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假两天 整理思路 写答辩稿
作者:白黑棕黑      更新:2019-09-22 12:06      字数:4105

武兴初年四月初六。

清明的雨连绵着下到了第二天,可天色却稍稍清晰些,虽未曾达到“雨过天青云**”般的色彩,但也明亮些,这使得在蓬莱码头边上的一位年轻人欣喜盘膝坐在码头延伸至海面的木板桥的木桩上数个时辰,而尤其使人瞩目的是他放在膝盖上的瑶琴。瑶琴长三尺六寸六分,前阔八寸,后阔四寸,厚两寸,分别对应日数,八节,四时,两仪。

此年轻人最令人困惑的地方在于,他选择在雨中弹琴,全然不顾瑶琴的六忌七不弹。他衣衫早被雨水打湿,白皙的脸上也不断流淌着雨水,嘴唇微微泛白,十指被雨水冰的发白起褶皱。

在这场雨来临前,岛上的学生都被先生警告若无要紧事不许迈出家门半步,最好是呆在家中或是呆在朋友家中埋头读书,而为数不多的先生或是长老若是有出行计划则是早早地坐船离开,留下的要么读书要么在家中擦拭兵器。而年轻人似乎没有老师告知他此日清明,最好不要出行,他只是按着自己的性子背着瑶琴漫无目的的走着,一时兴起就逗留在了码头上,弹起琴。

年轻人按住琴弦,闭目了一会儿,突然会心一笑,右手顺着八法,依次抹挑勾剔打摘擘托顺了一遍琴弦,而后弹奏起来,空灵邈远的琴音合着雨声,两者宛如初次见面便彼此知晓如何配合的舞者,踩着对方的节奏一点点应和,直到彼此相融合二为一。

雨落到了青石板上的声音,他用打来迎合;雨落在自己衣裳上的声,雨轻触他的头发,雨打在蕉叶上,雨跳跃在房顶上,雨穿过低矮的灌木融入溪水中……不知是无数雨声夹在无数琴声,为其合奏,还是无数琴声附和着无数雨声。

在远处,一位老者默默站立,隐藏在树林中看着他得意的弟子,低声自语道:“环岛三日,无一日可静心,终日渴求寻到我口中的那位通晓音律的老师,因而难以抚琴以养心气和。如此烦躁心境只能听得自己的低声哀怨或是无名燥火,又怎能窥伺藏于自然中的大道之音?无论是雷声终归是这场雨,让我这个天分极高又肯努力的弟子得上天睁开眼,伸出恩泽的一指沾些智慧的雨露抹在他混沌不堪的额头处,去点明他内心的疑惑,去指明他应走的道路,去顺明他不该忘的道理。”

年轻人耳朵动了动,双手从原来的急速转到缓慢,似乎在邀请山野中的生灵来身边,曲调缓慢柔和,却带着些欢快,老人因年岁流逝而有些松弛的皮肤抖动了一下,不由得小声惊呼:“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如今的后生都有如此能耐,想我当年,不过如此便洋洋得意漫步入宫自以为举世无乐师可入我眼,无乐可悦我耳,那时的自己要是能被现在的自己通知,该是揪着那毛头小子说些想来也是老掉牙又酸腐的大道理。不过年轻气盛,要是少了那段……”老人一拍脑袋,笑道“到底是年老了,偶尔都要陷入自己的记忆。”

在老人自言自语回味着从前的时候,在森林中逐渐钻出无数脑袋,原是用来镇守一些地方和考核弟子所用的野兽或者带有一定灵智的灵兽,有些温顺,例如温顺的梅花鹿,是岛上原先存在的生物,而后被长老用来教一些弟子如何喂养动物并且和野兽打好交道,有优异者可以骑在驯服的鹿上在岛上漫步闲庭,有些凶残,时不时发出低吼声,警告着旁边与它争夺地盘失败的家伙和那些不断发生矛盾的野兽。虽然彼此食性,外貌,生活区域大不相同,却在琴声的吸引下小心翼翼地保持之间的距离朝着琴声走去。

