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42章:渐行渐远的热情
作者:秋佳曼      更新:2019-09-22 02:58      字数:4331

春节前,柔柔跟念国说,她想让念国陪她在北京过年。念国担心父亲的身体,本来想让柔柔陪他回东北过年,好让父亲看一看未来的儿媳妇,总算可以给这个毫无生气的家带来一点温暖。可是,柔柔先开口了,他不好当即回绝,只能说等等再决定。

看着念国犹豫不决的样子,柔柔心里不悦。她冷冷道:“念国,听我妈说,我爸最近精神状态不好,总是慌慌张张被公司的电话叫走,我怀疑是不是公司出了什么问题。还有,我妈为你特意学了东北菜,她特别想你一起回去。”

念国本来也想说,自己的父亲身体也越来越差,他担心父亲有一天会突然离开。可是,这些话又被柔柔抢先说了,他只好低下头说:“现在金融危机刚刚过去,你爸的公司也会慢慢好起来的,我想不会有什么问题。”

柔柔没等念国说完,立马坚定地说道:“这一次不同,我总感觉我爸可能会出事。我是他的女儿,我最了解他了,最近几次通话,他总是说,将来他照顾不到我了,要我不要与人斗气,也不要与人争胜,学会过平平淡淡的日子。这些话我爸从来不会说的,我想他一定是遇到过不去的坎儿了。”

念国不好再拒绝,思索一会儿说:“好吧,今年过年跟你回北京,我爸那边我会跟他解释,到时候你也要在电话里多跟他聊聊天,让他开心开心。”

柔柔如释重负地说:“没问题,我知道该怎么做。谢谢你,念国。”

听到柔柔突然说“谢谢你”三个字,念国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柔柔对他这么客气。这三个字如同一把利剑,将他与她纠缠了五年的枝蔓撕裂,留下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而这道伤口,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成为年轮深处独有的标记。

年关越近,念国越是不敢与父亲通电话。每次父亲问他什么时候回家,能不能把柔柔一起带回去的时候,念国便支支吾吾不谈正题。临到回家的前一天,念国才鼓起勇气跟父亲说要去北京过年的事。

起初,父亲愣了两三秒,然后又强颜欢笑地说:“应该的,应该的,你和柔柔谈了五年恋爱,确实应该回去正式拜见一下对方父母,这样才算尽到礼数了。傻小子,你可不能空着手回去啊,给柔柔父母带点礼物,别让人见笑了。”

听父亲这么说,念国心里更难过了。他说话的时候明显有些颤抖:“爸,对不起啊,今年不能陪你了,明年工作不忙的话,我五一回去看您。”

父亲安慰他:“说什么对不起啊,你现在正是拼事业的时候,不要瞻前顾后耽误了工作。要是领导对你有意见了,以后工作就难以开展了。”

念国叹口气,不知道要说什么话来安慰父亲。父亲小声地问:“念国,去北京过完年,还有时间回东北吗?”

念国知道,父亲一定也是无奈之下才这样问。他说:“爸,假期只有一周,路途上耽误两三天,要是回东北的话,时间太……”

还没等念国说完,父亲便哈哈笑起来:“没事,我就是问问,估计时间不赶趟。第一次见柔柔父母,还是多待几天吧,匆匆来去也不好。”

念国赶紧把话岔开:“爸,你的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去做体检呢?”

父亲倒是乐观:“咳,我的身体除了腿脚有毛病以外,哪都杠杠的,又能吃又能睡,没事的时候还可以养养花,养养鱼。”

念国本来与父亲的话就不多,再加上此刻心生内疚,不敢多与父亲说话,害怕听到父亲故作无谓的声音。他找一个借口,匆匆挂掉电话,满眼踌躇地望着窗台边那盆郁郁葱葱的君子兰。

他突然想起,大学那会儿,柔柔买来两盆这样的花,一盆给他,一盆给自己,隔一段时间,两个人谈论一下养花心得,还要比一比谁的花更浓郁,谁的颜色更滴翠。如今再看到这花,心境大不一样,这花越是长得热烈,念国的心里越是有理不清的思绪。

到了北京,念国再次来到柔柔家。客厅、书房丝毫没有变化,熟悉的味道和视觉,纠缠在一起,勾起了他对过往的回忆。那些代表他的过去的日子,如同被遗失在路上的衣服扣,想要找回来很难。可是,找回来了,衣服却早已换掉,于现在又有何用?

