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二女夺夫
作者:江南听雨      更新:2019-09-24 05:06      字数:18149

第19节

雨水,泪水,混合在一起,在她那苍白的脸上恣意横流。她不想让金奕昕嫁给兰漪,可是又不忍伤害金奕褚。每当她看到金奕褚那略显苍白的脸庞时,她都内疚的要死。

安馨一直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如果伤害到金奕褚,她的心里还是非常痛苦的。如果说这世上,她最不想伤害的人是谁,并不是金奕昕,而是这位整天吃丹不沾人气的金奕褚了。她怕,她怕以他那小身子骨儿,一生气的话,会不会两腿一瞪,直接到地下找孝全皇后去了?这个可真不好说。

金奕褚举着一柄大红的伞,轻轻地替她遮住了冰冷的秋雨。

他的脸色异常苍白,苍白的如冬天的皑皑白雪。

树叶黄了,秋风吹过,片片黄叶飘飘悠悠在空中飞舞,宛若天使寄来的离别信笺。

“你怎么来了?”安馨看着金奕褚那张苍白如雪的脸,连忙扶住了他,“你的病还没有全愈,又怎么可以出来呢?”

金奕褚瘦得厉害,那昔日那张英俊的面庞,此时除了那双眼睛仍然美丽迷人,其他地方,再也找不到往日的神韵了。

他伸出右臂,紧紧地将安馨拥在怀中,淡淡地笑着,“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惦记着奕昕。有些事情,你要把握住。”

安馨鼻子一酸,她的目光往远方望去。

远远的,和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来了。那大红的旗帜,看得她眼前一片通红。

红,到处都是红!

兰漪的礼服是红色的,迎亲的旗帜是红色的,甚至那远远驶来的马车,也是红色的!在一片黄叶之中,那触目惊心的红,让人感到一阵阵寒栗。

“可是已经晚了。”安馨泪如雨下,“我本想让兰漪放弃这个念头的,可是转念一想,又怕惹怒了她,直接灭了柔然。我真没用……”

“谁说晚的?”金奕褚淡淡一笑,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柔然有个规矩,嫡长子死了,连亲生父母都得守孝一年,兄弟三年内不得谈婚论嫁。”

“你说什么?”安馨浑身一颤,她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双手死死地握紧了金奕褚的手,“你想干什么?”

金奕褚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

“告诉你,你要是敢乱来的话,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安馨一边哭着一边骂道,“混蛋,你给我听好了!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我这辈子都不会嫁人的……呜……你凭什么为我牺牲自己啊……你以为你是谁,是救世主?呜……”

安馨做梦都想和金奕昕重归于好,可是,如果这一切建立在牺牲金奕褚的基础上,她宁可从此孤独一生。

她被金奕褚感动得一塌糊涂,如果不是金奕昕那混蛋先占据了她的心,安馨此时真会和他相伴一生,不离不弃。

“傻丫头。”金奕褚扔下了手中的红伞,轻轻将她拥在怀中,任冰冷的雨水冲洗着他那苍白的脸庞,“如果我能照顾你一生一世的话,我肯定不会去死的。可是……”

他微微叹了口气,看着那越来越近的迎亲队伍:“我的身体,我最清楚了。我不能陪你到生命的最后,不如,还是让奕昕照顾你吧。”

话音刚落,金奕褚一用力,将安馨推倒在地。

安馨重重地摔倒在地,猛然回头间,只见金奕褚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剑,狠狠地往自己的腹部刺去!

“不要!”看着那柄闪着冰冷寒光的短剑,安馨失声尖叫道。

原以为会看到血溅山岗,安馨吓得闭上了眼睛。她不敢看到浑身是血的金奕褚,不敢面对眼前的一切。可是,她并没有听到沉闷的倒地声。耳畔,除了呼啸的秋风,再就是恼人的秋雨声了。

安馨双手捂着眼睛,轻轻地露出一条缝隙。地上,并没有血迹,流淌着的积水,仍然是洁净清澈的。

“他在玩什么?”安馨连忙松开了手。

金奕褚脸色苍白,手臂被一个又黑又高的女人反扭着,那柄闪着寒光的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到那个丑女人的手里了。

“柯宛如!”安馨又惊又喜,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你什么时候来的?”

柯宛如那双一大一小的眼睛里闪烁着嘲讽的光芒:“就在你们抱头痛哭的时候啊!”

她冷笑着,一把将金奕褚推到了安馨面前。这女人前世肯定是一头熊,力气大得惊人。安馨连忙伸出双臂,准备扶着金奕褚,却差点被这重重地撞击撞倒在地。

“你还是男人吗?自杀?没出息!”柯宛如从后背取出弓箭,冷笑着,“一箭的事情,搞那么麻烦干什么?”

“一箭?”安馨和金奕褚都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这女人要搞些什么。

柯宛如挽好弓箭,不以为然地说:“当然一箭了。我的箭法可不是吹的,一箭,保证能射穿那个女王的头颅。到时候,下面肯定乱成一团,三皇子如果不趁这个时候逃跑,那他就是猪生的!”

这话要是让“乞丐皇帝”和孟贵妃听到了,不敲碎她的脑袋才怪呢。谁是猪啊?堂堂的皇子,又怎么可能是猪生的?

“这……”安馨心里有些不忍,连忙劝阻道,“那女儿国的国王兰漪其实并不坏的,她对我一直挺好的。如果不是她将我带到女儿国,说不定早就去见马克思了呢。”

柯宛如本来正准备瞄准,听了这话,微微一愣,大嘴一咧:“那姓马的是谁?你家亲戚?”

晕!

安馨听了,差点没晕过去。她啥时候跟马克思成了亲戚?如果马克思在地上有知的话,肯定会气得狠狠地揍柯宛如一顿,他怎么会有像安馨这样贪财好色的亲戚?真是有辱他一世英明!

“总之,你别杀她啊!”她连忙夺下弓箭,“她对我有恩的!做人要知恩图报的。”

“你也对我有恩啊!”柯宛如挠了挠头,“如果不是你给我钱让安顿下来,说不定我现在早就饿死了。知恩图报,没错啊,那女王抢了你的男人,我帮你抢回来,这是不是知恩图报?”