老人屏住呼吸,垂于身体两侧的手却不由自主地为年轻人打着拍子。

兽中有昂首大步者挤开众兽者,猿状,白首赤足,只双耳长有黑色毛发,一条粗壮的尾巴不知被谁盘在腰间不得动弹,与《山海经》中所说的朱厌描述极其吻合,它暴躁地将前面一些挡路的人推开,赤红的瞳中却是没有一丝恶意,走到木板桥上,压得木板桥不堪重负发出吱呀声,年轻人面色不稍变,只是琴声再加三分柔和,而此猿也颇通人意,先是走出木板桥,再是弯膝一个跳跃,惊得落地点附近的野兽四处散开。它举目四望,突然发出一声吼叫,从他耳中钻出一条小蛇,小蛇飞快地穿梭在树林中,过了片刻突然发出嘶嘶的声音,此猿闻声身形变动,瞬息来到小蛇位置,途中不小心将一只蹦跳的小鹿撞到,在它飞出去的瞬间,单臂擒住它的四足,将受惊的小鹿抛向一只罴上,发出吼声使得那只罴小心接下,双臂环绕放置胸前,朝着年轻人奔去。

此猿蹲下身伸出手臂,小蛇顺着它的手臂攀回原处,而此猿双臂轻舒,笼住面前一棵与他身形相仿的大树,也不见吼声,只见手臂稍稍粗大一圈,大树便一点点,一点点的朝上“生长”着,直到离开养育它多年的大地,复杂盘错的根系间带着湿润的泥土,默无声息地宣告了这个大树的健康程度,小部分树叶随着大树的拔出而落在了地上。做完这些举动后,似朱厌的猿将大树抗在肩上,抖落泥土,再是一个跳跃跳到了海边,留下原地一个大坑和周遭散乱的泥土,而两人默默走出来,却是李南金和薛如风。

李南金和薛如风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无奈地怂了怂肩,蹲下身,李南金从怀中取出一粒种子,安置在那个大坑的中央,而薛如风则是双手将散落的土壤重新收拢,埋回那个土堆中。

“真的是,本来想让你挑战那头小朱厌,在它手下过了几十招,然后你衣衫全破,狼狈地提着剑哭着喊“李大哥救我”,然后我就可以大展神通,三拳两脚打跑小朱厌,紧接着向岛主询问,带你去中原玩玩,没想到今天倒是有这么一出戏,那对师徒上岛三年多……”话还没有结束,李南金感觉脸上多了一丝热意,原是薛如风眼神如炬直勾勾盯着李南金,低声说道:“李南金,要不是方才正在整理这土壤,我真想把土壤塞你嘴里,老王八蛋居然看不出我的实力?就那头朱厌,我要是四十招内拿不下它,之后三个月的饭我来做,如何?”

李南金脸上露出狂喜的笑容,搓着手“真假?四十招?好!真汉子!痛快!”而后嘟囔着,“连首正那老头都不敢说在五十招内拿下那头暴躁朱厌,没想到小子这么有志气,太舒服了。之后的日子……”李南金眯上眼,遥想那时的生活。

“李老头,你在说什么?”薛如风看着突然有些猥琐气质流露的老头,心中一阵恶寒和不安,但又想想平日里没点正形的李南金,安慰自己“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但应该可以应付。”

李南金摆摆手“没事没事,小子,我问你,你听到这个琴声有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薛如风仔细想了想,“隐隐有一丝丝冲动,想去认识亲近那个弹琴的人,但还能很轻松地克制自己的冲动,然后就产生好奇了。”

李南金望向琴声传来的方向,笑起来,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看来也只是刚刚看到门槛,不知道那位年轻人日后会怎么样。”然后将声音放大,“薛小子,今日咱们回家,等明日我再带你来,让你四十招擒下那头朱厌。我到时候可要为你不断加油。”

薛如风虽然奇怪李南金今日神神叨叨叫自己出来,又马上回去,不过也按下心中的疑惑,大笑一声:“放心,李老头你这身老骨头可派不上用场,我会用我手上的剑让你瞧瞧什么叫剑神。”

