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还未散去，稀里哗啦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渐渐响起来。

外面下雨了。

在朦胧的半梦半醒之中，我有这种感觉。

只是似乎还无法清醒过来，意识被深深的疲惫束缚，身体也动弹不得，只觉得每一根神经都没了音讯，灵魂失去了依托，于是大脑的指令落在了空处。

又是如此，唯有这一点格外清晰。

利用他人意识的力量，要将他人的意识导入大脑，而一个大脑只能存在一个意识，因此必须要暂时切断自身意识与身体的联系。

现在这种情况，就是在等待自身的意识重新连接到身体上而已，只不过还需要一些时间而已。

这样想来，并不觉得难以理解，更何况这也不是第一次。

所以我丝毫不觉得意外。

黑暗环绕在四周，没有清晰的感觉，我不清楚过了多久。

也许过了很久。

渐渐地，有一些触觉传来。

指尖不断被细小的水珠拍打，有些刺骨的寒冷，地上是潮湿的，还有一些木头纹理的质感。

凭借这些感觉，我能大致想象到自己的状态。

我躺在一个陌生房间的木板上，窗户开着，外面的雨水从窗台不断溅进来，地上的木板被淋湿因此而湿了。

紧接着，上半身也恢复了一丝知觉。

感受到疼痛，以及被绸缎包扎的紧绷感，我的脑海里怔了一下。

有人救了我，并将我带到了这里。

是s，她也在这个房间里。

暗暗猜测到这里，我莫名安心不少，也更加急躁了一些。

不知道现在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多久，夜晚是不是已经过去了，敌人又在哪里。

现在不是躺着的时候，距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应该抓紧时间继续前进。

但是此刻我无能为力，只能平静又焦急地等待着。

渐渐的，耐心消磨殆尽。

太久了，依然还是无法清醒，黑暗却愈发弥漫，像是暗无天日的深渊，永远没有一丝光明。

该醒了，我在内心呼喊。

就在我不断向黑暗呼喊时，突然一个声音从黑暗里响起。

“你真鲁莽啊。”

我怔了一下。

这声音不是从外界传来的，而是在脑海里回响。

声音才落下，眼前的无尽黑暗里，骤然亮起了一双金红色的双眼，如同初升的太阳般明亮和尖锐。

借着那双眼睛里的光芒，我看清了眼前的面容，那是一张孩子稚气的面容，苍白且带着似有似无的微笑。

是一张有印象的脸，也好像知道他的名字，只是那些记忆，此刻却无法在脑海里清晰浮现。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意识内部。”

就在我刚想说这句话时，无数莫名其妙的画面飞闪而过。

瘫倒在暴雨倾盆的街道尽头的孩子，他后背上的昏黄路光，路过的车辆溅起污水，哗哗淋在他的头上，顺着发梢流下。

如此寒冷和凄凉，无助和孤单。

他已经死了，不再会有任何感觉，所以无动于衷。

可怜。

一瞬间，我猛然想起了他的名字，目光锁紧了黑暗中出现的稚气面容。

他是q。

“什么时候，你才能不让我操心呢，”他低声叹道，“我不可能在每次你陷入困境时，都出现在你身边的。”

苛责却柔和的语气，以至于我看着孩子稚气的脸，一时间说不出话。

“又是你，”我说。

“当然是我，”孩子说，眼中的锋利光芒暗了一些，出现了柔和的笑意，“除了我，谁会一直这样全心全意地陪着你呢。”

“什么意思。”

孩子安静了一下，却转移话题。

“你以前，不是这样冷漠的，”他说，“记忆是一个人的一切，明辨自己存在的证明，那个女孩的一切，因你而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了。”

“我不需要别人来告诉我怎么做”我说，“也没有心思去关心别人的处境。”

“我不在乎那个女孩，”孩子面容平淡，“我只是担心你而已。”

我迟疑了一会。

“为什么。”

“意识只要脱离了身体，记忆就会逐渐消失，”孩子说，“即使再把意识连回身体，那一部分记忆也不会再出现。所以在交战后，你才那么急着把女孩的意识分离出去，前后只有几秒而已。”

我猛然一愣。

这项技术来源于h，由我实践过一次，具体的副作用连h都不清楚。

“你从何处了解到这些的，”我说。

“你以后，别再这样做了，”孩子轻声说，却并不回答我的问题，“这一次，我帮你回来了，下一次，它会有警觉的。”

“它是什么。”

“你与它为敌，还不知道它是什么吗，你应该已经见过了，”孩子眼中的光芒不减，反而锋利起来，说，“就是这个世界。”

轰隆。

脑海里的巨响。

“世界，”我轻声说。

“如果再有下一次，我如果没办法解决了，”孩子轻声说，“到那时候，你就自己前进。”

话音落下，眼前的黑暗呼啸起来，然后层层崩溃，化为碎片消失在空中。

无尽的广阔空间出现。

一个巨大的物体出现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它伸出无数触角，铺天盖地地蔓延到整个天际。

很模糊，很巨大，看不清是什么，只觉得连与之抗衡的勇气都被恐惧掩埋了。

从那些触角上喷涌出的黑色雾气，纷纷凝聚成为笼罩一切的乌云。

原来如此。

一瞬间，我似乎有一点了解了，那些无端出现的阴云从何而来。

“异类，自投罗网。”

磅礴的雷声翻滚而过，大地颤抖不止。

原来我一直，都在和这种东西抗争啊，太愚蠢了。

我与它，不是同一个层次的。

“你怎么还站着呢，快转身跑起来，”孩子的声音出现在我耳畔。

于是，我立刻转身飞奔起来。

下一刻，在我身后，金红光芒冲天而起，化为连接天地的巨大十字，狠狠贯入乌云之内。

一瞬溃散，巨物退去。

晨曦的光在地平线亮起来，就在仿佛是触手可及的地方。

耳边风声呼啸。

我不懂。

为什么这世界上，会有人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如果我也有这种力量的话，一切似乎都能迎刃而解了。

我需要力量。

不断地向前奔跑，猛然冲出刺眼的光芒，又是黑暗。

但是不再是之前的黑暗。

雨水滴下的声音。

缓缓睁开双眼，灰色的混凝土天花板率先映入眼中，然后侧过头看见了身体下方的木地板，以及满地的玻璃碎片。

我轻轻松了一口气。

“会长，你醒了。”

s的声音从房间的另一头传来。

我撑起上半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到了满身是血的s。

她的长裙短了一大截，大腿的皮肤因浸在雨水里而无比苍白。

然后我注意到了她手臂上的血痕，看起来是一条又深又长的伤口。

“你受伤了，”我说。

“只在撤离时受了一些割伤，不会影响接下来的行动的，”s说，“会长的伤，已经做了简单处理，伤口里的碎片全部取出来了。”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上面也缠满了绸缎，血依然从里面渗出来。

“现在在哪里。”

“居民区北部外围，”s说，“距离下水道入口大约是五公里。”

看来s带着我跑了很远的距离。

“我知道了，”我说，“这一次我们一起行动，从正面强行突破。”

说完我站起来，披上风衣，把剑挂在腰上。

s沉默了一会。

“会长，对不起，s的能力有限。”

我看了她一眼，微微摇头。

“准备出发。”

“明白了。”

房门推开，我和s站在一幢竖着断裂的建筑之间，眼前就是废弃的城市。