她的想法非常简单,兰漪对安馨有没有恩暂且不说,她自己先把恩报了再说。省得成天想着欠安馨的,闹得她都睡不好觉。至于安馨报恩,那可是她自己的事情,与她柯宛如有什么关系?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金奕褚的眼睛一亮,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柔然国那么多七尺男儿,怎么都没有一个想到这点呢?只要女王一死,女儿国必然大乱!”

安馨脸一沉,狠狠地骂道:“胡说些什么?你这混蛋,别忘记了,兰漪不只对我有恩,对你也有恩!”

“我没说要杀兰漪啊!”金奕褚一脸委屈,连忙解释道,“我只是说这个道理。”

柯宛如迈着大步,走到金奕褚身边,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拍得金奕褚的骨头都快碎了。

金奕褚只觉得一头黑熊在拍自己的肩膀,他的骨头都在隐隐做痛。他不知道,这柯宛如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英雄所见略同!”柯宛如大吼一声,震得金奕褚的耳膜都在隐隐做痛。

安馨被他们气的不得了,眼见那迎亲的队伍马上就要到兰漪面前了,她连忙瞪大了眼睛,目光紧紧地落在那崭新的马车上。

看来,“乞丐皇帝”为了这次和亲,可是下了血本,不知道光陵又得损失多少砖瓦呢。这马车虽然算不上精美,但是绝对是新做的。因为在柔然皇宫里,压根儿就找不出一辆新马车。那些陈年旧货,估计还没到女儿国呢,轮子就不知道跑到哪个沟里了。

兰漪微微地笑着,缓缓走上前去,轻轻地掀开了那大红帘子。

安馨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马车,她的心在“砰砰”乱跳,浑身在剧烈地颤抖着。好久不见,没想到,这次相见,居然会是这种方式!

柯宛如和金奕褚对视一眼,都轻轻地走到了她的身边,三个人紧紧拥在一起。

“别了,我的混蛋!”她的眼睛红红的,心如刀绞,默默地说,“我知道,你肯定也不希望你大哥有任何闪失的……”

“混蛋!”

安馨的心里话还没说完,只听到一声狮子吼,山坡下,兰漪将车中穿着大红礼服的男人拖了出来,狠狠地给了一个耳光。

“这是干什么?”柯宛如大嘴一咧,惊得那只小眼瞪成了圆圆的绿豆,“一上来就给个下马威?”

安馨紧张地紧紧抓住了金奕褚的衣袖,她不知道,难道女儿国有这习俗,一上来就先打新郎一通?

山坡下,那穿大红礼服的男人指着兰漪的鼻子骂道:“你……你……你……‘母夜叉’……”

“金奕轩?”山坡上三个人都惊讶地面面相觑。

他们不知道,三皇子什么时候变成了金奕褚呢?他那严重的结巴,可是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啊!即使是有人故意学他,也绝对学不出这种水准的啊!

兰漪气得七窍生烟,她的嘴皮子可远比金奕轩利落多了:“柔然居然敢这么戏弄孤王,弄个结巴来顶替三皇子,未免也太不把女儿国放在眼里了吧!”

金奕轩一身大红的华美礼服,估计他长这么大也没穿过这么贵重的衣服。上面有金丝绣的各种图案,在阳光底下看,金光闪闪,熠熠生辉。

这布料是“乞丐皇帝”预备下葬时铺在棺材底下的,就为这块布料,“乞丐皇帝”暗中不知道哭了多少次了。他双手捧着那块布料,老泪纵横:“对不起,朕不能将你带到光陵了!这次和亲,真的不能太寒碜了啊……”

如果能省下一个铜板,“乞丐皇帝”绝对不会多花半个。人要脸,树要皮。如果让其它国家知道他们和亲时连块上等的布料都拿不出来给皇子做礼服的话,肯定会笑破了肚子。他翻遍了宫里所有的存货,那些布料实在是拿不出手。于是,“乞丐皇帝”一咬牙,将自己压棺材底的布料拿了出来。

金奕轩对这身行头并不感兴趣,他匆忙从腰间取出黑板,快速地写着:“本王就是三皇子!”

“胡说八道!”兰漪气得小脸苍白,“你仔细看看,还记得孤王吗?”

“咦?”金奕轩一边仔细地打量着兰漪,一边暗暗疑惑,“这个女人有点面熟啊!有点像那个买安馨内衣的兰老板。不过,那兰老板胸前没料啊,可这女人胸前好像塞了两个大馒头似的……”

兰漪见金奕轩的目光落在她的胸部,脸一红:“看什么?还没认出来?金奕轩,就你这副模样,还想冒充三皇子?在啃德基的时候,孤王可没少见你啊!”

金奕轩听了这话,这才确定,眼前这女人,果真是那个女儿国的兰老板。

“亲娘啊!”他恨得捶胸顿足,“安馨啊安馨,大皇兄啊大皇兄,你们俩个的嘴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不告诉我,那兰老板就是女儿国的国王呢?”

他正捶胸顿足呢,身后一低头不语的侍卫,气得脸都涨红了。

金奕轩急中生智,连忙在黑板上写道:“本王的确是柔然三皇子!二皇兄自幼被过继出去,所以他名义上并不是柔然的皇子。所以,本王才是三皇子——当初和谈的时候,不是说让三皇子和亲吗?这有错吗?”

兰漪看了,气得直翻白眼,却无话可说。她的确知道,金奕琮被过继了出去,严格地说,金奕轩才是柔然国的三皇子。可是,柔然的百姓们,不都习惯将金奕昕称为三皇子吗?她哪里想得到,送来和亲的,并不是那位“柔然第一美男”,而是“柔然第一结巴”呢?

黑妇人黑着脸,低声在兰漪耳畔说了几句。

兰漪一边听着,一边点着头:“回宫!这些人,都给朕带回去!”

金奕轩一脸得意,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真的是太棒了,可惜没人给他鼓掌。不过,兰漪那个大耳光的滋味可不大好受,这女人长得那么漂亮,怎么那么粗鲁呢?

看着山坡下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往皇宫走去,安馨一脸糊涂:“怎么会是他?”

“是他,不错啊!”柯宛如仍然紧紧地拥着她和金奕褚,“四皇子嫁过去,真是太妙了。保管那女王三天不到就会上吊自杀,烦不死她才怪呢!”