这次,念国明显感到柔柔母亲对他的态度好了许多,聊天时她还极力催促他和柔柔结婚。每次谈到这个话题,念国便不说话,柔柔也没有表现出以往娇羞或者不耐烦的情绪,同样以沉默回应母亲。念国知道,这种沉默背后,是柔柔对他的不信任,对未来的逃避。

除夕晚上,念国、柔柔,还有柔柔的父母一同吃了年夜饭,桌子上的气氛与他想象中有很大差异,似乎每个人都心不在焉。为了暖和气氛,柔柔时不时地跟父母讲一下工作上的事情,还故意让父亲帮她出主意。

饭还没有吃完,柔柔父亲接到一个电话,便神色慌张地要出门。柔柔问:“爸,你去哪?”父亲披上围巾,笑道:“去打牌,过年了,几个老同学聚一下。”

念国不信,柔柔更不信,但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装作什么都不在乎:“哦,那您早点回来,别喝酒开车,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父亲冲柔柔慈祥地微笑,做出一个“ok”的手势。

柔柔再回头,发现母亲的眼睛红了,她赶紧把母亲揽在怀里问:“妈,我爸到底遇到什么问题了,说出来没准我也可以帮帮忙。”

母亲看一眼念国,强忍着眼泪不说话。柔柔给念国使一眼色,念国心领神会道:“阿姨,我去给我爸打个电话拜个年,你们先聊着。”

见念国出了门,母亲再也控制不住感情,眼泪哗哗往外流。柔柔把母亲紧紧抱住,以前伶牙俐齿,现在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母亲一边擦拭眼泪,一边说:“柔柔,我最了解你爸了,结婚20多年,我从来没见他这么紧张过,我想他一定是遇到了天大的难题,可我又帮不上什么忙,真是急死人了。”

“妈,你先别胡思乱想。现在是金融危机,所有的企业都不好做,我们公司运转得也不好。你说,东南亚危机厉害不?我爸不是好好的嘛,这次也一样,挺过上半年就好了。”柔柔安慰母亲。

母亲的思维像是长了翅膀,上一刻还在讨论父亲的事情,这一刻立马跳跃到柔柔身上:“宝贝女儿,我怎么感觉这次回来,你跟念国没有之前那么腻味儿了,是不是在广州闹矛盾了。”

柔柔撅着嘴道:“妈,你总是瞎想,我跟念国好好的,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不和了。你是不是盼着我们有什么矛盾啊。”

母亲哼一声道:“我凭的是做母亲的感觉,我养了你20多年,你心里想什么,有什么花花肠子,我不用看,闻一下就知道了。”

柔柔摇着母亲的胳膊说:“老妈,你一定是得了妄想症了。心理学上说,这是一种心理疾病,是基于病态的推理和判断,与你的精神压力有关系。”

母亲拍一下柔柔的手,说:“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什么叫病态的推理啊,我这都是有根有据的。你别跟我耍赖啊,被我说中了就承认,以为我老太太好欺负啊。”

柔柔大笑起来说:“老妈,你终于承认你自己是老太太了。”

母亲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用错了词,她强忍着不露声色地说:“你别打岔,一说到关键地方你就想开溜啊,这次不给我一个交代,甭想离开北京。”

“什么交代啊?”柔柔问。

“你和念国什么时候结婚啊,总不能就这么一直谈下去,这在我们那个年代,你们这种行为就是耍流氓,是要判流氓罪的。”

“哪跟哪啊,我们现在事业都还没稳定,谈结婚有点早了。”

“还早啊?你看看咱们这个大院里,谁家的孩子像你啊,就说说跟你一块长大的那几个,孩子都满地跑了。”