李南金转身离开,边走边说:“年轻人有自信是好事情哦,要保持自信哟。”

“废话。”薛如风跟在李南金背后,疑惑地望着海边,但很快转回头和李南金说话,不,互相贬低对方抬高自己。

站立在树旁的老人穿过树木,看着李南金和薛如风两人离开,笑起来,拱了拱手,而李南金似乎背后有眼,将手高举过头顶同样拱了拱手,而薛如风自然是一顿埋汰。

“入岛三年,方才见识了王前辈曾经在日记中提到整整三目的李南金,“如今各样新装束,典却清狂卖却颠”十四字,被王师兄写了不知几次。如今见识到了,倒是和一个后生好生亲近,言语间似乎再无傲气,不过……”老人摇摇头,将目光转向坐在海边的弟子。“伯牙,传言朱厌一出,天下必有大乱,因而无多少人愿亲近朱厌,而心怀不轨之人亲近朱厌,却是会被朱厌一眼看穿,亲手撕裂,有如此脾气之兽再加之人们有心无心的宣传,终成了人人畏惧的凶兽,被人软禁在岛上,企图消磨戾气,可殊不知此举,只能白白增长戾气。之前从未与你说起朱厌等兽,一方面是无用功,一方面如今你方入了此道,又有如此凶兽在此处被你消去一些戾气,正是上天对你的考验,要是你能顺势将朱厌驯服,那日后,我也可以轻松些,你也不必学我之前举止,活的轻松自在些。”

一声叹息长长地回响在树林间,“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为此事付出些代价。”老人猛然跃起,踩在树梢间,几个起落后,消失不,只留下几根不断抖动的树枝和在空中缓缓飘落的树叶。

在树叶飘落的时候,海边的故事也在继续。

朱厌已经将那颗大树从中截断变成四段,后再分成几块,而藏于它耳中的小蛇不知从何处衔来一卷草绳,朱厌用草绳将其绑住,做成木筏,将其推入至海中,再是一用力,将其推到年轻人旁边,自己一个跳跃,溅起不少尘土,而稳稳地落在了木筏上,奇怪的是,明明那木板桥承受不住他的重量,而那小小的木筏却承受住了朱厌的重量。

年轻人在弹琴的时候轻声说道:“不是我不让你走木板桥哦,而是你会把一些小家伙吓到,也会挡住一些孩子,毕竟之前的你可是有一股血腥味。委屈你一下,要你费那么多气力维持自己的身体,等下我多弹几首给你听下。”

朱厌似乎听懂了伯牙说的话,轻轻敲击自己的胸口,安静地盘膝坐在木筏上聆听着伯牙的琴声。在伯牙周遭,已有几只小鹿蜷伏在他身旁,其中便有那只被朱厌撞到的小鹿,而根据距离伯牙的距离,清晰地划出一道界限,越靠近伯牙的野兽便越发弱小却也更有灵性,愿意放下自己的戒心,躺着或是搭在伯牙的膝盖大腿处,而远处那些不时发出低声嘶吼声的凶兽却是四足稳稳站立在地上,不断注视着自己身边的野兽,只是目中的野性变小了不少,朱厌是其中唯一的变数。

“成连,你这么不声不响地想要走我岛上豢养一百余年的朱厌,还是世上为数不多的血统不纯的朱厌,是不是有些不讲道理?即便我觉得岛上有无朱厌是没有什么关系,并且倘若我有资格能替这头朱厌的走留做主,倒大方送给你的弟子也无所谓,但岛上可有许多人眼巴巴地看着这头朱厌的精血呢。”成连拦住了一个灰衣老者,灰衣老者淡淡地说道,并用眼神示意成连让开。

成连并没有说话,只是站立在原地不动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灰衣老者皱了皱眉,缓缓从背后抽出一柄桃花剑。天然的纹理缠绕着剑身蔓延至剑柄,寻常人一眼望去便会头晕目眩。“对于岛上的客人,我都有足够的耐心给予客人两次机会。再问一遍,成连琴师,你是否坚持站在这里挡住我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