对于金奕轩的“美名”,在柔然可是人人皆知的事情。柯宛如长得再丑,她嫌弃那位“结巴王子”。

“我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安馨从柯宛如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她实在受不了被一个女人这样抱着,尤其是像柯宛如这样不男不女的女人。

金奕褚点点头。

“我们回宫吧。”安馨想了想,对金奕褚说,“只要见了四皇子,所有疑问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清晨的雪,深切切的,好象有千丝万缕的情绪似的,又像海水一般汹涌,能够淹没一切,还有一丝揭开藏头露尾般的裸露感。雪花形态万千、晶莹透亮,好象出征的战士,披着银色的盔甲,又像是一片片白色的战帆在远航……

女儿国的秋天的确特别短。一场秋雨过后,冬天便悄悄来临了。

安馨看着那洁白的雪花,两条柳眉拧在了一起。

兰漪披着大红猩猩毡的披风,站在回廊中。她看着正在暗自神伤的发馨,嘴角露出一丝异样的笑容。

“你找姐姐有事吗?”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冷笑着问。

安馨连忙转过身来,快步走到兰漪面前:“为什么不许我见他?”

“见谁?”兰漪明知故问。

“金奕轩啊!”安馨的脸色不大好看,有些气恼地说,“你将送亲的所有人都关押了起来,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和亲吗?和亲哪里有关押送亲的队伍的?”

兰漪淡淡地笑了笑,看着外面那洁白的雪花小雪,轻轻地伸出了双手。那如柳絮般的雪花,刚刚落到她的手心,便迅速溶化了。

“这个,好像和你无关吧。”她淡淡一笑,微微地仰起了脸,“这是国家大事,姐姐每走一步,都是非常慎重的。记着,处理国家大事,千万不能将个人的感情掺杂进去。”

安馨听了,疑惑不己。她不明白,兰漪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国家大事,她安馨根本就不感兴趣啊,这兰漪跟自己谈这些,岂不是对那什么弹琴吗?

“你想放他们走?”兰漪转过身来,紧紧地盯着安馨的眼睛。

“当然。”安馨抱着双臂,嘟着嘴,一脸不悦,“我是个和平主义者,不喜欢战争,不喜欢杀戮。”

兰漪仔细地从头到脚打量了安馨一番,似乎连每个毛孔都要看清楚。那火辣辣的目光,看得安馨浑身上下不自在,好像有上万只蚂蚁在爬一样。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安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停地用手挠着,心里暗暗地骂道,“我又不是五郎,看什么看啊?”

她不知道,兰漪从未用这种目光看过任何一个男人。准确地说,从未用这种目光看过任何一个人。在兰漪眼中,安馨是个非常特别的人,她的一言一行,都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兰漪想靠近她,了解她,所以千方百计要留她在身边。如果兰漪是个男人,弄不好她的毓秀宫的主人,就是安馨的了。

“想见金奕轩,可以。”兰漪目光一转,冷笑道,“不过,你得做一件事情。”

一听可以见金奕轩,安馨笑逐颜开,连忙点头:“什么事?”

兰漪冷笑着,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御书房那里还有一大堆奏折,你帮姐姐看完。当然,每看一份,你都得提出自己的意见。如果你提的意见姐姐不满意的话,不但见不到金奕轩,他们一行人等的小命,能不能保住还是个问题呢。”

“看奏折!”安馨双目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她这辈子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动脑子,还看什么奏折,提什么意见。这事,简直是难于上青天!真不如听从柯宛如的建议,半夜直接放把火闯进去呢。若不是看在兰漪对她有恩的份上,安馨还真的想放那把火呢。

“看不看,随便!”兰漪高高地昂着头,款款往御书房走去。

兰漪的御书房,当然不能和“乞丐皇帝”的同日而语。这御书房是用竹子搭建的,看起来并不像什么书房,而像座闲庭雅舍。

淡紫色的珠帘随风摇曳,刚掀开珠帘,一股淡淡的暖香迎面扑来。

准确的说,这应该是三间屋子,不过并没有隔断,看来主人是生性喜欢阔朗。当地放着一张黄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厚厚的奏折,并数十方宝砚,名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案上还设着一个墨烟冻石鼎,左边紫檀架上还放着一个碧绿色的大玉盘,盘内盛着数十颗不知名目的嫩黄色的大宝石。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还挂着小槌。墙上挂着一幅花草图,大概是出自某位名人的手笔。

“这上面的花,有些面熟啊!”安馨的目光落在那张图上,只觉得上面的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花并不漂亮,但是色彩却极为艳丽,艳丽的有些过分。

“你画的?”安馨仔细地看着图上的那朵花,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是什么花?”

兰漪站到安馨的身后,脸色有些苍白。

“这是外婆画的。”她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她生前,也是女儿国的国王。”

“哦,对不起。”安馨转过脸来,看到了兰漪那微红的眼眶,抱歉地说,“我不应该问的。”

兰漪勉强笑了笑,轻轻地拉着安馨的手,在案前坐了下来:“没什么的。其实姐姐根本就没有见过她,连姐姐的生母,都记不大清她的模样了。最可怜的是舅舅,外婆走的时候,他只有两岁。没过多少日子,他便得了急病离开了。”

说到这里,兰漪的表情再也不能像以前那么平静了。她脸上的肌肉在微微颤抖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晶莹的泪花。

“按理说,她妈妈和舅舅即使受再多苦,她也不应该如此激动才是啊。”安馨看着兰漪那张苍白的脸,心中暗暗地想,“莫非,这痛苦延续了下来,她也因为外婆的早逝受到了某种打击?”

