身,不过都离地较高,他身上功力尽失,想要达于那地,大是艰难,从涧中去于涧外,虽是有一条暗道,极是暗黑难行,只怕他也不知行走。想了许久,自觉心中无解,心想且先将那少林佛经交于智信大师之手,自己心中少了一念,再一心一意去寻空虚道长爱徒。心想至此,开口说道:“今杨少侠去于何处,实是让人费解,且待我先将少林宝物还于智信大师,再集了全身之力去寻。智信大师请跟我来。”又说道:“众位朋友尽可一道随了我去。”

当下将身向左而去,行不到百步,伸手将一蓬依岩茂草拨开,露出内中所掩石岩,众人也不见有异常之处。空虚道长本是无心前往,如今寻杨青峰不着,心内对武行路起了戒备之心,不知他所说所行到底是真是假,只怕他对智信大师不利,当下在后将身相随,众人也都尽随其后。

却见武行路面上神色一变,众人也不知为何,只见他拿眼在那岩上细细而看,众人方是发现石岩之上常年为茂草所覆,又十分潮湿,那岩上生得有薄薄的绿苔,却有一方绿苔脱落,现了石壁,上嵌一颗石珠。武行路似面上神色大惊,又向四处各看了一看,眼睛定在那一丛茂草之上,众人眼神也都落于其上,只见那一丛茂草之中,有几株草茎从中而折,印记颇新,似乎就在刚刚之前,却不是众人而为。

武行路神情已见慌乱,忙将一只手在岩上的那颗石珠之上,用力一按,便听‘扎扎扎扎’之声响起,那岩面忽动,众人急看,原来却只是岩面之上一处窗洞大小的石面向后退移,慢慢露一孔方洞。这方洞边缘平滑,雕凿磨制之迹十分明显,显是人力所为,又依了方洞大小凿一方形石块将洞口堵住,设置了机关,那圆形石珠便是机关之匙。想是先前此处便是有洞,只是不成规则,为后来之人所见,将其刀劈斧凿加以整修,做成今日之状,形成密洞,自是要隐藏那十分重要的物事。

武形路将身一矮,钻身入了洞中,智信大师也将身进,空虚道长于后也引了众人入于其内,却见内中暗黑,无以视物,只感空间狭小,大有局促之觉。正在迟疑,却听身后扎扎扎之声又起,那方洞之上的石块竟自闭合,洞中顿时一点光亮也无。

空虚道长去身上取出火刀火石,擦擦几下将火折点燃一晃,心中不由一惊,武行路已是不见踪影,只见智信大师也自一脸茫然,空虚道长不由在心中一声长叹,心想武行路终是解不开几十年之前那心中之结,今日将众人骗到此处,自是要寻自己仇隙,却是因缘自己,连带害了众人。正在心中所思,却见眼前石壁之上有光一闪,继而一束圆形之光透了出来。众人急定神而看,却原来那石壁之上还有洞口,内中还有洞穴,武行路定是已进到其间,在内中燃了光烛,光亮便从洞口透出。

智信大师待要身入,却见空虚道长身形一晃,抢前而进。空虚道长只怕武行路行卑鄙龌龊之事,自先入内,自是要护智信大师周全,智信大师心中如何不知?也忙将身形一闪,入于光亮之中。

果见内中又是一洞,比外间稍阔,洞内光烛明亮,照得武行路神情呆滞,脸上之色大异。又见那洞中有石台石桌,其上摆着供品,前有燃剩的香烛之迹,洞中收拾的甚是干净整洁。

空虚道长与智信大师所见,心思如若武行路先前所言无假,此处便定是他供奉佛经之处,见他脸上之色,却又大觉不秒。见武行路呆滞如傻,智信大师问道:“武施主,可有可异之处?”

武行路听了智信大师所问,身上一震,方是缓过心神,语音颤抖,说道:“那部佛经……,那部佛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