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节 第114章清冷月光，冰雪凉舞
兄弟？緑芦垂着的头勾起一个极为讽刺的笑。
“草民不敢。”
对緑芦冷淡却又带着点讽刺的态度，紫苑毫无所谓。他坐在桌边，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的品了起来。他的动作很优雅，优雅到甚至会让人以为他是坐在百花园中，十分的赏心悦目。
他放下茶盏，淡淡道：“以前，母后还在的时候，你我两兄弟的关系，可是最好的。最近我总是想起曾经的事情，想起我们几兄弟在一起的日子。但十几年过去了，我们几兄弟总是聚少离多，现在我身边只有自己一个人，所以十分的想念阿……”
緑芦愣了一下，怔怔的望着紫苑。他们五兄弟中，就属老四紫苑的城府最深。从知事开始，他就一直防着他的四弟紫苑。
紫苑一直都给人温文儒雅的感觉，让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已。可是，他知道，这个一直都在扮猪准备吃老虎。不论是极力减弱自己的存在感，还其他人欺负他、侮辱他时的温雅微笑，都让他毛骨悚然。
明明是让人赏心悦目的笑容，可却让他背脊发寒。
“……陛下，您现在睁着眼说瞎话的功力可比以前厉害多了。”緑芦垂眼，一脸诚恳而诚挚的道。
紫苑看似和每个人的关系都很好，可谁也靠近不他。他总是那样温文尔雅，就像是一幅名家画作，很美丽，有生命，可是谁也感觉不到他的感情。
唯一能够靠近他的，可能只有老三那个笨蛋吧？
他们兄弟五人，只有老三的名字里没带颜色。老三叫做无风，是一个地位极为低下的妃子所身。无风也是他们之中容貌最平凡、资质最普通的。因此，一直总是默默无闻的他，竟然是唯一一个让紫苑主动打招呼的人。
谁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百思不得其解之后，只得出一句“弱者相怜”。
但是，他看得很清楚，因为，他也是一样的人。
只不过，和紫苑比起来，他缺少一份野心，一份残忍。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只要身在皇室，即便是废物，也不可能危险。
最没有危险的，只有……死人。
而无风，他在成年那一日，就立刻自请为王，用这种方式逃离了王位之争。那时，他并不怎么在意，但……看着眼前这个一个细微动作都无比优雅的男人，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那也是早就算计好的一步。
紫苑，你还有什么，没有算计到？我如今的下场，你也算计到了吗？
“是吗？多谢夸奖。”紫苑不怒反笑。
緑芦沉默了许久，淡淡道：“紫苑，你还是这么爱绕弯子。说吧，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紫苑微微勾起唇角，道：“这一次来，主要是为了感谢你。感谢你这一次帮的忙。”顿声，“真是不好意思，让你连这种谎言都说出来了。”
緑芦沉默。
紫苑道：“一直以来，我觉得很歉疚。”
“……歉疚吗？”緑芦沉默了许久，喃喃自语。而后，抬起头，直视着紫苑，道：“让如儿离开我，让她在大好的年华不得不死去，还是那样悲惨的死状。你真的会歉疚吗，紫苑？”
“自然。如晴怎么说，也是我的兄嫂。”
緑芦失笑，笑声低沉而压抑，十分的怪异。紫苑不由得一蹙眉，道：“这很好笑？”
緑芦还是在笑，笑了好一会儿，他捂着笑疼的肚子，一边歉意的摆摆手，声音依旧有点怪异，道：“我以为……我以为你已经没了心了呢，紫苑。你……你竟然会歉疚，真，真的很好笑阿。”
紫苑打开扇子，慢慢的摇着。微微的风只能浮动几缕发丝，飘动在脸颊周围。
“不管你相信与否，我真的感到很歉疚。对不起，二哥。”
緑芦沉默，静静的凝视着紫苑。紫苑回视，温润如水的眸子含着淡淡的笑意。这种笑意，依旧让緑芦背脊发寒，冷汗直流。藏在被窝里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陷肉中。借由疼痛，来让神智清醒一点。
“好，我收到了你的歉意了。陛下，这一生‘二哥’，草民承担不起。”緑芦认输。这么多年，他还是斗不过这个人。
“是吗？我真的很感动。本以为，二哥你不会原谅我呢。”紫苑放松一笑，“既然你原谅我了，那么，我们说正事吧。”
“请。”终于来了，緑芦心道。
他觉得奇怪，这一刻早就料到了，但是，此刻的心情却是这样的平静。还真的是，奇怪阿……
“现在大的事情落幕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緑芦不语，翻开书，慢慢的看了起来。
紫苑毫不在意，继续道：“那么，能请你去死吗，二哥？”
“刷”的一下，翻书声传来。緑芦认真的看着书，一页接着一页。紫苑静静的看着他，十分有耐心的等待着。
“……紫苑，这书上有一句话，很可笑，你想要听听吗？”緑芦突然道，也不等紫苑回答，继续道：“书上说‘为何只因为逝去，就认为它没有永远呢？即使消失、即使被遗忘，事物的存在依旧不会改变，会改变的东西，只是自身用以接受事物存在的心而已。’怎么，好笑吗？”
“嗯，有点好笑。”紫苑十分配合的点头。
“好了，既然笑过了，那么，你动手吧。拖久了，陛下你也不会安心。”緑芦道。