安馨不理解,她不能理解兰漪的心里到底有着怎样一种苦。突然间,她开始有些同情起这个看似非常强悍的女人了。也许,兰漪只不过是一个非常柔弱的女人,只不过是命运将她推向了女王的宝座,逼她不得不硬下心来,做一个冷酷无情的女人。

“快开始吧。”兰漪自觉失态,连忙拭去眼角的泪痕,勉强一笑,“如果你的意见姐姐不满意的话,你甭想见到金奕轩那结巴了。”

这话一出,让安馨对她的同情感,马上打折了。

“怪女人!”她嘟着嘴,心里暗暗骂道,“哪家的皇帝、国王不希望奏折的内容保密啊?这女人,为什么一定要让我看呢?天啊,救救我啊,我哪懂这些玩意儿呢……”

当夜幕完全降临时侯,明镜般的月亮已垂悬在天空上,如冰的冰清瀑布般倾泻在广袤大地上。夜空像一只深蓝色的玉盘。几颗时隐时现的小星星像钻石般点缀在玉盘四周。月光下,树木,房屋,田野和山峦,都仿佛变成了襁褓中的婴儿,温顺地躺在硕大无比的摇篮里。

安馨打了个呵欠,手中的奏折掉到了地上,她直接趴在案上,试图寻找她最亲最爱的那位周公了。

红烛默默地流着泪,照亮了兰漪那双满是伤感的眼睛。

冬天永远都只是一片萧条之色。天很冷很冷,却不带一丝湿润,浸入骨髓的冰凉仿佛要把身体的所有温暖都抽去,只留下如干絮般散漫的冷一团一团的塞在胸肺间。在这样的季节里,人的思维都会被冻住,什末情感,浪漫会在刹那间被抛之九霄云外。在这样的境况下,难以提起一丝好兴致,哪怕偶尔有所愿望,也会很快被扔到记忆的角落里。

兰漪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安馨,微微叹了口气。一滴晶莹的泪珠,轻轻地落了下来。“你快点成熟起来吧。”她缓缓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安馨那一头如被天水洗过的秀发,“姐姐的时间不多了。”她一边说着,泪水一边滚滚落下。

北风依旧吹着,雪花依旧飞舞着。在这个寒冷的雪夜,注定有人一夜无眠。兰漪轻轻地替安馨披上一件衣服,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轻轻地嘘一口气,只见一团白雾裹着一份温暖袅袅升空,在半空中伸展,氤氲,半晌又汇入了干冷的空气。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有破灭了,消失得轻悄而又平静,仿佛从来就不曾有过,又恍惚有过这末一份特别的湿润。小澍长成大树,到了冬天便成了老树,老树枝桠交错,只有几片稀稀落落的叶子点缀着生命的痕迹。树皮微现焦黄,仿佛在火上烤了许久,煎熬的失了神采,半卷曲着好像随时都会坠地。

黑妇人提着灯笼,缓缓走了过来:“陛下,您的脸色越来越差了,用不用传太医看一下?”

“不。”兰漪果断地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说,“嬷嬷,如果有一天,孤王不在了。你能像照顾孤王一样,好好照顾安姑娘吗?”

“照顾她?”黑妇人一脸疑惑,“陛下,您怎么突然间说这种话呢?您还年轻着呢,怎么可以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她越想越觉得兰漪这话不祥,看着兰漪那日渐削瘦的面庞,黑妇人心惊肉跳。

兰漪微微仰起脸,看着那漫天飞舞的雪花,淡淡一笑:“嬷嬷,安馨不是个简单的姑娘。她一个姑娘家,能轻易将柔然四位皇子玩弄于股掌之中,能在柔然那种一穷二白的鬼地方,赚了那么多钱。她,的确不简单。甚至有时候孤王想想,孤王也未必有她那样的本事。”

“谁说的?”黑妇人不以为然地咂咂嘴,“她肯定不能骑马打仗。”

“打仗?”兰漪疲惫地笑着,“你以为孤王喜欢打仗吗?如果不是为了复仇,你以为孤王喜欢血流成河吗?柔然死伤无数,女儿国的损失还少吗?有时候,孤王觉得好累,为了那多年的仇恨,值得让女儿国的百姓们赴汤蹈火吗?”

黑妇人听了,低下了头。

她也不喜欢战争,是战争,让她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力。当年,她刚怀孕,就跟随着兰漪的生母攻打柔然。战争虽然胜利了,而黑妇人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她何尝不想儿女成群,何尝不想过着安安静静的生活?而这一切,都被那可恶的战争给剥夺了。

“可是,陛下,仇不能不报啊!”黑妇人眼圈红了,她咬着牙,勉强挤出几个字,“血海深仇,不报不可!即使牺牲再多人,这仇也一定要报!”

兰漪那张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苦笑:“你觉得这有意义吗?可以攻打柔然,却不能灭它。打来打去,有什么意思?孤王累了,真的累了!现在,孤王只想让女儿国的百姓们都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

黑妇人低头不语。她知道,兰漪决定的事情,谁也无力更改。毕竟,兰漪才是女王,是女儿国百姓们人人敬仰的女王!

安馨浑身一颤,从睡梦中惊醒。

“nnd,又做噩梦了!”她吓了一身冷汗,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这御书房内只剩下她一个人。身上,却披着兰漪那大红的披风。

安馨站了起来,往四周看了看,却听到外面有说话的声音。

“她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她藏在门后,悄悄地听着,却越听越糊涂。

她以前听说过,女儿国和柔然有仇。可是安馨不明白,兰漪为什么要将自己拉进来呢?听她说话的口气,好像在交待遗言似的。这兰漪只不过三十多岁,用得着这么早交待后事吗?

毓秀宫。

金奕轩看着窗外那纷纷扬扬的雪花,不由得撅起了嘴。他一直以为女儿国气候不错呢,谁知还比不是柔然。这女儿国只不过有钱罢了,看看这恶劣的天气,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呢?

“难怪她们处处侵略,难道她们想集体迁移?”他点点头,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可能是对的。

一侍卫打扮的年轻男子正坐在椅子上,见金奕轩晃来晃去,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消停一会儿行吗?没看到我正烦?”

“烦?”金奕轩有些生气了,他连忙举着黑板走了过去,“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会困在这鬼地方吗?还莫明其妙挨了那女人一巴掌!敢情打的不是你!”

“不就是一巴掌吗?”那侍卫抬起了头,原来,金奕昕乔装打扮成金奕轩身边的侍卫,跟着送亲队伍混了进来,“你又不是第一次挨女人的打,有什么了不起的。”

金奕轩气得一屁股坐到了床上。

他的确不是第一次挨女人的打,可是上次打他的可是安馨啊!安馨这丫头虽然力气不小,但是和这兰漪比起来,无疑一个是羊,一个是狼。那兰漪的大耳光可不是开玩笑的!现在想想,金奕轩还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呢。

如果不是可怜他最亲最爱的三皇兄,他哪里肯披上嫁衣到女儿国来呢。

金奕昕见金奕轩真的生气了,连忙站了起来,陪着笑说:“好啦,别生气了!那‘母夜叉’将毓秀宫派人给包围了,我们暂时也和安馨他们联系不上,所以我才心急啊。等过几天,我打个机会,一定偷偷溜出去。到时候我们来个里应外合,还愁逃不出这王宫?”