“他们能跟我比吗?我们这类人30岁结婚就算早了,35岁之前要孩子也不晚啊。”

“35岁还能要孩子吗,你是不知道做女人的难。”

“怎么不能要孩子了,你看电视上那些明星,快50岁了,照样生孩子。”

“你说你不跟身边的人比,跟明星比什么,那个圈子里的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你分得清吗?没准都是代孕呢,这个不是没有可能。”

听母亲这么说,柔柔噗哧笑了:“妈,你这都哪听说的,这么大年龄了,还八卦。”

“哎,”母亲叹口气接着说,“你呀,看到我脸色好一点就开始跟我贫,这么多年我是说不过你,你也真是够拗的,这一点到底是像谁呢?”

“当然是像你了,我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不像你像谁啊。再说了,我这贫嘴的功夫都是跟你学的,这在柳念国的老家东北那疙瘩,就叫忽悠。忽悠,你懂吗,白话文就是骗人。”

“我什么时候教你骗人这功夫了?”母亲不依不饶。

“你忘了,小时候你总说什么,在屋子里打伞长不高,西瓜籽吃到肚子里会发芽,换的下牙要扔到下水道,剪指甲不能剪到肉,要不就疯了等等,这些不是你的谎言?”柔柔得意地列出证据。

听了柔柔列举的证据,母亲像是回到了从前,竟乐得哈哈大笑:“这些都是善意的谎言,你将来也许会用得着。”

柔柔把□□叉搭在茶几上说:“总而言之,臭贫的特征是跟你学的,我现在的一切不听话其实都是你的潜在特质,在你那不起眼,到我这儿就发扬光大了。没听说过,佛教在印度起源,在中国发扬光大嘛。”

母亲知道自己是无法说服柔柔的,以后她也帮不上什么忙,一切都要看柔柔自己了,心里不免又有些自责。

念国出门之后,就给父亲通了电话。父亲还是一如既往地问一些吃了什么,北京的饭菜合不合胃口之类的无关痛痒的问题,着实让念国心烦。

他坐在小区的长椅上,一群小孩在他面前跑来跑去地玩闹,手里还拿着燃烧的烟花。念国给柔柔发一条短信:我在楼下,要不要去放烟花。

柔柔想多陪一陪母亲,便回复:不了,我跟妈在聊天。

其实,她有点害怕与念国在一起的那种陌生感和距离感,那种感觉比她失去念国更可怕。

北京的风干燥而凌厉。念国合上手机,双手插进上衣口袋,脖子使劲儿往衣领里面缩。他冻得浑身发抖,却丝毫不愿回到楼上。

这时,一对穿着时尚的青年男女拉着手走到楼道口。男孩在女孩额头亲吻一下,抱着她的脸,极其舍不得她的离开。女孩转过脸亲吻男孩的手,张开双臂把自己埋在男孩温暖的怀抱中。

念国突然很羡慕初恋时的感觉。他在心里默默念叨着,竟毫无缘由地想起了武美津。他打开手机通讯录,看着美津的电话,不知道她是否更换过联系方式。

许久,天空开始飘起雪花。念国忽然想到他与美津独处的那个晚上,也是飘着零星的雪花。思绪一下子被拉回那个魂牵梦萦的夜晚,只是这样的场景里唯独缺少了美津,让他觉得现实是如此的残酷。

回味是一种奇特的味道,虽然让人深陷感性之中,却也勾起了内心渐行渐远的热情。他心头一热,决定给美津发去一条短信。思忖良久,写到:毕业后一切可好。柳念国。

焦急地等了十分钟,没有回信。念国又没有勇气把电话拨过去,他说服自己,也许是美津到了另外一个城市,更换了电话吧。呆呆地坐了一会儿,便起身上楼,身后留下安静的长椅和一排浅浅的脚印。

在北京这几日,念国随着柔柔见了许多亲戚,奔赴了许多亲朋好友攒的饭局,还参加了大学同学会。忙忙碌碌,既充实又感到无聊。柔柔父亲也忙得不可开交,总共没见过几次面,就连临走时,都没到火车站送柔柔一程,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嚷着给他们买飞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