“噢……你都不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紫苑道。
“有什么好问的？在你心中，只有死人是最可靠的。而且，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不是绝对的。只有死之一字，才是最真实的，才是你唯一能够毫无顾忌的信任的。”
“……不愧是二哥，你为了爱情毁了一生，不然，我们说不定会是很好的对手。就如洪紫国的太子和夜王爷。”
緑芦头也不抬的道：“我的一生是否毁掉，不是你说了算的。紫苑，你孤独一生，连唯一能够信任一点点的无风，都被你发配到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了。你，不难过、不寂寞吗？你，算计了这么多人，要这么多东西，为了什么？”
紫苑笑而不语。
“……我真是白痴阿，竟然会问你这样愚蠢的问题。紫苑你就是为了权力欲望而生、为了勾心斗角而活的人阿！我竟然会这样问，真是蠢……”
万籁俱寂的夜晚，除了还在暗处戒备的人，就连侍卫都戒备起来。
宽大得足够好几人能够平躺在上且能打滚的床上，男人微微睁开眼，望着床帐。月光从窗户洒落，莹白的光依旧带着怎么也抹不去的清冷。
头顶前方，床栏背后，传来比月光更加冷的气息。
男人不为所动，悄悄暗示藏在暗处的人不要轻举妄动。安然的闭着脸，任由那越来越冷的气息侵袭。
彼此沉默，谁都严阵以待，但谁也都轻举妄动。如同割据战，彼此僵持，你不胜我，我不输你。
风拂过，月影摇晃。突然，那清冷的月光被乌云的阴影取代，屋内一片漆黑。但，依旧很容易就感觉到哪里有人。只要感觉没有坏掉，就能察觉到那让人如坠冰窟的冰冷气息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
那是人的气息，如此冰冷而强大的气场，让隐藏在暗处的人都不禁为之惊怵。心中不由感叹道：难怪，主人不让他们妄动。他们加起来都不是那个人的对手。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
屋外传来树木哗哗的声音。乌云终于耐不过风的执着，让开了位置，让那轮明月重新展露在苍穹之上。世间也霎时被清冷的月光笼罩。
透过窗棂，月光洒落在来人身上，为来人本就胜雪的衣衫上添上一层圣洁的银色，也为来人点缀上一层不可侵犯的圣洁气息。
来人微微抬起头，透过窗棂望着天上明月。刹那间，那如若天女的容颜才曝露而出。只可惜，被雪白的面纱遮覆，只露出一双如月光美丽而清冷的目光。
风吹了进来，吹动了床帐，也吹起了她雪白的长发。
雪女。
这是所有人对这人的形容。
“我以为，你会早些来。这么多年，也多亏你忍下来了呢，初凉舞。”男人慢悠悠道。看似感叹，实则是戏谑。
这样的话，这样的口吻，若是别人听见，定会火冒三丈，怒火丛生。但，她是谁？她是天塌下来也面不改色心跳依旧的初凉舞。世界上唯一能够让她心绪变化的人，已经离去。这个世界，除了身后这个男人稍稍能够弹动她的心，用她对他的恨意，还有谁呢？
若是几年前，他这么说，她说不定还会生气。但，现在……连或许，都用不上了吧。
初凉舞开口，声音毫无起伏，但依旧带着如裹在她周身的气息一般的冰冷，“我来传令，教主说，当年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若是你还想要继续下去，他不会介意破坏教规。”
男人不惊不讶，道：“是吗？那还真是荣幸。”顿声，“你不远千里来这里，只是为了说这句话？”
初凉舞道：“不然？你以为我还要做什么？”
“我以为，你至少会提出去初凉夜坟前祭拜一下。”
“那你失望了。”初凉舞依旧毫无表情，声音毫无起伏的道。
“是吗？还真是有点失望。不过，也不算太失望。你比起当初，有趣许多。若不是初凉夜比你好对付，当初说不定我选择的会是你。”男人道。
对男人无耻的话语，初凉舞依旧波澜不惊，毫无所动。这不禁让男人有些失望。他本以为，祭出初凉夜，这人的情绪多少会有点起伏，不再像千年寒冰一样，连烈火焚烧，都毫无变化。
初凉舞垂首，望着地上月光。光滑的地板上是冰冷的月光，两种同样冰冷的东西，揉合在一起，竟然有一种矛盾的柔和感。
“你，比当初还要可悲。”
“噢？此话何解？”
“生无所依，死无所靠。连睡觉都要人在旁看着，却依旧无法安心。你当初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东西，给了你想要的吗？”初凉舞道。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这是在关心我？”
“关心？……或许是吧。我一直在期待，一直在等待，你众叛亲离的那一刻到来。那时，你是否会比凉夜，死得更加凄惨。”
“是吗？那你就慢慢等待、慢慢期待吧。但，那一天是否会到来，我是否会死得比初凉夜更凄惨，就不得而知了。”
初凉舞向前走了几步，清脆的脚步声传响宽敞得不像话的大厅。她一边走，一边道：“不要再插手那件事，否则……也不要以为，还有一个上官青儿会给你要挟。”她的声音，幽幽传来。明明只是几步之远，却恍若天涯，遥不可及。
脚步声消失，冰冷气息却未消散。男人起身，接着月光，看到初凉舞刚才所站、所走过的地方，都笼罩着一层薄霜。微微勾起嘴角，喃喃自语道：“果然，还是现在的她，有趣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