说到这里,他开始暗恨安馨了。如果这丫头早通知他们女儿国国王就是兰漪的话,他哪里会让金奕轩来冒充自己呢?这下倒好,一眼就被认出是假的来了,要不是金奕轩够聪明,和兰漪玩“文字游戏”,想必现在兰漪已经发兵踏平柔然了呢。

“这些女人,怎么这么能打仗呢?”他想不明白,不明白那些红粉佳人怎么一上战场,比恶狼还要凶猛。

一夜无眠。

安馨的眼睛红红的,好像一夜之间变成了兔子。她不是混不进去毓秀宫,而是实在是不忍心伤害到兰漪。一想到兰漪那双含泪的眼睛,她的心就在隐隐作痛。看似无比坚强的女儿国国王,原来她也有如此柔弱的一面。

“也许,我应该再劝劝她。”她胡乱地挠着头,让那本来柔顺的头发,变成了可以直接下蛋的鸟窝,“既然她不喜欢战争,那么就没有必要为难金奕轩了啊。不喜欢他的话,就让他回柔然呗。”

她正胡思乱想,黑妇人一脸冰霜走了进来。

“跟我走。”她没有好气地说。

看黑妇人这张臭脸,不明就理的人,还以为安馨欠她几百万呢,亦或猥亵了她亲爹一样。苍天作证,安馨和这黑妇人基本上没怎么说过话,她一见那张又黑又臭的脸,避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敢惹她?

“去哪里?”安馨瞪着那双兔子眼睛,顶着“鸟窝”,诧异地问。

黑妇人冷笑了几声:“你不是要见那位和亲的王子吗?陛下让我带你去!”

“真的?”安馨兴奋地差点跳了起来。

不过,她真的记不起来,昨天晚上看那堆奏折时和兰漪说过些什么了。那些没头没脑的话,兰漪居然会满意?况且,她似乎并没有将全部奏折看完啊!安馨有些搞不懂,那兰漪到底在玩些什么。

她来不及想太多,连忙跟在黑妇人身后,往毓秀宫的方向奔去。

黑妇人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似乎在考虑着些什么。突然间,她猛得转过身来,安馨来不及“刹车”,直接和她来了个热拥抱!

“天啊,这女人在干什么?”安馨被撞得眼前一片金光灿烂,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这黑妇人的头大概是钢铁铸成的,硬得要命,八成是练过铁头功。估计上战场的时候,她就是用她的黑头来杀敌的,用力一撞,对方不七窍流血、气绝身亡才怪呢。

“你没事吧?”黑妇人见安馨疼得涕泪横流,冷冷地问,“走路时也不注意,不保持点距离怎么行?幸亏我身上没带刀枪之类的,否则的话,一刀穿透你的身体,那可是自找的!”

安馨气得七窍生烟,可是为了见金奕轩,只能忍辱负重。

“nnd,日后有机会,看我怎么修理你这‘黑寡妇’!”她只能用力地揉着头,心里恨恨地骂道。

黑妇人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在安馨的心中,早已经将她大卸八块了,只是犹豫不决地问:“昨天晚上,你跟陛下说的那个养老院,到底是什么意思,陛下是什么态度?”

昨天晚上,她一直站在御书房门外,对里面的一切,听了个一清二楚。本来她还在耻笑安馨的那套歪论,可是一听到“养老院”的时候,黑妇人的眼睛亮了,她似乎在黑暗之中看到了一线曙光。

“养老院?”安馨突然间愣了一下,“哦,你说的是那个啊!子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无幼以及人之幼’,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黑妇人没读过多少书,她哪里懂得这些“之乎者也”。她听得有些不耐烦,打断了安馨的话:“你还是说得简单些,我不知道那个‘子’怎么那么麻烦,说起话来专门跟别人找麻烦,那么晦涩难懂。”

“这不是一个‘子’说的,是两个‘子’说的啊!”安馨刚解释一句,可一看黑妇人那张阴沉的脸,便将后面打趣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反正就是,老有所依,幼有所养,这个你懂不?养老、教育、医疗,一切全都由国家负责,有点那个‘大同世界’的意思。额……陛下听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我继续看奏折啊!我哪里知道她的意思?”

黑妇人听了,目光顿时黯淡了下来。

对于“养老院”,她非常关心。因为,黑妇人没有子女,她一直为以后的日子发愁。等老了,干不动了,她多想有个养老的地方啊!虽然跟了兰漪这么多年也有些积蓄,可是她不知道,以后人老了,生病又得花多少钱呢?许多人一生的积蓄,都不够维持年老时的医疗费用。有子女还好办,可以将这负担转嫁到他们身上,而她孤身一人,黑妇人又怎么能不为自己的将来担心?

“如果是姓安这丫头当家作主就好了。”黑妇人看着安馨那双兔子眼睛,心里暗暗地想。

生平第一次,黑妇人觉得,兰漪原来并不是女儿国国王的最佳人选。

安馨打了个呵欠,那“鸟窝”被风一吹,更加凌乱不堪了。

“安姑娘,请!”黑妇人看着安馨那不修边幅的模样,第一次从心底开始喜欢她了。

一路上,黑妇人一直在想像。想像着安馨口中的那个“大同世界”,那该是多么美好啊。老有所依,幼有所养,连生病时自己都不用掏钱,那日子该有多滋润。她甚至在盘算着,如果用女儿国连年征战的经费,要做到这个,似乎并不太难。

安馨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和黑妇人保持距离,生怕再来个亲密接触。

“安姑娘的家人现在还在柔然吗?”黑妇人开始和安馨套近乎,虽然她觉得,安馨口中的那个“大同世界”很可能只是一个美丽的肥皂泡,不过她还是宁愿去相信女儿国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安馨摇摇头,揉了揉眼睛。

她哪里有什么家人,在现代没有,在柔然……安馨不知道,那个金奕昕,到底算不算是自己的家人。

“我觉得,陛下似乎特别喜欢你。”黑妇人开始绕圈子,“其实如果你建议陛下在女儿国建养老院的话,估计她会同意的。”

“同意?”安馨撇了撇嘴,“我让她不要和亲呢,她听了吗?”

黑妇人听了,脸更加黑了。她当然知道安馨和金奕昕的关系。其实黑妇人也觉得,兰漪这事办的不大地道,虽然安馨和金奕昕已经分手,但是他以前毕竟是她姐妹的男人,要是真的完婚了,那么这姐妹还做得成吗?

她越想越生气,觉得兰漪有这和亲的时间,去办个养老院多好!后宫的男人已经够多了,难道就差一个那个兔子不拉屎国家的皇子?

毓秀宫。

树上,系了一条条红色的丝带,随风飞舞着。两侧的树木,虽然没有花叶,却用各色绸绫纸绢及通草为花,粘于枝上。每一株树木上都悬着各色的水晶玻璃风灯,等到晚上的时候,便如银光雪浪,美丽异常。池中,飘浮着荷荇凫鹭等,皆系螺蚌羽毛做成,在湖水中轻轻地飘荡着。

“也不怕结冰冻上!”安馨看着这极尽奢华的布置,心里恨恨地骂道,“为了个和亲,花了多少钱啊!真是钱多了烧的。如果让‘乞丐皇帝’看见,肯定会将这些东西打包带到光陵去!”

兰漪生性喜欢奢侈,“乞丐皇帝”吝啬,如果他们俩个稍微匀一下的话,那就好了。

轻轻地推开那精美的木门,掀开那湘妃帘,一股淡淡的清香迎面袭来。这屋内的摆设非常讲究,一时间竟然分不出间隔来。四面皆是雕空玲珑木板,五彩销金嵌玉。格上,或码着整整齐齐的古籍善本,或是安置笔砚,或供设花瓶,或安放盆景。真是花团锦簇,玲珑剔透。纱窗是用五色的“软烟罗”糊成的,彩绫轻覆,竟如幽户。

“这……”安馨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一时分不清南北。

她张大了嘴,惊讶地看着这如谜宫一样的屋子。

“中宫的屋子这么漂亮,冲着这屋子,估计许多男人都会削尖了脑袋往里面钻呢。”安馨看着这里的一桌一椅,赞叹不已。

黑妇人站在门口,低声说:“安姑娘慢聊,我在外面等着。”

对这里的摆设,黑妇人并不感兴趣。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她亲自布置的。她关心的是,那个养老院最终能否得以顺利实现。

安馨轻轻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精美的雕刻,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梦中。这里太美了,美的那么不真实。

锦笼纱罩,金彩珠光,连地下踩的砖皆是碧绿凿花,看得她一阵阵眼晕。她一伸手,无意间碰到一个小青铜狮子,突然间一道门打开了。

“这……”安馨吓了一跳,“难道兰漪怕她的男人跑了,故意设机关圈住他?她也太谨慎了,干脆弄根绳子拴住得了!”

绕过扇精美的屏风,迎面有一副最精致的床帐。大红的销金撒花帐,轻轻地垂了下来。可惜没有风,如果有风的话,那景色应该更加美丽。

“还在睡觉?”安馨坏坏地一笑,轻轻地掀开了帐子,“看打!”

她看着那蒙头睡得正香的男人,没头没脸地一通乱打。

“懒蛋,大白天的还睡觉,太阳都晒到屁股了!”安馨一边打一边邪恶地笑着,“金奕轩,你这懒蛋,坦白交待,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她特别喜欢逗金奕轩,一直觉得他是个非常可爱的大孩子。一想起他“舍身饲虎”的“壮举”,安馨就笑破了肚子。

“快给我起来!”安馨一把将被子给掀了起来,“别忘记了,你还是我的奴隶呢,快给我捶捶背!”

“让谁给你捶背?”床上那人怒气冲冲地问。

安馨一听,大吃一惊,心想:“这家伙啥时候不结巴了?这可真是天下奇闻啊!能治好他结巴的,肯定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神医!”

她还没想完,只见那人一骨碌坐了起来,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让谁捶背?”

“是你?”安馨看清楚了那人的容貌,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到了地上。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金奕昕会从天而降,降到了眼前的这张精美的床上。不对啊,那天她明明看见,穿着嫁衣的是那个结巴金奕轩啊!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你……”安馨指着金奕昕的鼻子,结结巴巴地问,“你……什么时候……”

金奕昕一脸怒容,一把揪住她的衣领,恶狠狠地问:“你是不是当然不希望是我?捶背这活儿,啥时候轮到那小子了?”

“我……”安馨惊讶地看着金奕昕,直到现在她还没反应过来。

她连忙揉了揉眼,那双兔子眼更加红了。

金奕昕看着她那一脸茫然的样子,心里暗暗地笑着,却故意装成非常生气的样子,“连我弟弟都勾搭,真是欠揍!”

安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金奕昕狠狠地摁在床上,轻轻地拍着她的屁股。

“你已经不要我了,呜……凭什么还打我?”安馨一边挣扎着,一边委屈地哭了起来,“我想勾搭谁是我的事啊……”

一想起那天金奕昕那绝情的话语,她的心都快碎了。

金奕昕的眼圈也红了,紧紧地将她拥在了怀中,再也不想松手:“傻丫头,你可知道。那天每说一句,我就在往自己的心上刺一刀。我不想你有事,也不想二皇兄有事。”

“他有什么事啊?”安馨一把鼻涕一把泪,傻傻地趴在床上,哽咽地说,“他都敢起兵造反,还能有什么事?呜……不过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的话,他们又怎么会造反呢?”

金奕昕轻轻地将她翻了个身,目光本来无比温柔,可是一看到鼻子下面那两条蚯蚓般的鼻涕时,使劲地皱着眉头。

“本来已经够丑了啊!兔子眼,鸟窝头,现在又拖着鼻涕,你纯粹是想恶心死我啊!”他连忙将手伸出怀中,准备抽出手帕替她擦拭。可是却掏出来一半手帕,这让他颇为恼火。

他仔细一看,马上打了个冷战。

他掏出来的正是月婆婆给安馨的那半手帕,那个敏感的问题不解决的话,金奕昕这辈子都甭想睡个安稳觉的。

“快起来,我有事情要问你。”金奕昕七手八脚地将哭成了泪人的安馨扶了起来,没有合适的手帕,便拽起了那销金撒花的帐子,轻轻地替她拭去泪水以前那恶心人的鼻涕。

安馨一边哭一边使劲地打着他的肩膀,骂道:“我没什么可跟你说的!我是来找金奕轩的,呜……你以为说几句好话就没事了吗?姑奶奶不吃你那一套!”

她哪能轻易原谅金奕昕呢?虽然早已经从柯如梦口中知道了一切,可是,安馨还是对那天的话耿耿于怀,谁让她天生心胸比针眼还要小呢?

金奕昕紧紧将她拥在怀中,任她又撕又打。

“安馨,这件事情非常重要。”他微微叹了口气,眉头紧锁,“如果弄不清楚的话,我们……我们之间……有可能……”

“乱伦”两个字,金奕昕始终说不出口。他不相信安馨会是他的堂妹,首先,自己长这么帅,堂妹也应该是位绝色佳人啊。可这丫头,又瘦又小,又喜欢流鼻涕,怎么可能是他的堂妹呢?

“我们之间没可能了!”安馨打的不解气,狠狠地往他肩头咬去。

这段时间,她的心都快碎了。难道,这家伙不得付出点代价,尝尝痛苦的滋味?血腥味在她的嘴里蔓延开来,看着那鲜红的血迹,安馨的泪水再度汹涌澎湃。她轻轻地吮吸着那鲜血,似乎这样,两个人就可以血脉相连了。

金奕昕脸上的肌肉微微动了动,不过他并没有反抗。肉体上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他的心,正被悬在篝火上烤着呢。如果一切是真的,他马上就找把剑了结了自己。

“这丝帕是你的吗?”他轻轻地松开了手,举起了那半条丝帕。

安馨一把拽了过来,塞进了怀里:“当然了。”

“什么?”金奕昕吓得脸都白了,差点没尿了裤子。

他可不想和自己的亲堂妹xxoo啊,可是,这一切早就已经发生了!金奕昕就算是死了,也改变不了他们早已经有夫妻之实的事实啊。

“怎么了?”安馨一抬头,看到金奕昕那张惨白的脸,诧异地问,“这丝帕是月婆婆送我的,有问题吗?”

“月婆婆送的?”金奕昕那张惨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他带着哭腔说,“死丫头,吓死我了,你这个死丫头!”

他一边骂着,一边狠狠地将安馨摁倒在床上,迅速撕裂她的衣服。

“你干什么啊?”安馨一边挣扎着一边骂道,“混蛋,我还没原谅你呢,你……”

剩下的半句话,已经被金奕昕死死地含在了嘴里。

安馨转过脸去,却被他的大手强行给扳了过来,那柔嫩的双唇,被吻得有些肿胀。她越是反抗,他的力度就越大,大得让安馨感到一阵阵恐惧。

“这家伙吃了‘伟哥’?”她身上被弄得生疼,不得不放弃了反抗,“混蛋,不是把我让给他大皇兄了吗?怎么连问也不问问我和他大皇兄感情进展如何就直接上?难道,他就那么自信,觉得我不会背叛他?”

一想到“背叛”二字,安馨马上想起了和金奕褚的那个夜晚。虽然那天晚上那件事并没有做成,可是……

“如果他知道的话,会不会生气?”安馨微微皱着眉头,心里有些害怕,“算了,知道就知道呗。反正他和凤如梦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做,那凤如梦身上的吻痕可是他给烙上去的啊……哎,这混蛋……”

她狠狠地捶着金奕昕的后背,骂道:“你怎么咬我?”

“我还想将你吞到肚子里呢。”金奕昕轻轻地咬噬着她的耳朵,温柔地说,“安馨,我快受不了了。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吗?”

安馨微微皱着眉,有些不耐烦地说:“不分开可以,不过你不许咬我的耳朵!你变态啊,还会咬人?”

其实,金奕昕咬人,也完全是跟她学的。她咬了他多少次,她自己都记不清楚了。要说变态,他哪里及得上她一分一毫呢。

“你原谅我了?”金奕昕一听这话,连忙抬起了头,欣喜地问。

安馨坏坏地一笑,眼睛一转:“你指的是哪件?是原谅你那天的话,还是原谅你和凤如梦的事情?”

“我和凤如梦根本就没什么的!”金奕昕狠狠地拧了她那光洁如玉的大腿一把,“那是白牡丹和她设计离间我们的。告诉你,到目前为止,你还是我唯一的女人。”

“目前?”安馨邪恶地笑道,“难道,你还准备再找第二个、第三个?”

金奕昕听了,长叹一声,眉宇间全是苦恼:“我哪里还敢呢。一个凤如梦,就差点把我给弄疯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多生几个孩子呢。”

安馨一扭头,却发现床上还有半条丝帕。她原以为是自己那半条,可是拿起来一看,上面却有几行清秀的小字。

“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著燕脂匀注。新样靓女,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多少、风情风雨。愁苦,问院落凄凉,几番春暮?凭寄离恨重重,者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地远天遥,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

“这是谁的字啊?这么漂亮?”安馨一把推开了金奕昕,连忙将两半手帕合在一起,一朵娇艳欲滴的鲜花,栩栩如生。

安馨眼前一亮,马上记起了兰漪御书房中的那幅图。这花非常少见,因为它实在不够漂亮,不过颜色去极为艳丽。

“你这半丝帕是从哪得来的?”安馨紧张地看着金奕昕,双手在微微颤抖着。月婆婆的半条丝帕,却意外在这里和另一半重逢;而兰漪的那幅图,更是让安馨脑子乱成一团。

“我父皇的。”金奕昕一把抢了过来,躺在床上笑道,“他说这是他生母之遗物。哦,当他看到另一半时,还以为你是我的堂妹呢。额……”

他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一骨碌爬了起来,两眼射出异样的光芒:“月婆婆怎么会有另外一半呢?以她的年纪,不可能是父皇的姐姐啊,当娘还差不多!不过父皇的生母早就过世了……那月婆婆到底是谁?”

月婆婆!安馨突然间浑身一颤,一个不可思议的大胆猜测,在她脑海中浮现出来。“难道,月婆婆就是兰姐姐的外婆?她根本就没有死!”

她仔细地打量着金奕昕,觉得他眉宇之间,酷似那位月婆婆,“而‘乞丐皇帝’的生母,也是她!当年她没有死,抛下了一双儿女,到柔然国生下了‘乞丐皇帝’!”

这个猜测连安馨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恍惚间记起了兰漪的冷笑,她笑起来那微微上翘的嘴角,和金奕昕如出一辙!难道,月婆婆,就是那位“英年早逝”的女王?难道,女儿国和柔然之间的不共戴天之仇,就是因为她?

如果这一切成立的话,那么兰漪反复攻打柔然却不灭它的原因,就合情合理了。

美丽高贵的望月女王,荡着一叶小舟,在莲池中采莲。她穿着极为平常的衣服,手上的金镯隐隐约约。摘花时看到水中的面容美如莲花,触动心中的春情纷乱如同荷叶她经常独自悄悄地躲在莲花丛中,让那些随从们找不到她。这让那些随从们极为紧张,因为,这可是在柔然,并不是在女儿国的地盘啊!

望月女王却并不介意,她喜欢柔然那温暖的阳光,喜欢这里那柔柔的清风。女儿国那恶劣的气候,让她感到厌倦。虽然她已经生了一双儿女,可是那窈窕的身段,仍然如少女般轻盈。

一位少年策马而过。那少年骑着白龙驹,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有着一双像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英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他就是大柔然国的皇帝,一个叛逆不羁的英俊少年。

看着那少年的身影,望月女王的心突然间一动,整个人被被雷劈中了一般,一种麻麻的感觉在全身蔓延开来。

虽然她已经有了儿女,但是那并不是她跟自己最爱的人生的。生儿育女,在年轻的望月女王看来,只不过是为了延续女儿国的皇家血脉罢了。对她来说,那是一种责任。她原以为,这辈子不会任何一个男人心动,可是只需要一眼,望月女王就决定今生今世,心脏只为他一个人而跳。

从此,莲花池中,便多了一对男女的身影。他们用荷叶当酒碗,倒入醇美的酒浆。小船摇荡,酒在荷叶里泛起红浪。荷花的清香和酒的醇郁混在一起,酒后的红腮与美酒泛出的红光交相辉映,真令人陶醉……

兰漪双眼肿成了桃子,哽咽地讲着过去的事情。

“她并没有死,对吗?”安馨紧紧地拉着兰漪的手,急切地问。

“不知道。”兰漪轻轻地摇了摇头,看着那两半丝帕,泪如雨下,“她抛下了一双儿女,放弃了皇位,跟那个可恶的柔然皇帝走了。当时,皇娘才七岁,她不得不登上皇位。结果,她因劳累过度,早早的就走了。舅舅更是可怜,得了急病,临走的时候还连亲生母亲都没看上一眼……”

说着说着,兰漪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这些年来,她所受的苦难,更是不用提了。她和她母亲的命运一样,也是小小年纪登基,也是操劳过度。而且,她的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兰漪将这一切的过错,都推到了柔然的身上。她恨柔然,恨那个兔子不拉屎的国家!如果不是那个可恶的皇帝,她们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吗?当然,她也恨望月女王,不过,那毕竟是她的外婆,她也无法对她进行报复。

安馨看着哭成了泪人的兰漪,紧紧地将她拥在怀中,陪她一起落泪。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兰漪,毕竟这种伤害,不是几句话就能够平复那内心的伤痕的。兰漪的确有足够的理由去恨柔然,谁也不能对她的复仇说些什么。

“安馨!”兰漪紧紧地抱着安馨,哽咽地说,“我好痛苦,真的好痛苦!我不想当什么女儿国的国王,不想称‘孤’道‘寡’,我只想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可是,这一切对我来说,怎么就那么难呢?呜……”

安馨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流着泪:“你还有我,我永远是你的好朋友,永远……”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北风怒吼着。

兰漪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靠在安馨的肩膀上,进入了梦乡。

“我该怎么做?”看着满脸泪痕的兰漪,安馨微微地皱起了眉头,“兰漪那么可怜,她复仇谁也没有理由阻拦的。可是,她现在这样一直押着柔然送亲的队伍,奕昕和奕轩兄弟俩怎么办呢?”

毓秀宫。

“什么?”金奕昕瞪大了眼睛,惊得嘴里能吞进去个鸡蛋。

金奕轩也摇摇头,表示不相信安馨的话。

“她真的是你们的表姐!”安馨连忙从怀中掏出那两半丝帕,“这上面的花是女儿国的国花,叫什么曼什么的……我记不清楚那名字。兰漪刚才也承认了,你们的父皇,就是她的亲舅舅!”

金奕轩连忙举起了黑板挡着脸,上面写着:“我们是人,不是夜叉!”

“去你的!”安馨气得一把将黑板夺了过来,狠狠地挣在了地上,“是你们家人犯错在先,人家打你们有什么错?换成是我的话,就将你们全给抓起来,都扔到地牢里去!”

“那么凶悍!”金奕昕吐了吐舌头,将她拥在怀中,“对了,我的事情,大皇兄知道不?”

安馨马上闭紧了嘴。其实,她连金奕昕混进皇宫的事情都没敢跟他说。她怕,那家伙好不容易消停下来了,终于肯吃点东西了。万一再惹出什么乱子,谁知道他会不会再想不开呢?

“我……我还有事……”安馨连忙推开他的手,尴尬地笑着,“你们在屋里最好小点声啊,外面一直有人的!我先走了……”

她刚转身,却被金奕昕一把给抓住了玉腕。

金奕轩也瞪大了眼睛,他对安馨的闪烁其辞也倍感怀疑。难道,他那位只爱丹药的大皇兄出了事情?

“你还没说呢,这事大皇兄知道不?”金奕昕一把将她拉到了怀中,丝毫不顾忌正在翻白眼的金奕轩的感受,“大皇兄怎么样了?”

“好……非常非常的好……”安馨尴尬地笑着,不敢看金奕昕的眼睛,“他……他不方便来看你们的……是兰漪!对,是兰漪她只让我一个人进来。你千万在留心,万一让她发现你在这里,直接拉你去洞房怎么办?”

她故作镇静,可是那飘忽不定的眼神,早就出卖了她。毕竟,她心虚啊!她差点就跟他大哥那个那个了啊……

“洞房?”金奕昕邪恶地一笑,“既然她是我表姐,又那么恨柔然,自然不会着急和我洞房了。不过……”

他看了一眼正在翻白眼的金奕轩,轻轻地低下了头,将嘴唇凑在安馨耳边,低声说:“如果女儿国的女王是你,我肯定……”

“去你的!”安馨连忙用手堵上了他的嘴,小脸涨得通红,“胡说什么,有人在这儿……”

金奕轩听了,连忙闭上眼睛,堵住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